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燕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元棠拉着她进屋去写招牌。
新货到了,不得写个大大的“新款到货”吗?
元棠周末没事,给胡燕放假让她回家去看看,这是两人早就约定好的,只要元棠放假,胡燕就休息。不然一个月没个休息的时间也成问题。
胡燕百般不情愿,可又知道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前些天大哥还去地毯厂找她来着,好悬把她没在地毯厂的事给捅出来。
胡燕拿了钱买了一只烧鸡和两个卤猪蹄,转念想想又从店里买了两条丝巾。
蹬着自行车到家时候,范娟正挺着看不出怀的肚子在晒太阳,一看到胡燕这个小姑子,范娟眼珠子一转就热情招呼:“燕子回来了!妈,你看燕子给你带什么了?”
胡燕心里憋着一股气,她从小性格就直率,从来没跟范娟这样的人相处过。
明明就是普通的话,可范娟说出来就让她感觉到里面一定是藏着什么心思,她不得不转动脑筋去思考。
这种感觉糟透了。
果不其然,范娟一嗓子把胡母叫了出来,胡母脸上挂着愠怒,张口就是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胡燕知道自己上次跟母亲吵完架就一直没回来,母亲只怕是生气的很,她索性老老实实的闭着嘴,听凭母亲怎么教育。
胡母眼神落在她带回来的鸡和猪蹄上,愠色稍稍下去些,但声音还是带着点怨气:“我以为你早忘记我这个妈了。”
胡燕不说话,范娟却乐呵呵的上来打圆场:“妈,你看你说的,人不回来你还念着,人一回来你倒是耍小孩子脾气了。燕子你别放心上,进屋来坐。”
胡燕胸腔里憋着,她只不过一个月没回来,范娟就说进屋来坐,怎么?这里就不是她家了?
进了屋,胡燕傻了眼,她原本的屋子是一个木床还有一个竖式的衣柜,窗前是一个大大书桌。可现在,属于她的小屋已经变了样子。
除了木床还留着,衣柜和书桌都已经消失不见,之前的衣箱子也被放在地上,上面堆着她的夏季衣服。
胡母唠唠叨叨的说道:“要不是让你哥叫你,你都不回来。你屋里这些东西乱的呦,我给你收拾好半天才收拾出来,这东西我都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扔也不敢扔,只能全塞箱子里。赶紧的,你过来看看这些衣裳还穿不穿……”
胡燕突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她机械的问母亲:“妈,这屋是要用来干嘛?”
胡母自然道:“你大嫂这不是怀了吗?她那屋小,我寻思给你换换地方。到时候你嫂子和你哥睡你这屋,你住小间。”
胡母没说口的是,眼瞅着二儿子也要结婚,二儿媳也要进门,女儿本来占着最大光线最好的一间就不合适,如今让出来也挺好。她住她大哥本来住的那一间,之前胡青因为要出大车,回来的不多,所以一直都是睡小间的。
现在换过来,胡燕就一个,住小间光线差点就差点。
她二哥结了婚,眼瞅着家里的孙辈人就要出来了,到时候胡燕正好也要嫁出去,家里的小间打个上下铺,给孙子们住。
胡母盘算的好,胡燕却落下眼泪来。
她咬着下嘴唇,扭头就要走。
胡母在后面喊,她也不停。走出了门却又折返,赌气一般把自己的衣裳全堆在箱子里,自己搬着箱子要往自行车上放。
胡母来了气,上来就打她的手:“你闹什么!”
好端端的说着话,她怎么就突然起性子了,胡母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女儿。之前还算是乖巧懂事,现在却一个劲的跟她唱反调。
胡燕含着眼泪,看向被胡母夺了一把,洒下来一地的衣裳。
她哽咽着喉咙:“妈,我还没结婚呢?你就巴不得给我撵出去了?”
胡母脾气上来:“我哪儿撵你了?就让你换个屋,哦,我当妈的就不能安排你一点?就这我就是撵你了?胡燕你讲道理不讲?”
胡燕淌着眼泪,心说你虽然嘴上没撵我,可你行动上撵我了。
凭什么范娟一进门,她就得去住小屋?住小屋也没啥,可为什么就不能等到我回来再搬?
胡燕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堆衣裳,以前安稳放在衣柜里,现在却被随意堆在面上,仿佛随时都可以被人扫地出门。
“妈,我到底是不是你闺女?”
第039章
胡燕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啊?”
胡母被女儿的不受教气的眼前发黑, 她捂着胸口,声音颤抖:“胡燕你有没有良心?我不就是让你换个房间?你至于这样闹吗?你看看你现在,打扮的什么样子!一点女孩的庄重都没有, 回家除了气我就是跟我吵架。我让你换房间是因为你大嫂怀孕了, 你就算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也不该这么闹!家里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家里最好的房间是你的, 现在让你换的房间也不小,就是不朝阳而已!你这样闹法, 怎么不出去看看别家谁家闺女是这个条件?”
胡燕哽着说不出来话。
胡母说着说着也掉下眼泪:“你满庄里看看, 你过的比别人强出去多少!就这你还来戳我的心。”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啊, 居然问是不是自己不是亲生的。她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些年在家里什么待遇, 她就差把心肝剖出来给她看了。
胡燕看着母亲哭,心里梗的难受。她下意识觉得母亲说的话不对, 她是村里条件最好的,所以她就一定要感恩感谢, 并且对母亲明显的偏心不能抱怨吗?
明明之前一家人都好好的, 可自从大哥娶了嫂子,母亲就变了一个人。
胡燕之前把所有责任归咎在大嫂身上,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
或许在某些事情上,大嫂范娟是说了一些话来鼓动,可母亲显然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
她就是打心眼了觉得养了她这么些年, 该到给她赶出门去的时候了。
不管怎样粉饰,不论怎么借口说辞,母亲心里, 就是在大哥结婚的那刻画下一条道道。她是注定要被泼出去的水, 所以她的东西可以被随意放置, 可以不经过她的允许就给她换房间。她像个寄居在此的客人,只等到时间一到, 把她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包起来,把她送进另外一个陌生的家庭里。
而到了另一个家庭,她也会成为下一个“范娟”。
胡燕悲哀的看着母亲,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突然认识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循环里。母亲并非不爱她,可背后更现实的是,母亲更爱两个哥哥。为了哥哥,她要在合适的年华里给家里腾出空,按照家里的指示嫁出去。
如果她不曾见过另一种活法,她就会沉沦在这周围人都推崇的“大家都这样”的正常里。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再以这样的“大家都这样”为借口,把适龄的女儿赶出家门,再迎回一个儿媳。
可凭什么?
只因为男女的差别,就要有这样不同的待遇?
胡燕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人浇了一壶水,瞬间冰凉下来。
是啊,就是因为男女的不同。
元棠是这样的,她也是这样的,村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的。
她以前以为自己跟元棠不一样,也曾和父母说起元家父母对元棠的刻薄偏心,那时候妈是怎么说的?
“元家父母再不好,也给元棠养大了。就为那点偏心,你看看她给家里闹的多下不来台,养闺女养成这样,一点好都不念,元棠也是够冷血的。”
原来一切早有痕迹。
她有一点点幸运,但不多。
就和母亲的爱一样。
爱她,但却要排在两个哥哥后面。
胡燕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仍旧难受,可那股歇斯底里的念头却逐渐消散。
范娟趁机扶着胡母,嘴里劝着,眼睛里却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哎呀,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燕子,你赶紧过来给妈道个歉,往后可别这样了。你别怪嫂子说实话,别说咱们庄里,就算是嫂子娘家那块也没见过比你日子更好过的小姑娘了。你妈已经为你操碎了心了,你也这么大了,得懂点事……”
有人劝,胡母委屈劲上来,越看越觉得女儿变了,居然不如儿媳贴心。
她抹着眼泪:“你走!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
胡燕默默把自己的衣箱放下来,就在范娟以为她要爆发的时候,她回身扶住母亲的手臂,声音不复之前的起伏。
胡燕声音平静的道歉:“妈,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范娟的盘算落了空,还要再说点什么,胡燕却已经扶着胡母进了屋。
她在后面咬咬牙,赶紧跟进去。
胡母被女儿哄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哭哭啼啼。胡燕拿出丝巾,系在母亲脖子上。
范娟:“哎呦,燕子这是从哪儿来的丝巾啊,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胡燕把另一条丝巾拿出来:“嫂子,这个是给你的。”
范娟接过来一看,花纹正是她喜欢的,顿时心里也自在许多。而一旁的胡母正准备把自己的丝巾解下来给范娟,这下也欣慰的笑了。
人到老了,最盼望的就是家宅和睦。女儿能想开是再好不过了。
范娟得了丝巾,对着镜子美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又想起试探胡燕的时候,胡燕已经拉着胡母说起了别的事。
范娟憋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插话的机会:“燕子,你还不知道吧?第一期的利钱昨天就发下来了!有四百五十块呢!”
胡燕哦了一声:“那是嫂子做的好,旺夫,给家里找了个好门道。”
胡燕的话极大的取悦了范娟,可不就是她的功劳吗?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的去找了王美腰家,抢了一个名额,家里上哪儿去挣这么多钱?不论婆婆的那两千块,她自己投的三千块是十五的利点,一下子就挣了四五百!
对范娟来说,虽然婚后胡青就把自己的所有钱都给了她,可范娟知道胡青给她的钱不是她独个的,她花点小钱还行,大钱她是不敢动的。就连想要贴补娘家,都得平时小心的从里面抠,胡青问起来,还要说明白钱花在哪里。
这样不能正大光明花钱的日子,范娟过的难受极了。
终于得着了这么一个机会,她在说服丈夫后,一次性把所有钱都投了进去,还从娘家好说歹说拿了五百,凑足了三千块。
范娟心里有笔账,三千块进标会,加上婆婆的两千。三个月就能拿到快七百五十块,一年不就是三千块?除去该分给娘家的部分,她还能净赚两千多!
范娟心里别提有多骄傲,有了钱,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儿子,她往后在家里就是头一份的!老二家的进门也别想压过她!
被胡燕夸到心坎里,范娟顿时喋喋不休起来。
“燕子你就是太小心,之前你哥跟我说你不愿意投,非说人家是骗人的,你看看是骗人的不?钱我都拿到手了。你说你在地毯厂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那大几十,你要听我的话,现在怎么说也捏在手里几百块了。还有你二哥,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当嫂子的能害你们呀?别人想投还找不到门路呢,咱们这送上门的机会,你们非要往外推……”
胡母也站在了儿媳的一边,絮叨着数落胡燕。
她昨天也拿到了利钱,两千块的本金,利钱给了三百块。
胡母捧着钱的时候,手都在抖。她这辈子男人死的早,后来家里家外都是靠着两个儿子撑门户,她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知道女儿嫌她讨好儿媳偏心眼,胡母嘴上不承认,但心里也晓得自己是有点。
可她不这样能怎么办?
她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寡妇,将来要靠着两个儿子养老,不现在跟儿媳把关系处好了,将来老了难道要靠闺女养老吗?
她得趁着自己还不老的时候,给家里创造点价值。
这三百块,就是她的价值。
胡母现在比任何人都感谢标会,要不是有这个标会,她上哪儿去挣到三百块。三百块啊,她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也不认字的老太太居然能挣三百块!
惊喜之余,她更觉得二儿子和小女儿太亏。
于是她让胡青去找胡明和胡燕,今天凑齐一家人,她得好好劝劝。
胡燕默默不语,没多久胡明也骑自行车回来了,他是光着车把回来的。范娟探头一看,就撇了嘴。可这是小叔子,她没办法像挤兑小姑子一样挤兑对方。只能回到屋里生闷气。
胡明回来就大大咧咧的往屋里一躺,问母亲做什么饭。
胡母:“燕子回来带的猪蹄还有烧鸡,我再炒两个素菜,蒸一锅米饭。”
好久不见二儿子回来,她自然也是想的,忙问二儿子想吃什么菜,家里没有的就让女儿出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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