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她知道不宜久留,快速弯唇,径直起身,“我先出去了。”
不再是带着请求,而且直接告知。
赵恒山估计是没料到,扶着眼镜停几秒,才做出反应。
钟善整理过、干净整齐的备份文件,被人扔到一旁,轻飘飘散落在会客桌上,在地板上。
赵恒山跨着大步,皮鞋用力地踩在报表上,A4纸从中间裂开。
急不可耐地伸手,赶在钟善前一步,握住门把手。
赵恒山站稳,横笑:“小钟脾气这么大?心思太敏感啊年轻人。”
“请让开,我要继续工作。”钟善凛着声音。
见她没被唬住,也没露怯,赵恒山索性摊牌:“小钟,我是见你女生在外不容易,想多照顾照顾你。”
“不需要。”钟善又重复一遍,“让开,不然我报警了。”
赵立恒不理睬她的话,自顾自地说:“你家里情况一般,跟我谈恋爱,每个月还能往家里补贴,过两年职位晋升,你跟着我,多少能混个小组长。”
钟善已经忍耐到极限,直接拿出手机。
手机因为设置了省电模式,打开动作慢了几秒。
“你来真的?”赵恒山也反应过来,直接伸手抢。
钟善力气不够,被他硬生生从手心里攥走。
手机被扔到沙发上。
赵立恒卸掉虚伪的笑,眼神透着奸诈,攥着她的手朝沙发那边走。
钟善浑身冰冷,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包围,但她不敢沉溺,使出全身力气,尖叫着,手脚并用地踢打。
“别白费力气了。今天没加班的人。”赵恒山笑着,“你这么漂亮,大学肯定被很多人玩过了吧?也不多我一个了。”
钟善已经不能判断,这些话有多么令人作呕。泪水一圈圈往唇边涌,她根本顾不得擦。刚要瞅准时机,跑出去。
赵恒山直接将她推到沙发上。
重重跌落的同时,有尖锐的刀锋,戳到她的指甲。
剪刀!
钟善伸进口袋,握着剪刀柄,眼中充满着坚决,望向赵恒山。
“早听话不就行了?”赵恒山以为她是想通了,伸手,“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想太久了。”
“好啊。”钟善声音嘶哑。
赵恒山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欲要捧着她脸。
她握着手柄的手渐渐收紧,心跳像鼓声般密集。
再近一点。
再近。
到了。
距离约一尺长时,钟善抿紧唇,呼吸加重了瞬,攥紧手柄。
狠狠朝他手心刺去。
房间内瞬间被赵恒山的惨叫声充满。
钟善不敢喘息,瞅准时机,用力朝他□□踢了一脚。
赵恒山捂着被踢到的部位坐下,脸拧成一团,痛苦地低吼着。
他手心已经血肉模糊成一片。
钟善没有放下剪刀,顺手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没敢多停留一刻,即刻离开进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她继续跑,直到跑到人多的闹市区,才终于停下。
像人失去了主心骨,靠着灯杆,缓缓滑落。
根本顾不上别人异样的眼光。
钟善抹了把脸,泪水被风干后,留下凉且涩痛的触感。
平安夜,街上多的是卖苹果的人,围巾厚厚的围巾,路过她时,总要多看上一眼。
后知后觉的冷。
离开公司时不敢有片刻停留,哪还顾得上去拿大衣外套。
她揉搓着胳膊,缓缓起身,稍微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下雪了!!”
“天啊,快拍照发朋友圈!”
“老公,你快背着我!”
……
平安夜下雪,是很浪漫的氛围。
钟善面上没什么表情,这场雪,好像让她更狼狈了点儿。
她应该是周围唯一一个讨厌这场雪的人。
算了。
钟善掏出手机,不知是因为低温导致电量耗尽,或是刚才被那个畜生摔到主机。
不管她如何按按键,屏幕上,始终倒映着她的脸,没有一丝光亮起。
幸好。
这里离小区不算远,走路的话,二十分钟内应该能到达。
她庆幸着,起码不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所以,今天也不算,特别糟糕的一天。
-
私人俱乐部。
裴岑拨了今晚的第三个电话,包括发出去的两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干嘛呢,心不在焉的。”郁文朗围过来,探头瞅了眼手机,“联系给你织围巾的人呢?我说你在室内能不能别带了,明明有暖气。”
裴岑心里乱糟糟的,没理他,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我先走了。”
“这才八点!!”郁文朗埋怨,“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在国外时候圣诞节都谁陪你过的??”
“兄弟。”裴岑穿好外套,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你的陪伴。”
“但我呢,以后应该是用不到了。”
“……你真没良心!”郁文朗对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
裴岑发动车子,没急着走,又打过去电话,直接由暂时无法接通,变为已关机。
信息还是没有回复。
他下意识地拧眉,先给罗意迟打电话。
简要说明来意后
罗意迟:“我不久前刚跟善善打过电话。她加班呢。”
“不接电话,可能是没电了?”
“能有什么事?你待会儿再打,肯定就接了。”
挂掉电话,他的担心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增加些许。
又播电话给周蔚。
“她今晚不是加班吗?”
“最后一次联系?我瞅瞅……我俩七点半还在发信息呢,她说她手机快没电不聊了。”
“那就是没电了,你别担心,等我们联系上了告诉你。”
裴岑挠了挠头发,没再多停留,直接往她公司方向开。
从俱乐部开到清和,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因为节日和下雪双重因素,变成半个小时。
清和财务部的灯早就关掉了。
裴岑还是上楼看了一眼,找陶冶要了密码。
他认出来钟善那件枣红色的大衣,静静搭在椅背,应该是她的位置。
只是。
桌面上还有没有入鞘的笔,电脑桌面还发着幽光,电暖器也没关掉。
裴岑愣住,没敢再耽搁,下楼途中,打电话的手在颤抖。
还是没人接。
他抄了条小路,顾不得雪天路滑,全程踩着最高速度到四季府。
先绕到背面,抬头,望见钟善的卧室,亮着暖黄色的光。
他粗粗地松口气,抬手在额角抹了把冷汗。
真没出息。
但电话还是打不通。
“小裴?”
裴岑回头,是和钟善同幢楼的陈阿姨。
“阿姨您好。”裴岑着急,能请您帮忙开下门么?”
陈阿姨自然应下,“跟小钟闹别扭了啊?”
“对。”裴岑顺着答应。
“那一定是你的不对,小钟这女孩可懂事了。”陈阿姨夸奖道。
裴岑微笑着回应:“是我的错,不会再犯了。”
“那就行。”
电梯到了,两人说完再见,裴岑到房间前,用力敲了敲门。
连敲几次,没有得到回应。
裴岑又掏出手机,不抱希望地打电话过去。
居然接通了。
她声音又低又柔。
“你在家吗?”裴岑问,“我在你家门口。”
钟善缓了好大一会儿。
“你方便来开下门?”裴岑问。
钟善摇摇头,有气无力地:“111018,麻烦你输密码进来吧。”
裴岑眸色暗了下。
1110,18。
她的生日是,3.18。
第56章 善终
向上滑开密码锁遮盖, 他依次按下数字。
1110。
是恰好想起的四个数字,还是,是特意设成他的生日。
如果是后者, 为什么要将密码,设置成自己不喜欢的人的生日。
嘀声后,机械女音提示:欢迎回家。
他回过神。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刻,有更重要的事情。
敛起思绪,拧下门把手, 客厅没开灯, 入目是成片的漆黑。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光亮,过了玄关, 便能望见最里面的主卧, 门框四周漏出暖白色灯光。
他敲门,“是我。”
钟善声音很弱:“请进。”
卧室里,空调已经运转个把小时,推开门,暖气便争先恐后般涌来。
裴岑身上的冷意很快被散走, 头顶成片的雪花遇热消融, 短而坚韧的黑发多了层湿意。
钟善躺在床上,盖着厚被, 只露出未施粉黛的脸,双颊异常发红。
对视片刻,她鼻头一动, 眼底瞬间水汽氤氲。
裴岑虚抓了下手, 下意识地缓着语调:“不舒服?”
“没有。”她拽了下棉被, 只露出双雾湿的杏眸,“我……加班有点累。”
钟善撒了谎。
她到家, 开了暖气,迅速洗完热水澡,窝在八斤重的棉被窝里,寒冷渐渐退却,手脚逐渐恢复知觉。
随之消退的,是恐惧惊心与混乱,理智渐渐回笼。
很漫长的年岁中,遇到棘手事情或是伤心事,她从不试图向别人倾诉,以此来寻求安慰或者他人的宽慰。
但,裴岑推开门的瞬间,她清清楚楚意识到,如同往常般,被她刻意压制的所有脆弱与负面情绪,疯长般欲要冲破限制,寻求出破口。
棉被下,她拼命地咬着唇,抑制这股不该有的冲动,想引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裴岑眉头未松,“真没事儿吗?我刚去过你们公司,你电脑没关,外套也没拿,不像是正常下班。”
她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去清和了?去的时候还有人吗?”
“联系不上你,过去瞧瞧,已经没人了。”
钟善慢慢地点头。
说罢,裴岑意识到不对劲,“你遇到什么人了?”
“啊…没有。因为我走得时候对面桌同事还没离开,顺口问一句。”她操着故作轻松的语气,试图再次扯开话题:“你找我有急事吧?”
裴岑没吭声。
他推开门便站在门口,或是觉得男女有别,没往里迈步。
此刻,他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要剖析透彻人内心独白,眼底化不开的浓重,使人猜不透情绪。
门口至床边,仅三米远。
她却莫名觉得,裴岑眼神带着不可估量的距离感。对视间,这股距离感渐渐消退,他的双眸重新恢复淡然的前一瞬。
然而钟善分明望见,一闪而过的,自嘲与挫败交织的暗芒。
没来由地心慌。
是看破她在撒谎,对她的不坦诚,失望至极了么。
她尝试张口,解释、挽救局面的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脑海里有声音一直在提醒:这次有人倾诉,下次呢?不要,不要习惯依靠他。
裴岑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挪了挪。
是要离开了吗。
意识到这儿,她忽然有自虐般地轻松,眼睁睁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出乎意料的。
他没有扭头就走,单手拉开黑色冲锋衣外套的拉链,从衣服里面的口袋抽出张贺卡。
朝前走两步,递给她。
又拿出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手心里有圆圆的苹果。
他嗓音很淡,像是没有经过刚刚无声的对峙,仍然用平静的口吻:“今儿不正好是平安夜,顺道给你送个苹果。”
红彤彤的苹果上面,印着平安快乐四个字。
钟善眨了眨眼,又望着手中贺卡。
裴岑说明:“上学那会儿流行的。”
钟善即刻明白,打开,便是闪烁着彩灯的立体圣诞树,配着简单的几句圣诞节歌曲的副歌部分。
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没其他事儿,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罢,他抓了下头发,露出自嘲的笑,认命般地加了句,“需要帮忙的话,你打个电话,我就过来。”
所以,他拨了几十通电话,十几条信息,去公司找她,又开车到家。
只是想送她一个苹果,一张贺卡。
祝她平安快乐。
钟善心底既酸涩,又久违地被盈满,一寸一寸,被暖意包围。
他转身的瞬间。
身后传来极轻的声音,与其说是呼唤,更像是下意识的低喃。
“裴岑。”
被喊名字的人,顿住,迟迟没迈开腿。
钟善用指腹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珠,缓缓合上贺卡,再抬头,杏眸清澈而又坚定,“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警察局?”
他眸色瞬间变暗。
钟善深呼吸后,确保情绪稳定,应该不会在他面前丢人地哭出来。用短短几句话,将事情复述了遍。
她越是故作轻松,轻描淡写。
裴岑脸色越是冰冷,等她说完,眼底迸发着掩盖不住的怒意。
钟善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用力握得太紧,凸起的骨节几乎要把皮肤撑破。
“哪儿受伤了?”裴岑不由分地问。
声音嘶哑,语气笃定,几乎是认定她为了不让人担心,故意隐瞒。
她再三保证:“我真的没有受伤。”
裴岑仍紧绷着脸,没有丝毫松动,“真的?”
“当然,可别小瞧我。”钟善半开玩笑,“我特别力地用剪刀刺了他,用力踢了脚,他叫声可痛苦……”
话没说完。
裴岑半敛着眸,走近一步,抬手,轻轻落在他头顶。
“傻。”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停很久才接着说,“他叫什么?”
“赵恒山。”钟善吐出三个字,嫌恶全部写在脸上。
不过,跟人倾诉完,她已经平静许多,怒气渐渐平复。
却还是留有后怕。
她指着手机破碎的屏幕:“从他打电话我就录音了,不知道是被摔到还是中途自动没电,只录了前面的部分。”
到家后,钟善第一件事便是给手机充电,检查里面录音。
可惜只收录到赵恒山将手机扔到沙发上。
钟善原本纠结着,要不要去报警,担心这种情况,即便报警,也不能给赵恒山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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