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复杂的势力揉作一团,寻得各方平衡,东宫的实力不容小觑。
曹参军虽是武将出身,不屑于掺和党争,但他是个心里明儿的,对当今局势看得很清楚。
自古帝王最忌讳武将争权夺势,换句话说,武将只能效忠陛下,誓死维护陛下的政令,故而立储之事是插不上嘴的。
叶青是叶忠大将军的儿子,与东宫同出同进,显然是得到了大将军的支持。大将军又是武官之首,总有一天,兵权会交到东宫手里。
大权在握,文臣们再怎么反对都是徒劳,但女帝登基是前所未有的奇闻,曹参军单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只能说造化神奇,谁让陛下独宠公主呢?
热闹的声音吸引了一旁的叶青,“那边甚是热闹,殿下不过去瞧一瞧吗?”
萧嫱看了眼铁板上的烤肉串,“也好,把这些拿过去一起吃吧。”
众人见到萧嫱便要行礼,被她婉拒了,“诸位不必多礼,今夜本宫与各位共赏明月,不应因规矩扰了佳兴。”
话说如此,但尊卑有别,面对东宫之主,众人不敢放肆,气氛不如之前自在。这不是坏事,父皇说过,君主要立威,他们越是拘谨,她的东宫之位就越稳。
明月高悬,她端坐在月华里,周身萦绕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凛冽,可望而不可即,她笑意清浅,端起茶杯,“此去南城,山高路远,附近还有山匪肆虐,怕饮酒误事,故而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尚书令之子王景贤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虽是文臣之子,却尚武,做梦都想挣军功,听到附近有山匪肆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附近有山匪!”
曹参军见多识广,从未听说过这附近有山匪,心下狐疑,却也不敢轻易戳破。
王景贤既兴奋又担忧,“我们这么大阵仗,山匪应该不敢来犯吧。”
“俗话说未雨绸缪,总要有所准备,事发时才不会乱了阵脚。”
曹参军点了点头,“殿下尽管放心,末将和御林军一定拼死御敌,护殿下周全。”
萧嫱点到为止,这些世家子弟一路上被新鲜事物吸引,难免会忽略危险,她稍作提点,刺客来时,这群公子哥儿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又寒暄客套了几句,见夜深了,告辞离去,红缨已经铺好了床,见她回来伺候她洗漱。
公主的营帐在最中央,被御林军团团护着,叶青还是不放心,抱着剑在她营帐前候着,倒是把秦风的活计给抢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帐前,枕戈待旦。
山雨欲来风满楼,刚过子时,叶青便听得一阵刺耳的响声,那是箭矢飞过的声音,睁眼一看,一道利箭钉在帐前的木头上,箭头上挂着一封信。
他连忙取下信,信上写着“公主亲启”,还好不是刺客,看这手笔,当是暗卫那边送来的消息。
萧嫱睡眠浅,听到声音掌了灯,披了件厚衣服出来,叶青把那封信塞给她。
萧嫱拆开信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有五百弓箭手从南面逼近,意□□烧连营。”
她没想到朝臣们会做得这么绝,即便带了枕书院弟子随行,他们还是选择痛下杀手,丝毫不顾及世家子弟的性命。
“秦风,唤曹参军来见我,叶青,你去叫醒世家子弟,准备弃营撤离。”
曹参军火急火燎的来到帐子里,萧嫱把信递给他,“暗箭难防,我们的目标太大,当化整为零,向西面撤退。”
小小孩童临危不乱,反而能迅速给出作战策略,曹参军当即领命,“末将明白。”
她又嘱咐道:“粮草辎重,务必看好,前方路远,不可断了补给。”
见她思虑谨慎周到,曹参军对她的敬意又多了几分,“末将定不辱命。”
两支御林军迅速分成三队,一队往西边探路,一队居中央保护殿下和枕书院弟子,另一队在队尾垫后,有条不紊的撤到西面的山道中。
暗卫则留在无人察觉的黑暗里,等着伏兵。
弓箭手定点之后,朝着营帐射出利箭,箭头上都淬着火,流星似的飞到帐中,火势瞬间蔓延。
想象中的哀嚎声没有传来,营地里一片死寂,领队的派了个探子前去查看,探子慌慌张张的回来道,“大哥,人都撤空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等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身手敏捷的暗卫冲入阵中,手起刀落,顿时尸殍满地,领头的不敢和暗卫缠斗,咬了咬牙,“撤退!”
暗卫人数上不占优势,出手威慑之后,不再追击,他们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搜罗一番,把可疑物品都收集起来,将来呈给陛下和公主。
隐没在山林间的世家子弟远远看到了燃烧的营帐,背上都凉飕飕的,若非撤退及时,他们怕是要死无全尸了。
远游的新鲜感一扫而空,这才第一天就如此波折了,前面的路只会更加危险吧。
曹参军整顿好手下,数了数辎重粮草,还好撤退及时没有损失,他来到萧嫱面前复命,“多亏殿下及时发现刺客,此番算是有惊无险。”
萧嫱摇头道,“是曹参军治军有方,我们才能有条不紊的撤离。”
她望着冲天的火苗,顿了顿道,“春季天干物燥,本宫瞧那火势,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不知何时会蔓到这边来。”
“殿下说的是,末将这就带兵去切断火道。”
“嗯,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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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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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参军带着三十兵士折返回去,王参军领兵守在原地保护殿下,世家子弟个个面色苍白聚在一起,尚未从惊魂中回过神来。
这帮子弟虽然年幼,但并不糊涂,对朝中局势心有判断,刺杀定与朝臣脱不了干系,不管背后主谋是谁,就刺杀时的阵仗来看,他们这些人已然是父辈眼中的弃子。
来枕书院读书的虽说是名门望族,却也各有其心酸,当中不乏有庶出的子系,上有嫡出的兄长,下有庶出的幼弟,他们在府里的地位本就不上不下,随时可以被取代。
对他们而言,枕书院既是权力漩涡,也是世外桃源。他们在这里看到了打破规矩的希望,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平等,在枕书院不论嫡庶、不论尊卑,他们在这里接触到了前所未闻的道理,互相讨论何为人何为生活。
东宫曾对他们说,循规蹈矩很容易做到,做自己的主却很难,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悬在前人画好的线上行尸走肉般活着,看不见自己的心。
故而来到枕书院,这些世家子弟心照不宣的不提朝堂之事,他们畅谈心中抱负,期盼明亮的未来。
今夜行刺之事,将他们从桃花源打回现实,他们一直以来逃避的倾轧与争斗,是一团散不尽的乌云,他们即使闭上眼睛不看天空,风雨还是会来。
与其说恐惧死亡,倒不如说是心寒如灰。
顾流年和谢汝峰倒还好,他们的父辈早已站队东宫,自然不会参与行刺,倒是那些成日里被父辈洗脑反对公主的公子哥儿,一个个僵冷着脸。
薛慕白散乱着头发,眼神定定的望着火光,表情很是难看。南行之前,父亲曾提醒过他前路凶险,他们孤注一掷定要取公主性命。
父亲甚至塞给他一包药粉,若是大计不成,他作为忠臣之后,要扛起清君侧的大责,骗取公主信任,给她致命一击。
为了逼他从命,父亲甚至拿生母的性命要挟他。
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回去,庶出儿子的性命,就合该贱如草芥吗?
谢汝峰与他互为知己,对他的身世略知一二,比旁人更能理解他的心情,默默的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一场风雨,彻底浇灭了少年人的欢声笑语,萧嫱扫了眼神情落寞的同窗们,向他们承诺道:“你们是本宫带出宫的,本宫会对你们负责,将你们完完整整的带回京城。”
从容不迫的话却有雷霆万钧的力量,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萧嫱,此时此刻,他们能依附的人只有东宫。
他们齐齐的跪在地上,“我等定誓死追随殿下。”
曹参军切断火道后迅速赶来,询问萧嫱接下来的计划,萧嫱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指向了西行的官道,“为今之计,只有改道西行,去往洛城。”
她看向叶青,“我记得,洛城是你二哥的驻地。”
叶青点头道,“不错,殿下是想借道洛城?”
“洛城有你二哥守着,贼人总不至于太猖狂,只是多绕点路罢了。”
曹参军也赞成道,“卑职这就派轻骑传信给叶少将,让洛城安排人接应。”
洛城位于西面边陲,为防西秦来犯,叶青的二哥叶平亲率十万精兵,常年驻守在洛城。文臣的手再长,毕竟没有兵权,不敢把手伸到武将的辖地上。
只是,要去往洛城,必然要经过函守关,这里是接纳流民的地方,聚集在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北庭人,有西秦人,甚至还有一部分南疆人和楼兰人。
函守关虽不太平,但属于武将辖区,听闻那函守关太守,与凉州王走得很近。
萧嫱愿意赌一把。
确定好西行路线,曹参军重整队伍,带着一行人出发了。
撤退时,惹眼的马车帐篷都被留在了营地,世家子弟们没了代步工具,只能徒步前行。
在山间行进一夜,光鲜亮丽的小公子们满身泥垢,彼此打量一番,纷纷打趣起来。
薛慕白一身白衣染泥,发冠不知何时丢了,谢汝峰拿了系粮草的绳子递给他,“且凑合一用吧。”
薛慕白无奈一笑,接过麻绳束发。
谢汝峰笑道,“薛兄一表人才,即便以麻绳束发,亦风度翩翩。”
薛慕白躬身作揖道,“谢老弟苦中作乐的本事才让薛某敬佩呢。”
顾流年体弱多病,萧嫱怕他身子支撑不住,邀请他同乘粮车,顾流年却红着脸不从,“大家都是徒步走的,我不想当例外……”
他是想逞能,可是身体状况不允许,撑了一夜,不免气喘吁吁起来,脚步像灌了铅一样重。
李允、叶青与他挨得近,都察觉到了他的虚弱,不等他拒绝,李、叶二人合力将顾流年抬到粮车上。
顾流年没有反抗的力气,坐在粮车上面红耳赤的看着萧嫱,“我以为不会成为殿下的累赘,没想到,还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顾世子又要妄自菲薄了,”萧嫱将一颗酸枣递给他,“吃了果子,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这果子是叶青路上摘的,很是酸甜可口。”
顾流年低着头接过酸枣,轻轻道了声谢。
萧嫱话锋一转,“对了,本宫听闻函守关太守与你父亲交好?”
顾流年点头,“函守关太守穆元正,乃是家父的至交,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他为人仗义,知道我人在京城后,常常来信问候。”
萧嫱莞尔,“听你这么说,穆太守像是个靠得住的。”函守关不太平,如果穆太守心有歹意,事情只怕更难办。
顾流年知道她的担忧,安慰她道,“殿下您放心,穆叔叔是个好人。”
萧嫱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置可否,仅仅是几封书信几句问候,就能断定一个人的好坏吗?顾流年一向谨慎稳重,能让他断言好坏的人,一定不简单。
不一会儿,曹参军来前禀报,“再翻过两座坡儿就到函守关了,将士们已经赶了一夜的路,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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