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望远处海面若隐若现的灯塔,“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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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安是在收银台跨年的。
半夜两点下班,日期已经变成新年份的1月1日。年头开端,得有好兆头,她期盼新一年里,和伊布的生活多甜蜜几分,于是在超市冷藏柜买了块黑森林。
回程路上,醉汉不在,巷弄对面的路虎也不在。
温宁安没戴手套,拎着蛋糕,手背皮肤被风刺得干疼。心中腹诽,数九寒天还让人到中年的张清华站岗,真是万恶的资本家作风。
秦昭序在她心中罪名又增一条。
温宁安吸了吸鼻子, 走两步,忽然停下,后背产生熟悉的轻微刺挠感,有人在看她。
估计又是张清华。
她被娇养长大,虽任性,但也是很讲道理的任性。张清华拿工资办事,无法做主,要怪就怪他老板。
“张叔,我说过不需要你来。”温宁安回头,无奈且有点生气,“你去告诉秦昭序......”
“告诉我什么?”秦昭序嘴角很浅地弯起。
第10章 退回原点
夜浓巷深,沉默对望,温宁安片刻失语。
“怎么不说话,很讨厌见到我?”秦昭序闲庭信步般踱到温宁安面前,“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换我说。”
温宁安微仰起头,终于给回应,“你想说什么?”
“生日那晚,实在太过冒犯,对不起。”秦昭序收敛笑意,表情严肃认真,“我保证没有下次,原谅我可以吗?让我们的关系恢复到之前。”
秦昭序的道歉,让温宁安有种被推上道德高地的憋屈感。
深究下来,秦昭序并没强迫过什么,是她主动跟他上游艇,是她没推开甲板的吻,也是她被抱进内舱不反抗。若叫外人评判,这必定是一个你情我愿的风月故事。
“关系恢复到之前”,也就是说,恢复成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我原谅你,以后别再提这件事。”温宁安扭头回家。
她向前走,任由秦昭序不紧不慢跟在身后,巷口右拐,前边就是12号楼。进楼道前,温宁安忍无可忍转身,“说过原谅了,为什么还跟着,是要我请你上楼喝杯茶吗?”
“嗯?”秦昭序稍愣,随即了然地勾唇笑笑,“我一出机场直奔长喜街道,是有些口渴。”
温宁安噎了下,“门口有便利店。”
秦昭序从口袋拿出车钥匙,钥匙环上的小网球挂坠自然垂落,按下解锁键,楼前黑色越野大灯忽亮。
他恢复成初见面时的绅士模样,不逾矩半分,“好,我去买瓶水,你也早点休息。”
“秦昭序。”温宁安叫住他,“你半夜过来,只是为了道歉?”
秦昭序点了点头,“只为道歉。”
温宁安说不出滋味,他抽身太快,以至于让她无法问出口――“你没有发现我删了你的微信吗?”可七年的年龄差,悬殊的社会地位,让这个问题显得特别幼稚,不禁叫人怀疑,是温宁安本人想藕断丝连。
她拎着蛋糕上楼,走到二层廊道,听见汽车发动,引擎声在夜里闷沉暗哑。
窗外,车灯光束扫过楼前空地,路虎扬长而去。
秦昭序一路踩油门回住所,心里告诫自己,这样也好,悬崖勒马。
秦家本来就准备与陈家结亲,那才是他该走的康庄大道。温宁安这个意外,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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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温宁安得知她的排班又调成日班。
郭主管阴阳怪气,“宁安啊,真是小看你了,排班这种芝麻绿豆的事,能让总部那边亲自来电。这么有能耐,干什么兼职啊。”
温宁安制服领口别好工牌,懒得与郭主管争辩,打开手机,想问秦昭序,恍然记起两人已经失去联系方式。
手机震动,温宁安收起思绪。
是陈宥开的微信。从苏茜花园生日宴之后,陈宥开频繁地约她。
温宁安先前出于秦昭序的原因,对陈家怀有莫名的心虚感,总是寻借口躲避。
虽然严格来说,秦昭序与陈宥薇目前还算单身,无论与谁暧昧都可以。但温宁安说服不了自己。她和秦昭序,其实越界了。
陈宥开约人,连连被拒,不死心,踏着元旦假期尾巴,去长喜街道159弄巷口堵人。
一天中,黄昏是最慵懒的时刻。
淡金夕阳穿过老旧建筑,射出曲折光线,割开墙角一簇虎刺梅。花团妍秀,一半在光里,一半阴影中。
值班结束的温宁安,就在这样灿烂柔软的光线里走入陈宥开视线。
陈宥开推开跑车车门,边叫她名字,笑着抱怨:“约你真的好难。”
温宁安停下步伐,顺着他的话,“快到春节了,超市比较忙。”
“我马上要回伦敦,不在明市过年,爷爷松口让我开车,”陈宥开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能请你赏脸出去玩吗?”
“我刚下班,有点累.......”
话音未落,杨成澜舞蹈队的小姐妹们从巷里走出来。老人家满脸慈祥八卦,先打量穿潮牌开跑车,一看就是公子哥儿的陈宥开,又看向已经在长喜街道出名的小美人。
啧,俊男靓女,有故事啊。
温宁安不想叫人误会,便解释道:“这位是我同学。”
“同学好,同学好啊,彼此更了解。”常给伊布带肉干的郑奶奶笑道,“你们是要出去玩吗?哎呀,我们正要去奥齐甄选呢,听说储值卡冲五千送五百,今天是活动最后一天。”
奥齐甄选,就是温宁安兼职的进口商超。
温宁安从包里拿出一张带二维码的广告卡,“直接扫这个码就能充值。”
奶奶们纷纷拿出手机。
“宁安啊,这能给你冲业绩不?反正家里要买年货,我给你冲高点。”
温宁安说:“有业绩指标,但您按照需求来就好。”
老人家们急着去排舞,离开后,陈宥开拿出手机,也扫了一笔。
温宁安手机软件后台看到陈宥开的充值记录,震惊地望他,“你打算用好几年吗?”
“帮你冲成销冠,晚上能请你帮个忙吗?”陈宥开手机收入口袋,“帮我镇个场,我和人约了打网球。”
他回忆道:“我记得你高中拿过‘两岸三地U18网球赛’女子单打亚军,那回比赛地点在福建泉州,是吗?”
温宁安低头查找储值退回按钮,边道:“几年前的事了。”
“我相信你的技术。”
储值无法退回,陈宥开毫无所谓,“反正要去超市购物,充多点也OK。温宁安,你是我朋友中打网球最好的,帮个忙?”
陈宥开的这笔储值,让她直接完成了一月份的业绩。
温宁安被迫欠下人情,“稍等会儿,我回家拿一套运动装备。”
陈宥开嘴角高高扬起,“我在车里等你,等会儿先和你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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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宥开的跑车极其骚包,宝蓝车衣,轮毂高亮银涂装。马达在夜间高架路轰鸣,一直行驶到外环出口,来到一家会员制网球俱乐部。
温宁安检查护腕和发带,“你朋友是专业网球选手,还是业余还好者?先声明哦,我很久没打,技术可能生疏。”
“没事,放轻松。”陈宥开看她一眼,“对方技术非常好,也不能说是朋友,其实是我姐姐和准姐夫。”
温宁安没控制住音量,“你说谁?”
“我姐陈宥薇,还宥西港那位秦总,都见过面,不用怕生。”陈宥开安抚道,“他俩今天在网球场陪朋友,喊我一起去,被他们虐过好几次,我得找回场子。”
温宁安手心贴在太阳穴,想假装身体不适,可跑车速度太快,已经开进俱乐部。
秦昭序,陈宥薇,以及一个陌生男人,正在俱乐部门口聊天。
温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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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杭出差结束,即将回明市。西餐厅被放鸽子,秦昭序再三承诺,到时去北城请他吃最贵的餐厅。
周泽杭不理会秦昭序的空头支票,离开前一天,打电话和秦昭序约网球。两人大学是网球社成员,参加过大学生网球联赛的男双项目。
彼时秦昭序正在汇融的会议室与陈宥薇开会。
等秦昭序电话挂断,对面的陈宥薇问:“秦总,晚上有约?”
“是大学同学,晚上约去俱乐部打球。”秦昭序和陈宥薇姐弟打过网球,知道她的技术也不赖,遂问,“要一起吗?”
“可以啊,宥开要回英国了,我本来晚上约了他见面,要不喊他一起?”
秦昭序笑一笑,“好啊。”
陈宥薇给弟弟发完信息,扑哧笑出声。接收到秦昭序疑惑的目光,陈宥薇解释:“我弟说他今天要请一位场外援助,一雪前耻。”
陈宥开折腾跑车有一手,然而运动是薄弱项,上回与他们打球,靠姐姐和准姐夫放水才勉强接到几个,好没面子。
“宥开的车进来了,我倒要看看,他夸的天花乱坠的援助是何方神圣。”陈宥薇望着绕俱乐部门前喷泉进来的蓝色超跑,“宥开说,是一位令我们出乎意料的人。”
秦昭序对来者是谁全无兴趣,漫不经心地陪周泽杭聊天。直到温宁安从跑车副驾驶下车,唇角笑容蓦地僵住。
周泽杭若有所思道:小姑娘好生眼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陈宥薇先是怔愣,随即摇头微笑,她不认为温宁安网球技术多高超,纯粹只当弟弟想追人。
秦昭序的失态转瞬即逝,快到没人发觉。接触到温宁安视线,礼貌地朝她微微颔首。
陈宥开绕到温宁安一侧,与她并行上台阶。年龄相仿,举止尚算熟稔,仿佛一对情侣。
秦昭序无法忽视身体深处涌出的不甘心。距离他冠冕堂皇道歉才两天,见到她从别的男人车上下来,却叫他浑身不舒服。
“宥薇姐姐,秦总,还有.......”温宁安望着周泽杭。
陈宥开贴心提示,“他是昭序哥的大学同学,叫周泽杭,也是相熟的哥哥,不必拘谨。”
温宁安从善如流叫一声:“泽杭哥哥。”
场面特别像家长见面会。
秦昭序从口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直勾勾盯着温宁安,“他们都是哥哥姐姐,到我这儿怎么就成‘秦总’?”他状似无意地开玩笑,“怎么,我看起来比他们老?”
温宁安:......
心里又骂秦昭序好混蛋。
“哈哈,昭序哥,你少逗她了。”
秦昭序香烟咬嘴里,“行,不逗了,你们先进去换衣服,我抽完再来。”
说完,眼神短暂落在温宁安微垂的睫毛,然后从她身边经过。
第11章 我受伤了
秦昭序定的是2号网球馆,标准赛事面积尺寸,场内新风恒温,配备独立专用的淋浴房、更衣室和前厅休息区。
温宁安走出更衣室隔间,全身上下,从网球裙到运动鞋,清一色干净的白。
她对镜梳高马尾,箍速干发带,优越的面部骨相明媚精致。
陈宥薇从另个隔间出来,站到温宁安身边,整理衣领褶皱:“我好了,先出去热身。”
“好的,我也马上来。”
陈宥薇当惯领导,闻言轻颔首,仿佛在说“已阅”。不经意流露出的上位者姿态,与秦昭序莫名相似。
临走前,陈宥薇望向镜中的温宁安,夸一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温宁安浅笑,说谢谢。更衣室安静下来,她手肘支在桌面,掌心捧双颊,忽然想起一些过往。
童年时光,除却大提琴,还要上网球课。母亲平日宠她惯她,在学习方面丝毫不含糊,要求严格,全程监督。
教练是位退役职业选手,把她当比赛苗子加练。与教练对拉几回合,她便想偷懒休息,握拍柄满场找母亲,朝母亲眼神撒娇。
平日行之有效的招数,在球场毫无用处。母亲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小宁安嘴一撅,万分委屈,又很乖地同教练说“继续”。
服装也由母亲一手包办。母亲给她搭配的网球裙装,大多以白色为主,说她穿白色好看。可温宁安起初并不喜欢。
打网球出汗多,浅色不耐脏,温宁安难以忍受衣物显出汗渍痕迹。
后来有一回,意外看了四大满贯之一的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绿荫场上,所有选手都被要求穿白色,对拉对抗优雅激烈,她瞬间听从母亲,接纳白色裙装。
昨日种种,譬如一场梦。
更衣室,温宁安轻拍脸颊,拿好毛巾和护腕,起身离开。一出门,就在前厅遇见抽烟回来的秦昭序,他周身携带室外冷气,温宁安不自觉地后退小半步。
秦昭序眉头蹙起又松开。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温宁安,“怎么是和宥开一道来的。”
温宁安:“他约我打网球。”
秦昭序面无表情,又问:“你们在约会?”
“我没有必要向你报告。”温宁安时刻记得,秦昭序说的那句,关系恢复到之前。
“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秦昭序嘴角勾起,不以为意地进男更衣间。
场馆内,周泽杭与陈宥薇已经开打,网球起落,碰撞硬板地面,充满力道的啪嗒声,回旋于钢架结构馆顶。
温宁安在旁观战,视线随小球来回移动。
陈宥开走过来,递给温宁安一瓶水,顺势坐她身旁。
陈宥开交过不少女朋友,有充足且模式化的哄人开心的经验。
他找话题聊天,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如何求爷爷还车钥匙,又讲到上回,同样在这家网球场被虐到自闭的糗事。
温宁安果然被逗笑。
秦昭序一进馆,就见到这幅相谈甚欢的场景。
“聊什么,这么开心。”他走到边场,先看温宁安。
“昭序哥,正提到你呢,”陈宥开转头打招呼,“ 说上次在球场,你和我姐一条心,故意虐我。”
“谁要虐你。”穿运动装的秦昭序,微挑眉时,有种不守规矩的痞坏感。
他开包取拍子,边道:“我很尽力放水了,你技术太菜。”
“禁止人身攻击啊昭序哥,我今天请了后援。”陈宥开说着,忽然“哎”了一声,“你和宁安的球拍一样,高手都爱同款吗?”
秦昭序闻言,下意识看向温宁安的运动包。
温宁安做了相同动作。
两人球拍均是费德勒同款的Wilson RF97系列,全黑碳素钢身,只参数不同,秦昭序的是315G,温宁安那把轻一些。
“很巧。”秦昭序笑了笑,“那来一局?”
周泽杭与陈宥薇满身大汗下场,就听到这句。陈宥薇自然而然地交代秦昭序,让他收着点力,小姑娘的体力不能跟他比。
像是女朋友在交代男朋友。
温宁安有点任性道:“不需要让。”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突兀,便找补,“我技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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