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早就从暗卫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故而将计就计,传旨召见柳怀柔一行人进宫献戏。看戏要热热闹闹的,萧焕派人向六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送了请帖,邀请她们三天后来宫中赴宴品戏。
这其中当然包括丞相夫人,接到请帖的那一刻,李丞相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丞相夫人喜滋滋的接过请帖,刻意的在他面前晃了晃,“老家伙,这回是陛下邀请我去观戏,看你还敢不敢拦我!”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李丞相因愤怒涨得满脸通红,指着丞相夫人骂道,“你这妇人,是要反上天了!”
丞相夫人冷哼一声,“你别忘了,当年我嫁给你时,你还是个新科进士,若非有我父亲帮扶,哪来你今天的好日子?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忘了当年的恩情了?我不过是看几场戏,你就要搬出家法来。”
丞相夫人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吵着吵着,忽然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嫡女李莹莹看到母亲伤心,连忙过来扶她,看向李丞相时,眼神也冷冰冰的,“父亲向来瞧不起女子,却要利用女子攀附权贵,当真可耻。”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甩在了李莹莹脸上,这一巴掌打醒了她心中多年的积怨,也葬送了她与李相爷的父女情份。
她摘下腰牌,将这块刻着“李”字的牌子狠狠摔在地上,“在您心里,女子就该低眉顺眼任人践踏吗?”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要和她反着来,她喜欢读书,父亲却说女子无才是德;她想像哥哥那样学习骑马剑术,父亲却请来宫里的姑姑教她学习礼仪;她不想走母亲的老路,父亲却早早的盘算起她的婚事,试图用她的婚姻大事为家族谋取利益。
在父亲眼里,她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件光鲜亮丽的衣服,可以随意赠予旁人。
李丞相气得老眼昏花,叉腰骂道,“反了,都反了!李莹莹你今天摔了牌子,就休想再进李家的门!”
“你当我稀罕吗?若非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早就离家出走了。”
丞相夫人本就在气头上,见到丈夫打女儿,怒火一瞬间袭遍全身,“和离!”
被关禁闭的这些天,丞相夫人算是想明白了,当初就不该嫁给这个王八蛋,他攀附娘家时对自己悉心呵护,一朝得势了就摆起大男子做派,事事都要自己顺着他,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何苦来受这档子窝囊气呢?
“你说什么!”李丞相震惊的看着她,“你竟然敢和离!”
“有何不敢?”丞相夫人指着他道,“我嫁给你以后帮你把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没听得你一句好话,我忙碌了大半生都是为你而活,难得爱上了听戏,你却百般阻挠,我算是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李莹莹激动的握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您总算看清了,女儿真为您高兴。”
丞相夫人扔下了自己的腰牌,拉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相府。
李允从枕书院回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李丞相看到他以后,故作无事的整理好衣襟,戴上了严父恩师的面具,“允儿,牝鸡司晨,天下将乱啊,再这样下去,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大齐怕是要毁在女人手里了!”
父亲他还是那么固执,李允无奈的看向他,“父亲,如果大齐的繁荣是建立在欺压女人的基础上,那么这种繁荣,不要也罢。”
“你、你也疯了?”李丞相一个踉跄倒在了石凳上,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好儿子。
李允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忤逆父亲,紧张得满头大汗,“父亲,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反抗,女子也好男子也罢,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您为何认定了,女子就该低人一等呢?”
“我就不该送你去枕书院!”李丞相捶胸顿足道,“你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啊,竟然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父亲!”李允提高了音量,“您放弃吧,女子当政又如何呢,大齐需要的是明君,东宫之主有勇有谋,不一定比男人差,您何苦去计较是男是女呢?”
“你懂什么!男主外、女主内是大齐立国之本,如果连女人都想着升官发财扬名立万,她们还愿意生孩子愿意洗衣做饭吗!没有家何谈国啊!”
“您迎娶母亲,也是为了让她洗衣做饭生孩子吗?”李允红着眼睛问道,“父亲,我和您没什么好谈的了,您好自为之。”
说完,也离开了相府,这个家,李允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世间的男子还有多少人像父亲这样,试图蒙上女子的眼睛,将她们做成提线木偶,关进以“家”为名的囚笼里。
父亲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李允却觉得可怕,这世上还有多少女子,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迫变成了行尸走肉呢。
他忽而觉得庆幸,他喜欢的姑娘,尚未遭此厄运,认识柳怀柔越久,他的头脑就越清醒,父亲的话就显得越荒唐。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凤知园,凤知园的封条刚刚拆除,今日没有开张,李允敲了敲门,很快有杂役过来开门,“公子,今儿不营业,您要不改日再来?”
李允连忙摆手,“我不是来听戏的,我叫李允,来找柳姑娘。”
“您稍等一下,”杂役小跑着走开了,朝堂内喊了一声,“柳掌柜的,门外有个叫李允的来找您。”
“放他进来吧。”柳怀柔回道。
李允一见到柳姑娘就红了脸,杂役们知趣的退下,柳怀柔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你怎么来了?”
见他眼睛红红的,柳怀柔紧张道,“有人欺负你了?”
李允低着头鼓足勇气道,“我与父亲决裂了,没有地方住,想来投靠姑娘……”
柳怀柔有些过意不去,“是因为我的事情吗?”
“不是,”李允连连摇头,“与姑娘无关,是我不想看见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柳怀柔对李允的态度改观了不少,那个只会说空话的小公子终于长大了。
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凤知园还有很多空房间,你想住便住吧,只是这里没有你想象中安全,公主说这几日也许会有刺客偷袭,你当真要留下来吗?”
李允连连点头,“嗯,我想好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守在柳怀柔身侧,哪怕与父亲为敌。
东宫之内,萧嫱和父皇坐在一处商议政事,自从她入主东宫,父皇就差人把奏折都搬到了这里,朝堂上的大小事宜,都要与她商量着来。
南城自开春以来就有干旱之兆,言官们纷纷拿此做文章,说册立皇太女有违祖制,触怒上天降下天灾,字字句句矛头直指公主。
真是可笑,南城大旱她有印象,上一世即便自己不是皇太女,照样闹了旱灾,这帮言官实在欺人太甚,他们甚至把钦天监拖了进来。
钦天监夜观天象,说女星与紫薇星犯冲,不利于国运亨通,更是坐实了东宫招致旱灾的罪名。
萧焕将折子推到萧嫱面前,“你看看他们都写了什么,满篇的胡言乱语。”
萧嫱笑道,“钦天监的监司老眼昏花,颠倒黑白,是时候回家休息了。”
萧焕抬了抬眼,盯着她道,“朕正有此意,前端时间进宫的不语道长,朕看她还不错,可堪此大任。”
萧嫱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儿臣做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您怎么知道,不语道长是儿臣的人呢?”
“你是小狐狸,朕是老狐狸。”
是啊,父皇老谋深算,她的那些小伎俩在父皇眼中算不得什么,只是自古以来君臣离心的案例太多了,萧嫱也害怕,自己哪一天做得过火了会激怒父皇。
她旁敲侧击道,“父皇觉得,儿臣这样做是对是错?”
萧焕看穿了她的担忧,“只要对你有利,朕可以不论对错。”
父皇是在告诉她尽管放手去做,她笑道,“您这般纵容儿臣,就不怕儿臣忘记初心吗?”
萧焕长舒一口气,“那不是朕该操心的,有生之年,朕只想看到你坐上那个位置,至于其他的,朕不管。”
萧嫱将南城旱灾的折子放回桌上,“父皇,儿臣想去南城赈灾。”
行动是击碎流言的利箭,那帮朝臣不是说她没有政绩吗,她要用实际行动堵住朝臣的嘴。
萧焕点点头,“去吧,记得多带些侍卫,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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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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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大典在即,萧嫱原想着册封之后,再动身去南城。那帮大臣却一刻都不闲着,又想出了新的法子阻止她顺利册封。
以台谏司为首的言官联合户部一起上书,说旱灾尚未消停,百姓尚在苦难之中,此时行册封大礼,不和天时,怕是会让百姓寒心,故而奏请陛下延缓册封之礼。
字句不离民生苦楚,言辞恳切让人动容,萧焕虽知台谏司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民生之计乃是大事,他不好明着驳斥。
萧嫱不愿看父皇为难,“倒也不急这一时,册封大典,就改到六月初七吧。”
六月初七是她的生辰,也是在那一天,南城久旱逢甘雨,父皇得到消息后激动得一夜没睡,降雨之日正是公主生辰,父皇当即下令宴请群臣,群臣纷纷贺喜,说公主乃大齐祥瑞。
台谏司唱这一出,倒是阴差阳错帮了她一把。
不知情的父皇心里却过意不去,命人送来了许多赏赐,萧嫱挑了一些方便携带的,准备一起带去南城,犒赏治灾的官员。
南城旱灾算是父皇在位时最严重的一次天灾了,南城是稻米之乡,旱灾早在去年九月份就有苗头了,但南城河川甚多,没有雨水就用河水浇灌作物。渐渐的,河里的水枯竭了,旱情也从最开始的小村落蔓延到全城。
南城梁知州是个庸官,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干,但为人圆滑世故,善于打点上下关系,又占据了南城这种地利人和的风水宝地,仕途之路走得顺风顺水,平时倒看不出什么,一旦碰上了天灾人祸,就不免捉襟见肘了。
此去南城路途遥远,萧焕拨了五百名御林军随行,人多了脚程就慢了,快马两天的路程,他们要走五天,来回一趟就要十天了。
刺客们敢在京城动手,必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萧嫱这次,可谓是兵行险招。
“非去不可吗?”叶青虽然担忧,但还是勤快的帮她收拾行礼。
“总要迈出这一步的,大齐历来的东宫之主,都要出宫历练,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宫里。”
“带上我吧,路上遇到埋伏,我还能帮得上忙。”
“不止是你,”萧嫱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枕书院的所有同窗,我都要带上。”
叶青恍然大悟,能去枕书院读书的,都是世家子弟,可以当作人质,朝臣们行刺杀之举的时候,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会不会误伤了自己的孩子。
“殿下此举,当真聪明。”叶青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萧嫱却摇了摇头,“无奈之举罢了,不过枕书院同窗并非全然支持我,焉知他们会不会与父辈串通一气,暗算于我?”
到时候,她既要防着埋伏,也要防着身边人。
叶青若有所思,“殿下是想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顺藤摸瓜将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
萧嫱叹口气道,“都是同窗,我只希望他们能放聪明一点,最好不要走到那一步。”
枕书院可以参政议事,陪同东宫南下赈灾名正言顺,朝臣们再有怨言,也没有理由阻止陛下。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萧焕心里舒坦了许多。
顾流年身子骨弱,萧嫱特意与父皇请旨,顾世子不必随行,出乎她的意料,出发那天,他一大早就候在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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