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他对储位作何想。
瑜安只管掷骰子,南陈的夺嫡之争与她无关。
“五点。”
轮到昌王陈旭,却是掷了一个“一”。
两相比较,瑜安点数大,便是她先手。
双方各有十六枚棋子,先将棋子尽数移到终线者得胜。
扔了十几轮的骰子,能走的棋子与线路渐渐增多。
瑜安手气不错,棋路走得很顺。
只要看淡胜负,双陆棋就颇为轻松,比不得一旁的叶子戏拼杀。
“郡主请。”
陈旭虽落后,但唇畔一直带着笑意。
与美人打双陆,本身就是趣味无穷。
叶子戏走了两三圈,殿外内侍唱和,陛下驾到。
殿中几人俱起身相迎,行过礼数。
瑜安同萧询对望一眼,虽说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再见时倒也没有多少尴尬。
殿中又因帝王的到来拘谨一会儿。
萧询没有加入局的心思,只单单去看瑜安打双陆。清涵郡主早有所料,继续组了叶子戏。
又掷了几轮骰子,不知怎的,萧询一到,瑜安手气急转直下。原本还领先陈旭几布,慢慢风头逆转,最后竟叫他后来居上,胜了这一场。
输出去一枚金锭瑜安还不心疼,神色复杂看了萧询,觉得是他破了自己的运道。
……
南陈的菜色偏向甜口,偶尔尝一次还觉无妨。
听闻今夜掌勺的厨子是原先在南陈宫廷侍奉多年的,因昌王出宫建府,南陈国主特意命他跟随。
用过晚膳,清涵郡主本想继续娱戏,忽觉一阵不好。
她同侍女耳语两句,有六七分确信自己是来了葵水,寻了个府上有事的借口先行离席。
昌王和顺颖郡主送了客人,回来叶子戏的桌上正好能补上清涵郡主的缺。
最后兜兜转转,剩了瑜安去陪帝王打双陆。
萧询一副政事清闲的模样,坐在黑子那一侧。
瑜安接了骰子,想起萧询的双陆棋还是自己教会的。
骰子摇动间,瑜安今夜的风头实在太差,一连输了萧询三盘。
二人仍是以金锭作筹码。
瞧着第四盘双陆棋,陛下十四枚棋子过了终线,已然胜利在望的情形,高进忽然想到,这莫不就是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他万万不敢说,又盼望着嘉懿郡主千万别是情场得意。
带出来的金锭输了个干净,瑜安盯着双陆棋盘上的两枚骰子,对一局未赢百思不得其解。
四枚金锭归了萧询,叶子戏的局早便散了,是到了告辞的时候。
……
“陛下,嘉懿郡主的车驾已平安回到靖平王府。”
“嗯。”书案后的君王淡淡应了一声。
高进看去,才收拾过的书案上整整齐齐排了四枚金锭,在烛火下闪着富贵的光芒。
怎么看都与朝宸宫的书房显得格格不入。
高进当然不敢多言,退去外间侍奉。
萧询拨了拨金锭,金锭与黄花梨的桌案轻轻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他忽而想,能这般同瑜安重新相处,也甚好。
他能感知到,她的一颦一笑皆是出自本心,愈发……让人心动。
……
宁国公府包下了京都最大的马球场,马球赛事连着要比三日,遍邀京都世家官员。
仅是第一日,偌大的马球场便坐满了大半数人。场上比拼激烈,宁国公府给的彩头也极为体面。
第二日的赛事更是叫人翘首以待。只因观赛者早早听闻了消息,今日嘉懿郡主要上场击鞠。
观赛台上视野好的几处位置早早被占了去,众人观之,京都最擅长打马球赛的几位郎君,除了魏国公世子在平州任上,其余都到得齐全。
还未开赛,观赛台上就几乎坐满了人。有好事者甚至已经开始打赌,哪位郎君能有幸入嘉懿郡主的眼,同她组队。
一轮马球赛共有三队人上场比试,另外两位世家女郎已至。
男女击鞠的赛事,约定俗成是由女郎来挑选组队的郎君。
等候开赛时,观赛台上自东侧传来一片激动之声。
众人看去,嘉懿郡主着浅黄色骑装,自东门而入。她墨发束起,通身上下无任何多余饰物,未施粉黛,宛若无瑕的美玉,天然去雕饰,美得叫人甘愿折腰。
紧接着观赛者却发现,嘉懿郡主身旁已然伴了一位年轻的郎君,显然是提前组好队的。
一片嫉恨的视线中,有人认出那位是魏宁侯府叶家的二公子,翊麾校尉叶琦铭。
他与宁国公世子向来交好,年纪轻轻也立有军功。
走过观赛台下时,叶琦铭能明显感知到四面八方刺来的目光。他走得稳当,丝毫未受影响。
众人审慎观之,嘉懿郡主与叶家二公子虽然言谈举止间自然,甚至称得上亲昵,但并没有让人联想到什么男女之情。
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人们心底偏向是如此。
瑜安与另两位同场击鞠的女郎站到一处。
两位女郎中,右边那位着胭脂红骑装的是平南侯府二房的小姐,林锦。
瑜安之所以知晓,是因平南侯府正是宫中淑太妃与康王妃的母家。
当年平南侯府长房的两位嫡小姐,一位选入宫中为淑妃,一位嫁作康王正妃,风光无限,引得京中羡艳一时。
虽说近些年平南侯府走了下坡路,但依旧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钟鸣鼎食之家。
与长房相比,二房逊色许多,清涵郡主与这一房的姊妹相交也甚少。
另一位穿了碧蓝窄袖骑装的女郎瑜安完全不识得,是归德将军府的千金。
归德将军位列从三品上,在北齐的武将中是数得上名号的。
到了组队时,平南侯府的林小姐选了长房的堂兄林析。
归德将军府的小姐孙凝则与宁国公世子赵凌一队。
她握了球杖,想起后母来时的叮嘱,球场上必定要想让嘉懿郡主,又需不着痕迹。
她不以为然,不过一场普通的击鞠罢了,何必整这些弯弯绕绕。
靖平王府的郡主纵然身份尊贵,但上了马球场,只论输赢,各凭本事。
凭什么她一时起兴来了,自己便要心甘情愿去做陪衬。
为求公允,三方击鞠用的是马球场备的马匹,正便于以骏马颜色分队。
瑜安抚了抚牵到自己面前的温顺的白马,略略熟悉过后,一按马背利落跃上,动作之轻盈连贯,一气呵成。
倒让骑枣红骏马的孙小姐另眼相看起来。
她自幼习骑术,如此干脆的上马动作,若非天赋异禀,总得有数年功底。
清涵郡主坐在观赛的雅间中,来为瑜安助阵。
可惜视野最好的一处雅间已被人占据,是宁国公府特意安排出去的。
清涵郡主只能退而求其次,换了一旁的雅舍。
判官一声锣响,场中正式开赛。
瑜安和孙凝同策马上前,先她一步夺下了球。
她虽是第一次正式上场击鞠,但这几日在靖平王府中,小叔叔手把手教过她击鞠的技法。名师出高徒,瑜安勤加练习,学了三两日已很有模样。
加之瑜安骑术精湛,战事奔袭能日行百里,控马击鞠完全不在话下。
兄妹二人配合得当,叶琦铭全力辅助妹妹,纵马夺球后常传于妹妹球杖下。他们二人在战场上养成的默契,近乎是一举球杖便知对方要往何处传球,旁人根本插不进手。
瑜安又是一杆击球,正入球门之中。
记数的判官高声道:“嘉懿郡主再得一筹!”
瑜安击鞠很有准头,十球中九,连赵凌都不敢轻言做到。
场外的清涵郡主看得叹为观止。她观过的马球赛林林总总近百场,女郎中从未见过如此精彩技法。
瑜安在马球场上势不可挡,策马如风般而过。她忽然有一种错觉,若是自己上场与瑜安妹妹组队,也能轻松赢下。
如今场上,孙小姐同赵凌尚能争上一争。赵凌击中两球,孙小姐一球。若单论击鞠技艺,孙小姐是世家女郎中的翘楚,在瑜安之上,但骑术却逊色许多。赵凌更不必提,只不过二人配合无度,几乎是各自为阵。
而平南侯府的林家兄妹则毫无招架之力,开场到现在一球未进。三公子林析看得很开,不失风度。林锦却有好胜心,奈何实在追不上嘉懿郡主的身影。
计时的香才燃过一半,瑜安和兄长以十五筹夺魁。
场中爆发出欢呼喝彩之声。
本就是倾城国色的美人,在马球场上纵驰往来,更是耀目生辉,压过万千颜色。
观赛者如得胜一般欢欣,今日得见嘉懿郡主击鞠的风采,绝对不虚此行,回去后能同亲友好生吹嘘上三五日。
孙家小姐虽输了两局,但却心服口服:“郡主好技法,改日再一同切磋如何?”
这番相邀真情实意,瑜安笑着应下:“好啊。”
她容颜极盛,那抹明亮的笑直叫马背上的孙小姐晃了晃神,后知后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乖乖,世间怎能有这么美的女郎。
难怪身边姊妹远远见过嘉懿郡主,都道美人姝色无双。
叶琦铭看向身旁的妹妹,毫不掩饰面上的骄傲神情。
二人相视一笑。
场中一切,尽被中央那处雅间收于眼底。
萧询着云纹锦袍,此时此刻竟是无比希望,立在瑜安身侧之人,是他。
……
“朕倒不知,你有如此击鞠技艺。”
“小叔叔教的。”回府时和萧询在马球场外遇上,瑜安懒洋洋答了几句。
萧询专为瑜安而来,待她下场后自然不会多停留。
瑜安大胜一场,兴致正高。诚如小叔叔所言,其实只要骑术精湛,击鞠不是什么难事。
“陛下也从未问过我啊。”瑜安登上了靖平王府的车驾,与萧询作别。
光下的女郎神采飞扬,眉梢眼角皆是傲气。
……
南陈使团在北齐停留月余。六月初五,两方正式订立了和亲的婚约。顺颖郡主将嫁入裕王府为裕王正妃,两国结秦晋之好。
赐婚旨意几乎是一经颁下,就传到了靖平王府瑜安的耳中,倒像是谁刻意要让她知晓似的。
世家反应慢上半拍,惊讶之余,也意识到裕王尚未娶亲。
不消半日,两国结亲的消息传遍整座皇都。原本以为,南陈第一美人会入陛下后宫。
裕王闲云野鹤,精于乐理,素来少参与朝政,不那么引人瞩目,但身份却是实打实的尊贵。
南陈郡主配大齐亲王,再相宜不过。
礼部已着手备办裕王大婚事宜,婚期留待陛下与南陈国主另行商议。
这一桩两国联姻为南北百年来罕有,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去铺中买个胭脂,都能听到不少消息。
“这几日,h儿四处在看铺子?”
顾昱淮得空到了韵华院一趟,为便于出行,瑜安这几日皆着男装。
“是。”瑜安点点头,将桌上杂乱的账目收拾一二。
顾昱淮在空座上坐下,身后的账房递上开过锁的木匣。
厚厚一叠房契和地契攒在其中,顾昱淮道:“瞧瞧,有什么想要的,抽走便是。”
靖平王府从他这一代方开始建府,二十余年的积攒,竟有如此家底。
瑜安不可置信,账房熟知内情,道:“有些是先帝赐给王爷的。”
明帝驾崩时,私库中留了三成给靖平王府。
瑜安翻过前头一小半房契,寻到间高银街的铺面。
她近日看的铺子靠高银街街尾,这一间可是在街头。
“小叔叔也不问问我为何?”
瑜安已经货比过几家,封郡主的赏赐再加上宫中的积攒,手头银钱足够盘下几间地段不错的铺子。
“h儿总有缘由,该说时自然会同我说。”
瑜安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一旦有了主意便是立刻施行。
她笑笑,如今北齐和南陈将要联姻人尽皆知,两国俱是郑重以待。明面上的和亲背后,便是两国相交。南北皆未一统,北齐与南陈数十年内鲜有利益冲突,开城贸易是必然。
虽细节仍在议定之中,但通商互市已有趋势。
靖平王府历来所得赏赐之物丰厚,各处田庄进项供奉亦多,除了维持过王府日常开销,泰半银钱小叔叔都会散去军中,抚恤阵亡将士遗孀,王府中能留下的现银不多。
如今开源的机会摆在眼前,当然要好生把握。
……
瑜安本想寻个由头拜访顺颖郡主,不料对方竟先下了帖子。
思云馆内,二人对坐。顺颖郡主屏退了侍从,烹茶的手艺极为优雅。
她与裕王的婚期尚未敲定,不过两国的意思大抵都是尽快完婚。
因来回舟车劳顿,数月的行程,顺颖郡主此番便不回南陈,直接在北齐备嫁。
说起这番安排时,顺颖郡主眉眼沉静,俯身为瑜安斟茶。
她来时已有所料,孤身离家千里,恐怕此生再难回故土。
瑜安微有动容,同为离家之人,能对顺颖郡主感同身受。
顺颖郡主看得却开:“我在南陈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之人,不回去更好。”
她虽是宗室女,但父王不过是皇祖父最不得宠的庶子,体弱多病,王爵在几位兄弟之中是最末一等。生母出生商户,只有侧妃的名位,生下她不久后便过世了。
在一众堂姊堂妹中,她本是身份最不起眼的一位,唯一的倚仗便是这副容颜,自小到大不知令多少姊妹嫉妒。
在她十二岁那年,父王病逝。若非皇后娘娘收养,凭她庶出的身份,只怕及笄后连个郡主的名号都没有。
她当然知晓皇后娘娘为何厚待于她。皇后娘娘膝下三子,未有女儿。在中宫教养的日子,她费心思讨好,也得了皇后娘娘几分怜爱,吃穿用度与公主无异。
纵失双亲,她对外一直自矜身份,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等到要与北齐和亲的消息传出,她都不必猜,便知道必定是落在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召见她时,与她说起北齐国力强盛,北齐帝王与她年岁相当,后宫更是清静。有整个南陈为她作后盾,嫁入北齐是桩极好的姻缘。
她心里想的是,若是天赐良缘,为何不让其他堂姊妹去,单单点她一人。
口中却是乖巧应下:“妤儿深沐皇恩,但凭陛下与皇后娘娘做主。”
陈王后雍容华贵,闻言也是欣慰道:“妤儿最是懂事,不枉本宫与陛下最是心疼你。”
她面上带着得体笑意,未有挣扎,几乎是平静着接受了远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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