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又看了眼霍父,不发一言地转头。
在黎书青指导下,秦溪换上无菌服,头昏脑涨地只知道跟着黎书青走。
“郝云姐的情况很不稳定,她有话要跟你说。”
手术室里好冷,秦溪走进去,只觉得浑身的鸡皮都跳了出来。
手术室正中,谢郝云躺在那,嘴里戴着呼吸机,整个身子都盖在一块巨大的白色单子下。
两只腿高高翘起,腿的下方有两个医生在忙碌着。
“郝云姐。”秦溪走过去,弯下腰凑到谢郝云耳边。
许许多多的电视剧里都曾经演过手术内生离死别的老套剧情。
可真轮到秦溪,才能体会到剧中人此刻有多想接下来的发展和电视剧那般大团圆结局。
但是一切都不会按照剧本发展。
谢郝云并没有在秦溪鼓励下活下来,她在失血过多而引起的休克前。
只留下了一句话。
“两个孩子我交给你了。”
在这一句后,谢郝云陷入昏迷,秦溪又恍恍惚惚地被黎书青带了出去。
她不知道怎么回到手术室门前的。
但霍父和丁丽扑过来时,她说的那句:“我不知道。”不停地嗡嗡回响在耳旁。
身体好像还停留在手术室里的寒冷中,意识全是谢郝云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好像是十来分钟,好像是半小时。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两张盖着白色蛋子的手术床被推了出来。
“霍云,谢郝云的家属……”
护士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点起伏,用清晰得足以走廊上每个人都听清的音量宣告了霍云和谢郝云的相继死亡。
霍云于中午十一点十二分死亡,死因是心脏破裂。
谢郝云于中午一点二十五分死亡,死因是羊水栓塞引发的大出血。
紧急剖腹产取出的八个月男婴送往产科保温箱。
几天前还跟秦溪一起吃饭的两人,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躺在那。
秦溪终是没忍住,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她没有勇气跟着霍父去看霍云和谢浩宇的脸,只是哭得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来。
“秦溪,你别哭了。”
许婉华走过来,拦住秦溪的肩:“我猜郝云肯定把孩子托付给了你,你先去看那个孩子情况。”
平平被震天的哭声吓醒,害怕得直掉眼泪。
看到秦溪,伸长了小手要抱。
秦溪赶忙擦掉眼泪,把吓坏的孩子抱过来,赶忙给她擦眼泪拍后背。
“没事没事。”
秦溪抱着孩子转身下楼,不敢再看被众人包围的两个人。
二楼妇产科。
一楼之隔,这里到处都洋溢着添丁进口的快乐。
刚才负责给谢郝云做剖腹产的黄医生领着秦溪去了孩子所在的保温箱。
透过玻璃,秦溪看见了躺在保温箱里的小小一团。
胸口起伏虽然微弱,但仍在努力地呼吸着。
就那么小小一点,手臂好像比秦溪的两根手指粗不了多少。
“孩子虽然月份不足,但生命力顽强,最多住一周的保温箱应该就能出来了。”黄医生说着。
秦溪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个新生命,以后每个生日都是父母的死忌,要他如何面对那一天。
“孩子比足月的孩子要脆弱得多,家属要做好精心照顾的准备。”黄医生叹道。
秦溪还是只点了点头。
黄医生自知说太多此刻秦溪可能都听不进去,摇了摇头后先走了。
“秦溪姨,那个小娃娃是谁?”
直到平平脆生生的叫声突然将秦溪拉回了现实。
秦溪指着那小小一团,温声道:“他是你弟弟,是刚刚从你妈妈肚子里出来的弟弟。”
“弟弟!妈妈说过,我会有个弟弟,这个就是我的弟弟吗?”
小姑娘趴到玻璃上仔细地看着,随后皱起鼻头:“怎么弟弟这么黑。”
自顾自地说完,又嘿嘿笑了起来。
“弟弟弟弟”地拍着手,许是跟谢郝云早前就有约定,开始给刚见面的弟弟唱起了歌。
秦溪的眼泪又不自觉地往下掉。
“我就知道你在这。”
忽然,黎书青出现在妇产科走廊上,和平常听不出什么区别的清冷嗓音。
随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靠近,秦溪转头看去。
黎书青眼角泛红,应该是已经哭过了。
他走到秦溪身后,搂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跟着看向保温箱里的孩子。
“霍云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
“是吗?”
“小名叫安安,大名等霍老爷子取,他看不上霍叔叔取的名字。”
秦溪翘起唇角,又缓缓落下。
“楼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外婆让我们带孩子回家,霍云和郝云姐的身后事他们长辈会处理。”
“好。”秦溪哑着声音,实在是不敢去面对那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重活一世,她的胆子好像变小了不少,明明自己都死过了一回。
面临好友的离世,却还是无法接受。
两人抱着平平回到家后,孩子已经睡着了。
孩子不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对大人们而言却是个不眠夜。
黎书青这一晚没回房间,独自在书房坐到了天亮。
秦溪靠坐在床头,也没有一点睡意,呆呆地望着天边逐渐亮了起来。
赵国庆和许婉华天亮才回到家。
霍老爷子和谢家得到消息后直接赶往医院,又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夫妻俩前后脚去了,长辈们总要商议孩子的去处。
两个孩子无疑是霍家抚养,谢家没有任何异议。
但是……霍云因公牺牲后得到的抚恤金他们谢家要拿一半。
尸体还停在停尸间,谢郝云的兄嫂已经算计上了霍云的抚慰金。
霍父完全听妻子丁丽的话,跟谢家的协商全由她出面。
丁丽提出要一半抚恤金可以,那刚生出的小儿子就由谢家养。
谢家不同意,因为听医生那孩子没足月出生,日后要养活得精细着些。
想要养那个孩子可以,那就必须将夫妻俩的财产也分大半才行。
丁丽哪会同意,双方为此争执不下。
霍老爷子气得当场昏了个过去,连夜就被送回了疗养院。
赵国庆和谢郝云是在疗养院等到霍老爷子醒来才回的家。
“霍老大真是个糊涂蛋,连自己儿子的血脉都不管了!”
赵国庆提起霍父都气得想用拐杖抽那个东西。
霍云不在,按理来说应该更宝贵两个孙子孙女才是,他倒好……竟然想撒手不管了。
可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他的心早偏了,要不你以为咋会不停往疗养院跑。”许婉华叹气。
望着天真无邪,在家里跑来跑去的平平,忍不住伤感。
这两个孩子以后回霍家,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更何况连爹都没有。
“霍爷爷怎么说?”秦溪问,
“老霍还没缓过来,等他缓过来再说吧,这几天就放家里我和你外公看着点吧。”许婉华叹道。
秦溪只是点了点头:“那……霍云哥和郝云姐的尸体?”
“霍云是劳动模范先锋,所以要接受国家倡导活化,谢家那边等霍家拿主意。”
不管谢郝云生前谢家嘴上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死后丑恶嘴脸露出,竟是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话贯彻到底了。
谢家等霍家拿主意,霍父等霍老爷子定夺。
“你外公一会就带人去医院,等公安局那边的领导一起去殡仪馆。”
“那我上楼去叫书青。”秦溪站起来。
“让书青陪我们去就行了,你在家带孩子,那些地方还是不要带孩子去好,还有医院里的老二……”
父母去了,最可怜的还是两个小孩儿。
提到医院的安安,秦溪赶忙打起精神。
“我都乱糊涂了,我得回家一趟找我二嫂借点母乳。”
医院专门给秦溪打过电话,昨天产科是找一个大姐借了点母乳。
接下来要他们家属自己去找,要是实在找不到母乳,就只能去买奶粉。
秦溪抱着平平回秦家这么一说,秦家人纷纷唏嘘不已。
潘来风说可以去医院现场喂安安,她月子做得好,奶水充足,每天还要挤好些扔掉。
至于饭馆,今天秦溪还是没心思管那些。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没想到霍老爷子竟然也在那。
一夜之间失去了精气神的老爷子如风中残烛般颤颤巍巍站在那,默默望着玻璃窗后的重孙子。
“本该是四世同堂的幸事,没想到临到老了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霍老爷子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
虽然对霍云的去世悲伤难受,但不至于到无法接受的情况。
老爷子的平静让秦溪不用费尽心力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在众多亲朋好友中,霍爷爷肯定是最伤心的一个。
“我听说郝云离世前叫你进了手术室?”霍老爷子问。
“嗯!郝云姐说两个孩子就交给我了。”秦溪说。
“郝云也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靠不住,所以才会把孩子托付给你。”霍老爷子苦笑,接着自嘲地笑道:“霍云离世前也让同事转告,两个孩子交托给了书青。”
就是亲儿子也不放心父亲,所以才会不约而同将孩子都交给了他们最好的朋友。
说起来很讽刺,但霍老爷子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孙子孙媳妇的尸体还在停尸间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霍老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沉声道:“两个孩子就麻烦你先帮我照看几天,等我处理完家事就来接他们。”
伸手摸了把重孙女平平的小脑袋,霍老爷子转身离去。
秦溪目送他缓慢板正离开的背影,鼻子酸涩难忍,赶忙收回视线。
“秦溪姨姨,你看弟弟醒了。”
在潘来凤怀里的小小人儿,眼睛睁开了条缝隙,竟缓缓露出个笑容来。
第69章
霍云夫妻的相继离世, 像是给平静美好的生活投下了颗石子。
悲伤如荡开的圈圈涟漪,虽然那颗石子留了下来,湖面终究还是归于了平静。
安安出院那天, 是霍云夫妻入葬的日子。
霍老爷子拒绝了霍云葬入烈士陵园, 而是让他们夫妻合葬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坡上。
站在坡上, 能远远眺望到拥军巷的霍家。
这也算是老爷子完成了夫妻俩最后的心愿,能让他们看到最挂念的两个孩子。
大人已逝,接下来最重要还是商量孩子的去处。
两个孩子都跟着霍家, 霍老爷子请赵国庆作见证,将抚恤金和霍云两口子的钱都存入了银行。
存折交赵国庆保管,密码由霍老爷子管。
两孩子霍老爷子亲自抚养,不假霍父和丁丽之手。
丧事一办完,平平就被霍老爷子接回了霍家。
安安因为要吃母乳的原因,要麻烦潘来凤多照看几个月。
别看孩子出生时不足月,但能吃能睡, 刚满月体重就快赶上正常孩子那么大了。
这期间秦溪搬回娘家, 夜里跟潘来凤一起照看两个孩子。
安安三个月,霍老爷子找到合适的保姆把孩子接回了家。
孩子百日这天,老爷子没有宴请宾客, 因为这一天也是霍云夫妻去世的百日。
霍老爷子在家里摆了几桌, 请关系比较好的几家人来吃顿饭算是庆祝。
而这天, 霍老爷子宣布了安安的大名。
谢鸣谦。
平平跟着霍云姓, 名叫霍兰乔。
而安安则跟了谢郝云的姓,是老爷子感谢孙媳妇用生命换来的重孙子。
谢鸣谦这个名字出来瞬间,秦溪脑子当时就轰的响了起来。
但当时她又说不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
只是甩了甩头后就没当回事, 何况平平和安安都黏在秦溪身上,让她无暇分心想其他事。
这三个月夜里几乎都是秦溪带安安睡, 那孩子早熟悉了她的怀抱。
吃完饭秦溪一家要离开,没走大门就听到安安声嘶力竭的哭声。
孩子还小,不像是平平,你讲道理就能听懂。
小小婴儿只能通过哭来告诉大人自己的不愿意,秦溪也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扭头离开了。
两个孩子是霍家人,总归要过自己的日子。
谁料,秦溪回到家都快一个多小时,霍老爷子和保姆又带着两孩子找来了赵家。
”安安这孩子简直太倔了,没见过比他还能哭的孩子。”
老爷子满脸沧桑,才把安安接回家几天,就跟老了好几岁似的。
安安一哭,平平也跟着要找妈妈。
此起彼伏的哭声让家里每个人都不得安宁,丁丽对此颇有怨言。
老爷子又生怕孩子哭出个好歹来。
只能又来请秦溪帮忙再带两天,等他熟悉了保姆之后再带回去。
一到秦溪怀里,倔娃娃立刻就闭上了嘴巴,眨巴眨巴眼睛,挂着泪珠子就眯眼笑了起来。
霍老爷子见状,只能无奈一笑:“这孩子,和霍云的驴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秦溪姨姨,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挂着泪珠子的娃娃还有个,平平怯生生地抓着秦溪衣摆仰头问道。
秦溪心里一软,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晚,秦溪好似陷入了一场冗长的梦境中。
确切说不是梦,而是这本年代文里的后半本。
“……”
前半本是尹询和苏清雅的爱情故事。
后半本是两人成家立业之后的人生轨迹,其中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大反派就叫……谢鸣谦。
书里的谢鸣谦父母双亡,自小被后奶奶虐待,祖爷爷和亲姐都因病相继去世后彻底黑化。
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逐渐积累起巨额财富。
其创办的四海实业是华国境内数一数二的日用品企业。
四海实业与尹询的华翰集团在诸多领域都是竞争对手 。
各种因素相叠之下,他对华翰集团和尹询的儿子进行了各种公私不分的针对。
结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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