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变迁,皇后叶婉被打入冷宫,这段往事亦然成了禁忌,被彻底封存在匣子里,饶是萧嫱,能查到此事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她从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了母后出征的画面,不由得心生敬佩,原来母后从容无畏的气度是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若非死过一次,她哪里会睁开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呢?
从藏书阁出来,她心情大好,浑身上下洋溢着灼热的精气神儿。自从她追随母后习武,身子骨越来越强健,不像从前那般爱打瞌睡,就连身高也蹭蹭的往上窜了。
秦风早早的备好了马车,红缨也在车上等她了,今儿是凤知园上新戏的日子,她作为幕后老板,自然要去撑场子。
柳怀柔不愧是商贾出身,精明能干,只用了半个月就将戏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替在风月场的姐妹赎身,将其招入凤知园门下,又四处拉拢能人贤士编排话本和歌舞,仅凭一场开门戏就赢得了观众们的青睐,凤知园一跃成为全京城最受欢迎的戏园子。
萧嫱前脚刚到包厢,叶青也跟着到了,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冰蓝色的绣花锦袍,衬得他肤色雪白,腰系玉带,与头上的珍珠簪交相辉映,见到萧嫱时,浑圆的眸子闪着笑意。
他甚少穿得这般招摇,萧嫱一时看花了眼,“好一位风流艳丽的贵公子啊,早就让你这样穿了你不听,偏要穿些又灰又黑的衣服。”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一时色迷心窍,把上辈子的事情拿来说了。
叶青知她说漏了嘴,并不揭穿,只是好笑的看着她,“公主何时关心过臣的衣着,臣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她一脸慌乱想要圆谎的样子,叶青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萧嫱努着嘴小声道,“我也不记得了,也许是在梦里吧,我记混了。”
叶青没再追问,怕她想起什么伤心事,只笑着回道,“公主能梦到臣,是臣的荣幸。”
萧嫱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台上已准备就绪,丝竹管弦声响起,帷幕掀开,戏中人次第登场。
这场戏讲的是落难公主踏破艰难险阻,最终复国登基的故事,话本子的框架是萧嫱提供的,细节渲染由柳怀柔和她的姐妹执笔,作曲部分由叶青指导,再结合流传甚广的《凤凰谣》,一出大戏缓缓展开。
柳怀柔作为名动京城的花魁,一出场就迎来了阵阵喝彩,待她历经磨难登上帝位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掌声如雷。
来听戏的不乏有夫人小姐,看到结局都难掩激动兴奋,纷纷赞道:“这出戏当真为我们女子争光了!”
在凤知园出现之前,京城的戏多半演的是风月戏,要么是穷书生傍上富家小姐,要么是风尘女子爱上清白官人,到头来多半是一场空,女子要么出家要么一条白绫了此生。
《公主复国》可谓是独树一帜,落难的公主没有被情爱遮眼,心怀大义智勇双全,一腔热血献与江山臣民,终成霸业。如此结局,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人群中有个绿衣姑娘激动的拍着桌子,“本姑娘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了一出不把女人当傻子的好戏!这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
她拎着一个钱袋子穿过拥挤的人群,不由分说的将沉甸甸的锦袋塞到柳怀柔手里,“柳姑娘,我喜欢您的戏,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她没有给柳怀柔拒绝的机会,放下锦袋就迅速溜走了。
楼上,红缨盯着那绿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那女子颇为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萧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她的锦袋上绣了一个“李”字,“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李允吗?”
红缨恍然大悟,“原来是李公子的妹妹啊。”
萧嫱点了点头,说来好笑,李丞相是个不折不扣反公主党,教出来的一双儿女头脑却灵光得很。
观众们受绿衣女子影响,纷纷效仿,台上顿时多了许多赏钱珠宝,熙攘的人群好一会儿才散去。
萧嫱遥望着戏台,下巴微微扬起,稚嫩的脸上显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叶青冷不丁的出现,端走了她的茶,“小孩子喝太多茶,可是会睡不着的,睡不着就长不高了。”
萧嫱白了他一眼,“可我不喜欢喝白水。”
叶青早有准备,朝着杂役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杂役端着一杯白色的饮品迎了上来。
萧嫱尝了一口,味道清甜可口,“这是梨汁?”
柳怀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道,“叶公子听到姑娘咳嗽,特地吩咐厨房送了梨汁过来。”
怪不得他听戏时离开了好一会儿,原来是去准备饮品了。
“你有心了,”萧嫱又喝了几口,忽而脑瓜一亮,“叶青,你说这么好喝的饮品,是不是可以推广起来,我记得《故土之思》中有关于奶茶和果汁的记载,看戏的时候总要喝点什么才过瘾啊!”
她的话点醒了叶青,说起奶茶,叶青至今难忘,那是不语小道士鼓捣出来的新型饮品,自己今天做梨汁,也是受了不语的启发,犹记得不语说过,没有谁能抵挡住奶茶的诱惑。
慢着,叶青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故土之思》中提到的饮品,不语小道士也会做,难道她就是干饭人!
上辈子没想明白的事情,叶青这辈子想通了,一想到自己曾当着不语的面吹干饭人的书,他就有了一种被捉弄的感觉。
真是太丢脸了。
叶青稳住心神,决定从不语那里狠狠的捞一笔,“饮品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交出一份让您满意的菜单。”
萧嫱点点头,转身看向柳怀柔,“今天的戏一唱完,京城将不再太平,言官最是能借题发挥,这出戏也许会给你引来牢狱之灾,柳姑娘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柳怀柔笑道,“那我只好赶在进去之前多唱几出戏喽。”
离开凤知园时已是深夜,叶青照例护送萧嫱回公主府,走到一处巷子时,他蓦然停了下来,“不对劲儿,保护公主!”
“来得真快。”
萧嫱冷笑一声,将母后赠给她的匕首藏在了袖子里,自她表露野心以来,朝臣们就蠢蠢欲动了,一方面逼迫父皇立萧瑾为皇储,一方面极力上书父皇削弱公主府的权力,父皇屡次三番将事情压下,那帮老臣终于按捺不住,想对她下狠手了。
红缨的身子有些发抖,抱着萧嫱颤巍巍道,“你说秦风他们,能打得过刺客吗?”
“放心,我早有准备。”萧嫱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帮老臣打死都想不到,父皇的暗卫有一半都在她手里,如影随形伺机而动,一旦能生擒杀手,萧嫱就能顺藤摸瓜抓住对方的把柄。
本以为还要多等几天,没想到他们如此沉不住气,这么早就动手了。
叶青和秦风竖起了耳朵,一人握剑一人握刀,守住马车的前后门。
刺客们见行踪暴露,纷纷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直奔马车而来,有一个试图从车窗那里捅刀子,被叶青一剑斩断了胳膊。
暗卫们见刺客以多欺少,纷纷现身,局势瞬间逆转,十几名歹徒被围堵在巷子里。
萧嫱掀起帘子,吩咐道,“留下两个活口带回宫里,其余人就地格杀。”
蒙面杀手闻言抬起头来,对着那张稚嫩的脸冷笑一声,“果然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
萧嫱伸出小手,指着他道,“就他吧,带回慎刑司,好好审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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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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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慎刑司的路上出了点差错,那两个杀手早就服用了毒药,还没到慎刑司就毒发身亡了,濒死之际,仍骂骂咧咧的说萧嫱是妖女。
萧嫱只觉得好笑,那帮老臣仅仅给她扣了顶妖女的帽子,这些刺客就甘愿为之赴死,死之前,还要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声讨她,仿佛对一个弱女子动手是多么光荣的义举。
哪怕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只因她是女子,对男子的权威产生了挑战,便足以担得起祸国殃民的称号。
领头的暗卫跪在萧嫱身前请示,“公主,卑职无能,线索断了,这几个人要悄悄埋掉吗?”
“拖去刑场示众吧,罪名是行刺公主。”
她的野心人尽皆知,终有一日要和朝臣对上的,与其忍气吞声,倒不如一拳打回去,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萧嫱遇刺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萧焕耳中,萧焕气得直拍桌子,此事触及了他的逆鳞,朝臣们公然行刺,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当即派人传召了钦天监新来的小道士。
小道士正是不语,在她燃放凤凰烟花后的第三日,萧焕就派人传唤了她,她按照师父的计划将凰女临世吹得神乎其神,果然得到了萧焕的重用,将她安排在了钦天监。
深夜传召非同小可,不语小道士激动忐忑的迈着小碎步,穿越到异世界的第N个年头,她终于敢放开手脚做一番大事业了。
第二日上朝之际,萧焕宣布立公主为皇太女,前有凉州王送来凤凰石,后有不语道士添油加醋的说立皇太女是受命于天。守旧派老臣纷纷傻眼,他们没想到陛下会明目张胆的捅破窗户纸,直接立公主为皇太女。
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跪下来抗议,“大齐从未有过如此先例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年轻一派的官员受到的震撼不比守旧派少,他们虽有不满,但不敢明着抗旨,尤其是周彦,在接下枕书院文师一职后,就频繁受到陛下的提点,早已被守旧派列入公主党了。
此时若要反对,可真是两边不讨好了。
朝堂上,只剩下叶忠老将军一脸镇定,昂首挺胸直视陛下的眼睛。多亏了小儿子叶青,旁敲侧击的提醒他宫中恐有巨变。
皇帝的态度摆在那儿,小儿子又与公主走得近,叶忠觉得自己没理由去触皇帝的霉头。与那些文官不同,叶家是出过女将军的。
二十年前凉州一战,他的表妹叶婉浴血杀敌不比男人差,陛下本想让表妹承袭大哥的爵位,封她为定远侯,却被文官们生生劝退,陛下只好作罢,封她为皇后。
叶忠护短,自认为表妹智勇双全,当得起定远侯的名号,当皇后反而是委屈了她,从那以后,他对文官们耿耿于怀,不愿意和他们接触。
公主是表妹的亲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叶忠当即跪在地上,喊了句“陛下圣明,臣无异议,愿为陛下和公主效力。”
武官自古以来就是高危职业,稍有不慎惹皇上猜忌,一家老小都要跟着遭殃,更不敢和皇帝唱反调,眼见骠骑大将军无异议,其他武官也纷纷跪下,“臣等并无异议,愿听陛下和公主差遣。”
以李丞相为首的文臣当即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陛下,三思啊,女子干政,阴阳颠倒,天下必将大乱啊。”
萧焕冷笑一声,“乱在何处?李丞相联合文臣胁迫朕收回旨意,才是乱之所在!公主品行端正,又得朕言传身教,李相说天下必将大乱,是指责朕教女无方吗?”
“臣不敢啊,后宫不得干政可是祖训啊,陛下难道要为了一己偏爱坏了祖宗规矩吗?”
萧焕怒道,“她是朕的女儿,不是朕的嫔妃,祖训说后宫不得干政,却没说公主不能做皇储。”
祖训确实没说过,一句话怼的丞相没了脾气,眼见陛下一意孤行,李相只好另辟蹊径,“可公主并无政绩,如何服众啊?”
萧焕将一份折子扔在了丞相脚边,“你好好看看,这是李相催促朕立储的折子,你说公主没有政绩无法服众,那瑾儿呢,他就有政绩他就可以服众了?”
陡然提高的音调让朝臣心里一颤,陛下奉行以仁治国,一些年轻的官员甚至没有见过陛下动怒,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陛下脸色阴沉,眼神凛冽,分明是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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