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询轻颔首,自顾氏一族凋零,王叔孤身多年。能有个投契的晚辈,也?是件好?事。
到了用膳的光景,王府宴厅中备齐珍馐。
春日?里,又添些新菜式。
王爷今日?心?情颇好?,亲自吩咐人自窖中开出一坛松醪美酒。
此酒难得,每岁贡赋极少,也?就靖平王府能从明帝库中分得两坛,轻易不会待客。
瑜安听闻过松醪酒盛名?。双盏掀开时,清冽的酒香顿时萦绕屋中,果真名?不虚传。
眼见着瑜安面前的酒樽倒满了酒,萧询眉心?一跳。
他不得不提醒道:“这酒极烈,你尝一尝便罢了。”
瑜安轻飘飘看他一眼,大抵是这位太子殿下自己酒量欠佳,故而推己及人。
顾昱淮不以为意:“军中的儿郎,有何不能饮的?”
瑜安点头?称是,捧起了酒樽。
太子殿下无可奈何。
她大概,忘了自己是位女郎。
酒入喉,初时只觉醇美,回?味更是绵长。
看来闻香下马,确有其事。
瑜安细细品味,松醪美酒,远胜她从前在军中所饮。
一盏饮尽,接着又斟满。
……
半炷香后,太子殿下瞧着身畔神情有些迷离的女郎,陷入了沉思?。
第105章 if线,假如瑜安在代郡被擒
一顿午膳的光景, 统共饮了约莫三四杯。
瑜安如玉的面颊透出些红晕,萧询侧首与她?说话时,反应慢上许多。
“这是……醉了?”顾昱淮也察觉到些许异样。
萧询无奈摇头, 将瑜安手旁的酒盏挪远些:“这酒实在烈了些。”
女郎漂亮的眼眸中带着雾气,似在仔细分辨他们的话语。
若是?平日里, 顾昱淮总要嫌一句后辈酒量浅, 不知是?如何在军中历练的。
偏生瞧着叶家的小郎君, 半点介怀也无。
他传来管事?, 想吩咐收拾出一间屋子,给?瑜安休憩。
原本午后还要考校一二箭术, 现下小郎君这副模样, 只?能先作罢。
潜意识里不愿在陌生之地留宿, 瑜安摇摇头, 抗拒之情显而易见。
午膳已用得差不多,萧询道?:“王叔, 不如我先带她?回?去罢。”
瑜安的身份, 在王府叨扰多有不便。
顾昱淮瞧太子有了主意, 又去扶那小公子, 压下了口?中一句“其实今夜宿在王府也无妨”。
醉了酒的瑜安倒是?安分, 听萧询言先回?东宫, 乖顺地点点头。
由太子殿下扶着上了车驾, 等到车帷放下,她?知晓没有外人, 便有些昏昏欲睡。
午时的暖阳当空,驱散晨起的寒意。
东宫与靖平王府相去不远, 车驾一路平稳而过,不多时回?到太子府正门外。
见车厢中隐有动静传来, 人却迟迟未下车驾,高进踟蹰着上前请示。
“往后门去。”太子殿下声音淡淡。
“是?,殿下。”
车夫扬鞭,绕过半个东宫,车驾停入后院中。
待到马车平稳,车驾门自外间打?开。
“殿……下?”高进的半句话卡于喉间。
萧询怀中抱了酒醉的人,稳稳当当地下了车驾,径直往清珏轩而去。
见此?情状,饶是?高进都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跟上。
东宫往来的宫人,遇上此?情形,俱垂首退去一旁。
萧询低头看怀中人,瑜安这时倒是?醒着,乖巧由他抱了。
他才发觉眼前人轻得很。
入清珏轩中,萧询将人抱在寝屋榻上,传了侍女侍奉。
回?到熟悉的房舍,借了酒意,瑜安不多时沉沉睡去。
……
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斜斜映入窗格。
瑜安断断续续做了许久梦,凌乱跳脱,几乎叫人应接不暇。
只?是?清醒后,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靠在榻边坐了一会?儿,习惯性地往枕下摸去时,却发现一空。
瑜安这才忆起,白日里自己是?佩了平安符出门。
她?下了床榻,午后换下的衣袍整整齐齐挂在屏风旁。仔细翻找过,并无平安符踪迹。
穿戴好衣物,瑜安唤了侍女入内。
一问?之下,两位侍女俱摇头:“回?公子,未曾见过。”
公子的平安符平日里都压在枕下,只?有出门时才偶尔佩上。为?公子收拾屋子的两位姐妹一早得了交代,打?扫时多有留心,轻易不会?擅动。
瑜安揉了揉眉心,白日里的记忆回?旋,莫不是?醉后落在了靖平王府中。
搜寻一番,天色已擦黑,再晚些怕是?不便登门。
瑜安整理过衣袍,赶着时辰出门,在半道?恰与来清珏轩的萧询撞上。
瞧她?步履匆忙,萧询扬了扬手中的平安符。
原本不慎遗落在了花苑中,侍从拾得送了过来。
因瑜安醉酒后一直睡着,他便暂替她?收着。
“多谢殿下。”
瑜安查看过里间物件,半枚铜钱好生收在其中。将平安符重新?系回?腰间,瑜安如释重负,对?萧询笑了笑。
侍女端来醒酒汤,清珏轩堂屋内,萧询将玉碗递给?瑜安。
“以后在外头,少饮酒。”他叮嘱一句。
如若无人看顾,尤其瑜安还是?女儿身,一旦被人看穿,酒后极易出事?端。
瑜安喝了半碗醒酒汤,她?向来知道?自己酒量尚可,至少在军中从未醉过。
如今在靖平王府酒醉,多少有些窘迫。
“松醪酒极烈。”萧询给?她?递了个台阶。
瑜安点一点头,神色稍稍自然。转念一想,分明记得萧询饮得不比她?少。
瞧面前人神色清明,瑜安顿了顿,含含糊糊道?:“我酒醉后,可有......”
她?回?忆不大清楚,只?隐隐约约感知着清檀的香气,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没有。”萧询安了她?的心。
瑜安醉后乖巧,并未有何出格之举。
......
酒醉一事?轻轻巧巧揭过,并未有大碍。
枝头桃花开了数朵,含羞带怯,惹人爱怜。
黄昏的金辉映入河间,裕河河面波光粼粼。一叶画舫泛于河上,避了游人,自寻一方清静之所。
船夫在尾处摇橹,画舫随波而动。萧询前时觉得景致雅趣,只?可惜人声聒噪。寻了机会?,今夜便带瑜安同往。
少了旁人搅扰,舫中他们二人对?坐。
河上泛舟的意趣,瑜安颇觉新?奇。画舫不大,推开一侧小窗,绚丽的晚霞倒映在河面,澄澈河水流淌着金色的光芒。
瑜安支颐瞧得入神,看天边光亮一分分暗下去,河两岸灯火逐渐亮起。
舫中明灯上绘以河景,夜下愈见光华。
“瑜安。”
女郎闻声回?眸,檀木桌案上,萧询递来数页文书。
“......这是??”她?疑惑开口?。
徐州驻地送来的军报,几月间合于一处,皆在太子殿下书房中。萧询誊抄了些无碍的内容,可供瑜安一观。
画舫内变得安静,唯有纸页翻动的声响。
墨字苍逸有力,行云流水之中,挥洒自如。瑜安一页页仔细阅过,确信家中无虞。
今岁新?年?羯族出兵不频,父兄已重整边防,百姓受损少往昔三成。
她?孤身陷于北齐,断了消息往来,再没有比亲人平安更?令人宽慰之事?。
烛火摇曳,明灯随之缓缓转动,所绘河景次第呈现在瑜安眼前。
她?阅完末一页,妥帖收起时,竟不知该与萧询说些什么。
灯火照耀间,对?侧着月白锦袍的郎君神色温柔,恍惚间都叫人忘了他一国储君的身份。
“多谢殿下。”瑜安最后只?道?。
虽是?被萧询带回?这千里之外的齐都,但战场上交锋,本就是?各凭谋算。她?技不如人,萧询所为?无可指摘。
月色溶溶,画舫内菜式一道?道?奉上。多为?河鲜,其中那道?清炖的鲈鱼,浇上热油,撒上小葱,鲜美至极。
泛舟河上,两岸灯火辉煌,如此?美景良宵,吃什么反倒在其次。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碗长寿面。
宽面筋道?,配了鲜辣的浇头,是?徐州城中最叫人喜爱与惦念的。
她?忽而抬眸看向萧询。
宛若清风抚过心间,着月白锦袍的太子殿下温润如玉:“生辰安乐。”
他笑着唤她?:“瑜安。”
......
初春时节,江上迎面而来的夜风透着寒意。
河水泛起清波,借着月光,偶尔能见游鱼嬉戏其中。
瑜安坐在船头,听着河上不知何处传来的乐声,随水波荡漾,飘渺若仙乐。
河面开阔,月辉轻笼,心境亦随之自在无拘,有遗世而立之感。
船微有晃动,月光下,锦衣郎君坐到她?身畔。
“还不想回?去?”
瑜安笑笑,任晚风轻拂墨发,喜欢这难得的自由之感。
温好的一壶酒置于船头,银酒杯二人各执其一。
酒并不烈,甜醉醇香。
迎着月光,二人碰了酒盏共饮。
画舫荡开波浪,明月清辉映照于船头。二人的身影被拉长,合于一处。
……
许是?吹了半夜的江风,翌日晨起瑜安便觉头昏脑胀。
御医很快到东宫诊治,好在只?是?寻常的风寒,喝过几帖药便好。
因太子殿下格外关切,御医提笔拟就药方时更?为?谨慎。
药一日间饮三次,稳妥起见,备下十二副药。
那药煎来极是?清苦,房中俱是?苦涩的药味。饮上一盅,两三块果脯都压不下舌尖苦意。
瑜安喝了三顿药,长长睡过一觉,第二日午后便觉好转许多。
侍女煎了今日的药,闻见苦味,瞧着漆黑的药汁,瑜安摇头。
既已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再饮。
侍女实在为?难,午前公子睡着,已是?少饮了一帖,来不及补上。
若是?这一副再不服下,她?没法子同御医交代。
瑜安想了想,道?:“药太烫了,晚些再饮。”
她?眸中露出一点笑意,侍女晃了晃神,自然是?信叶公子的。
打?发走了人,瑜安未瞧那药,等一会?儿无妨。
她?换了衣袍,取过这几日阅了一半的书册,坐到窗边。
等到萧询踏入清珏轩中时,见到的便是?一碗凉透的药汁。
“去热一热。”
“是?,殿下。”
高进亲自端了药碗下去,萧询道?:“可好些了?”
瑜安应是?,本想告诉萧询药无需再饮,忽而又觉得区区小事?,何必告知太子这些。
不多时药重新?热了送来,萧询先瑜安一步接过,试过碗壁,药温正好。
执玉勺,太子殿下轻搅匀了药汁,舀起半勺,自然地递到瑜安唇畔。
苦涩的药香在鼻间氤氲,瑜安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萧询方才动作之顺畅,仿佛如阅奏疏一般寻常。
瑜安终是?迟缓地察觉到不妥。
她?在东宫数月,萧询一直锦衣玉食待她?。她?从来未作他想,明白这是?北齐的太子殿下笼络人心的手段,为?招安徐州之用。
可......
她?盯着面前半勺黑漆漆的药汁,堂堂一国储君,待她?未免太亲厚了些。
倘若萧询要施恩,东宫上下仆从无数。
何须太子殿下这般亲力亲为?。
便是?要对?她?下毒,也不必做到如此?。
“殿下何意?”她?斟酌着开口?。
目光自药间离开,与萧询对?视。
“不明白?”
太子殿下笑笑,将一勺药喂入瑜安口?中。
“那便自己再好生想想。”
第106章 if线假如瑜安在代郡被擒
直到被眼前的郎君喂了三勺药, 瑜安方回神,端起玉碗,将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因是在清珏轩中养病, 瑜安午后睡醒只更了衣袍,并未束发。
青丝如锦缎般柔顺垂着, 她未接萧询递来的?饴糖。
苦味在唇舌间蔓延, 叫人更清醒了几分?。
四?目相望间, 对上太子殿下温和的?神情, 一个答案在瑜安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烁。
一个她从来没?有预想过的?答案。
屋中安静许久,无人开口交谈。
到底不愿逼瑜安太紧, 萧询笑笑:“先歇息罢。”
他起身:“孤与你说的?, 仔细考量。”
清檀的?香气?渐渐远离, 窗边人依旧愣愣坐在原处。
萧询并不忧心, 遑论今下抑或来日?,徐州早晚是大齐囊中之物。
无论如何, 瑜安离不得东宫。
早些?让她知晓, 无妨。
……
朝会?之上, 群臣持笏肃立。
今岁春皇室宗庙祭礼, 由太子殿下代帝前往北山皇陵。
礼部遵陛下诏命, 即日?起着手备办, 祭礼定于三月初一。
闻听帝王谕令,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
太子殿下二十?弱冠之龄,入朝已有数载。
陛下此举, 倚重之意不言而喻。
太子位固若金汤,无需朝臣择明主事。
朝会?散后, 除礼部尚书另行入御书房候见,群臣告退。
顾昱淮于配殿中品茗, 他出身武家,对这些?皇家繁琐礼仪并不关切。
迟迟留于宫中,是为等另一则消息。
日?过巳时,礼部尚书携几位官员退下。
御书房的?门合上,明帝对太子再交代一番主祭事宜。
侍女沏了清茶,闲话几句,明帝方自然而然换了话道:“送入东宫的?画像,太子可看过了?”
虽则君臣先于父子,但此时此刻,帝王不过是关怀子女姻缘大事的?父辈罢了。
“询儿是否有意中人?”
后一句问话,萧询应是。
只是在提及女郎身份时,未有答案。
明帝沉默一息:“非世?家女子?”
“回父皇,的?确如此。”
太子未隐瞒,明帝端起了茶盏。
日?光渐盛,御书房内沉默了半盏茶的?光景。
虽未挑明,但知子莫若父。询儿郑重其事告知于他,那么要许出的?必是太子妃之位。
历来东宫储妃,无不是出自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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