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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闭上眼，感受着左脚上的灼痛，慢慢催动遗迹中的热流涌进身体之中。热感如微风拂过面颊，体温迅速升高，柳期五指蓦然勾起。咔哒一声后，项圈裂成了两半。
她轻声把项圈放到地上，快步走到蓝秀身边，扳平她的身体。小姑娘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只是她双眉紧紧皱着，薄薄眼皮下方的眼珠子不断左右滚动，表情中也有一丝痛苦的神色。
柳期拍了拍她的面颊，轻唤了几声，但蓝秀没有丝毫苏醒的意思。一看便知，这不是正常的沉睡，不知是药物导致，还是中了某种异能。
柳期站起来，向牢房外面走去。如同她那间小牢房一样，其他牢房的门也都没有上锁。也是，里面关着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各个的脖颈上都被套了项圈，哪里还需要锁上这些小牢房？
除了她和蓝秀那间牢房外，其他牢房几乎算得上拥挤不堪。陷入奇怪沉睡中的女孩子们身体交叠在一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不知被这些天杀的人贩子关了多久。
以逆时针的方向，柳期仔细察看了一圈牢房中的孩子们。不知为何，光是数牢房和孩子的数量，就让她脑子有些混乱，费了不少功夫，才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在那里，她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同样陷入沉睡的蓝峰。而男孩趴倒的身体周边，竟然全是铁笼子组成的三面立柜。每一只笼子中，或蜷缩或瘫成一团，竟然都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猫，狗，狐狸，兔子……
最下方最大的笼子中，还有一个灰色石头打造的水槽。柳期探头一看，里面竟然养了一只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乌龟！
柳期目光快速扫过这些笼子，明白了这间特殊牢房的使用者——各类异化的动物，也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进化兽”。
这个人贩子组织，还真是只要活物，都照卖不误。
这么一个货箱里，光是孩子就有……有多少来着？
柳期不由得紧紧蹙起眉头，只觉得脑中似乎多了一团浆糊，而她的思考，就像是一把刷子，把浆糊刷得到处都是。
她不自觉地蹲了下来，两手握拳，用指节一下又一下慢慢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对劲……肯定是漏过了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那个……我问问，你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声传入到柳期的耳朵，但柳期闭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谁？”
“是我……你低头，我正跟你招手呢。”
柳期疑惑地垂下目光，伸手戳了戳趴在脚边的蓝峰。
“蓝峰？”
蓝峰没有丝毫反应。
柳期又开始敲起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自语道：“幻觉……”
“哎，小娃娃，不是幻觉，这里这里！”
柳期再度睁开眼睛，努力辨识着声音的方向。这次，她终于看见了一样在动的东西……竟然是那只乌龟！
第48章
乌龟……一只乌龟在跟自己说话？
“幻觉……”柳期使劲摇着头, 用指节叩击太阳穴，“肯定是幻觉……”
“哎，不是幻觉啊喂！我叫当归, 我是个妖修！”乌龟身体动了起来, 不再只是拍打肉肉的鬼爪。它很是费劲地攀上水槽侧壁, 伸长的椭圆脑袋翘向柳期，阔而扁的嘴微微不断开合, 继续说道：“妖修，你知道妖修不？”
“妖修……”
柳期目光涣散, 已然是晕晕沉沉的状态, 闻言向水槽中伸出手。乌龟的脑袋条件反射般瑟缩到龟壳里, 然后迟疑着伸出来，主动触向柳期的指尖。
它体温冰凉，而柳期催动遗迹后的体温极高, 脑袋一触之下, 好似被火烫着, 又嗖的缩了回去。
柳期终于反应过来, 喝醉了似的说道：“妖修……就像华丽一样的妖族么？”
“华丽？华丽是谁？”当归问完，想到此时也没空关心这些, 有些着急道, “你是进化者吗？你有异能是不？快全力催动你的异能，可以抵抗那只臭老鼠的屁！”
“老鼠……”
“对, 老鼠, 就是上面那只笼子里吊着的死东西。也不知道是进化兽还是变异兽, 它的屁能麻醉神经！你快催动异能, 不然你也要睡过去了！”
它话音刚落, 只见柳期脑袋重重一顿, 差点磕在水槽上，紧接着身体一歪，躺倒在晕厥的蓝峰身上。
“喂，别睡啊！”
当归的爪子不断抓挠着水槽，但视野之中已然看不见这个岁数不大的女娃娃。
一小会儿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渐渐昏沉起来的当归长长叹了口气，嘟囔道：“那吓死人的老爷子不是说会有个女娃娃来救我们吗？难道不是这个？哎哟不行不行，要晕了要晕了……”
“不行不行……憋气也没用了，估计屁味都吸进去了。算了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醒来发现自己被扒了壳要强……”
当归再次攀上水槽侧壁，将长长的脖子伸展到了极限，嘴巴终于探出到水槽外沿。一点蒙蒙亮的黄金光芒在它的龟腹中亮起，慢慢游移向它的脖子，等到光芒终于进到脖子根，它细长的脖子也被撑大了一圈，远远看去，好似细线穿着一颗发光的珠子。
黄绿色的皮肤被珠子撑薄，光芒也骤然亮了许多，一寸一寸艰难地挪移向龟口。终于，夺目的金光从龟口中露出一线，而后整颗珠子一下就从张到极限的龟口中吐出，铛地一声掉到地上。
“呃……”当归连着发出几声干呕，筋疲力尽似的抱怨道，“噎死我了，臭老爷子，差点把我嘴都撑破……”
话没说完，它也脑袋一顿，悠然缩回到龟壳中。而失去爪子支撑，龟壳重重摔到水槽底部，似乎就此晕了过去。
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这间小小的牢房。与它一比，上方的灯条霎时成为了萤火之光。婴儿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恰好贴着柳期的鼻尖停了下来。
黄金驾驶着浮艇，在经济层的底部区域低空飞行着。浮艇的驾驶台在船中间，而且需要坐着驾驶，以至于他需要伸长了脑袋，视线才能越过船舷的阻隔，在下方复杂的连廊上寻找柳期的身影。
脖子无比酸痛，他坚持不让治安兵介入的想法，也开始有了一些动摇。刚才从春晖旅店出来前，就该拉着那个老妈子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老头，他又是什么时候带着柳期离开旅店的。着急忙慌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耽误计划进行。
突然，在一个通往下方的连廊楼梯口，他瞥见了一头白发的人影。
浮艇一个急转弯，疾速向人影逼近，而后蓦然悬停在人影的头顶。
黄金冲到船舷边，向下看去。确实是个老人，白头长发拢在身后，灰白带领的长袖单衣看上去十分合身且舒适，不像是经济层的人所能负担得起的穿着。最重要的是，对方突然被一艘浮艇拦住了去路，表情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的惊慌与不安，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平静地抬起，与他对视着。
“是你带走了柳期？”
换做别人，应该先试探性的问话，但黄金没有，他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语气也十分笃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柳望的回答云山雾罩。但从他的表情中，黄金自动忽略了他话语中的烟雾弹。
“带去哪里？”
柳望笑着反问：“你想带她去哪里？”
言语之中，似乎已经看破了黄金的计划。
黄金警惕地问道：“你认识我？”
问话刚出口，他只觉得自己眨了一下眼，而后，白头老人赫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卯泰小总理，自然是认识的。”
黄金反应极快地催动起异能，身体皮肤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的鳞片，一寸一寸迅速绷紧。
“你带她去转运区了？”
又是一下怪异的眨眼，柳望站到了他身体另一侧，掂着手中指甲盖大小的石块。
“你这小小的身份和本事，也敢站在她背后，对她搞小动作？”柳望又是一句不知从何而起的反问，嗤笑道，“黄金，别说是你，就算你老子，都没资格站在她身旁。”
黄金皱起眉头，不悦已然上脸，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又是一下极短促的黑暗。他探手抓过抛向自己的石子，然而不管是前后左右，还是石子的来处，都已没了老人的影子。
只有一具若有似无的话，已然传进了他的耳中，似乎带着一丝得意的轻笑。
“不过这一次，她被我贱卖了一回。”
语声迅速消散，黄金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确定找不到老人的痕迹之后，才低头看向手心的石子。
一颗漆黑底色的、浑浊中似乎流动着丝丝光彩的石子，不过是最劣等的煤晶，品相连丙等都够不上。
贱卖……
黄金在船舷上一撑，跳到连廊上，沿着老人出现的楼梯口向下急奔而去。
黑暗中，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钻入柳期脑中，让她陷入泥潭的神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柳期睁开了疲倦的双眼，只见一颗琥珀色的珠子静静贴着她的鼻尖，触感温润。珠子中似乎包裹着丝丝缕缕的云气，看上去好似一颗掺进了白色糖浆的果冻，引诱着柳期将其一口吞下。
柳期握起珠子，翻了个身，正要仔细打量一番，耳中却突然听见了许多声音。有因为太过密集而显得凌乱的呼吸声，有隔着墙壁传来的人声，还有一种细微、但熟悉的气声。而那奇怪的气声响起后，一股极为恶臭的气味如无形的触手，直往她的鼻腔里钻。
“放屁的老鼠……”
她下意识念叨了一句，模糊的记忆立时明晰起来。
自称是妖修的乌龟，说这里有只老鼠放的屁，能麻痹神经！
柳期蓦然坐起，看了眼身下昏迷的蓝峰，目光迅速转到水槽内。那里，一只貌似土黄色的乌龟静静趴着，四肢耷拉在外面，只有脑袋缩到了壳里。
不是幻觉……应该不是幻觉，不然没法解释手中的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柳期走出牢房，走到货箱的中间位置，仰头望向吊笼中的动物，细眉疑惑地皱了一下。
体型比老鼠大得多，黑色，毛皮上似乎有白色的花纹。比起老鼠，柳期觉得更像是黄鼠狼。可黄鼠狼不应该是黄毛么？
笼子里，那只不知名的小动物也发现了下方的人，尖尖的嘴从笼子缝隙中探出，黑色鼻头抽动着，似乎在辨别来人的味道。而它三角形的狭长脑袋上，圆圆的眼睛居然只有白色。
莫非是个变异兽？
寻思间，气声再次响起，果然就是这只动物身上发出的。柳期快速捂住鼻子，这才想起刚进货箱时，那个彪子脸上戴的防毒面具。想来就是防御它具有麻痹功能的屁的。
柳期扫了眼两边众多昏迷的孩子，思索着怎么让它不再放屁。最直接地当然是告诉它，但她知道这应该起不到效果。按照华丽的说法，这个世界的动物只有三个可能性，一是当普通动物当到死，二是变异或进化，变成拥有超能力但不通人性的存在，三是如华丽一样，通过本能的修炼成为一名妖族，拥有人性，进而继续修炼，成为妖修。
既然乌龟都说这只老鼠不是进化就是变异兽，那必然不是妖族，不通人性。
想到这里，柳期猛然跳了起来，可出乎意料的，腿脚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指尖也够不到吊笼。也许身体在某种程度上，依然被麻痹着。
对，乌龟说过，催动异能可以抵御麻痹效果。
柳期想着，集中注意力催动起遗迹热流。然而遗迹好似也被麻痹了一样，涌出来的热流不但断断续续，而且只有极细的一缕。
就在这时，墙壁之外又响起了人声。自柳期逐渐清醒的意识下，人声变得清晰可辨。粗犷的带着浓重莽气的声音，正是彪子。
“程哥，这单眼瞅着就跑完了，咱兄弟几个也快憋坏了。既然碰上这么个意外之喜，不如趁着转运手续还没办完，一起爽爽？嘿嘿，程哥你是老大，你先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尖细嗓音猥琐的笑声混合着别的闷闷的声响，一同响起。
柳期快步走到门边，仔细听了片刻才确定，货箱外间，竟然还有个被他们绑起来的女人。
第49章
李清雅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种情境。
自从一个月前得知三方会谈即将在空港举办的消息后, 她第一时间便把行动请求发回了组织，然而迟迟没能等来组织的回应。
也许组织派的人还在路上，也许组织否决了她的请求, 不论是什么结果, 她还是开始行动了。在空港各处观察了好几天, 设定好了行动路线和动手地点，可偏偏在昨晚研究撤退路线时, 碰到了人贩子。
她不是人贩子的诱拐目标，那两个看似兄妹的孩子才是。她只是一个目击者, 但作为一个本土公民, 她知道卯泰治理下的空港, 对于人口贩卖一直秉持着严厉打击的态度。所以她小心翼翼跟了上去，只想在找到人贩子的窝点后，就悄然离开, 就把线索报到治安所。
她目睹了那个带着宽沿帽子的男人和人贩子交易的过程, 也知道两个孩子统共被卖了五百斤粮票的价钱, 而且买方的三个人是个业务广布各个碎土的国际组织, 似乎叫什么蓝色种子。
时间、地点、人物，她得到的线索已然十分完备, 只要报到最近的治安所, 要不了多久，治安兵就会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救下那些可怜的孩子。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最后关头, 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让她完完整整暴露在了人贩子的交易现场。
她根本不知道是谁推的她, 因为在她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的时候, 拥有异能的人贩子已然冲了过来。她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几乎是眨眼间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货箱里，使劲了力气都无法挣脱手上的铁链，嘴上也被胶带粘得严严实实。筋疲力尽的时候，货箱门被打开，交易现场出现过的三个男人走了进来。
声音浑厚的大嗓门叫彪子，人如其名，身材壮硕，脸上眼睛上都留着刀疤；声音尖细刺耳的男人长得十分精瘦，就像是她在中将夫人家看到过的那只宠物猴子；话不多但一说话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男人最怪，眼睛蒙着一条宽阔的黑布，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好在三人很快又出去了，再回来时居然又背了一直麻袋，看轮廓，显然又是一名被拐卖的孩子。
心里又急又气，但双手被绑，碰不到钥匙，她也没什么办法。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在附近巡逻的治安兵能来到这里，又或者在几人说起的接下去的“转运”过程中，寻找机会。按他们所说，这些孩子很快就会转运到崂山派。那目的地不是卯泰的帝山，就是东青岛，都不算远。
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又开始疑惑起来，崂山派偷偷买这么多女孩子，是要做什么？这个……会不会更符合组织对于行动标准的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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