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近侍知晓旧事者不多, 皆守口如瓶。
落在外臣眼中,都道是陛下倚重靖平王,对嘉懿郡主爱屋及乌。
“陛下朝政繁忙, 臣女不敢搅扰, ”她向旁退开一步, 恭送帝王先行,“臣女告退。”
“高进, 送一送郡主。”
“奴才领命。”
……
坐在回王府的车驾上,瑜安吩咐人去打探一二今岁的科举。
春闱时,她和小叔叔尚在回程途中,没有赶上那等新科进士游街的盛事。
“主子,可是有何不妥?”檀佳心细,见主子突然提起此事,不免上心。
瑜安懒洋洋道:“好奇罢了。”
靖平王府要探什么消息自然容易,更何况进士一甲名录本就不是什么密辛。
坐在软榻上,瑜安翻看着暗卫送来的书文。
那位状元郎乃江州人士,今年虚岁三十一,家中已有妻儿。
榜眼同样出自江州,听闻家族在当地颇有名望。
江州数郡人才济济,此番中选者共十一人,传为一段佳话。
至于探花郎崔涣则是京城人士,他的祖父就是尚书左仆射崔何崔老大人。崔家一门清贵,家风严正,瑜安有所耳闻。而崔涣作为家中年轻一辈的子弟,摘得探花,想来很受家族看重。
一甲三人月前已授了官职,皆在翰林院任职。
除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外,其余二位皆是七品衔。
除此之外,亦有十二位进士通过馆选,同入翰林。
十余人中,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探花郎崔涣。
翰林院中几位大学士与崔家皆有交情,崔涣在翰林院中如鱼得水,颇得人缘。
翰林院有时清闲,初登科的年轻士子一朝考取功名,聚在一起多有话可谈。
“崔兄今日入宫面圣,陛下可安排了差事?”
“非也非也。陛下不过与我等清谈,考教学问。”
翰林院出身,将来位极人臣者比比皆是,只不过要耐住早些年的冷遇。
虽在天子脚下,翰林院中低位的官员得见天颜亦是难得。
崔涣说起宫中见闻,格外提起一事:“我与陆兄、李兄往朝阳殿时,在宫中见着了嘉懿郡主。”
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引来多方好奇。
若说春闱过后京中最引人注目事,那必定是靖平王新近寻回了嘉懿郡主。
不过郡主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在迎春宴露过面外,余者都难以一睹郡主风采。
一名与崔涣交好的士子道:“我听闻嘉懿郡主容色倾城,不输京中第一美人?”
谢中书家的二小姐,诗会上能一睹其芳容的人不少,大多认可此名号。
对于素未谋面的嘉懿郡主,尚有人存疑。
眼高于顶的探花郎卖足了关子,待所有人目光看来时,方一颔首:“传言非虚。”
他脑中回忆起佳人模样,一袭绯色绣粉樱的对襟长裙,乌发堆叠作云髻。鬓间珠钗华丽璀璨,却夺不去郡主容颜半分荣光。
毫不夸大,美人眸光盈盈望来的那一刹,他心跳骤停,好一会儿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嘉懿郡主的身份由他最早认出来,虽说状元和榜眼在位序上压他一头,但往后为官变数不定,靠的可不是科举时的名位。
自放榜以来,世家高官榜下捉婿者比比皆是,促成良缘,彼此互惠。
嘉懿郡主乃靖平王失而复得的明珠,若是迎娶,以靖平王府在大齐朝中地位,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更何况,郡主册封礼上,是陛下亲自为郡主授册,有陛下撑腰。
当然,话虽如此,在场士子大多心中有数,不敢肖想如此佳人。
崔涣却是个例外。
崔家百年望族,双亲迟迟未给他定下婚事,也是想待他考取功名后,议亲时更有底气。
如今自己有了探花郎的功名,堂堂正正的新科一甲,家中正为他筹谋。
“几日后靖平王府为郡主设宴,崔兄有受邀前去罢?”
崔涣笑而不语,并未否认。
……
颐平楼雅舍内,顾瑜安着男子锦袍,墨发以玉簪束起,同兄长闲谈品茗。
叶琦铭觉着有趣,方才入茶楼时,靠门几桌正在谈论靖平王府与嘉懿郡主,浑然不知正主就淡然在此饮茶。
“后日就是明珠宴罢?”叶琦铭笑道,“这名字可有何说法?”
“小叔叔起的。”
世人皆道明珠一宴,乃靖平王为庆寻回掌中明珠而办。
少有人知,郡主名讳h安,“h”乃神珠之意。
“我倒是发愁,后日赴宴,该给我们嘉懿郡主备些什么礼?”
这段日子,各处的贺礼如流水般送入靖平王府。多少世家大开库房,挑出了积年的宝贝,礼单一家厚过一家,唯恐落于人后。
所有的珍奇玩物,靖平王府过了账,按王爷的意思尽数送入郡主的韵华院中,原本宽敞的库房早已堆叠不下。
瑜安没好气看他一眼,给他添了杯茶。
叶琦铭这两日特意轮换出休沐,自然不能错过妹妹的宴席。
魏宁侯府这几日亦在备礼,明面上侯府与靖平王府并无多少交集,无需太过引人瞩目。
兄妹二人自幼便亲近,纵然非血亲,兄妹间的感情也未损分毫。
“对了,”叶琦铭想起一事,“后日宴会,齐帝当真要亲至?”
第41章 追妻第一月
“后日宴会, 齐帝当真要亲至?”
“或许吧。”瑜安挑了块茶点,枣泥饼入口清甜。
瞧妹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叶琦铭想了又想, 环顾过四周,忍不住道:“瑜安,你与齐帝,现下到底如何说?”
后半句他压低了声音, 只容他们二人听得。
瑜安不紧不慢吃着口中的枣泥饼, 看得叶琦铭着急不已, 在雅间内来回踱了两圈,坐回妹妹对侧。
他耐着性子等妹妹咽下最后一口糕点, 总算听得瑜安道:“既已和离,一别两宽, 各自欢喜。”
她停了停, 其实若是当真论起来, 自己至多只能算是萧询的妃妾,配不上“和离”二字。
但是无妨,她愿意用便用了。
“那,齐帝的意思是?”
妹妹的态度已然明朗, 就是不知帝心。
“不清楚。”瑜安答得干脆, 不明了也不在意。
叶琦铭沉吟许久:“虽说靖平王府在北齐地位超然,靖平王一心一意回护你。但他与陛下间,到底还是君臣有别, 只怕……”他纵然心疼妹妹, 也不得不为她打算长远, “你对齐帝,多少还是该避让些。”
“兄长多虑了, 我对齐帝自然会依照礼数。”瑜安笑容轻松,她在萧询面前谨守臣女的规矩,他挑不出任何错处。
不为别的,她不能让小叔叔夹在其中为难。
除了君臣之义,她知晓小叔叔与萧询私交深厚,也是将萧询视作半个晚辈辅佐。
当年,小叔叔初入北齐满身狼狈,万念俱灰。虽则起初是遵父命,但萧询实打实帮了小叔叔良多。
没有明帝父子,就没有后来叱咤战场,威震边关的靖平王。
而没有小叔叔,萧询继位后不会有那般平顺。
双方互有恩情,患难时的情谊最是做不得假。
叶琦铭倒不大相信妹妹依礼数的话。她若是想恼人,永远都是轻描淡写、浅笑盈盈的,旁人连发作的理由都没有。
“你啊,”叶琦铭永远偏向自家妹妹,“这一阵朝臣奏请陛下纳妃的声音不少。待齐帝充盈了后宫,我们都能安心些。”
省得齐帝总是介怀和瑜安的旧事。
“嗯。”瑜安望向窗边街景,声音不知怎的有些轻。
……
三月二十二,吉日,宜宴宾。
自清晨起,靖平王府大开府门,两旁石狮威仪赫赫,迎四方宾客。
一驾驾轩车先后停于王府门前,登门的贵客锦衣华袍,由王府侍从恭敬引入府。
靖平王府门庭显赫,宅邸乃明帝亲赐,数度扩建,占据整整一条街。
王爷素来谦和,不喜张扬。从得封王爵以来,靖平王府还是头一回如此大宴宾客,遍邀大齐王公世家,流水席三日不断,可见嘉懿郡主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不少人犹记得,当年金殿之上,凯旋归来的靖平王是如何请先帝施恩,为自己那失散多年、还不知是否在人世的小侄女请封。
如今郡主归来,是真真正正的荣宠无双。
王府内一路行去,亭台水榭,一栋一梁无不考究,隐隐可见天家规制。
纵然早便知晓两代帝王对靖平王的倚重宠信,当真踏足这座煊赫王府时,还是让登门的贵客有了更清晰的考量。
靖平王累累功勋,因战功破格进封为王,反而比那些出身天潢贵胄的王室更让人心服。
前来赴宴的宾客彼此间皆是熟识,聚在一起不会冷场。
女眷多在王府花苑,虽说王府中没有女主人,但井然有序,绝不失迎客之道。
一应待客的厅阁俱是精心装饰,契合园中春景,引得人频频赞叹。
无需明言,诸位宾客对自己的位置心中有数。
中心位靠右的Z仪阁中,苏婧涵陪着几位贵妇人说话。
她在北齐皇都多年,各处赴宴,对北齐世家门第称得上一句如数家珍。
宁国公夫人自不必多说,夫君立有战功,嫡子赵凌自幼为当今陛下伴读,颇受重用。
魏国公府乃北齐立国时受封的功臣,几代勋贵。明帝的贤贵妃就出自魏国公府,执掌后宫多年。
还有平南侯夫人,新安侯夫人,皆有朝廷诰命。
至于坐在稍稍外围的几位夫人,如崔夫人,门第虽略逊些,但崔家一门五翰林,百年的清流文臣家族。崔夫人为崔家当家主母,儿子是今岁新科的探花郎,也算得上春风得意。
王府的侍女添茶送水极为周到,茶点名类繁多。
作为主家,苏婧涵心中不无得意。
在场的世家夫人们自然也知道她,靖平王府的表小姐。靖平王这些年厚待自己的表外甥女,一应衣食用度视如顾家嫡出。就是等闲世家中的正经小姐,都未必有这位表小姐风光。
就如她今日的装扮,嫣红织锦的桃花绣裙乃贡缎所制,外罩一条杏色披帛,妆容明丽,与发上的双翅金羽步摇遥相呼应。
若是叫不熟悉的人瞧见,还以为这位表小姐才是今日盛宴的主角。
苏婧涵在一众贵妇人当中应对得宜,魏国公夫人有心道:“不知嘉懿郡主何在?”
“妹妹许是还在梳妆。”苏婧涵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俨然以主人的身份自居。
侍女鱼贯送上糕点,苏婧涵道:“这是王府新制的桃花酥,还请品鉴。”
Z仪阁中,不少夫人都带着府上小姐,盛装而来。
苏婧涵心知肚明,想也知道陛下驾临靖平王府,这些世家夫人们打得是何主意。
尤其是坐在屏风旁的谢家二小姐谢凝,素有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号,清丽无双,曾有士子赞她容貌“桃羞杏让,不敢与之争辉”。
谢家家主官至二品中书,这些年上门为谢二小姐说亲的媒人无数,只不过谢小姐至今仍未定下婚约,存的是何心意无需多言。
苏婧涵不以为然,这么些年,陛下若能看谢小姐入眼中,早便纳妃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纵然不愿承认,单论容貌,所谓的第一美人在她那位表妹面前都要逊上三分。
屋中人各怀心思,面上一团和气,对迟迟未露面的嘉懿郡主更是期待。
“康王妃到――”
康王妃出身大族,又是天家儿媳,为京中命妇之首。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问康王妃安时,却被她身旁伴着的年轻女郎吸引走全部目光。
那女孩儿容貌极盛,着一件石榴红撒金望仙曳地锦裙。如云的乌发挽作飞云髻,有夫人眼尖识得,她发间那一支飞凤攒珠的八宝步摇乃是先帝许下郡主之封时亲赐,其身份不言而喻。
“嘉懿郡主安。”
“诸位夫人客气了。”
康王妃身份最尊,坐去主位。她通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间的尊贵行云流水。
瑜安在王妃身旁落座,余下的夫人小姐们随即坐回原位。
屋中愈发热闹起来,近前的夫人端了茶盏暗暗打量着,石榴红的颜色明艳无匹,被嘉懿郡主容貌尽数压住。
相较之下,着烟紫色百褶如意月裙的谢家小姐暗淡了许多。
谢凝坐在母亲身侧,抿了抿唇不言语。
在那般盛然的容貌面前,什么浓妆淡抹皆是虚谈。
魏国公夫人心中感慨,无怪乎迎春宴上,她那儿子对嘉懿郡主一见便念念不忘。
若是结成这一桩姻缘,儿子欢喜不提,魏国公府也能更上一层楼。
前些日子贤太妃带出消息,道靖平王疼惜郡主,暂无为郡主议亲的心思。
此事既不急,也给了魏国公府好生准备的时机。
怕只怕,有不少人家都在打嘉懿郡主婚事的主意。魏国公夫人自信,她曹家的门第不会落于人后。
与康王妃相熟的一位夫人道:“王妃娘娘,今日怎么不见清涵郡主?”
“她呀,前日贪凉染了风寒,本宫便让她留在府中休息。”
“郡主无大碍罢?”另一位夫人关切道。
“御医嘱咐静养,无大碍。”
康王妃饮了口香茶,念儿抱恙是真,自己不愿让念儿来也是真。
今日乃是嘉懿郡主的主场,同为郡主,何必让女儿来给其他夫人作比较。
叙了几盏茶的工夫,康王妃道枯坐无趣,不若出去赏花。几位夫人欣然作陪,纷纷起身。
虽说靖平王府中最负盛名的是那一片梅林,但春日里繁花盛放,亦是无边好景,引人流连。
康王妃方带着瑜安赏那株新开的牡丹,靖平王府内侍从传来消息,道陛下驾临,王爷已亲自去迎。
众人整衣敛容,静候御驾。
“陛下万岁万福。”
“陛下万安。”
行礼之声次第响起,被簇拥而来的帝王,人群之中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瑜安。
他忆起某天寻常的午后,瑜安也是这样一身红裙,在长庆宫前翘首等待着他的到来。
“免礼。”
萧询虚扶康王妃一把,论辈分康王妃算作帝王叔母。
帝王亲临,昭示着靖平王府深得圣眷。
中央的明珏堂专供帝王休憩,是赏景的最好所在。
瑜安观萧询兴致颇佳,没有去王府专意安排的明珏堂中,反而在此赏花。
若非召见,有资格在御前伴驾者不多,皆候在外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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