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她们的职责甚少涉猎。
她不敢多看,立时放了回去。
却又忍不住为此感到好奇。
彼时的裴晗还在京中,还在她身边。她就想,等到出嫁前夕,自会知道这些。
而此时此刻,她被裴晗揽在了怀中,一点一点丧失自己的抵抗。
步摇上的明珠散着柔和的光泽,与月同辉。
好半晌,韫棠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裴晗的吻缱绻,点到即止,没有再进一步。
韫棠的心跳得厉害,重获自由之际,下意识推开裴晗。
她脸颊绯红,有愠怒,更有女儿家的娇羞。
“不要跟着我。”她狠狠威胁道。
裴晗尔雅一点头,浑然不知他方才做了什么似的。
于是韫棠提起裙摆,往承明殿的方向跑开。
步摇随着她的脚步而动,显示出主人此刻凌乱的心境。
裴晗望她背影,唇畔浮起一抹笑。那一支步摇,是韫棠及笈那一年,他亲手赠与她的。
……
韫棠逃远几步,心绪仍未平复。
她抹了抹唇上口脂,石榴红的颜色落了大半。韫棠取出随身的帕子,索性将口脂擦了个干净。
在去承明殿的必经之路上,她见到了等着她的采梨。
采梨原本守在亭外寸步不离,却不想陛下忽地驾临,抬手让她退开。
她自然不敢抗命,与陛下身边的高总管一起退远,灵机一动选了这个小姐能找到她的路口。
看出小姐神色有异,采梨没有多问,知道今夜所有之事不能对外言说。
韫棠整理了思绪,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如何?”
韫棠鬓边的步摇修饰过,与方才出殿中时无异。
见采梨点头,韫棠道:“走吧。”
承明殿内热闹如常,飞觥献斝。
韫棠回到自己位上,侍女已为她换过新的盘盏。
“怎的去了这么久?”坐在她上首一席的安氏关心道。
“天黑,不小心走错了路。”韫棠寻了个理由搪塞。
巍巍宫城,亭台水榭数不胜数,迷了方向倒是常事。
安氏没有起疑,让侍女将韫棠的那盅汤羹放近了些。
韫棠知道没有瞒过祖母,只不过眼下场合祖母未多问罢了。
她低头喝汤,这碗鱼翅羹是宴席的重头菜,配了火腿鸡汁来煮,鲜美非常。
隔了一小段时间,内侍通禀,裴晗重新回到了席上。
韫棠观他神色坦然,心中恼怒。
在他向她看来之际,韫棠避开目光,一时不愿搭理裴晗。
她宴席上没用多少饭食,现下是真的有些饿了。
韫棠专心用膳,裴晗时不时看向她,低声给高全交代了几句。
方才韫棠在殿外错过的膳食,与后续的菜色一道不引人注目地端了上来。
虽不知道亭中发生了何事,但高全察觉出陛下心情大好。
凌骁坐得远,看裴晗出去一遭,回时对王公近臣敬来的酒几乎来者不拒,令这些臣子们受宠若惊。
裴晗酒量如何凌骁再清楚不过。在边关几年,裴晗与将士同饮同食。军中人豪爽,酒是一坛赛一坛的喝。凌骁见裴晗与将士们拼酒,半点不落下风。军中情谊,亦是在一碗碗酒中牢不可摧。
……
嘉会节翌日,拂晓时分,陛下的仪仗即出了紫宸门,往景山皇陵而去。
仪仗绵延数里,百姓跪地迎送,蔚为壮观。
裴晗生母娴贵妃早逝,安葬于妃陵之中。裴晗继位后追封了母亲为庄敬太后,朝中按制要为太后娘娘重修陵寝。
历时两年,陵墓方落成。
礼部测算过吉日吉时,恰好在嘉会节后,为庄敬太后重新迁陵下葬。
裴晗为人子,此番去往皇陵,一则祭拜先祖,二则要为母亲在景山寺中吃斋礼佛三日,全一全为人子的孝道。
因庄慧太后主理后宫,嫡母与生母之间难免有隙。迁陵一事又是外朝的礼部全权操持,是以后宫中顾忌庄慧太后,甚少谈起此事。
陛下的行程是数月前定下的,以免贻误时辰。
此去景山,来回五日后方归。
……
“奴才给老夫人请安。”
姜府中,裴晗身边的韶平恭敬行礼。
他是高全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最得师傅看重。此番高全要随裴晗去景山,历练了韶平在昭阳宫中主事。他今晨也是匆匆领了陛下的吩咐,来姜府送些东西。
“姜大小姐可在?”
他并非传旨而来,师傅交代过不可大张旗鼓,进了姜府必得恭谨谦让,替陛下将物件好生转交给姜小姐。
宫中来使要寻韫棠,姜老夫人不知那位天下至尊意欲何为。
姜尚书今日休沐,与同僚一同在外宴饮。安氏在后院打点给柳府柳太夫人的寿礼,门厅中主事的只有老夫人一人。
她道韫棠晨起后入宫了回尚仪局,问了一句有何要事。
韶平犯了难,让人捧出一方紫檀描金雕花的锦匣。陛下命他们将此物送到姜府姜大小姐手中,可大小姐不在府上,难不成要再换到尚仪局?
他仔细揣摩陛下的用意,若是师傅在必定能为他指点迷津。
不过按师傅传的话语来看,将此宝匣送到姜府就算是完成了大半差事。
他说明来意,老夫人沉吟片刻,道可将此物交与姜大小姐。
韶平顺水推舟答应下来,留下东西告辞。
姜老夫人让人客气地送了他出去,封了厚厚的赏银。
她抚着这方名贵的宝匣,没有察看属于韫棠的物件,道:“先放至我房中罢,待大小姐回来再给她。”
“是,老夫人。”
李嬷嬷问道:“可要先让人进宫知会大小姐一句?”
姜老夫人沉默许久:“……不必了。她回来自会知晓。”
……
尚仪局内,韫棠正忙于嘉会节的善后事宜。
照理来说,嘉会节后仍有一日休沐,但尚官六局要忙于后续收整事务,只有一半的女官能休憩,另一半要等到后日。
韫棠昨日得了清闲,是以今日入宫换下忙碌了整整一日夜的女官,让她们歇口气。
她远在皇城,自然不知晓家中还有另一件大事。
午后姜尚书回府,特意等老夫人午憩醒后来给她请安。
“母亲。”
他扶着老夫人在主位上坐下,与老夫人叙了会儿话,引入了自己的来意。
“儿子今日在茶楼中遇见了景王世子,与他喝了两盏茶。”
姜老夫人安静听他下文,姜尚书屏退了服侍之人,只留下两个心腹。
“世子言谈之间,有意求娶韫棠。”
姜尚书有五六分把握,姻缘大事,双方不必把话说得太明白,彼此心照不宣。
“世子殿下还下了拜帖,说三日后要来府上拜见。”
这算是给足了诚意。姜尚书面上已忍不住有喜色,他原本还在为长女的婚事发愁,却不想有这样一桩好姻缘等着。
不怪他沉不住气,景王府一品王爵,数百年来屹立不倒,在朝中地位超然。西南大片封地富庶,玉石珍宝药材出产无数,韫棠若是嫁过去做世子妃,就是享不尽的富贵。
近几代景王妃都出自京城,有皇家撑腰已成惯例。姜尚书对自己的长女很有信心,必定是担得起世子妃乃至王妃之尊的。再者,有韫棠对景王世子的救命恩情在,想必景王夫妇也看重她。
他已官至二品尚书,姜家几代位极人臣,于仕途上是没有再要提携的了。有了景王府这个亲家,姜家地位立刻水涨船高。韫棠嫁得高,她的几个妹妹议亲时就更有底气。
姜尚书一条条说得分明,姜老夫人自始至终都未开口。
“母亲以为如何?”
他是真心想促成这桩婚事。就算不是十拿九稳,只要景王世子有意,那便很有胜算。
儿子对这桩婚事志在必得,姜老夫人闭了眼:“旁的不提,你当真舍得将韫棠远嫁西南?”
“这……”
姜尚书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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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议亲
母子二人对坐无言,姜尚书手中茶盏端起又放下。
反复两次,斟酌良久,他开口道:“母亲,韫棠是我嫡长女,儿子自然是盼着她好的。若非因为……”他顿了顿,家中亦谨言慎行,“她的姻缘大事也不会蹉跎至今。”
因韫棠外祖母的缘故,这孩子年幼时即有机会出入宫廷,一来二去便与当今陛下相识。
彼时朝廷是中宫嫡出的大殿下正位东宫,储君之位稳固,诸位皇子更是安分守己。
虽说帝位无缘,但七殿下裴晗乃娴贵妃所出,其母族凌氏战功赫赫,出身之高仅在太子殿下之下,又早早得封睿王王爵。
姜尚书很满意长女与睿王殿下青梅竹马的缘分。他本就无意卷入权力的最中央,睿王殿下出身高贵又受陛下宠爱,再合适不过。是以他一支顺水推舟,事情也的确按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长女便是板上钉钉的睿王妃,他从未考虑过旁的亲事。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明安太子一朝薨逝,东宫之位虚悬,诸皇子争立。
姜家历来有祖训,不涉党政,持身中立。
更要紧的是,睿王殿下在夺嫡中丝毫不占上风,他不敢贸然押宝,祸及满门。
宫中虽未赐婚,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家长女与睿王殿下间的关系。
他没有表态,凡遇此话题皆含糊而过。
睿王殿下亦未明确要他站队,甚至说,他从未刻意拉拢过他。
那段时日他摇摆不定,甚是煎熬。
须知从龙之功乃多少臣子梦寐以求。且若是睿王殿下继承帝位,他就是未来的国丈,远非旁人可及。
但他不能赌上整个家族兴衰。
在漩涡中没有处多久,睿王殿下遭了陛下贬斥自请离京,与帝位再无缘。
他当时立于朝堂之上目睹一切,直感慨自己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匆匆倒向睿王。
而庆幸之余,又生怕姜府被连累波及。
朝中同僚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他,他挺直了腰身,没有为睿王求情半句。
家中韫棠亦是个懂事的。为大局考虑,她与睿王殿下断了联系,撇清了姜府干系。
睿王离京赴边关之后,他才长舒一口气,又为长女时时留心京中流言,怕长女清誉有损。
不过好在京都中从无人提起此事,令他放心不少。
京中形势变幻莫测,他暂且搁置下了家中女儿的婚事,以免她们无辜受累。
留在京中的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储位之争持续数载。
不断有皇子被贬斥幽禁,朝中结党的大臣人人自危。
那时又有谁能料得到,最后是睿王殿下赢下了帝位。
大位名分尘埃落定的那一日,他在书房中坐了一夜。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虽未偏帮睿王,却也未曾落井下石过。睿王继位后清算时自然轮不到姜家,称得上无功无过。
至于韫棠与陛下间的旧事,不免棘手。
再三考量之下,他想将韫棠送去京郊别庄避避风头,亦是出于保护长女之意。
孰料母亲断然拒绝,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母亲执意如此,韫棠又需在宫中点卯,他无奈只得作罢。
家中五个姑娘,母亲从来都是最偏爱韫棠的。
好在陛下心胸宽广,未与韫棠计较,还许她继续在后宫为官。
新帝登基,朝中更现新气象。一批新的功臣涌现,一跃成为天子股肱之臣。姜家虽看似原地踏步,未受打压,实则已无形中落后甚远。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直以来姜家都是稳重求进,从不冒险行事。可与此同时,也断送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陛下仍命他为户部尚书,一应事宜照常吩咐倚重。
他自己心中亦明白,自己的仕途到尚书之位就顶天了,再没有什么多的指望。
只能趁着尚在朝中,多多为儿女谋算。
“儿子知道母亲舍不得韫棠,儿子又何尝舍得她远嫁?只是——”姜尚书叹口气,“倘若世子殿下看中的是婉棠,儿子也会风风光光将她嫁去西南。可母亲知晓,家中这几个姑娘,有资格够一够景王世子妃之位的只有韫棠。”
“再者,韫棠与陛下之事,虽说京都中已没有人提起,但于陛下心中多少是个疙瘩。她嫁去景王府远离京中是非,说不准还是最好的安排,也是这孩子的造化。”
“况且……”姜尚书提起另一事,“康郡王府有消息传出,已经定下了钱家三小姐做世子妃。放眼京都,剩下能与韫棠相配的只能再往下数。她是母亲一手教养长大的,品貌德行皆是佼佼,不输于人。母亲难道忍心看着韫棠低嫁,日后低人一头?”
这话说到了姜老夫人的心坎上。韫棠的婚事耽误到今日,能择选的良配已然不多。
她纵然不甘,却不能再误了这孩子。
见老夫人神情有所松动,姜尚书又道:“母亲为韫棠相看的人选儿子也知道,可韫棠与其并不相识,未必就能处到一块去。反倒是景王世子与韫棠相交在先,有两年的情分在。比另寻个人说不定还要好上许多。”
姜老夫人迟迟未接话,姜尚书知道母亲的执拗。
僵持许久,他服软道:“这桩姻缘能不能成还是未知,兴许是儿子会错了意。不过三日后世子殿下来府上作客之事……”
“世子是贵客,还能拒了他不成。”姜老夫人淡淡道,“好生招待就是。”
她没有把话说绝,姜尚书听明白意思,应道:“是,儿子必定让府中仔细准备。”
……
晚间琴心院中,安氏侍奉着姜尚书就寝。
她十余年如一日的温柔体贴,打点家事很少出过岔子。
相较于发妻的端庄大方,他其实更偏爱安氏这样的温婉女子。
他感激发妻在他外放时撑起姜家门庭,但安氏却是实实在在陪他度过流放地清苦日子的人。
二者在他心中地位不一,无需相较。
宽下外袍,姜尚书坐于榻边,同安氏说起韫棠婚事。
听到景王世子的名号,安氏端来参汤的手一顿,反应过来后掩饰下去,将参汤奉给姜尚书。
她背对着人,姜尚书没有察觉,继续与她说下去。
安氏心中谈不出是何滋味,她一直是盼着韫棠能嫁得高的。可当大小姐真有了这样一桩好姻缘后,她反而……
同为姜家小姐,韫棠乃原配嫡出,从名分上就压了她的两个女儿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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