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可以,我希望我化身成风、成雨、成宇宙尘埃、成万物,拥抱这个世界。
在那之前——
我把手放下来,转了个方向,朝着同样凝视星空的艾尔海森张开了怀抱,对他说:“艾尔海森!快抱我!”
——我要先拥抱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
我们从沙漠返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回到须弥城之后,我琢磨着下一站去璃月,然后去蒙德。
纳西妲对我们做的事情心知肚明,所以准许了艾尔海森的请假,横竖他也只是个书记官,最大的工作也不过是时常进入净善宫和草神谈论政事。
只不过在我们临行之前,纳西妲把我叫了过去。我以为她想问问我当时和阿佩普的谈话,又或者问我今后的行动,但是都没有,她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会消散吗?”
我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和准备无关,我只是想知道,你必须要成为这个牺牲者吗?”纳西妲望着我,将手搭在自己的胸膛上,“我认为没有必要,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我说道,“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个普通人,最多是个神之眼拥有者,但是……纳西妲,别忘记了,我在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人。我是观测者,但今日,同样也是棋子、棋手,这场棋局,本身就有我的位置。而这场棋局不会有平局,我们必须胜利。”
“但这并不代表,你必须牺牲。”
“下棋的时候棋子被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不要躲过我的话题,风笛。”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没有必要牺牲的,我们就已经够了。”
“你们?”我摇了摇头,“你是这样看的?纳西妲,神明神座死后,元素、权柄回归元素龙王,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你觉得这很好?但实际上完全不够,遗留在世界上的那些力量完全不足以构建保护一整个世界的屏障,必须要有人能够夺取那些力量,而我,是最好的选择。”
纳西妲面色严肃:“你把自己改造了。”
“我和博士做了交易。”我坦诚地说,“共鸣所有的元素,当神明陨落之后,我就能控制它们,不让它们重归元素龙王的控制,而是在提瓦特外层构建出一道屏障。而因为我的身体无法容纳太多的元素力,所以采用深渊的力量与之中和,确保我能够在达到最大阈值之前存活。”
她站起来,声音抬高了质问我:“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那对你的身体有多大的伤害!”
“冷静些,这是价值最大化。”我安慰了她一句,“反正我都是要死的。”
她气得叉着腰在净善宫的地面上走来走去,小小的人来回地晃。我撑着下巴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就扭头过来盯着我问:“摩拉克斯知道这件事吗?”
“他知道,我委托了先生,最后杀死我。”
纳西妲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我,过了会儿她才说:“等等,你不是说,是等神明死后,你才会吸取所有的元素力吗?”
我摇了摇头:“那是控制。在控制那些元素力之前,首先我就必须成为所有元素的统领者,否则我无法操控。另外,因为不能确保我是否能够真正地控制元素,不让他们返回元素龙王的手中……所以我还留了后手。”
纳西妲喃喃自语:“你要杀死他们?”
“没错,那样得到的能量会更加庞大,屏障也会更加稳固,能够维持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神明的力量来源于龙,他们比神明更加强大。”
“愚人众的执行官会帮我这个忙。一个执行官做不到,那就两个、三个、四个、所有。直到杀死他们,释放大量元素。而在神明陨落之前,龙王会负责保护地面上的人们。假如当星空袒露,他们预料到危机、知晓了我的选择,从而主动放弃权柄、维护世界,那就更加简单了。”
纳西妲慢慢地摇了摇头:“你真是物尽其用。”
我眉飞色舞起来:“艾尔海森教我的。”
她哑然。过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把我赶了出去,可见不想和我说什么了。
于是我从净善宫离开,一蹦一跳地走出教令院。艾尔海森正靠在平台扶手上往下看着风景,我走过去撩开他的披风,从他背后抱住他的腰,粗声粗气地说:“打劫!”
他扣着我的手臂,问我:“劫什么?”
我从他胳膊底下钻出脑袋仰头看着他,道:“劫财也劫色。”
他笑了一声,把我从他背后捞过来抱进怀里,下巴压在我脑袋上,说:“财也是你的,色也是你的,还劫什么。”
我乐不可支,抱着他的胳膊蹭了两下,随后说:“接下来便是若陀龙王和特瓦林了。特瓦林不需要我提醒,他也会做出我想要的那个选择,他始终是蒙德的东风之龙。而若陀先生……我们需要做一点准备,唤醒他的理智。”
第69章 往返
我们在和纳西妲见过面的第二天前往璃月。须弥和璃月之间的道路我很熟悉,有车的话更是简单,我们花了一段时间从须弥城回到璃月港,而钟离先生就站在城门口等着我们。
我挥手和他打招呼,邀请他上车,海参往边上坐了坐,给先生空出来一个位置,先生打开车门坐进来,随后道:“若陀龙王历经磨损,早已失去了正常沟通的能力,被仇恨和怨愤吞没,你要如何去与他谈话?”
“靠这个东西。”我把一个正方体盒子递给他。
钟离先生举起那个花纹繁琐的木盒子,看了一会儿,问道:“有霓裳花的味道?”
“算是一种清醒剂……能够让人遗忘痛苦的回忆。假如磨损来源于那些痛苦,那么当遗忘之后,我想若陀先生应该很乐意和我们交谈。”我说,“莱茵多特给了我这个东西。”
神明知晓这个名字,所以并没有表现出疑惑与拒绝。钟离先生把盒子放在身侧,打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很久之后他才叹息了一声,而我淡淡地笑了笑。
在命运这条路上,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前进。
我们来到古龙树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艾尔海森下车的时候望着被峰峦遮掩的暮色,我顺着他的视线过去看了看,问:“很漂亮吗?”
他道:“自然的美总是惊心动魄的。”
“那过会儿上山去看星星吧。”我邀请他,“璃月山间的星星也很漂亮。”
他收回目光看向我:“在你看来,星星就没有不好看的。”
“嗯,是这个道理。”我弯起眼睛笑了笑,但相比起虚假的夜空,我更喜欢真实的星星。虽然我也不知晓,真实的星星长什么样子。
由钟离先生打头,我们进入潜藏的洞口之内,来到洞穴深处的封印之前。钟离先生抬手覆在移转着黄色光芒的封印上,岩元素的印迹忽然浮现,接着那道封印就荡漾开一道波纹。
他走进去,我和艾尔海森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刚穿过那道封印,就听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在喊着“摩拉克斯”,其间蕴含的恨意让人心寒。
我从先生那里听过很多若陀龙王的故事,知道他们曾是理念相通的旧友,一起创造了璃月。但昔日旧友,如今沦为被仇恨支配的仇人,当目睹磨损切实发生并成为灾难时,钟离先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呢?
我无法去揣测神明的想法,只是看见先生眉眼微垂,便想,大概他也是难过的。
神从来都是过于柔软的生物,只是精神足够强大,能够容纳许多许多的痛苦而已。
在龙王有关于“蝼蚁”的斥责声中,我点燃了带过来的木盒,木盒里放着的香料在火烛燃烧下逐渐挥发,霓裳花的浓郁香气从我们身边弥漫开。
这处封印之地太大了,香味不知道要挥发到什么时候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于是我把盒子递给了先生,先生明白我的意思,拿着盒子走到石柱封印之前,将木盒贴着封印放下。
他叹了口气,道:“若陀……”
若陀先生很配合地愤怒喊他:“摩拉克斯!”
我拉着艾尔海森,让他低下头靠近我,附在他耳边说:“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总觉得现在这一幕有点搞笑。”
艾尔海森瞥了我一眼:“知道不合时宜还说?”
我咕哝:“这不是觉得气氛太沉重了所以开个玩笑嘛。”
虽然是地狱笑话。
他捏了捏我的后脖颈,我立即噤声,安安静静地等着药效挥发。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我都有点站不住了,靠在艾尔海森身上拜托他支撑着我,他竟然还带了书过来,在钟离先生背着手看着逐渐平息下来的若陀时,他就一手拿着书一手搂着我,淡定悠闲地好像只是在须弥山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书。
我佩服他的定力,因为我已经无聊到和海参玩剪刀石头布,目前我俩已经23:36,海参胜。
而到若陀先生彻底平静下来之后,他的声音也终于不再混合着咆哮与嘶吼,而是如同山川大地的轰鸣,低沉而平稳,呼唤着我们:“摩拉克斯,还有这三位小友,真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我直起身子,走过去:“别这么说,若陀先生。您始终值得璃月人民的爱戴与敬佩。”
岩龙摇了摇头,询问道:“那么,几位特意前来找我,是否有要事相谈?”
我道:“此次前来,确有要事与你们二人讨论。我希望帝君能够放开若陀龙王的限制,请龙王在璃月遇难时保卫璃月人,直至他们安全。”
若陀龙王凝视着我:“……我似乎见过你。”
我坦坦荡荡地放任他打量,而古老的龙王在观察我许久之后,悲悯道:“高天选中的命定之人啊,你的命运是毁灭。”
“我已经接受了我的命运,”我抬起手说,“也决定使它成为最后的命运。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保护璃月的子民。”
“璃月亦是我的心血,我不会放任它步入危难。”若陀稍微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重新趴了下来,继续说,“所以我会保护璃月所有的子民……至死不休。”
我笑了笑,真诚地向他行了个礼:“我们亦是如此。”
在正事讨论完毕之后,我们决定把空间还给这对老友。临走之前我将第二个盒子交给了帝君,对他说:“这样东西,烦请若陀先生一直带在身上,虽然麻烦了点,却能帮他维持理智,行走在人世。”
钟离先生道:“有心了。”
我摇了摇头,和两位说了再见,便带着艾尔海森和海参离开。
从古龙树下把车开走的时候,我看见那棵巨树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只是在某一时刻突然化作了岩石的模样,留在此地的封印消散。
远处有清凌的鸟鸣声响起,似是警鸣。
但这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我带艾尔海森和海参去看星星,在山上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菜去蒙德。
蒙德城一如既往地热闹安宁,生活慢悠悠的,人们无忧无虑,自在的风在城里欢快地奔跑。
我们在广场的风神像下找到温迪。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在弹琴,他只是仰着头看着自己的雕像,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他感受到我们的存在,才回过头来朝我们笑了笑:“你们来啦?”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直奔要点:“在这里呼唤特瓦林可不是个好时机。我们先出城去吧,找个高点的地方——摘星崖如何?”
我道:“当然是你说了算。”
我不意外他会知道我前来的目的,风无处不在,身为千风中的一缕,巴巴托斯总是能听到很多很多的秘密。
神明都是如此吧。岩石始终存在于我们脚下,弱小或坚韧的生命扎根成长,水流潺潺不息,雷鸣伴随着阴霾威吓罪恶,极冷之地落下白雪的精灵,火种驱逐寒冷与恐惧。
我有时想,风、岩几乎是提瓦特大陆上无处不在之物,是否也隐喻着那两位留存至今的初代神明呢。
可能只是巧合吧。
我们乘车前往摘星崖,温迪拨动琴弦唤来特瓦林。风龙注视着他,听他将来意说明,便转头看向了我。
我先向他行了一个礼,随后才客客气气地坦白了自己的需求。
特瓦林挥动翅膀,道:“保护蒙德本身就是我的使命,但你想说的恐怕不止如此。”
我立在他扇动的风里浅笑:“我要说的话都藏在终局之时。当那一天来临,您就会知道此刻我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特瓦林随意地说:“那就到了那天再说吧。还有其他的事吗?”
我们摇了摇头,特瓦林便一扇翅膀飞走了。我们目送蓝色的身影遁入高空,温迪侧转了身子看向我,淡淡地微笑时,很有世人对神明想象的风范。
仁慈的,怜悯的,温和的,悲伤的,支持的。
“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将手搭在身前,闭上眼说,“风始终陪伴着你。风笛。”
我背起手道:“我知道的。”
一直、一直以来,我都在被神明偏爱着啊。
或者说,我被很多人爱着。而正是这些爱,才支撑着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从蒙德走水路前往枫丹廷,路途略有些遥远。我带着艾尔海森住进穹给我留下的房子,我收拾东西,他就探索新世界,三层楼从上走到下,看着厨房里一应俱全的厨具,便道:“枫丹的生活很适合你。”
“你指甜品?”我靠在厨房门口笑,“那倒确实。”
他转过身来看向我,道:“过来。”
我一凛,头皮有些发麻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虚。
可能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强硬的色彩,然而很多时候艾尔海森并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一直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问:“怎么啦?”
他扣着我的肩膀,带着我走到冷制储物柜前,打开了储物柜,然后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做甜品的材料,问我道:“你准备一日三餐都吃甜品?”
我心说怎么回事,你都没打开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你偷看我写的信?
总之先转身抱住他,找了个理由说:“枫丹人都爱吃甜品,我多做点,和水神打好关系,到时候她心情好了,说不定会帮着我们说话,多好呀。”
“你继续扯。”他不动如山,关上了储物柜,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最后只好说:“哎呀,吃饭去外面吃啊!甜品就在家里吃嘛,外面卖的都不甜!”
艾尔海森拉开我,往外走,道:“那你自己做。”
我急急忙忙跟上去拉住他的手:“别呀,我会炸厨房的。你也不想我们家到时候没有厨房了还要去看病找医生吧?拜托拜托,你最——好了,帮我做嘛?好不好啊?”
他冷酷无情地说:“不好。”
我哭天喊地:“你把我的幸福夺走了!”
艾尔海森睨了我一眼,无动于衷。他一直走到门口,才转头过来看着我,道:“收拾东西,出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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