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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里屋，琴心那动人心魄的琴音便漾入耳内。
这琴心的一曲儿，当初可是在极乐馆一掷千金都难买的啊。
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摇头晃脑。
接着娇娘又亲自给入座的书生们斟上了一杯酒，娇嗔道：“这是小愿食馆今日的状元酒。”
那状元酒与女儿红相似，都是那江南道的名酒。在小儿出生的时候便将那黄酒装入绘有龙凤、花草、鱼鸟形状的花雕瓶，后埋于地下，盼着小儿来日饱读诗书，科考中举。①
这寓意自然是极好的。
美人加美酒，书生们身子不由得松弛了下来。
书生们又见那酒清亮澄澈，呈现出那上等琥珀色，一个个喜不自胜，急忙入口。
喉咙淌过一滋清流，众人不由得发出赞叹之声。
这酒甘醇至极，入喉甘冽，远非那低劣之酒可比。
那有些书生不禁摇头晃脑叹道：“世间好物黄醅酒。”
“玉壶美酒琥珀殷。”
“哎，之前喝的酒真是......难怪我读书不上心！“
慕容小婉微微一笑。
唐人的酒大多呈现绿色，这是未能保持酒曲纯净，混入大量其余物质的缘故。②
前儿时间，慕容小婉便开始用后世才广泛流传的发酵制酒法，做了一些酒。如今是派上了用场。③虽和那真十八年陈酿还有些距离，但徐三娘那进来的原料，那可都是极好的。
那些书生几杯酒下肚，便开始又要点菜。
单笼金乳酥、缠花云梦肉、白龙臛...…
这都是烧尾宴里的菜肴，一般的厨师不敢轻易制作。如今却出现在这小愿食馆，价格也还算公道。
慕容小婉这边便立马笑盈盈吩咐花晴柳晨地上菜。
这几道菜，其实都是那烧尾宴里的较为方便易做的。且有了胖乎乎林牧之前在随心所欲宴里的指导，慕容小婉做起来是驾轻就熟。
一个书生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单笼金乳酥，这金色酥油色泽鲜黄，入口真是外酥里襦。
而那缠花云梦肉此刻又端了上来，这肘花是用麻绳缠捆，用多种酱料入味煮熟后切片而成，切开后便呈现出优美的云波状花纹，再加上那外层渗出的晶莹发亮的油脂......④
这书生马上坐不住了，赶忙用竹箸夹了一片入口，那肘花片还带着些筋儿，弹牙爽口，而肥肉部分早已融化于口，齿颊生香。
白龙臛最后端出，洁白晶莹的鱼肉平铺开来如同白玉，上边再铺上一层金齑，金齑玉鲙，滋味更加繁复，真真不负其名也。⑤
这些书生一个个吃喝得意，竹箸飞舞，酒樽交错，身上的汉襦都开始微微湿透了。
这时候话儿便逐渐说开了。
一个书生笑道：“刘生，今儿下堂你不急着回，倒是在这里喝这酒？”
另一个书生则怼到：“我可是单身汉，可不比那张生，他家里可是有个悍妇！”
那张生便也凑了过来，笑道：“有那悍妇盯着我，我也不敢去极乐馆了。但如今这极乐馆花魁在这，我更是挪不动步了！再说了，还有这医师半夏在这，那悍妇也不愁我会弄坏了身子啊！”
“说的是啊！我们都不若莫生那群人......”
一提到莫生，似乎触碰到了什么隐秘之事，三人便马上闭口不言。接着又马上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小愿食馆门店不大，一直密切关注这群书生一举一动的慕容小婉，心里起了疑，和平远对视了一眼。
“不若陈生那群人？......”
也就是说，那陈生那群人，做了什么他们不曾做的事儿？
而屋外密切监听的梁皓宇，也心起犹疑。
今儿小愿食馆这一“状元酒”的阵仗，早便吸引了这方圆十里的书院书生，也让这不远处京兆府内的梁皓宇心生疑窦。
怎的，知道那些女妓多和书生有关，如今这慕容小婉还想擅自查案？
再看看慕容小婉身后的平远，梁皓宇心里更是莫名来气。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这个男子主导的.....
而京兆府倒成了这男子的工具......
慕容小婉这时候和平远又耳语起来，梁皓宇愈加不是滋味。
这时候，有一名书生便开始目光惺忪，有些喝多的意思。那眼神儿便开始在食馆内看来看去，且故意起身，步伐不稳。
慕容小婉见他这模样，便知此人是故意的。
这状元酒，自己可是给每桌控制好了量，多了便用果酒替代。且状元酒里，还混入了些松叶还有醒酒之物等，久喝不醉。
只见这书生故意酒醉的模样，歪歪斜斜地倾倒，便上前要去拉琴心的手。
只听着一声沉重的划音，琴心警觉地扶住琴盘。
而慕容小婉此时一急，便径直上去喝住此郎子：“这位客官，你要干什么？”
那书生眼见着慕容小婉此时离自己只有几厘米近，那艳丽的桃花眼，还有那凹凸有致的身段，那书生索性便双手张开要抱住慕容小婉。
“老板娘，我有些醉......\"
平远攥紧拳头正要上前，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食馆外闪进，一脚踹开这个书生，怒喝道：“好大的胆子，当众调戏女子！”
那书生一骇，正要怒骂。
这一抬头便见着那冷厉的梁皓宇。
“梁少尹。”那书生脸上立马挂上笑，“这......小生喝多了，这腿脚一时没稳住......”
接着那书生赶忙放下一个钱袋子，一溜烟地跑了。
平远这时候上前，将慕容小婉拉到身后。
梁皓宇心里又一酸。
“梁少尹，你怎么在这儿......\"慕容小婉问道。
梁皓宇也没想到自己，一见着慕容小婉被人动了，那手脚和不受控制似的，马上便冲上去了。
此时他有些尴尬。
总不能说是这个理由吧。
梁皓宇咳了一声，冷声说：“京兆府分内之事而已。”
慕容小婉撇了撇嘴。
这时候梁皓宇别有深意地看着平远，问道：“这位看起来有些面生.....难不成不是怀远坊之人？”
京兆府少尹如今还直接管户籍的么！
周边的书生不由得浑身一颤。
这边平远便施施然拱拳笑道：“我乃东回鹘的商人，名叫东骨巴。如今来长安城做些皮毛的生意。”
梁皓宇冷哼一声。
平远心里感受到梁皓宇对自己的敌意。
那兵部尚书高利一案，京兆府暗中在搜索这精通机关之术，且与高利有关联之人，自己的身份，也许百密一疏......
平远正思忖着，突然梁皓宇开口说道：“你倒是心宽，和陌生男子这么亲密。”
慕容小婉生气道：“东骨巴只是经常来小愿食馆的食客而已，怎么了？“
......
不对，这敌意的来源怎么感觉像是吃醋.....
平远皱了皱眉，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这冷面的梁相国世子，当初可是狠狠地退了小婉妹妹的婚。
接着，慕容小婉又走到梁皓宇前，低声和梁皓宇道：“我说，刚才你既然藏在那食馆后那么久，你听着没，这书生口中说的莫生他们，有些怪异。”
梁皓宇点点头：“听着了。你倒是做得不错。接下来就交给我罢。”
慕容小婉撇了撇嘴，揶揄道：“哼，要不是我们，你破案能进展这么快？”
梁皓宇心里堵了一口气，但仍是面不改色。
平远有些诧异。
他本打算继续搜索证据，等到有决定性的发现的时候，再考虑是否禀告官府。
如今，小婉妹妹就这么驾轻就熟地把线索和这梁皓宇说了。
这两人如今的关系，什么时候发展成一副搭档模样？
平远不自然地看了慕容小婉一眼，提醒慕容小婉警惕一些。
慕容小婉似乎没有注意到平远的目光，自顾自地思忖片刻，又低声和梁皓宇说道：“你若是让这些书生这么早进官府，进行拷问威逼，小心打草惊蛇。你不妨乔装一番，明儿继续进店，跟着我们套话便是。”
......
梁皓宇嘴角浮现出笑意，瞥了平远一眼，接着点点头。
平远皱了皱眉。
这梁皓宇一股的耀武扬威的得意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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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花雕酒的科普参考自百科等资料。
②《唐代饮食》p161
③发酵制酒法到宋代才开始，参考自论文《唐宋饮食文化研究》
④⑤烧尾宴的名称和做法，参考自《清异录》
第69章 状元酒（三）
隔日。
接近暮时, 那天边的红霞给云晕染上一层迷醉的色彩。
那从书院出来的书生，又三三两两地来到小愿食馆。
那动人心魄的琴心依旧在里头弹琴，娴静的半夏医师依旧在给一位面黄肌瘦的书生问诊, 还有那美人食馆的娇娘捧着那状元酒......
看着这美人如云的情景，书生们这读了一天书的疲惫, 仿佛都减去了五六分。
于是一个个又驾轻就熟地坐下, 开始七嘴八舌地点菜。
慕容小婉这头的菜单上又多了一些新菜。
书生们喜不自胜, 那昨日的单笼金乳酥、缠花云梦肉、白龙臛......仿佛还在自己的口里，让今儿的早中餐都变得索然无味。
“金铃炙”、“葱醋鸡”、“乳酿鱼”一盘盘地端上了桌。
而娇娘这头早也已经给他们斟上了状元酒。
几杯酒下肚, 书生们立马筋骨松动，浑身发热, 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来一口金玲炙, 那面盘绕成金铃的模样，精致小巧, 一口一个，真真酥脆喷香。
再夹上一口葱醋鸡, 那葱醋的充分入味，让油香鸡的鲜美更加多层，在口中一咀嚼开来, 甜酸交织，回味无穷。
还有那乳酿鱼, 由于是乳酪酿制，反而将鱼的鲜美更加温润地烘托出来，那一入口，甘醇鲜香......①
状元酒又喝了几杯, 今儿这酒, 好似又比昨日的醇厚一些, 倒有些微醺。
那昨日的刘书生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笑着说：“我看在这里，真真赛神仙啊。”
另一个张书生喝了口酒，说道：“我看啊，那天宫啊，就算是金榜题名......\"说着悄悄地往天上一指，“还不是就图着这种美人环绕，美酒佳肴满桌的日子？”
接着还是另个书生又过来打趣道：“啧啧，我就说这些话不怕被你家里的娘子听到？”
那张生眯起了眼：“我怕那悍妇作甚？今日我可不醉不归！”
刘生打趣道：“怎的，又要让你家娘子来抓人啦？”
张生笑道：“我已经很给她面儿了。我又没去那极乐馆。再说了，昨儿在这她也是知道的。这琴心啊，在徐三娘石磨坊，和她处得还可以。半夏医师她也是认识的。“
接着张生又喝了口酒，也笑道：“这酒也是奇了，保不准半夏医师也调过的，居然久喝不醉。昨儿我回家便还装模作样地读了会儿书，把我那娘子是堵得是没话说。”
刘生点点头：“确实，这酒带着些松叶味儿，倒还有提神的味儿。昨儿那人八成是色心起了来闹事的。还好有那京兆府少尹刚好巡值过来......"
这时候张生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认现在并无京兆府差役，然后低声说道：“虽说这里安全，但我们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些，你知道，老师若是知道我们把不该说的和差役说了......以老师的背后势力，今后别想有好果子吃。”
慕容小婉拉长耳朵，呵，这话痨三人组果然不负期望！老师......
接着她和梁皓宇对视一眼。
那梁皓宇一早便乔装成一副书生模样坐在这食馆里。
今儿见着这昨日的话痨们，便假意坐在他们三人旁边。果不出意外，他们这三人又透露出风声了。
而且他们老师还特地交代过，切不可将信息和差役知道......
梁皓宇心里冷哼一声，接着和慕容小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按照她的计划进一步行动。
慕容小婉桃花眼里盈满了笑意。
这个死男人知道她是多么地心思缜密了吧！看他还狗眼看人低！
平远在食馆里头，默默地看着慕容小婉。
这个不学无术、曾经让义父义母伤透头脑的草包妹妹，如今居然成长了这么多。
这些计划，几乎都是她想出的，而且居然还能找到这么多的贵人相助。
真的仿佛换了个内芯似的。
平远心里有些怅然若失，那个顽劣捣蛋，招惹俊郎，可是却能在第一时间拜托他处理祸事的慕容小婉，真真消失了？
只见慕容小婉又盛出了一瓶酒，笑吟吟地往那三人走去，低声说：“这是今日小愿食馆的特制状元酒，半夏医师望着你们三位有些体虚之症，特地加了中药材调制。几位喝了有通筋壮骨、滋补阴虚之功效。不知几位客官可愿意尝尝？“
几位书生一听，又见着那文雅的半夏医师朝自己点点头，当下便信了几分。
再闻到那甘醇四溢的酒香，立马又垂涎三尺：“赶紧给我们上一壶罢。”
慕容小婉接着笑道：“我看几位书生倒是勤恳读书之人，今儿堂食，食馆便免费送你们三位罢。我们还附赠小菜光明炙虾一道，倒是希望你们三位明日还能过来，就是坐在这儿，帮我们小愿食馆做做招牌也是极好的。”
这三个书生更是喜不自胜，这还有免费的餐呢。
竹箸赶紧一提，这鲜虾烤得酥香入味，配上那状元酒，书生们顿感通体舒畅，浑身燥热，所有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张生吃饱喝足，懒洋洋地倚在那凳上，微闭着眼说道：“哎。我说呢，这里真是赛神仙。还能帮自己个儿补补身子。你看看......”
另个刘生也笑着说：“就是......”
这时候另个书生模样的人凑了过来，说道：“我们那书院啊，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昨儿那莫生喊上我，一道去了那极乐馆，差些身无分文出来，被我家那悍妇骂得半死......”
张生眼皮儿也不抬：“家里悍妇骇什么，迟早便休了。如果老师真让你去了，那些钱倒也不算什么。今后若是中了科举、入了仕途，结交些极乐馆里的高人，未必全无益处。”
刘生也打个了个饱嗝，晕乎乎地说道：“莫生他们你别看着最近急着掏钱，说不成那些钱都是用在那仕途上的呢。老师说的可不会错......”
接着三个人仿佛睡着了般，在桌上打起了盹。
那个书生模样的人看了慕容小婉一眼，慕容小婉点点头，递给他一个木盒子。
浮人大牛子便喜滋滋地拿着大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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