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安安静静看着沿途风光,直至周遭的铺子没了,马车渐多,才放下帘子。
又行了一阵,感觉马车停顿,旋即传来耳熟的低沉声音,“下官奉命检查马车,不知端王可方便?”
赵知行收回手应了声。
不多时车门微响,出现一个眉眼与叶白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他神色冷淡,眼神锐利地在马车上扫了一圈,只微微垂目避开江晚正脸,检查后就略一抱拳准备离去。
赵知行沉声问道,“今年怎么是叶将军亲自来检查?”
莫不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叶将军扯着唇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今年是大年,满朝文武和宗室都会携家眷入宫,自然盘查的严。”
赵知行拧着眉侧目跟江晚对视一眼,见她眼中也满是疑惑,方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又低声问道,“大年不是明年吗,怎么会是今年?”
叶将军笑了笑,“原是明年,但这是皇上昨夜下的令,下官自然照做。”
赵知行点了下头,“多谢叶将军告知。”
叶将军又抱了下拳,垂目跳下马车离开,又过了阵才听他扬声喊道,“放行。”
马车微晃,继续向前。
赵知行掀起车帘看向外头,见另一道宫门前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不由拧眉快速扫了几眼,直到拐个弯看不见了,才放下帘子若有所思地说道,“也不知父皇这是准备做什么。”
说着,摸了摸下颌轻笑,“莫非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那还不如他努力点,再生几个皇子来得热闹。”
江晚听他越说越离谱,低声打断,“你能不能别编排父皇。”
赵知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旋即正色说道,“今日人多,回头你去了后宫,别让夏霜离开半步,两两一会儿我带走,省的你还要担忧他。”
江晚点了点头,凑近他小声说道,“你也要当心靖王。”
赵知行见她说的认真,没忍住在她侧脸轻蹭,“这可是宫里,父皇还在呢,别担心。”
“嗯。”江晚唇角微扬,又坐直了。
马车一路行到勤政殿前才停下,赵知行从容嬷嬷手中接过两两,才跟江晚并肩往殿中走去。
“儿臣、儿媳拜见父皇。”
“起来吧。”元景帝应了声,放下手中的册子,侧目看向赵知行,“寻常人家尚且是妇人带子,何况是皇子王孙,怎么朕瞧着,你一个男子倒是抱得熟练。”
江晚刚想说话,就见他大大咧咧地上前,扫了眼一旁笑眯眯的林安,随意把两两放到元景帝怀里,“此处又没外人,父皇何必吓唬江晚。”
说着,拉着江晚坐到下首。
江晚愣了愣,见元景帝面上没有丝毫怒意,抿唇按下笑意。
元景帝侧目瞪了赵知行一眼,察觉两两在怀里不舒服地动了动,不由僵住。
赵知行看元景帝依旧不敢动,笑着说道,“父皇胳膊放软些,就像你上次抱一样,这般紧绷着,他如何能舒服。”
江晚闻言,挑了下眉看向赵知行,见他冲自己得意一笑,总算放下心来。
元景帝扫了眼江晚,见她规规矩矩地坐着,轻咳一声软了软胳膊,面上依旧分不清喜怒,只眼中渐渐升起笑意,语气也轻柔了几分,“当真是不像话。”
说罢,让林安去把先前备好的长命锁拿来。
赵知行笑了笑,微不可闻地嘟囔,“你又不是外人,也不知道父皇装个什么劲。”
第171章 未央宫
二人陪着元景帝闲聊几句,便被不耐烦地打发,“老大老四都在皇后那处,你二人也去拜见吧。”
赵知行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她那里不缺儿臣,儿臣跟江晚几年未归,想多陪陪父皇。”
江晚附和笑着,眉眼温和。
元景帝呲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朕还要接见诸位大臣,没空理你。”
见赵知行还想说什么,元景帝神色淡漠地堵了回去,“就是过场你也去走一遍。”
赵知行不满起身,拉着江晚行礼告退,“反正过阵子儿臣还要来寻父皇,两两便交给父皇带会儿。”
元景帝不置可否,却也没让人把两两抱还给他的意思。
赵知行见状,得意地冲江晚使了个眼色,噙着笑一起离开。
出门行了几步,却见一辆朴素低调的马车停到了殿外。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被人搀扶着走下,赫然是那位兢兢业业拥护寒门的三朝元老,张知玉大人。
赵知行神情一肃,带着江晚恭敬地上前行了个晚辈礼,“张大人,许久不见。”
他清正温和的眼神带着笑意看向他们,微微颔首,“端王殿下,端王妃。”
话音刚落,就抬手遮住唇鼻,断断续续地轻咳起来。
赵知行垂目侧身让开路,“外头风大,张大人尽快进殿吧。”
他笑了笑应下,冲二人颔首示意,缓步离开。
目送张大人进了殿门,赵知行才拉着江晚继续往马车方向走去,“也不知父皇在折腾什么,张大人年纪都这般大了,还非要挑这个时候隆重召见。”
江晚闻言,心中隐隐的不对劲更强烈了起来,“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突然增设的大年,来的人实在太多,连张大人这等三朝老臣都召来了,往年虽说是满朝文武,可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入宫,可我瞧着今日似乎有品阶的都来了。”
赵知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猛然想到先前宫门外各色的马车顶,不由脚下微缓,侧目跟江晚对视,心中隐隐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父皇应该不会这般冲动吧?”
江晚也拧了下眉,犹豫着说道,“应当不至于,你如今虽有子嗣,可两两还未百日呢。”
赵知行面上一松,连连点头,“不错,父皇便是想,也得等两两立住了。”
只心中依旧七上八下的,实在不甚安稳。
乘着马车行到未央宫,赵知行不知为何又生了脾气,坐在车上不愿挪动。
“反正拜见过父皇了,不如我们现在寻个宫室歇下,等晚些时候直接去参宴?我实在不耐烦看那几张脸。”
他握紧江晚的手,垂目摩擦着。
江晚挣了挣没扯出来,无奈说道,“今年是大年,那么多大臣跟宗室盯着呢,你别犟。”
赵知行撇了下嘴,合眼按下心中的烦躁,“当真烦人。”
又磨蹭一阵,总算肯动弹了。
待二人进了未央宫,主殿已经坐的满满登登。
关系近些的除了瑞王、靖王夫妇,还有淑慧长公主和永乐郡主,至于远些的宗妇,重臣的妻眷,那便多不胜数了。
赵知行很是敷衍地行了一礼,草草说了拜语,不等继后说话便拉着江晚落座,兀自垂目饮茶。
殿中人看他依旧如此态度,不由寂静一瞬,才继续若无其事地谈笑起来。
继后心中如何不得知,面上倒是还轻笑着,看二人赤手空拳地来,柔声问道,“怎么不见带着两两?”
江晚笑着说道,“殿下说我二人这些年未曾好好侍奉父皇,如今正好有了子嗣,便让他替我们多陪陪父皇。”
旁边坐着的瑞王妃轻笑一声,夹枪带棒地说道,“父皇又不是只有一个孙子,何况还是没满百日的奶娃,留在勤政殿指不定谁照应谁呢?”
说着,看向对面的靖王妃,“要我说,就该让四弟妹家的昭文去陪着父皇。”
靖王妃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心中暗骂蠢货,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如今正是皮的年岁,父皇母后平日事务繁忙,这几日好不容易能歇下,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端王妃无趣地端起茶盏,垂目微抿。
江晚唇角微扬,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既如此,大嫂怎么不把昭礼送到父皇膝下陪着?他如今年岁正好,又在国子监读书识礼,想来要比两两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得父皇心。”
瑞王妃手一顿,面露不虞地放下茶盏,淡淡说道,“他也调皮的紧。”
江晚笑着应下,“原来如此。”
什么调皮不调皮的,又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依着瑞王夫妇的脑子,若非昭礼那孩子确实熊,隔三差五就被父皇责罚,如今心生惧怕,恐怕早早就把孩子放到父皇膝下争宠了。
继后微微垂目听她们说罢,抬手示意身边的嬷嬷把见礼交给江晚,“既如此,你便替两两收下吧,这是本宫前些日子,特意为他打造的金玉玛瑙十二生肖。”
江晚笑意盈盈地起身行礼,“妾身替两两谢皇后。”
继后连连摆手让她落座,“你啊,就是礼数周全,快坐吧。”
江晚笑了笑,还不等坐稳椅子,就被一道声音吸引了视线。
永乐郡主一见江晚就浑身难受得紧,又见赵知行桌下的手不时拉扯一下她,更是气得眼尾微红。
侧目看淑慧长公主跟一个宗妇低声谈着什么,显然顾不上搭理自己,突然扬声问道,“五嫂,听闻我那几位侄儿刚一出生,皇舅舅就赐了名,怎么如今到了两两,这般久还没赐啊?”
她语气很是活泼好奇,若非江晚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恶意,恐怕真的以为她是好奇发问。
此话一出,整个殿中的气氛都僵住了,停滞瞬间,众人才不着痕迹地去跟惯熟妇人交换眼神,一些辈分高的宗妇,更是直接看向面色难看的淑慧长公主,眼中带着些许不悦。
那几位王妃便是唇枪舌战,言辞也很是隐晦,她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72章 不喜
可永乐郡主这话中的不善,但凡长个耳朵都能听出来,要知道此处除了皇室众人,还有诸位重臣的亲眷,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谁能担得起。
江晚倒不生气,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甚至有些想笑,也不知淑慧长公主究竟是如何宠惯的这位永乐郡主,说话当真是不过脑。
她只笑了笑,稳稳坐定柔声说道,“此事父皇自有打算。”
永乐郡主长长地应了声,在众人以为就此过去,准备说几句打圆场的时候,却听她语不停歇地又说,“我还以为皇舅舅也不喜欢五嫂生的孩子呢。”
江晚笑容微顿,看她的眼神不由带上几分打量。
她知道这位永乐郡主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但是没想到如今年岁渐长,连幼时也不如了。
殿中不少人的眼神都变了,不住隐晦扫着面色苍白的淑慧长公主,暗暗猜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连一惯跟江晚针锋相对的瑞王妃,也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永乐郡主。
就在殿中寂静的时候,传来一道冷笑声。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却见赵知行猛地收起笑容,重重将茶盏放到桌上,漫不经心地擦去指尖茶水,“你的意思是,父皇不喜我的子嗣?”
永乐郡主也觉得有些不对,可见他这般曲解自己的意思,心中登时升起委屈,嚅动嘴唇还想说什么,却被淑慧长公主厉声打断,“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跟你五哥五嫂道歉。”
她红着眼委屈地看向淑慧长公主,不料被她眼中的愤怒唬了一跳,缓过神来,心中更是委屈。
赵知行伸手握住江晚微凉的手,轻笑一声,“不急,我倒是想知道父皇为何不喜两两,说来惭愧,若不是永乐郡主今日说起,我竟不知这些。”
眼见永乐郡主听到这话便要张嘴,淑慧长公主又气又急,直接抬手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打断,“你放肆。”
随着一声脆响,殿中更是落针可闻。
众人虽觉得永乐口无遮拦,可淑慧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到底有些失了体面,忙去拉扯轻声劝说。
“永乐郡主年岁还小,好好教导就是。”
“到底童言无忌,她不是那个意思。”
“好好说别动手,还是个孩子,消消气。”
“端王、端王妃也不会介意的,都是一家人。”
瑞王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抬手搭在赵知行肩上说道,“表妹年幼,是口无遮拦了些,五弟可别放在心上。”
他语气低沉,似是真的在劝,只眼中的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直到瑞王妃隐晦地杵了他一下才收敛。
永乐郡主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震得有些耳鸣,不敢置信地看着众人身后面色涨红的母亲,缓缓抬手去摸侧脸,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又垂目去看摔碎在地的玉簪,眼前模糊一片。
那是父亲及笄时送她的,是极为珍惜的紫翡翠,又让老师傅雕刻三年才成,等闲舍不得带,如今却这般轻飘飘的便碎了。
继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难掩隐隐愉悦。
淑慧仗着元景帝宠惯,多次给她母家没脸,连她侄儿求娶永乐都拒了,如今当着诸位重臣家眷和宗妇的面闹成这样,倒令她狠狠出了口恶气,连带着看端王也顺眼了不少。
想到此处,继后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扬声说道,“够了,今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端王端王妃是和善人,定不会放在心上,淑慧你也别怪永乐,还是个孩子呢。”
说罢,吩咐身边的嬷嬷带永乐去偏殿收拾一番。
那嬷嬷应了声,垂着头去扶默默流泪的永乐,“郡主请随奴婢来,当心脚下碎渣。”
这话不知又戳中了哪里,令永乐猛地甩开她的手,嚎啕大哭着跑了,嬷嬷回头看了眼继后,见她微微颔首,带几个宫女追了出去。
淑慧长公主见她这般,更是气得倒仰,好说歹说才被众人劝着落座,梨花带雨地隐忍哭着。
赵知行懒得看她们做戏,拉着江晚起身向继后跟诸位长辈请辞,“既然在此处得不到答案,本王和王妃便不等了,告辞。”
说着,眸色深沉地看了眼对面垂目饮茶的靖王,大步离去。
眼看殿中闹哄哄的,继后无奈地揉了下眉心,察觉几位辈分高的宗妇面色难看地向自己看来,更是心中连连叹气。
出了殿门,赵知行沉着脸从宫女手中接过披风给江晚披上,又拿了个手炉塞给她,“咱们随意走走。”
江晚笑着应下,待他披上大氅,并肩往外走去。
门外候着的几位宫女低眉顺眼地换了眼神,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艳羡。
二人顺着寂静无人的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感觉赵知行心情不佳,江晚突然转到他身前倒退着走,还轻笑着说道,“我不在乎她们说什么,别生气了。”
赵知行沉默着拉住她的手臂。
江晚眉眼舒展地笑了笑,“我是知晓父皇对两两的态度并非不喜的,这就够了,她们再如何言说都是外人,哪里知晓我们一家人如何相处。”
她说这话时,外人和一家人咬字很重,旋即弯起眼自顾自地笑了。
赵知行盯着她的笑,突然又想到了那个诡谲的梦境,试探着说道,“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见江晚好奇看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梦到你在那个公司加班,死了,然后我成了那个一直压迫你的副总,第一次见面,你还以为我想潜你,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差点结婚,就那次中蛊后发烧,我听到你的声音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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