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看向他脸上的笑和眼中的阴鸷,嗫嚅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的身上并没有臭味。
“咣当!”一声巨响,暴怒中的男人将小隔间中他认为不顺眼的东西全都砸了,所有沾染上臭味的全都不该存在于他的面前,除了她。
余窈呆呆地看着他的举动,整个人头皮发麻,如堕冰窟。
她见到他杀人,见过他生气,也见过他喜怒不定的阴暗一面,可她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凶戾的模样。
半点理智都无,双眸发赤,动作凶狠,华美无双的一张脸冰冷而狰狞。
余窈毫不怀疑,如果褚三郎现在就站在这里,那他一定会被残忍地杀死,连个全尸都不会留下。
她心尖乱颤,体内的寒意让她的脸色更白。
余窈知道自己不该和褚三郎见面的,强烈的不安的预感让她冲上前,抱住了他的一点衣袍。
“郎君,我们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余窈很沮丧,眼眶发红,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的大。
而他的这幅模样,她更不想被别人看到。
医馆中的人听到了剧烈的动静,纷纷冲了过来,看到的是被砸的面目全非的房间,仿佛被暴风雨肆虐过。
而唯一能站人的角落,他们看到身形单薄的少女紧紧地抱着一个高大又俊美的男子,神色紧张而可怜,似是快要哭了。
他们两人的身前身后全是碎裂的瓷片和不成模样的桌椅………
辜大夫呼吸一窒,顿了顿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余娘子抱着的男子又是谁,他这是要做什么,为何砸了医馆。
萧焱漆黑冷漠的双眸扫了一眼,老大夫连着他身旁的所有人不敢吭声了,无他,这人的神色实在吓人。
“没事的,他是我的未婚夫,你们不要担心,郎君他身体不适。我们回去,我现在就带他回去。”余窈强撑着镇定,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轻轻地扯了扯男人的衣袖,眼神带着哀求。
回去吧,他们回宫离开这里。
萧焱又摸了摸她的脸颊,有些凉,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人群无声地分出了一条路,辜大夫他们这些人看着男人强硬地拥着少女走出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他真的是余娘子的未婚夫吗?好可怕。”小药童阿阙等到人走了,颤颤巍巍地问出了一句话。
众人无言,林大夫不在,余娘子说是他们只能相信。
“将这里先收拾一下吧,余娘子年纪虽不大但很有分寸。”辜大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赶紧让人都散开,医馆还要接待病人,不能乱糟糟的啊。
一路到了建章宫,余窈的腰间被紧紧箍着,有些疼可她忍着没有出声,和上一次被他抓进宫的微许挣扎不同,这一次,她尽可能地顺从他,哄着他,不敢露出一丁点儿不愿的神色。
她承受着他的粗暴,踉踉跄跄走进建章宫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喜鹊等宫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的,郎君只是有些生气,只是觉得她的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过一会儿她洗干净了就可以将人哄好了。
寝殿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萧焱顺着身体的本能,将她半搂半抱带到了冒着热气的汤池。
余窈没有反抗,任由他扯掉她身上的衣裙,将她放进热水中擦洗,偶尔觉得力道重了也只是小小地哼一声。
一遍又一遍,萧焱直勾勾地盯着人,仿佛将她的每一寸表情都看在心底。
不能有不情愿,不能有逃避和抗拒,更不能有厌恶与嫌弃。
她从姓褚的那里完完整整知道了他的过去,知道他是世人口中的孽种,她若敢有一分的不喜,他会做什么呢。
“你还想要知道什么?”他终于将人洗干净闻不到了那股臭味,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她。
余窈就像是受了惊的鹌鹑,瑟缩了一下,她知道他体内的怒火还没有消下去。
“都知道了,我心疼郎君。”少女讨好地朝他露出一个浅笑,她希望他能原谅她的唐突与冒犯。
“心疼?你要怎么心疼我?”她的顺从让他的理智回来了一些,萧焱好整以暇地拨开挡着她脸的头发,问她。
余窈仰头,透过水雾看到了鲜艳的红色,这是为他们的大婚准备的。
还有两天了,他应该还是开心又期待的样子,而不是如今暴怒的模样。
“我学会了那些皇后应该做的……都给郎君吧,好不好?”她下定了决心,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献祭的姿态格外动人。
第89章
“你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吗?”萧焱的嗓音又低又沉,问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坚持,好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够在婚前和野男人厮混在一起。
若是被人发现了,他们会被骂是一对奸、夫淫、妇,身上的名声就是跳进黄河里面也洗不干净了。
他是世人眼中的孽种,那生了他的女人都不愿意为他多活一刻,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她的家人。那么她呢?在从姓褚的口中知道了前尘过往,还要做出一副这么动人的姿态?
诱惑他,还是恶劣地故意要欺骗他!
余窈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体内的羞耻让十根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她的声音低若蚊鸣,带着浓浓的不自在,“不叫人知道就好了,郎君不喜欢吗?”
她的耳尖红的能滴血,这是她唯一能拿出令他满意的东西,她只想他重新变得开心,不要再因为她私下见褚三郎而生气了。
萧焱当然喜欢,可他只是幽幽地,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余窈的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她的献祭究竟能不能哄他开心,可是又没有别的法子。她一边回想着看过的画册,一边胡乱地亲他的下巴、唇角、侧脸,手上还笨拙地去解他的衣襟。
温软的触感那样清晰,她讨好人的模样也那样认真,黑眸中映出她一个人的模样,萧焱轻轻地舔了下锋利的牙齿,冲她笑了笑。
“我很喜欢,可我偏偏要叫人知道。小可怜,你好倒霉,要变脏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他低声呢喃过后,恶狠狠地咬住了在他眼前晃动的白嫩肌肤。
到了他嘴边的肉,他是不会让任何人夺走的。
……余窈觉得自己要死掉了,她想到了无数个令她心生骇然的雨夜,哗啦啦的水珠重重地撞击在潮湿的地面上,昏昏沉沉的,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别的声音。
在有着暴风雨的夜晚,她失去了父母。而现在,外面明明是白日,她却在呜呜咽咽地哭泣。
余窈的眼皮变得红肿,睫毛上挂上了水珠,深入骨髓的畏惧让她开始胡言乱语地说一些话。
“郎君你好凶……下雨了,我听到雨声了……”
“我就和人见了一面,不臭,一点也不臭……肯定是郎君你污蔑我……故意的想要吃我。”
“郎君,我饿了……还好困,你放过我了好不好?”
她说了一句又一句,可没有人搭理她,余窈就一直在哭,哭到打嗝儿,她朦朦胧胧地看到有许多的水浸透了她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余窈忽然想到,她在码头上见到他的第一面,不该被他俊美的容颜所迷住,或许在得知他不是傅世子时,也该永远不见他,然后今天她就不用这般难捱了。
她终于体会到了他的可怕,然而这一切都太晚了。
***
“褚副将,请吧,郎将大人要见你。”
深夜,褚闻先走进一扇门,见到了武卫军郎将黎丛,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郎将大人半夜三更让人请我过来,是有急事?”褚闻先坐下来,神色平静,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来之前饮了药汤。
“褚副将身体不舒服?可让人看诊了?”黎丛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老样子,他蓦然开口关心人,显得有几分奇怪。
褚闻先掀了掀眼皮,知道他用意不善让他直说,“郎将大人亲自出马派人找我,定然是陛下有所吩咐。”
黎丛点了下头,略带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他猜的是不错,可谁叫他体内流着褚家的血呢?
而且,他还犯了一个最不该的忌讳。
“你不该接近余娘子,陛下肯留你一条命是你还有用。”黎丛想到不久前受召入宫的场景,殿中没有燃灯,气息森冷的帝王就隐在阴影中,露出一双不耐的黑眸,沉声点他动作太慢……
黎丛的耳力很好,他听到有人梦中嘤咛的声音,而后陛下就猛地站起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让他速速退下,陛下的身上仅穿着一件玄色的寝衣,眉目间的暴躁与凶狠还没有褪去,可方才不耐的眼中已经浮现淡淡的柔软。
闻言,褚闻先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他皱紧了眉,说自己只是为了买安神香好夜里入眠,“她对我的态度很警惕,同样因为我是褚家人而厌恶我。”
“是如此,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黎丛知道他心有不甘,可那又如何,他享受了世家大族的尊荣,当然也要承担褚家做下的孽果。
黎丛递给他一封书信,要他去查在家养病的周尚书。
与先前的盛家同在青州城,其中勾当褚闻先当然很清楚,这是陛下要以此为借口将周尚书一派全部连根拔起。
而他就是一把刀。
“与海匪来往的物证已有,人证你应该也很好找到。先前你在赈灾一事上已经与周尚书结下了仇怨,刚好趁此机会彻底去掉隐患,你的位置也好坐的更稳当。”
“陛下已经和朝中的诸位大人说过,没有大事这几天不要打扰他。有些事有些人讲究一个速战速决,周尚书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了。”
黎丛好心好意地提醒他,最好能在周尚书的势力反扑之前迅速定下罪名,更甚者让人闭上嘴,“毕竟,我们这些人若不狠也很难活的长久。”
“武卫军中全是小人,没有君子。”
“不,我们不是人。”褚闻先抬眸看他,冷冷道。
黎丛脸上的一点笑容彻底消失了,心道他们就算是天子养的狗,也从来没有披着人的皮对弱小下过手,而自诩是君子的世家和朝臣,却干着人吃人的血腥勾当。
褚家为了名声好听逼死从前的明章皇后,周尚书为了敛财纵容亲朋养着一群鱼肉百姓的海匪。
“对你而言做狗是很痛苦,可是你能活着。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黎丛对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活着有什么不好呢。
如果褚家人在他的身上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的话,他就可以活着。
***
余窈在长长的睡梦中见到了她死去多日的父母。
父亲余承安还是记忆中笑的很和煦的模样,穿着一件灰青色的锦袍,和她的母亲林茯苓站在一起。
余窈的相貌和母亲林茯苓有几分相似,不过她觉得母亲的身上比她多了一种处变不惊的气度,含笑注视她的时候,让人不知不觉就静下心。
“我都要嫁人了,你们怎么才来看我?”余窈乍一见到父母亲,委屈不已,若没有那场灾难,她该多幸福啊。
她还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这也不必想那也不必顾忌,每天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好。
可是父母亲不在了,她就变得很累,做什么都瞻前顾后,永远不能彻底地安心。
她爱一个人也好辛苦,什么都不懂只会把自己拥有的都给他。
可她都那么努力了,他还觉得不够,不放过她,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就连她落下的一滴泪他都要细细地吮去,尝尝是苦是甜。
余窈睡梦中对着父母亲抱怨,“郎君他疯了……对我那么狠,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没有遇到他就不会被接二连三的欺骗,就不会滑稽可怜地学着从一条小鱼变成凤凰,就不会被狠狠地欺负到连眼泪都流干。
没有遇到他就好了……萧焱迈着慵懒的步伐走近,就听到她梦中嘀咕的这句话。
他垂头看向那张粉扑扑的小脸,伸出指腹摸了摸上面已经干涸的泪痕,淡淡地同她说这个世间没有如果。
而且,是她主动献上自己的啊。
“不可以后悔,你都不再是好人家的女儿了,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萧焱拿出琥珀色的药膏,往她红肿的眼皮上涂了一些,然后他躺下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在她眼睛没有睁开的时候,笑的缠绵又温柔。
他虽然是个人人讨厌的孽种、疯子,可是他如愿得到了他的宝贝。
“到死,你都要爱我,没有别的任何意外。”萧焱满足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喟叹,他就是贪得无厌的一个人,必须要得到她的全部。
前面十几年很可惜,他即便是帝王也没办法回到过去,可接下来的几十年,她就惨了,时时刻刻都无法离开他。
“看在你这么惨的份儿上,你瞒着我私下染上一身臭味的事,我就不同你追究了。以后要乖乖的,知道吗?”萧焱抱着人,含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已经提前和那几个老头打过招呼了,不必去上朝,他想抱着人多久都可以。
余窈和自己的父母亲说了很多的话,雨停了天亮了,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余窈睁开眼睛,懵然地感觉到身体被紧紧缠着,她侧头看向枕边的男人,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都过了好长时间了吧,他怎么还是没有放开她?
余窈委屈巴巴地扯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要将人推开,这时,本就没有睡着的人也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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