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能做到忍气吞声,当作无事发生。
“他是不是一早就没安好心?”裴岑开口,“所以,你接到电话便会选择录音。”
钟善点点下巴:“就有时候聊天会让我不舒服。”
“赵恒山是吧?”他重复着问一遍。
钟善应声,“如果今天不方便,明天我自己……”
“方便。”裴岑打断她的假设。
她应下,抬眸,“等我换身衣服就出发。”
“行。”裴岑颔首,自觉离开,将门掩上。
她仍觉得冷,换成高领毛衣,配条加绒裤子,开门,又忽然记起拿身份证。
翻钱包找身份证时,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钟善听不真切,拿到身份证便朝外走,关上卧室门的瞬间,裴岑的声音顿了顿。
“等会儿再说。”
灯仍旧没开。
钟善摸黑走到客厅,刚要伸手按开关。
抬眼间,瞥到猩红的光点。
鼻子有点堵,她使劲吸了口气,才闻到烟草味。
她打开灯,果然,裴岑手里夹了根烟。
“抱歉。”他愣了下,随即灭掉,“刚在阳台,顺手抽了根。窗户开着,待会儿就能散掉。”
钟善摇摇头。
她知道裴岑会抽烟,但很少。
重逢后这么久,哪怕是在他家里补课,也很少会有烟草味道。
“可以走了?”他把手机揣进口袋。
“嗯。”钟善颔首,关上门,她问,“你刚在和谁打电话吗?”
“郁文朗。”裴岑随口道,“工作上的事。”
钟善半信半疑。
熟悉的黑色大奔停在楼下。
钟善坐在副驾驶。
经过短暂的休息,她恢复些精力,毕竟情绪上受了惊怕,头脑仍昏昏沉沉的。
一路上,两人交谈很少。
裴岑余光时不时望过来。
她弯了弯唇:“我只是有点累。”
警察局离市中心有段距离。
两人接近十点才到。
下车后,两人到值班室,讲清意图后,值班民警带他们到笔录室,给钟善做笔录的是一位女民警。
钟善能体会到,她在刻意照顾自己的情绪。
整个过程结束后,留下电话,钟善和裴岑被告知可以离开。
临走时,民警望她一眼,像是给她提前做心理准备,提醒她。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没有充分证据,就目前来看,案件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极大。
钟善没太失落,“谢谢,我知道的。”
即使这样,她也要为之一试。
-
离开警局,车子渐渐驶向小区。
道路两旁处处流光溢彩,明明已经接近十一点,有些商区甚至亮如白昼。
这就是节日的影响力吗。
钟善想着,望着窗外,渐渐失去意识,头朝着主驾驶方向歪,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
到楼下,裴岑没叫醒她,耐心等候着。
他跟陶冶发信息问有关赵恒山的事情,抽出神,忽然意识到,钟善呼吸声未免太重。
偏头,脸颊仍是红晕得异常。
他试探性地,用手背去碰她额头。
被烫得心底一颤。
“钟善。”他沉声,晃她肩膀,“醒醒。”
她缓缓睁眼,目光涣散,停了会儿才张口,却发现嗓子干痛不已:“几点了?”
“你发烧了。”裴岑紧绷着弦,“还有哪不舒服?我们先去医院。”
说着便要发动车子。
钟善虚虚搭上他胳膊,“不去医院,我想躺下休息。”
“你烧得很厉害。”裴岑提醒。
她仍坚持,“楼上有退烧药。吃完药,没退烧,再去医院。”
说话已经是断断续续的,裴岑不敢耽搁,见她一直坚持,便利落地解开安全带,“能走吗?”
“可能要你扶着。”钟善语速变得很慢。
他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到家后,便让钟善先躺床上休息。
“退烧药应该在客卧箱子里,我去拿。”
她说着便要下床。
被裴岑一把拦住,“我去找。”
国庆期间,送钟自强回家时,裴岑来客卧找过东西。
客卧面积虽小,却打理得十分干净。
裴岑隐约记得布局,一眼便望见收纳盒堆叠而成的简易储物柜。
他逐次拉开抽屉,找退烧药在哪儿一格,心里着急,手上动作便控制不住轻重。
哗啦。
储物柜分崩离析,七个收纳盒散落在地上,东西散的到处都是。
钟善在卧室里也听到这边动静,哑着嗓子喊:“裴岑,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面对满地狼藉,他很快便锁定,当初在楼下药房买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没事儿。”他弯腰捡起,扬声回她,“碰到东西了。”
幸好,收纳盒里物品东西不算多,他先去厨房冲了包颗粒,端着水杯到床边,等钟善喝完药,重新躺下,方回客卧收拾一片狼藉。
倏地。
他视线略过不起眼的桃花木盒子。
之所以知道是桃花木盒子,是因为这是他送给钟善的。
高二她生日时,送她的那把梳子。
原来她还好好保存着。
盒子敞开着,他下意识去四周寻木梳,却发现,周边全是零碎纸屑。
他将东西装回去,触碰到粉色便利贴时,视线不经意间掠过。
上面写着:[希望他永远喜欢我。]
瞬间,裴岑脑海里浮现在米粉店的场景。
她举行异常,忽然要找到高三许愿的便利贴,找到时还长长地松口气。
他不确定,是否为同一张便利贴。
况且,一张便利贴又能算什么。
万一,她的愿望,从那时起便另有其人。
裴岑没什么情绪地勾勾唇,放回盒子,又去捡散落在周边的其他东西,一张老式照片,背面有标注日期,是高二那边。
他垂眸,捡起。
是钟善和他的合照。
裴岑盯着那张照片,很久很久。
久到钟善在卧室喊她:“裴岑?你走了吗?”
将他从无边思绪中拉出。
他快速闭了下眼,稳声回:“没。”
然后,逐一拾起木盒周边的纸条。
上面,或是只有他的笔迹,或是有两个人的笔迹。
他一张张拾起,摊开捋平整,重新放回木盒中。
共有82张。
他意识到这个事实,心头为之一振。
八十二张纸条,一张合照。
钟善保存了,整整五年。
五年。
第57章 善终
整理完毕, 裴岑视线终于有了焦点,他随便抽数十张纸条。
两人字迹很容易分辨,他的笔触大多时苍劲有力, 龙飞凤舞,而钟善即便是生气,写下[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时,也是一笔一画工工整整,从不连笔。
纸条上对话内容再普通不过, 全是琐碎日常, 有几张是他存心捉弄人,传过去的纸条便有来无回。还有些他记不太清楚。
一时间, 裴岑不能准确概括, 望见这些东西是什么感受。
五年时间,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这些纸条,陪着她从明南到云宁上大学,毕业后,又随她回到明南。
还有那张急于找出的便利贴。
所有东西物归原位, 他将收纳柜重新组装好, 搁在靠着墙角的位置。顺势也虚靠在墙边。
客卧的灯泡出了问题,有频次的细闪, 忽明忽暗。
他的心和灯一样,明暗交织,思绪繁杂, 难以言喻。
想知道, 她为什么留着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为什么要留下和讨厌的人的照片,为什么要把门的密码设置成1110。
太多疑问在他心底翻涌。
但他也知道, 现在不是急着得到回答的时机。
她刚受到惊吓,又生病。
最要紧的,是让那个人渣得到教训。
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私下的。
-
主卧里。
钟善轻闭着眼,放空着思绪,时不时注意着客卧里的动静。
动静停止片刻,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鞋底拍打三下地板,钟善睁开眼,盯着旋转的门把手。
门开一条缝,她顺着抬眸。
裴岑个子真的很高,几乎要碰到门楣。
钟善快速瞟了眼时间:十一点。
居然折腾了这么久。
他站在门口,看样子没有进来的打算。
毕竟夜色已深,第二天还要工作,是时间回家。
钟善问:“你要回去了吗?”
语气里掺着,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淡淡失落。
“你赶感觉怎么样?”裴岑没有直接回答,“退烧了吗?”
喝完药不过二十来分钟。
钟善如实回复:“应该没退烧,不过其实我不太难受。”
除了头晕,呼吸发热,感觉不到生病。
“估计药效得过会儿才能起作用。”裴岑若有所思,片刻后,抬眼掠过床头柜上的苹果,看了眼腕表。
“吃苹果吗?”他问。
钟善缓缓摇头,“有点凉……”
说罢,意识到,他跑这么远便是为了送苹果。直接拒绝实在不礼貌。
她改口:“可以象征性吃一口。”
“是不能吃凉的。”他转了语调,尾音上扬:“变成热得不就行了?”
钟善眨眼间,他上前两步,拿走苹果,离开卧室:“等着。”
她点点下巴。
裴岑前脚刚离开,便接到了周蔚的电话。
背景音有密码锁打开的声音,周蔚应该是刚回家:“善善,你加班到几点啊?”
“八九点吧。”钟善模糊回答。
周蔚:“你鼻音怎么这么重?感冒了?”
“有点发烧。”钟善如实回答,“已经吃过药了。”
周蔚语气带着愧疚,“哎呀,早知道你生病,我应该早点回来陪你的。”
“没事儿。”钟善宽慰道,“发烧而已,我又不去医院,你来陪我大眼瞪小眼啊。”
周蔚被逗笑,“那你好好休息,需要去医院的话随时call我,姐们随时待命。”说完,又忽地记起:“对了,你见到裴岑没有,他找你来着,说打不通你电话。”
“见到了…”钟善选择性地回答。
果然,周蔚揶揄:“他找你干嘛?约你出去玩?你俩不会去看烟花秀了吧?”
“……没有。”她挑着回答,“他给我送了苹果。”
“只送了苹果?”周蔚语气不可置信。
钟善迟疑两秒,试探性地加了句:“还有一张贺卡?”
“别告诉我,是打开唱歌的贺卡。”
“…就是的。”
周蔚愣住两秒,啧了声,“搞纯爱这套是吧。我跟你说……”
钟善留着只耳朵听外面动静,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
她连忙组织周蔚的长篇大论,咳嗽两声,说想休息会儿。
开门瞬间,她挂掉了电话。
“谁的电话?”裴岑问。
“蔚蔚。”
他随意点点头,“跟她说了?”
“没。”钟善轻声回,“不想让她跟着担心,等事情结束了再告诉她吧。”
裴岑颔首,将果盘递到她面前,苹果被切成小块,上面插有两根牙签。
她半坐起身,伸手去接,玻璃材质的果盘,触感是温热的。
估计是用热水浸泡过。
被热水泡过的果肉,就连气味也比普通时要浓。
钟善能闻见苹果的味道。
她象征性地吃几块,图平平安安的寓意,又递给裴岑,他没拒绝,顺手叉起两块。
吃完,他拿去厨房清洗,钟善又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离吃药时间已有半小时。
钟善又拿温度计测了下,37.8℃。
没有完全降下来。
“多少?”他问。
钟善如实回答,将温度计装回盒子,“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彻底降下来了。都十二点了,你快回去吧。”
“行。”
他答应得很利落。
钟善怔了下,明明是希望他回去休息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却又隐隐失落。
她暗暗指责自己太过矛盾。
收拾好心情,她刚要说再见。
裴岑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郁文朗。”
然后站在门口接电话。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发烧后听力变得敏感,她觉得电话音量很大,能清晰听到郁文朗说得每一句。
“阿岑?在哪儿呢,快上号。”郁文朗着急道。
裴岑和她对视两秒,皱起眉,“不上,这都几点了?”
“你必须得来,这两局恩怨局,”郁文朗催促道,“时间不多了,三分钟内你你必须上线,算我求你了行么?”
“三分钟?”裴岑加重咬字。
“对,你记得连WiFi,找网好的地方,别待会关键时候卡了。我先上了,等你哦兄弟么么哒。”郁文朗说到后面,忍不住笑出声。
裴岑的脸色僵滞了瞬,口吻极其生硬:“…挂了。”
他望过来。
钟善没来得及敛起唇角。
偷听被抓了正着。
她尴尬地摸摸耳侧,温吞道:“你要打吗?”
“他都这么求了。”裴岑话锋一转,“打算什么时候睡觉?”
“要等烧退了吧。”她慢腾腾地说。
“那能不能借一下客厅,还有你家WiFi?”裴岑声音淡淡的,“三分钟,最近的网吧也赶不过去。”
钟善自然应允:“可以的,密码是我手机号。”
说罢,她瞅了眼裴岑的衣服,很薄,“你可以把客厅空调打开。”
“谢了。”裴岑打开游戏app,“你退烧打算睡觉告诉我,尽量不打扰你休息。”
她嗓子仍有点哑,但音调是上扬着的:“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打完游戏再睡。”
卧室门被带上。
估计是担心会吵到她休息,裴岑打游戏时声音并不大,几乎听不到。
明明听觉所及之处十分安静。
但她却觉十分安心,因为知道,裴岑在客厅里。
好像有他在,就不怕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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