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萧询出手,行事会方便许多。
二人相视一眼,竟是默契地无需再多言。
……
奉王爷之命,林嬷嬷让人收拾出西院的静颐院,又拨了丫鬟仆从,供二位客人住下。
一应生活所需由王府供给,侍从流水般送来各式物件。
“这两位是?”
苏婧涵原本在自己院中绣出嫁用的绣帕,听得外间动静,带了贴身侍女灵荷来一问究竟。
林嬷嬷笑道:“少夫人母家来了两位姓郑的亲戚,王爷吩咐留他们在静颐院住下。”
她口中的少夫人,便是顾家长媳,瑜安的生母。
平白在西院多了两位邻居,苏婧涵隐有不悦,谁知道是哪儿来的打秋风的亲戚,又要住上多久。
郑氏母女已沐浴过,换了王府备下的衣物。
郑明珠瞧着衣橱里专为她准备的七八套鲜艳衣裙,翻看时几乎要挑花了眼,恨不得半日就新换上一身。
在厅中坐着时,更是看什么都新鲜,四处张望,全无半点为客的礼数。
如此眼皮子浅的模样,连苏婧涵身边的灵荷都不大瞧得上。
苏婧涵打量过这位远道而来的郑家姑娘,模样生得还算清秀,眉眼间确实与舅母有几分相似。
她自幼随母亲在顾府,顾家出事时,母亲早早带了她出府避祸,毕竟祸不延外嫁女。
顾家少夫人的模样,她还是记得清楚的。
真要论起来,反倒是瑜安的容貌,同舅母少有相像。
苏婧涵未作他想,同这两母女寒暄过,便告辞回了自己院中,不愿与她们二人有多少交集。
相较郑明珠的兴奋,郑媪久经人事,显得平静许多。
梳妆台上满满一匣的首饰,郑明珠一件一件往头上簪试,爱不释手。
郑媪提醒她道:“明珠,王府还未承认你的身份,切不可大意。”
郑明珠簪好一支金钗,听得母亲所言,想到一路寻亲所受之苦,总算寻回了些理智。
她神情倨傲:“我不会让那个冒牌货留在王府太久的,母亲放心。”
她们住的仅仅还是客院罢了,已然如此奢华。郑明珠几乎难以想象,她原本作为嘉懿郡主的身份该是何等气派。
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尊荣被她人无端占走数年,甚至毫无归还之意,郑明珠满腔的怒火,尽数对向瑜安。
郑媪谨慎道:“你要小心,在王爷正式认下你前,切莫将自己的身份外传。”
“这是为何?”
郑媪眼底一片关怀:“现在那位顶替了你的嘉懿郡主,毕竟在王府多年,保不齐有什么法子暗害你,到时还反咬你一口。”
“与她相交之人,若听信她一面之词,说不定会相帮她对付你。”
郑媪循循善诱:“关键在于靖平王。只要王爷信任你,等你的身份名正言顺,自然会为你昭告天下,比你自己传扬要好上许多。”
郑明珠也觉有理,堂堂郡主的身份,万不能短了气势。若私下里将身份宣扬出去,外间传的人云亦云的,反而弄巧成拙。
她素来安分听话,郑媪欣慰道:“你啊,还是等王爷查探清楚,早些认下你为好。”
“母亲说的是,女儿明白。”
见安抚住了明珠,郑媪还未舒口气,冷不防听她问起了旁人。
“嘉懿郡主那位情郎……母亲以为如何?”
少女欲说还休的模样,满面含春。
郑媪始料未及,一时愣住。
郑明珠却振振有词,那位郎君若是嘉懿郡主的未婚夫婿,合该属于她才是。
她自然不相信天底下有如此巧合事,那位郎君便是万人之上的北齐帝王,只当母亲情急错认。
郑明珠脸颊绯红,如此俊逸的郎君,纵然冷着脸都不由叫人心生恋慕。
郑媪深吸口气:“此事待你恢复身份后再提不迟。明珠,切记要分清轻重缓急,小不忍则乱大谋。”
郑明珠点点头,又往自己腕上开始套一对金镯,满心的喜悦。
郑媪眸底晦暗不明,无论如何,顺利住进王府便是成功的第一步。
就是那嘉懿郡主,不过二十岁的小姑娘,竟比她想象得难对付许多。
……
“听闻你病了,这两日可好些了?”
近日来瑜安一直抱恙在靖平王府,清涵郡主记挂着她,递了拜帖来府上探望。
瑜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还特意跑这一趟。”
见她气色不错,清涵郡主安下心来,同她谈起些近来京中的趣事。
她说得绘声绘色,瑜安闷在府上许久,听得认真。
清涵郡主正讲到京中新开的一家铺子时,檀佳来禀道:“郡主,郑家姑娘来了。”
虽是通传,但郑明珠将韵华院视作自己的地界,如入无人之境般往内院走。
侍女们未得郡主吩咐,将她拦在了屋外。
“请她进来罢。”
郑明珠的动静已然惊动了清涵郡主,她道:“这位郑姑娘是?”
“是我母亲家中的亲眷。”
郑明珠如愿进屋时,将瑜安轻描淡写的话听了十成十。
她如此泰然自若称呼自己的母亲,鸠占鹊巢毫无悔意,郑明珠怒上心来。
可她想起郑家母亲再三的叮嘱,不得不忍一时之气。
她不客气地落了座,又要侍女上茶水与糕点。
反客为主,清涵郡主柳眉微蹙。
瑜安道:“这位是康王府的清涵郡主。”
郑明珠堆起笑,知晓王府郡主身份贵重,有意讨好。
看在瑜安的面上,清涵郡主对她虽有不悦,还是给了郑明珠两分颜面。
郑明珠一来,屋中气氛变得古怪。
清涵郡主是从未见过这般不懂眼色之人,来来回回尽是无趣之语。
见她们甚少搭理自己,郑明珠愈发不服气,眼眸一转,道:“方才听瑜安说起母亲,你可还记得顾家少夫人的样貌?”
她语带挑衅,瑜安还未说话,清涵郡主已然斥道:“郑姑娘,未免失礼。”
瑜安生母早已亡故,竟有如此不知深浅的人,当面戳瑜安的心。
天家郡主的气派摆出,郑明珠讪讪的止了话。
瑜安道:“时候不早了,檀佳,送郑小姐回去罢。”
她下了逐客令,郑明珠哪里肯服,正欲辩驳时,撞上了瑜安淡淡瞥来的眼眸。
“我……”
郑明珠因这一瞥心中一凉,原本的话卡住,被檀佳半是强硬地请出了屋子。
屋内重归清静,清涵郡主很快接上前话,未再提起郑明珠之事。
哎,谁家府上还没个难缠的亲戚呢,她颇能理解。
……
盛夏的午后,暑热挥之不去。
靖平王府校场中,利箭破空而出,接连九箭正中红心。
瑜安射空了箭壶,稍作停顿。箭靶处,侍从点过筹数,小心翼翼将深没入靶中的箭镞一一取下。
退回至阴凉处,瑜安换了一张力道更沉些的弓,调试着手中弓弦。
午后难得的宁静,奈何有人横空搅扰。
“呦,嘉懿郡主还有闲心射箭?”
郑明珠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望空无一物的箭靶,着重咬出“郡主”二字。
两名侍女为郑小姐打着伞,在王府锦衣玉食住了半月,郑明珠愈加自得。
校场的侍从尽职尽责阻拦:“校场危险,闲人不得入内。”
王府的侍女亦跟着相劝,郑明珠不耐烦挥退了人,摆出十足郡主的架势。
这儿是她的家,她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凭什么要处处忍让那冒牌货。
她斥退仆从,令侍女跪于原地。
侍女们不敢抗命,郑明珠洋洋得意走出几步,抬首望去时,竟见瑜安不知何时,对着她的方向举起了手中弓。
她未及反应,一支短箭“嗖”地离弦而出,穿过她耳畔,带起一阵凛冽杀意。
郑明珠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没有侍女来搀扶她。
郑明珠鬓发松散,珠钗被箭风带于地,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僵硬脖颈,久久不敢动弹,怒火完全被恐惧压下。
方才那支箭,几乎是贴着她右耳而过,毫不留情。
只差几寸就要取她性命。
在她身后,短箭正中靶心。
狼狈万分之际,郑明珠仰头,见那前时有一面之缘的贵气郎君蓦然出现在眼前,有如神o般天降。
他必定是目睹了方才一切的。
郑明珠满怀憧憬,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可那郎君只是抬手,半句未言。
立刻有侍卫上前干脆利落架起了郑明珠离去,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萧询走向瑜安,见她随手将手中灵巧的短弓放置一旁。
他失笑:“你便这么吓唬人?”
“她聒噪得很。”瑜安不愿多理会,又道,“事情可有眉目了?”
第58章 追妻第五月――线索
“已追查到了线索, ”萧询温声道,“不过还需一些时日。”
瑜安并不失望,两地相隔万里, 又是探查十余年前的旧事,能这么快查到线索已然不易。
况且,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
萧询道:“朕今日寻你,是徐州的暗卫送回些东西, 你可要看看?”
“何物?”
昭宸宫书房内, 萧询命人取出了一幅画卷。
并非什么不世名作, 作画用的是民间最常见的画纸。
画上一对年轻夫妇,荆钗布衣, 彼此相望。
画师技法高超,二人神韵尽数现于画上, 绵绵情意似要透纸而出。
瑜安的手轻轻拂过画中女子容颜, 脑中一闪而过的记忆似拨开了层层迷雾, 渐渐苏醒。
“这是……我双亲的画像。”
瑜安的生母闺名唤做姜婉,并非出身官家,而是山间一名农家女。
当年,她父亲出征遇袭, 恰好被采药的母亲所救, 留在了山村中养伤。
母亲心善,以为父亲是军中兵士。她感激于迎击羯族,保边境安宁的将士, 精心照料父亲伤情。相处数月, 二人渐生情意。
等到父亲伤势痊愈后, 便带了母亲归家。
彼时姜家族中已无亲族,无甚牵挂。
父亲带母亲拜见过顾家双亲, 风风光光聘了她为妻,母亲自此成为名正言顺的顾家少夫人,与父亲恩爱和鸣。
瑜安望着画中年轻的女子,她还在徐州时,问过小叔叔许多家中事。
小叔叔永远只挑些轻松的告诉她。
顾家所有物件,在那场大火中尽数付之一炬。
纵然小叔叔重修了顾府,许多东西终归再难挽回。
“陛下从何处寻来的这幅画?”瑜安轻声问道。
“暗卫追查郑明珠下落时,一位姓李的画师送来的。听闻此画是他父亲所作。”
二十年前,年轻的李画师为一对夫妇作下此画。因他极为满意,在征得客人同意后,又临摹了一幅留在摊上,用以招徕顾客。
机缘巧合,就留下了这幅肖像。
画中女子的样貌,同郑明珠确有六七分相像。
她神情温柔,同瑜安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于一处。
“此画我可以带回去么?”
不是什么紧要之物,萧询颔首:“自然。”
瑜安仔细收好画卷,放回盒中:“多谢陛下。”
殿外,侍从通传道:“禀陛下,靖平王到了。”
这几日小叔叔在军中,瑜安想等他一道回府。
萧询与小叔叔去正殿议事,瑜安便留在这儿喝茶。
昭宸宫的书房,外朝机要并不多,书柜上还摆着萧询常看的闲书。
他们二人不知在商议什么,瑜安等得无聊,起身从架上挑了本书,打发辰光。
虽是史书,但言之无物,瑜安略略翻过就罢了。
她换了一本书,翻开时,才发现其中夹着的一张小画。
瑜安拾起,画上女子一袭樱粉色的衣裙,正在棋盘前学棋,神情专注。
是……她的画像。
窗边一株桃花灼灼盛放,人与花相映,竟有岁月静好之感。
瑜安认得其中景,那是代郡城中,她还留在萧询身边时。
她不会下棋,萧询闲暇时便教她。
她不敢拒绝,生怕露出破绽,勉力扮出一窍不通的模样。
可惜没把握好度,似乎笨得过头了些,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萧询却是无比的耐心。
他对她,几乎算是从头提点,没有一句重话。
代郡往事,瑜安本以为自己已尽数忘却。
画上落款的字迹是萧询手笔,宣和元年。
是他登基不久后。
瑜安默然许久,将画像好生夹回书页中,只作不知。
……
同小叔叔回府时,瑜安怀中抱着双亲的画像。
“怎么闷闷不乐的?”顾昱淮道,下意识以为,莫不是小皇帝欺负了瑜安去?
瑜安将画示与他,声音有些疑惑:“小叔叔,我同爹娘……真的一点都不像。”
顾昱淮骤然见到长兄长嫂的画卷,也是一怔。
反应过来,他旋即道:“这有什么。我同你祖父母,也是没有半点相像。”
天下孩儿,未必都肖似父母。
顾氏箭术一脉相承,可从来没人说三道四,他不是顾家的孩儿。
顾昱淮笑道:“再说了,你要像嫂嫂便罢了。若是像我大哥,还不知得多难看。”
“扑哧”一声,瑜安被小叔叔逗乐。
……
静颐院内,哭天抢地的郑明珠总算被郑媪好生劝下。
方才她陪着明珠去见靖平王,请王爷作主白日里明珠被嘉懿郡主所伤之事。
孰料王爷绝口不提,只让明珠安心在府中长住,与郡主好生相处,又命人送来大宗的礼物安抚。
这大半月来,王府一直锦衣玉食待着她们,各色好东西是流水般送来,郑媪料想靖平王已然核实明珠的身份。
她没有意外,明珠的身世经得起推敲。这些日子她一直纵着明珠在王府生事,也是想试探王府其他人的心思。
嘉懿郡主不是个忍让的性子,哪怕知晓自己不是王府亲生女,依旧有恃无恐。
这也难怪,毕竟她身后有一国之君做靠山。
郑媪并不奇怪帝王对嘉懿郡主的偏爱。只是她原本以为,依靖平王顾昱淮的性子,只要知道嫡亲的侄女儿在何处,必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回护。
可现下看来,哪怕确凿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的态度依旧不够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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