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见他上套,心下暗喜,可听他这般大手笔,又难免忐忑,不过想到自己账册天衣无缝,笑着谦虚说道,“小的酒楼一年到头也就七八百两营收。”
王全冷笑一声,也不跟他多扯,直接提到整数,“既如此,你我就用一千两银来赌,若我主子当真给你三十八两,你便给我一千两,可若是我们红口白牙冤枉了你,我便是自掏腰包,也要给你一千两,如何?”
掌柜眼神隐晦地颤动,可想到自己检查过那碎银,酒楼的账册也做的完美,咬牙应下。
众人也被这金额震慑,眼神不住扫着堂上二人。
正是寂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大人,奴婢有证据能证明那碎银是我们主家给的。”
众人纷纷回头,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绿裙女子笑着请他们让让,笑吟吟地从众人让出的路中穿过,往公堂走去。
到了公堂,她冲王全微微行礼,才把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交给师爷,“请大人过目。”
梅南知府疑惑打开,却见那钱袋里装着满满的碎银,不由一愣,“这是?”
墨竹笑着扫了眼那掌柜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家亲戚众多,夫人出门向来带这种专门切割的碎银,用来给小辈见礼,这些碎银都是专门切割成一模一样的形状,只大小有些许差别,还请大人过目。”
梅南知府将钱袋里的银子倒出仔细看过,见果真都是一样的形状,不由心头一颤,这般手笔,莫不是京城的人?
又猛地想到,前几日听人说端王在北上,放下碎银抬眼看去,“不错,确实一样。”
墨竹指向那掌柜面前摆放的银钱,“今日夫人给了这位掌柜两块四两碎银,切面棱角应当同您面前的碎银一样,还请大人派人找寻。”
余光瞥见那掌柜面色瞬间白了,面上依旧淡淡笑着。
梅南知府看他这般模样,心中无奈,挥手让师爷拿了一块四两碎银去比对着找。
不多时师爷就寻出两块碎银交给他,“请大人过目。”
梅南知府比对过碎银,抚着胡须看向掌柜,沉声说道,“你可还有要辩驳的?”
那掌柜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双唇也不住颤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眼中满是惊惧懊悔。
事已至此,真相已经大白。
梅南知府沉声判下,想到先前他们定下的赌约,低声让那掌柜找他背后的主子,尽快将千两银给王全。
王全噙着笑走近那掌柜,低声告诉他地址后带墨竹离开。
围观的众人也议论纷纷地散去,想来不出几日就会将此事传遍梅南城。
江晚听到梅南知府的判决,犹豫着看向赵知行,“普通人欠下千两,几辈子都抬不起头了吧,我虽不喜他这般唯利是图,可也不想逼死他,更不想让他的子孙后代也艰难求生,给个教训就够了。”
赵知行轻叹,摸了摸她的侧脸说道,“知道了,让王全去处理吧。“
正说着,王全和墨竹也走了出来。
江晚看着王全轻声说道,“赌下千两实在重了。”
王全瞥了眼赵知行,见他依旧笑着给江晚摇扇,显然是不管,便恭敬说道,“王妃说的是,不知王妃是想?”
江晚也拿不准该如何,低声重复,“给个教训就够了。”
王全心思转动,点头应下,“老奴知晓。”
赵知行见尘埃落定,看了眼天色笑着问她,“我们先吃晚膳,然后就启程去交北县?”
江晚应下,笑吟吟地起身跟着他往回走。
简单用过晚膳,趁着他们收拾东西,赵知行带江晚在院中溜达几圈,免得她积食难受。
正巧见王全从外院走进,江晚便轻声问他处理的如何。
王全笑眯眯地走近他们,轻声说道,“回王妃,只让这掌柜赔了百两,剩余的九百两,那主家说,到底是他治下不严,这银子他出。”
江晚总算放下心来,侧目冲赵知行说道,“这主家还是明事理的。”
赵知行笑着应下,心中却知是那梅南知府有所察觉,私下跟酒楼主家打过招呼。
王全看赵知行凉凉地扫了自己一眼,显然是在赶人,轻咳一声硬着头皮低声问,“不知王妃想如何处理这银子。”
江晚略一思索,想到如今梅南也在筹募兴修水利的银子,便低声让他把这笔钱都捐给府衙,“左右不差这点银钱,就让他们拿这银子去修水利吧,也算借他的银子做件好事。”
王全连连应下,看赵知行又不耐烦地瞪了自己一眼,尴尬笑着退下,“老奴这就去办。”
第83章 边境
交北县的集会不像其他城镇那般讲究,大多都是随意在地上铺块毯子摆上货物,交易也极少用货币,大多都是以物易物。
此处的东西他们大多是用不上的,只是集市热闹的很,往来也有不少游牧族打扮的人,大多眉眼深邃,长发微卷,倒是与大盛人很好区分。
江晚逛了一阵便失去兴致,拉着赵知行低声说道,“我们去大盛边境瞧瞧吧。”
赵知行自然应下,好在原本就没打算在交北县逗留,不多时就带着她继续行路。
只是交北县再北,路便不好走了,马车布置的再舒适也难免颠簸,不多时江晚面上就泛起了白。
赵知行见状,拧着眉想喊停回去,刚有动作就被江晚拉住,“我没事,就是有些晕。”
看他面色依旧不大好,江晚笑着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的身子我清楚,就是颠簸的头晕。”
赵知行点了下头喊停马车,不等江晚说什么,就吩咐王全去请刘太医,听他匆匆离去,才转过头低声说道,“让刘太医把个脉吧,我实在不放心。”
直等刘太医把过脉说无事,赵知行才总算松了口气。
准备继续行路,又想到马车颠簸,略一犹豫便带江晚上了自己的马,“疾风行路很稳,我带你走慢些。”
江晚微微点头,饶有兴致地摸了摸疾风的颈侧,打着哈欠靠向他怀里说道,“那我先睡会儿。”
赵知行闷声应下,搂紧她缓缓驾马而行,不多时就听到怀里清浅的呼吸。
他们走的很慢,不疾不徐地顺着前人走熟的路行,许多交易完赶着回家的游牧族都超过了他们。
待江晚打着呵欠醒来,正好一队游商从他们身侧走过,马背上带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悠扬清脆的马铃阵阵,渐近又渐远。
目送他们走远,江晚哑着嗓子侧目问道,“我们快到了吗?”
赵知行轻笑着把下颌搭在她肩头蹭了蹭,“一刻钟。”
到了边境,赵知行拉着江晚走到高处往更北看去,目之所及,满目荒凉,只有微风在喧嚣。
先前超过他们的马队只剩细小黑点,不等二人多看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赵知行侧目看向她,“过了边境十里处,才是游牧族出没的地方,此处看不到。”
江晚点了下头,笑着转头想说什么,却看到他身后那瑰丽绚烂的落日,忙捏了捏他的手说道,“看。”
橙红夕阳落在她白净的笑脸上,赵知行不由呼吸一滞,心头狂跳。
江晚见他呆愣,生怕他错过这一幕景色,拉着他的胳膊转向西方,“你想什么呢,快看。”
看他还盯着自己,轻笑着抬手捏了下他的脸,“想什么呢。”
赵知行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尴尬地看向远处,“没看什么。”
江晚虽觉得他有些奇怪,却也顾不上了,笑吟吟地看着天际那瑰丽的一幕。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橘红光芒落在荒芜地面上,天际的云朵也被染成彩色,看的人目眩神往。
江晚看着眼前这未经污染的景象,觉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美妙,不禁更加期待起了日后。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合,周围景色逐渐模糊,只剩远处高耸的山峦还留有黑影。
王全看光线落尽,才笑眯眯地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王爷,王妃,帐篷已经撑好,今日赶路辛苦,早些歇着吧。”
江晚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点头应下,拉着赵知行往回走,“过阵子出来看星空,今日无月,应当会更美。”
赵知行沉默着跟在她身后,眸色深沉,还不忘吩咐王全去外头支个躺椅。
走到帐前,看见墨竹想跟进来伺候,轻轻挥手,顺势挡住江晚的视线,低声跟她说起闲话。
江晚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噙笑跟他说着走进帐篷。
墨竹神色一顿,瞥了眼毫无察觉的江晚,轻叹一声行礼退下。
王全吩咐下去,便笑眯眯的插着手站在不远处侯着,见她走近轻声说道,“去歇着吧,我那小徒弟过阵子会来守着。”
墨竹笑了笑,“哪里好让王总管守着,还是我等他过来,您先去歇着。”
王全摇头拒绝,远远看见一个提着灯笼的人影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倒也不必争了,一起走吧。”
墨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笑,“王总管先请。”
王全细心跟小徒弟嘱咐一番,又跟周围守着的亲卫安顿过,这才放心离开。
帐篷内。
江晚走到梳妆台前对镜一看,才发现墨竹没跟进来,身后也只有赵知行,便转头说道,“你是不是把墨竹拦了……”
刚转过身就见赵知行已经凑了过来,笑着在她唇上轻啄,“我来给你拆。”
江晚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面上微红,侧身坐正,还不忘嘱咐他小心点。
赵知行勾唇应下,抬手就拆,没怎么用力却扯得她头一歪,不由尴尬,“怎么这么紧。”
江晚揉着泛疼的头皮有些无语,拍开他的手自己拆了起来。
她手不拙,发髻也不算复杂,可到底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来,磨蹭许久才散下长发。
赵知行耐心地在她身侧等着,看她拆完头发对镜瞪了自己一眼,轻笑着捏住她的后颈亲了过去,过了许久才勾着唇放开她。
江晚红唇微肿,气息不稳地呼吸着,看他眼神火热,不由脊背一麻,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我要看星夜。”
赵知行深吸口气按下躁动,起身拉着她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一会儿出门看,我让王全去支躺椅了,想看多久都可以。”
江晚连连点头,泡进浴桶瞬间觉得小腿酸胀的厉害,不由倒吸口凉气握紧赵知行的胳膊,“小腿胀。”
赵知行皱了下眉,垂目拉起她的腿放到怀里揉按,“忍不了就说。”
话音未落就听到她小口抽着气,唇间也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连串低哑声音。
赵知行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几下,余光察觉她面上微白,不由唾弃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地按下旖旎思绪认真揉按起来。
第84章 星夜
揉按不久,耳侧就没了江晚隐忍的闷哼,赵知行侧目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呼吸清浅地睡了。
赵知行拧眉蹭了蹭她泛白的侧脸,简单洗了下就抱着人放到床上。
原是想搂着人直接睡的,可刚躺下又不禁想到她先前看夕阳的眼神,盯着她的睡颜看了阵,轻叹着拿厚毯子将人包好,抱起往外走去。
亲卫看他带王妃出来,沉默着行礼,有序散开隐入黑暗。
赵知行看了眼夜空,估摸好时辰搂着她合眼睡去。
约摸子时赵知行准时醒了过来,垂目看向怀中的江晚,借着细微星光见她面上有了些许红润,这才松了口气。
再抬眼看向天空,只见夜色漆黑如墨,繁星点缀其中,周边也特意没放火把,漆黑的像融入了夜空,似乎抬手就能摘星。
他轻声把江晚叫醒,看她睡得迷糊,轻笑着拨开她额间的长发,“看。”
江晚缓了阵才发现自己在外头睡着,凑近看了眼赵知行,轻笑着哑声说道,“好黑。”
赵知行闷声应下,摸了摸她的后脑,“看星空。”
江晚在他颈间轻蹭,抬眼看向星空,过了许久才低声叫道,“赵知行。”
“我在。”
江晚不自觉地唇角微勾,旋即按了下去,“是不是很美。”
赵知行盯着她的头顶,嗓音满是柔和,“是,很美。”
江晚这次没忍住,靠在他肩上轻笑出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四月的天,深夜凌晨还是冷的,好在身侧有赵知行这个大火炉,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只是觉得没睡多久,又被熟悉嗓音不厌其烦地喊着,远处也陆陆续续有了细微响动。
江晚实在被扰得心烦,拧着眉不爽睁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影,就被托着下颌看向东方,“快看。”
橘红朝阳将将挣脱地平线的束缚,温暖光芒驱散凌晨的薄雾,还不忘给地面镀上一层浅薄金色。
江晚看着眼前一幕呼吸微顿,有些庆幸没错过这令人惊艳的景色。
待阳光彻底撒向地面,她噙着笑趁人不注意在赵知行侧脸亲了一下,刚想坐正说话,却对上墨竹怔住的眼神,面上登时火烧一样,起身回了帐篷。
赵知行侧身过去却扑了个空,顿时不爽拧眉。
抬眼见墨竹端着早膳呆愣在远处,轻咳一声过去接过早膳,低声吩咐她今日避着江晚些,噙笑跟了回去。
墨竹面上微红,等他们都进了帐篷才转身离开,可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江晚摸了摸泛红的脸颊,看赵知行走进,无理取闹地说道,“都怪你。”
赵知行点头应下,诚恳说道,“都怪我生得太美勾引了你。”
江晚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得轻笑,旋即撇着嘴说道,“还好是墨竹,若是旁人,我可没脸见人了。”
赵知行唇角微扬,“无妨,是我做的,他们都看错了。”
说着,把手中的木盘放下,招呼她过来用膳,沉声说道,“此处到底是边境,我们用过早膳就回。”
江晚点头应下,笑吟吟地吃了起来,许是心情不错,竟把一碗咸粥吃了个干净。
赵知行轻笑着调侃,“你这胃口真是一天一个样,可还想再来点?”
江晚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胃部,摇头拒绝,“饱了。”
顿了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低声说道,“其实有些撑的,就是觉得今日的粥似乎格外香,没忍住喝完了。”
说罢,起身在帐中走动了起来,显然是涨得难受。
赵知行轻叹一声,快速吃完早膳,起身陪她走了起来。
直到临近出发,江晚才觉得腹中舒服许多,被他抱上马时还不忘轻声叮嘱日后记得拦住自己多吃。
赵知行笑着应下,一踢马腹缓慢行了起来。
回程的前半段路是原路,等到一个岔口却拐弯。
江晚来时是睡着,自然不知是走的哪条路,可远远瞧见有马队从对面行来,赵知行却驾马走向岔路,不由疑惑,“那不是交北县的商队吗?莫不是还有旁的县在做这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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