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应声。
钟善强迫自己盯着他的脸:“高二月考后,第一次到你家做客,你还记得那本相册和手写的感谢信吗?那是我写给你妈妈的。”
男生瞳孔紧缩了瞬。
她忍受着心脏剧烈的收缩,“资助我的人,就是你妈妈,谭雅阿姨。”
“所以……你对我那么好,包括答应跟我谈恋爱,都是因为我妈?”他渐渐有了头绪,用自嘲的口吻问她。
“对。”钟善竭力抑制住打颤的牙尖,“裴岑,我很努力了,我试着去喜欢你,可是我做不到。”
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拿出条项链。
是毕业时,裴岑送她的礼物。
“我在网上查了下,这条项链挺贵的,还是还给你吧。”
裴岑视线落在她手心,半天没有反应。
她紧抿着唇,把项链塞到他手上,又重复了遍,“对不起。”
“……”他无论如何,不能说出那句没关系,再开口,还怀揣着期望,“是我太心急了…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就把我当成普通同学,接触一段时间……”
将近于卑微的乞求。
他越是这样,钟善越是痛到麻木,挨过喉头一阵阵酸涩,她操着平生最冷漠的语调:“不要再接触了。裴岑,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上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对不起你们家,觉得自己是白眼狼。”
她深吸口气,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直视着他的眼,平静说完最后一句话:“对不起裴岑,我永远欠你和谭雅阿姨。”
第61章 善终
回忆涌上心头。
她曾经给他带来的伤害再次被揭开。
这些伤害, 不是她不愿想,便不存在的。
钟善声音压得很低,略哑:“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裴岑沉声, “我从来不认为,你对不起我。”
刚被甩时,他有过一瞬的怨怼,但很快被别的情绪所掩盖。
他遗憾,遗憾没能让钟善喜欢上自己, 他也自责, 自责因为资助这件事,让她委屈了这么久。
久久没有等到回答。
裴岑有点挫败, 挠了挠头, “算了……”
话没说完,便被打算。
她抬头:“不是。”
钟善一字一句,声音坚定无比:“不是我的真心话。”
话音刚落。
砰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倒计时归零,新的一年到来。
裴岑怔了下,旋即勾起唇角, 漆黑深邃的瞳孔被烟花余晖照亮。
她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新年快乐。”裴岑音调上扬着, 有股勾人心的魅力。
钟善能从他的语气判断出,他此刻很开心。
她也弯了下唇:“新年快乐。”
远远地, 钟善听见罗意迟和周蔚的呼喊。
她稍偏头,裴岑也跟着回头。
看台对面,周蔚蹦着挥手, 拍了拍其他几个人, 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要汇合了。
她突然心生不舍。
从周蔚几人身上收回视线时, 余光瞥见,裴岑伸手进外套, 摸索出一个红包。
“新年快乐。”他又重复了遍。
钟善自然不好意思接下:“我没给你准备什么东西,不好意思收。”
“谁规定的,必须你送我我才能送你。”裴岑拖着尾音,“别把我想的多大方,就二百块钱。”
见她还要推脱,裴岑不由分地直接塞进她口袋。
听到金额是二百块。
钟善稍微放松了些。二百块不算很大的数目,收起来倒也算心安理得。
况且,周蔚一行人马上就要到了。
被他们看见,两人为了二百块钱红包展开拉扯站,光是想想就要尴尬。
钟善没再推辞,裴岑的手离开口袋,她下意识地紧接着伸进去,摩挲两下红包,后知后觉有温热的触感。
来自他的手心,或是外套口袋。
“谢谢。春节时候我也给你发红包。”她礼尚往来地说。
裴岑却皱了下眉,好笑地回:“又不是我的本命年,你给我发红包干什么?”
钟善不假思索,接着他的话:“谁规定必须要本命年才能……发红包。”
说着说着,她语速慢下来。
眼神渐渐变得不可置信,望向对面的人。
“不是你说的么?”裴岑挑眉回。
她差点要忘了。
高三跨年时,语文试卷有篇阅读理解是谈论各地不同的元旦习俗。她无意间提起,在云宁,如果新年恰好是本命年,父母便会给包红包。
红包数额也是固定的,无论富有还有贫穷,都是二百块。
他啧了声,略有不满:“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了。”
钟善用力眨了下眼。
有人记得,应该是好事,但她心间汇聚成流的,不是喜悦,而是酸涩。
居然。
过了五年,毫无联系的五年。
裴岑还记得她说得话。
越是被重视。
她越是觉得,当初的所作所为,远不是一句对不起,和自我内疚,能够所弥补的。
欠裴岑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身后已经能听到周蔚他们闲聊的声音。
她逼退欲要夺眶而出的泪珠,带着玩笑语气说:“因为知道收不到,所以我早就忘记这个习俗了……谢谢。”
谢谢两个字,她说得太郑重。
裴岑反而愣了片刻,停几秒,还来不及张口。
周蔚几人迎面而来。
钟善自然而然地侧身,跟他们聊天。
“好可惜呀善善,”周蔚亲热地抱着她胳膊,“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跨年,居然没一起数倒计时。”
罗意迟附和着,倒是任之婧开玩笑:“哎呀,起码新年第一天,大家在一块儿嘛。”
烟花仍在不停地放着,五颜六色的背景,广场上到处是拍照的人。
三个女生也开始轮流拍照。
罗意迟甚至带了小型打光设备。
钟善从路边摊贩那里买了几盒仙女棒,拍出来照片很有意境。
“快乐都是她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陶冶感慨。
郁文朗:“你想拍的话,哥们也帮你拍一张?”
“不了不了,谁能信得过你拍照技术。”
郁文朗嘁了声,不抱任何希望地问裴岑:“阿岑,要不要来一张?保证还原你的帅。”
“行啊。”裴岑意外地好说话,“不求还原,别太离谱就行。”
郁文朗:“看不起谁呢?”
裴岑递过去手机,随意扫了眼四周,余光掠过钟善,正双手举着仙女棒,笑得正灿烂。
他朝右迈了一步,很快决定拍照地点:“就这吧。”
“没问题。”
郁文朗咔嚓几下,闪光灯先是连着闪,后面又被关掉。
总之,三分钟后,手机回到裴岑手里。
他划过几十张照片,最后勉强留了张还算不错的。
陶冶也夸:“这张拍得还不错。”
“那不看看是谁拍的?”郁文朗居功。
此时,三个女生也拍完照。
热闹一整晚,大家都有点累。闲聊几句,便离开广场,计划着回家。
郁文朗和陶冶的车停在广场边,好处是离得近,坏处是被堵住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倒了有十分钟,陶冶勉强把车开出来。
郁文朗那辆被堵得严严实实,除非前面几辆车开走,不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裴岑虽然停得靠外,却也容易倒出来。
郁文朗吐槽:“快来人给这些占道停车的贴罚单!有没有点道德了。”
“小朗,你坐我的车还是阿岑的?”陶冶问。
郁文朗犹豫片刻,瞅了眼周蔚:“我坐阿岑的吧,你家跟我家不顺路。”
裴岑按了下车钥匙,黑色轿车滴滴两声。
他漫不经心瞅了郁文朗一眼,“你坐我车是为了顺路?”
“嘿嘿嘿。”郁文朗挠头,只顾着傻笑。
陶冶挑挑眉:“那我们先走了。到家都在群里回个信息报平安啊。”说罢便发动车子离开。
到夜里,温度更低,钟善脚下有点冰,她原地小幅度地跺了跺脚。
周蔚也冻得手插进口袋里:“怎么觉得今年明南比往年冷很多。”
见状,裴岑没再多耽误,迅速将车开了出来。
如同往常一般,郁文朗径直上了副驾驶,周蔚和钟善在后排。
车开出去几百米。
后排两个人在讨论回云宁之后去哪里玩。
郁文朗挠了挠头发,压低声音:“阿岑,我怎么觉得你不开心?”
裴岑沉着脸,瞥他一眼,没说话。
“直觉告诉我,你是针对我不开心。”郁文朗有点莫名其妙,“我招你了?”
“你是没招我。”裴岑用气声,确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你坐了不该坐的位置。”
说罢,有意无意地朝后排望了眼。
郁文朗立刻领悟,轻拍了下手,吐槽道:“得,忘了,你的本质就是重色轻友。”
-
路程到后半段,离四季府还有段距离时,郁文朗和周蔚已经在车上睡着。
尽管上下眼皮在打架,但钟善还是忍住睡意,拍拍脸,试图清醒点。
等红灯时,从后视镜里,恰好对上裴岑目光。
“太困了就睡,”裴岑淡声道,“没必要强撑着。”
她还是摇摇头。
“到了我叫你。”他继续劝。
钟善拒绝:“我不是怕睡过头。如果我们仨都睡着,留你自己开车……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哪来的歪理。”裴岑好笑地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出一抹弧度。
话音刚落。
或许是钟善放松警惕,没两分钟,便歪头靠着车背,沉沉睡去。
到楼下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裴岑叫醒后排两人。
“到了?哦,谢谢你啊裴岑,”周蔚意识还不太清楚,“居然送到楼下,那我先下去了,善善再见。”
钟善伸了懒腰,打着哈欠,叮嘱道,“回家早点睡。”
她清醒片刻,便开始检查随身物品有没有掉在车上。
到楼下时,刚打开车门,话还没说出口。
裴岑也解开安全带。
“你下去干嘛?”郁文朗揶揄道。
裴岑语调偏冷:“后备箱有东西。”
钟善这才想起来,零食大礼包。
她抱在怀里,礼包高度达到腰部位置,“要不你还是拿回家带给咚咚吧。”
裴岑根本没理,“走了。”
“今天谢谢你。”停两秒,她加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
车内狭窄的空间,只剩裴岑和郁文朗。
郁文朗终于能够放肆调侃:“其实我刚没睡着哈哈哈没想到吧,听到你俩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你俩这气氛隐约有点不一样呢?”
“还算有点脑子。”裴岑尾音上扬着。
郁文朗:“卧槽,这才一晚上,你俩就单独跨个零点,干啥了?表白了?”
“也不算。”裴岑悠哉悠哉,声音满是炫耀,“就,解开了一点儿小误会。”
“小误会?”
他眉毛简直要飞起来,像只骄傲的孔雀,“当年分手,她有苦衷。”
“什么?”
“没问。”裴岑理所当然地回,“你只需要知道,我打算追她,这就够了。”
郁文朗惊掉下巴:“啊??我以为你俩会直接重新在一起呢。”
“要么说,你母胎单身这么多年,”裴岑不屑地斜他一眼,“你懂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
“你别老拿我母胎单身来说事儿。”郁文朗非常不服气,“你过了年就是二十五岁,不也就谈过一次恋爱???有什么好骄傲的!”
裴岑挑眉,悠悠道:“这难道不值得骄傲?”
“我还打算,一辈子就谈这一次恋爱呢。”
第62章 善终
四季府。
兴许是在车上睡得太香, 短短二十分钟,钟善却觉得像睡了两个小时。
直接导致她洗漱过后,钻进被窝, 没有一丁点儿睡意。
反正是干瞪眼,好不容易明天不用上班,也不用兼职。
钟善心安理得地打开灯,靠着床头半坐起来玩手机,屏幕刚解锁, 微信语音通话铃即刻响起。
吓得她手机差点没飞出去。
刚接通, 就听见周蔚一通抱怨。
“今天晚上就不该喝奶茶,在车上也不该睡觉, 我现在就是人很困但意识巨清醒的状态你懂吧?”
钟善出声:“我几乎秒接了你的电话。”
“你居然也能失眠, ”周蔚问起,“零点那会儿,我看见裴岑往你兜里塞东西,老实交代是什么?”
既然被看见,钟善难得没有扭捏, “红包。”
“哟, 咱们裴少爷给包了多大的?”周蔚好奇地问。
“二百。”
“二百?!”周蔚沉默片刻,随即又想到, 迟疑着问,“按照老家本命年习俗来给的?”
钟善轻轻嗯了声。
周蔚炸开锅:“我靠,他这么会的吗?我爸我妈都忘记今年是他们女儿本命年了!你是不是要感动死了?”
她在心底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说出口还是迂回了点儿:“……还行吧。”
“你就嘴硬吧。”周蔚剖析她, “搁往常, 别说是裴岑,连我送你红包你都不会收, 你在钱这方面跟人分得特清楚,要不是太感动,估计也不会收。”
钟善哑口无言。
周蔚将她的内心想法剖析得清清楚楚。
的确是这样。
她总是很难接受别人的好意,无论是普通帮忙,亦或是钱财礼物。
面对裴岑,即便她会清晰记得、提醒自己以后要礼尚外来,但不可否认,她不会因接受裴岑的好意,心里上产生负担。
她想的出神,周蔚不满地嘟囔:“善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呢。”
“在听。”钟善浅浅吸口气,攥紧手机,下定决心,“我有件事告诉你。”
她大概讲述了遍今晚正面回答了裴岑的问题,也将当年分手时的真相一同告知周蔚。
几个月前,她曾对周蔚说过,分手时用了很伤人的说辞。
周蔚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我还想,分手说狠话,再狠不过也就那样。好家伙,善善你这简直是往他心上捅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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