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绮凝醒来时已接近午时末了,她是被饿醒的,一醒来她就和南珵大眼瞪小眼,这人眼眸当真是极好看的。
不过她好奇的另有事,她是睡足醒的,抬手指了指身后,很清醒道:“你不是睡在外头吗?”
“妇唱夫随。”
陆绮凝已经能想到这人是如何进到里侧的了,定是看她头朝里睡,才换了地方睡得。
好一个妇唱夫随。
南珵先她一步下床,他下来时,这姑娘纹丝未动,他轻快道:“我伺候你穿衣梳洗。”
“不用。”陆绮凝一下从床上坐起,她只是想让南珵出去帮她喊个婢女进来伺候她,她晚上身上穿的,白日都是再换新的,让南珵伺候她,岂不是不大好。
南珵轻笑,“都饿肚子了,我先去小厨房看看。”往这姑娘腹上挪了眼,他躺着时,就听到她肚子响,赖床不起如何用膳。
待闻晴和笑竹进来时,陆绮凝显然从床帐内出来,该说不说,南珵那句“我伺候你穿衣梳洗。”确实让她面红耳赤的,那还是不可能的。
闻晴和笑竹一人伺候她洗漱妆容,一人给她梳发。
南珵在隔壁书房梳洗,他一向都是侍卫帮他弄的,搬到春景堂后,他不愿侍卫进堂内,只好他每日一早过来书房被侍卫伺候梳洗。
赶巧,今儿陆绮凝和南珵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处,便是不打算出门,自也不会有客登门的,徐鸿越是她长辈,家中长辈去世头年,新春当日不走街串巷,亦不迎客。
陆绮凝乌发只稍稍拢了一些发丝用玉簪簪着,剩余的悉数落她肩后。
南珵还是用着昨晚那浅蓝色的绸带系着马尾,未束冠其中,南祈男子满二十戴冠,他心中所思便是私下与这姑娘相差无几。
二人用完午膳,刚坐到院中,那隔壁院中挽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像是被人托举起来,在那隔着两家的不算太高的墙上崭露头角,手中抱着一碗冒热气的馄饨。
陆绮凝和南珵起身,来到离墙不远处。
“这么高,家中父母知晓吗?”陆绮凝问,她不知小女孩是被人托举起来的,只看到小女孩露了半截身子过来。
那小女孩清晰道:“阿爹将我托起来的,贵人放心。”
“我阿爹阿娘说,要给贵人尝尝自家做的馄饨。”
那将孩子托举起来的男子隔着墙道:“两位殿下就接过罢,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这墙高度南珵伸直手就可接过,他将馄饨接过,那股子清香萦绕鼻息。
用了午膳,又吃了馄饨,陆绮凝肚子是连喝口水的空地都没了,南珵将那‘江南名画’挪到院中作画,她坐在秋千上看着。
陆绮凝左右瞅着,恍然有个问题,她双手各往左右一摊,“这住的是小女孩一家,另一边呢,一直没听有动静。”
太子别院原先是徐鸿越买来住着的,陆绮凝和南珵下江南后,也没多想去置办宅院,索性就住了进来,这别院左右都有院落,怎得只见左边住人,右边不住人的。
而且这街上好像也没人提这事。
南珵将狼毫笔从澄心堂纸上提起一些,未多虑,“许是买了新的宅院。”宅院有了新的,便不会住旧的。
陆绮凝点点头,“这倒是。”昭平侯府原本是她阿娘嫁给她阿爹时的府邸,后来她长公主外祖母去世,昭平侯府搬到了她外祖母那里。
每年也会去原来的昭平侯府瞧瞧,尤其是过年会去,那里算得上是她阿娘喜欢阿爹的凭证。
“不对,但凡搬了新宅,旧宅空置,为防塌陷,不是会时不时回来看看?”若城郊宅院无可厚非,荒置塌陷不会影响他人,但明显她右手边的宅院左右住着邻居,合该有人会回来瞧瞧的。
南珵将笔隔下,往他左手边那空宅院看了眼,迟疑片刻,“常人若置办新宅,会时常看看的。”
陆绮凝和南珵相视一眼,浮想联翩。
什么样的百姓会不是常人,是身子骨不便;又或是家中已无家人。
这几天二人查到的那位从江南城出去,在昭兰寺带发修行的僧人,不就是家中无家人,走投无路才带发修行的吗。
须臾陆绮凝道:“姚钦还住在寺庙里,写信让她找一下那僧人,多留意一番。”
她和南珵去寺庙几趟,都未见过此僧人。
虽然二人有了猜忌,也是不敢妄下定论的,没确凿证据。
总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事关系可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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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酒酽春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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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绮凝心中那块石头落地,很快又惬意下来,人哪有一直紧绷弦的,她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的,南珵就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作画。
小院,双人影,风情月意。
像一对儿不愁吃喝的快活神仙。
陆绮凝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副彩绘,还未画够一半,便以有了初心。
她四岁那年正旦为何会在皇宫花园刨雪堆呢。
她记不起来。不过南祈很少有飘雪,好像也就那么一场。
陆绮凝问道:“那年在阖家宴上,怎么没见你。”那时她虽记不得了,但阖家宴上有无这么个人她还是知晓的。
她为数不多的除夕晚进宫阖家宴,从未见过南珵。
南珵这画刚作了一小半,抬眸一眼,接着画,温平道:“害怕,见了忍不住,不如不见。”
单相思见比不见更让人酸苦。
“我还以为是舅舅舅母觉着你是男儿郎,也要避着。”陆绮凝小声囔哝句。
她阿爹阿娘跟舅舅舅母,几乎是待外严苛,绝不让外头男儿郎跟她近距离站着,更别提攀谈,她之前只知晓舅舅舅母有这么一个孩子,是太子,是未来南祈国之栋梁。
自然而然的也将南珵归到被她舅舅舅母勒定不能近她身当中去。
“也被提点过。”南珵道。
也挺能忍的,陆绮凝心中思忖,怪不得那时她舅舅舅母和南珵一同登门提亲,她和南珵在凉亭中谈话时,她总觉着他不对劲。
那时她道:“你我二人成婚,不过心的,太子殿下若日后他娶,我会和离。”
南珵道:“你我夫妻,不和离,不另娶。”
陆绮凝那会心中未多加思量,只觉是天子赐婚,不得已而为之,和离确实不容易,何况又是太子与太子妃,事关江山稳定。
如今想来,倒是肺腑之言。
陆绮凝沉默片刻,“南吟知,你很有把握我会喜欢你吗?”若这人绞尽脑汁,她都没喜欢上,当如何。
南珵坐在圆杌上,其实他刚听闻他的命格能解这姑娘命劫,并且他父皇母后还要为他和陆书予赐婚时,他是开心的,也是没把握的。
喜欢一人容易,是刹那也是永恒,让喜欢之人也喜欢上你最为不易。
“有最不想用的思量。”南珵道:“可以不喜欢我,但请不要让我放弃你。”
天子赐婚,少可更改,但陆书予一点不喜他,最终要跟他和离,他无话可说,但做不成夫妻,那就做其他的,至少他要在她身侧。
陆绮凝双脚点地,秋千稳稳当当后,她才起身,言语快活,“南吟知你最想用的不会就是日日在我跟前晃悠,让我喜欢你吧。”
她双手背在身后,来到南珵跟前,就被这人长臂一揽,直接坐人怀中。
“做郎君的,在夫人跟前儿晃悠,此乃本分。”南珵说的这话虽毫无可信度,却也是真的,为人夫的,定是在自家夫人面前晃来晃去的。
“这本分我喜欢。”陆绮凝道。
南珵道:“我也喜欢。”
午后暖阳洁净生香,别院那满树绒花的柿子树枝梢隐约有了嫩绿,光影绰绰。
墨白躲在那道月洞门外,缓了口气,他刚看到了什么,两主子在后院亲吻,这是他能看的吗。
墨白是今儿门外当值守的,那杨献大人亲跑了趟来,让把帖子递给太子殿下,他只是进来送帖子的。
还是让杨献大人在门外多待会罢,当下人的,哪有置喙主子的。
院中陆绮凝只没忍住,不小心啄了一下南珵唇瓣,这人搂着她亲不撒手。
最后,二人回过神儿,才察觉到月洞门外站了个人。
“谁在那里?”南珵朝月洞门口望了眼,那门后定是有人的,只他刚也晃了神,不知是哪个侍卫。
墨白被吓得一激灵,他刚只轻靠了一下外墙,武功高超,果然名不虚传,他转身俯身朝月洞门内施礼。
“殿下,门外杨献大人送来拜帖。”
陆绮凝这会儿已经坐在另一张圆杌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送进来罢。”
墨白送完拜帖一溜烟就离开后院,头也未敢抬,平日里属他能说会道的,这会儿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珵看完拜帖,将其随手放在空闲圆杌上,“这杨大人要请你我初二晚吃阖府家宴。”
阖府家宴乃南祈习俗,年初二这日,家家户户团圆宴,宴请旁人登府,倒是闻所未闻。
“无事登殿,且当好心安罢。”陆绮凝随口道,她不会提前将事区分好坏,但一定会做坏打算。
杨献此人,能力上不如江南其他五房,甚至在六房中没一点眼力劲儿,往往这般人,最为顽刺。
“听闻杨大人宅院,置办的相当不错,夫人若喜欢,回头咱也置办一座。”南珵将那画收了收,腾手给这姑娘倒了杯加蜜的茶水。
“夫人我不喜欢,咱这小院挺好的,有风情月意落其中。”陆绮凝倒是难得听到南珵先打趣她,也就陪说道。
达官显贵最不缺的便是宅院,都城不是这个宴请,就是那个搬迁,各个都递张帖子到侯府里。
她阿爹阿娘夫妻恩爱,闲暇事日便去游山玩水,这些个帖子自然而然到了她手里,该去的该走礼的,她面面俱到。
早就对别家院子提不上兴趣,何况都城中昭平侯府是原长公主府,和太子府邸,都是数一数二的。
若说为何非去杨大人家中小坐,那还是此人身上藏着秘密。
“不过,太子府邸着实不错。”陆绮凝接着夸道。
南珵那太子府邸,陆绮凝也是与他成婚后才见过,那座宅子当属都城第一。
“可不是,郡主去了那么多家席面,唯独为夫开府时,不见人影。”南珵一想到这儿就心酸。
凡高门宴请,那女眷有这姑娘友好的,她必定会去的,即便是没有,也会派人送去礼的,南珵那会儿便对自个儿开府住有了遐想。
他亲写了拜帖,专让墨白那能说会道的侍卫将拜帖送至侯府郡主手上,但他只收到了礼,相较于给别家的礼而言,多了一点分量,这姑娘人却不见踪迹。
后来南珵才知,这姑娘踏青去了。
“本郡主踏青早半年就打点好了,拜帖来得晚,当真不得空。”陆绮凝抿了口茶,自在道,事情总分先来后到的。
“那宅院早是你的了。”南珵宠溺一笑。
陆绮凝将茶盏放下,点点头,似胸有成竹,“我知道。”
南珵微怔,疑惑,“你怎知晓?”
那地契不是被他好好放在太子府的书房吗。
“那你应当还不知,我这人不成文喜好,看到好院子,就会逛上一逛,成婚后前两日,我自然逛了府邸,书房我也去了,那张地契藏得不够明显,藏在花瓶里。”
那两日陆绮凝红衣着身,将太子府整个后院逛了逛,她进南珵书房只是随眼乱看,她心中思量:她倒要看看,名满都城被达官显贵,甚至她的夫子夸赞的男子书房何等模样。
书房内博古架上古玩描彩,书册子整整齐齐摆着,一尘不染,只一个芙蓉花纹玉壶春瓶引去了她的目光。
芙蓉花应是白粉色,这玉壶春瓶上的是红釉,让人眼前一亮,她本打算抱走放她屋里,上前一看,里头居然放了地契,落名是她。
“我还以为那花瓶你不喜欢。”玉壶春瓶是南珵亲手画样送去烧制的,陆书予喜荷,他便画了芙蓉,想着别出心裁一点,就绘了红。
陆书予逛院子,并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这事,南珵听侍卫来禀时,就以为这姑娘是不喜欢那花瓶的,没能让她一眼看中的,应当是不喜欢的。
“花瓶抱我眼福,人嘛,合我心意。”陆绮凝俏言俏语的,将南珵哄的开怀。
*
深夜漆黑一片,连春景堂外那棵柿子树下的羊驼都睡着了,屋内南珵却怎得也睡不着,他垂眸便是这姑娘在他怀中睡意正浓。
他记得陆书予说过两遍“你不能喜欢我。”而不是“我不喜欢你。”
这姑娘自六岁,便与满都城中无忧无虑的姑娘家不同,身上担子过重,不敢过心与人为好。
怪不得他岳父岳母和他父皇母后,不愿让别的男子来亲近陆书予,是在保护这姑娘届时不被情爱一事烦忧,才可安稳回到北冥。
事关一国安慰,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的。
陆绮凝睡着迷糊,感觉身上热乎乎的,她穿着两件,盖着厚实锦被,还被一个‘火炉子’紧紧抱着,她将她这边的锦被踢了两脚,却发现怎么也从身上踢不掉。
一下两下的,她也醒过来,南珵的胳膊一只给她枕着,一只搭着她这头锦被上角,怪不得她踢不开呢。
“惊醒了?”南珵道,顺手给她往耳后别了那刚被这姑娘弄乱的发丝。
陆绮凝没起床气,醒了就是醒了,就语气有点说不上来调调,“热醒的。”
“我拿薄点的锦被来。”南珵转身下床,直奔内室。
江南每至正旦,春意回暖,然春景堂屋内还燃着两盆炭火,着实遭不住啊。
南珵将一盆炭火提到门外,才挨着陆书予躺下。
“你怎么不还睡?”陆绮凝小声问。
“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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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酒酽春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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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长河西落,余霞难遮月朗清。
陆绮凝和南珵一同登马车,今儿阖家团圆,街上寥寥无几的人行过,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的,红晕当道。
一路走来,就像那余霞一直高挂于空,若非陆绮凝轻佻马车内帷帘来看,真不知天色已黯然。
杨家跟江大善人一家临街,这会儿杨家人都在门口等着了。
“娘,今日阖家,为何要请太子太子妃两尊大佛过来。”一打扮素净的女子不满道,这女子是杨献爱女杨意桐,素日里跟别家小姐吟诗作赋不在话下的。
那约莫四十出头,沉稳端庄的女子轻打了一下杨意桐手背,“别胡说,那时当朝太子太子妃,什么大佛。”
杨意桐瞧见她爹也瞪了她一眼,只得安静闭嘴,可不就是大佛嘛,今儿晚阖家,有外人在,多不自在,何况这人何止是外人,那是贵人,这顿晚膳估计吃的也会有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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