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
李清雅的神色中有些恍然,而后浮现出一丝畏惧。她咬了一下唇,决定实话实说:“我也是小蓝兄妹被拐的目击者,跟踪人贩子到转运区后,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才会被人贩子发现抓起来的。”
“你怀疑是柳望推的你?”柳期问道,思索着又自己答道,“有可能,既然是他想让我管的闲事,不会任由旁人捣乱,这符合他的性格。”
“你真的确定后续的变故和他无关?”
“□□成吧,我觉得他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只是想把妖丹送到我手里。”
“什么?妖丹是那个叫柳望的送的?”早就觉得自己脑子已然跟不上的华丽突然叫了起来,“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俩早认识?”
华丽尖锐的叫声让柳期又是一阵头疼。不光是头,连脚上的遗迹似乎也开始闹腾,灼痛感急剧上升。
就在房间中被种种疑问搅成一锅粥的时候,有人敲起了门。
在床上坐成一排的三人一愣,思绪纷乱下根本没听到有人上楼。李清雅离着最近,走过去打开门,看清门外的脸后,神色怔了一下。
“小总理?”
“清雅?你怎么在这?”
两人打了个迷糊的招呼,黄金猝不及防被人揪住了领子,挤开李清雅,被华丽拽进俩房间里。
几分钟后,小小的房间变成了塞着四个人的狭小审讯室。黄金坐在凳子上,对面三个女人坐成一排,六只眼睛不约而同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你怎么没被关起来?”华丽最先发问。
“我毕竟是空港主事,黄怀没有权力关我。”
“蓝峰蓝秀呢?”柳期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放心,我把他们安置在了总理府,等他们平复下心情,过两天会有人送他们去学校。”
“其他孩子?”华丽接着发问。
“被黄怀送到崂山了。”
“你就同意了?”还是华丽。
“哪是我同意?你又不是没看到。打也打不过,人也没他多,你还先跑了……”
“你什么时候回到空港的?”柳期接力。
“我……昨天晚上。”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柳期继续。
“……总得打听一下情况,就你的脾气,一听到他们被送到崂山,不得立马冲上去啊?”
“你是不是跟踪我?”柳期想起疑惑已久的问题。
“啊?没有啊……”
“那你昨天怎么找到人贩子那,这么巧?”
“当然不是,我昨天一早来找你,就是要跟你说他们兄妹落到人贩子手里……”
“你怎么知道他们落到人贩手里?难道也亲眼看到了?”柳期抓住了疑点。
“当然不是,治安所跟我汇报的,我听着像他们,就过来告诉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人贩子那?”
“我……”
黄金一时间没答上来。这时,李清雅附耳和柳期说了些什么,说完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柳期眯了眯眼,再次问道:“拐走小蓝兄妹的人,是你安排的吧?就为了让我对人贩子出手?”
黄金没有回答,但他毫无意外的表情已然印证了这个猜测。
“今天一早传出的新闻,晨曦基地大闹空港,也是你的手笔?”
这个问题一入耳,黄金不由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清雅,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本来也没想瞒你,今天就打算跟你和盘托出的。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先引出晨曦基地……”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逼人,看向李清雅,“清雅,你确定你要听么?”
不出意外地,李清雅回应得迅速又坚决:“确定。”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黄金逼问道。
李清雅露出一个笑容,好似介绍自己名字一样自然地说道:“因为我是无名。”
黄金皱了皱眉,只觉眼前的女人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从昨天意外重逢开始,她从一个惊慌失措的受害者,变成温柔知性的权贵千金,再变成方才那样思维敏锐的聪慧女人,最后变成这个世上最神秘的组织,无名的成员。
“我是卯泰掌权高层,卯泰是联盟附属会员,而无名是联盟百年来的死对头。你在我面前表露身份,就一点都不担心?”
李清雅浅淡的笑容中透着坚定,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无名。没有我,自然会有他人。”
她直视黄金的眼睛:“其实自从会谈风声传出后,我就怀疑昭阳被瓜分不符合小总理你的治国理念。碰到你和柳期后,这个猜测已经被印证了一半,所以关于会谈一事,我们目前同处一个立场。”
“无名也想破坏会谈?”
黄金站了起来,在狭小的房间中踱着步,不知思考些什么。
柳期提醒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黄金,借用那批孩子生事是你的主意,现在搞砸了,你也得负责把他们救出来。”
“当然要救,不过我一个人,就算把‘小总理’三个字写在脑门上,崂山派也不可能买我账。再说,前天祭祖时我已经给他们下过一次绊子了,孙道虔那货恨不得把我抽皮扒筋。”
“这么大个祖庭建在你们卯泰,他们敢这么不买你面子?”柳期疑惑道。
“当然敢,他们可太敢了。”黄金说道,“恐怕你到现在都没概念,修士,是这个世界金字塔尖的存在。孙道虔这种辈分,我还敢凭着总理之子的身份惹一惹,但在孙元盛面前,只要我敢惹,人家分分钟就让我形……华丽,你们修士那个词叫什么?什么什么灭?”
“形神俱灭。”
“对,分分钟让我形神俱灭。就算我父亲还在,也只得当做从没我这个儿子。”
柳期看向李清雅,见对方默不作声微微点头,认同了黄金的说法。只听华丽突然笑了一声,说道:“说来说去,就是不能用你的官方身份和官方军队,还得让我们几个偷偷摸摸呗?这么危险,这么害怕,那你还去不去啊?”
“去!当然去。”黄金用力点头,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模样,“我都连夜想好对策了,今天早上也和引渡员确认过,昨天晚上确实有一艘拉着货箱的驮船飞到了帝山祖庭。本来还担心和柳期两个人势单力薄的,既然有你们在,那正好,我们一起去闯闯这个祖庭。”
华丽把玩着头发:“说半天也没说出个屁来,到底啥对策?”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黄金一个字一个字念完,视线挨个扫过三张脸,却没从她们神色中看出半点迷糊的模样。
李清雅倒也罢了,难道柳期和华丽也都能听懂这句话?
卯泰毕竟是连阅读权限都严格限制的地方,这不禁让自诩为博览群书的他,感到一丝失落。
第63章
黄金所谓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过是他自己明面上牵制孙元盛和孙道虔,让柳期她们在祖庭暗中寻找并救出孩子们。
当李清雅用类似的大白话总结完行动方案,黄金自然遭到了华丽毫不留情的鄙夷。不过事到如今, 她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知女孩们什么时候会遭到孙元盛的毒手, 时间紧迫, 只好按照这个粗略的方案行动起来。
李清雅和柳期装作一对好奇游览祖庭的师生。既然李清雅接近自己的目的和黄金一致,都是为了破坏会谈, 柳期便欣然收下并换上了李清雅送的衣服。为了更像一位权贵千金,黄金建议她脱掉那双黑色的脏鞋, 换上金婶送的粉色布鞋。但柳期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毕竟此行大概率要动手, 若是回来时金婶看到她的宝贵鞋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肯定又要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黄金没辙,只好先带着三个女人去了一趟服装店。他留了个心眼,带去的是经济层的一家小店, 里面的衣服款式和颜色都只能用寡淡形容。一路上扬言要买下半家店的华丽果然大失所望, 随便挑了一套店里最贵的女士西服, 在黄金的坚持下, 又去旁边的饰品店里买了一顶黑色假发。
换了一身行头之后,风格出挑的妖修摇身一变, 成了黄金身边端庄打扮之下妩媚撩人的助理。
然而黄金仍是不满意, 掏出一方手帕,让华丽擦掉过浓的红唇, 她整个人的气质才稍稍素淡了一些。
“华丽, 你的皮衣呢?”
柳期突然问道。华丽白衬衫略低的领口中, 忽然间失去了红色皮衣的踪影。
“那是姐姐我的灵器啦, 昨儿个损伤太严重, 既然穿了衣服, 就收回去温养了。”
柳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黄金从一旁拎过来两双女士皮鞋,一大一小,分别递给两人,说道:“这家店里皮鞋款式太少,你们将就一下。”
华丽撇着嘴接过黑色皮鞋,穿上后,脸上挤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调侃道:“哟,小总理眼睛够毒的嘛,一看就知道姐姐我穿什么码?”
她说着看向换上鞋的柳期,只见她来回走了两步,那双方头矮跟的深蓝色小皮鞋似乎也正合脚,于是点了点黄金的胸口,笑道:“经验丰富嘛?”
她翘起脚尖:“好这一口?”
黄金尴尬地轻咳一声,撇头看了一眼李清雅,果然见到她正捂着嘴无声地笑。
“瞎说什么呢!赶紧的,合适我就付钱了。”
柳期倒是没注意他们的谈话,打量着脚上的皮鞋问道:“我看这里除了布鞋就是皮鞋,就没有运动鞋之类的?皮鞋不适合跑动。”
“运动鞋?”黄金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柳期抬头,见他满脸迷惑,又望向李清雅,她脸上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反而是华丽“嗒嗒嗒”磕着鞋跟,没注意到两人的表情,随意回答道:“那玩意儿几百年前就消失了。如今这个世界啊,有钱人都穿皮鞋,只有穷人才穿布鞋,或者干脆不穿鞋。你没见那些士兵,不都是穿的皮军靴么?”
柳期“噢”了一声,没再说话。从黄金和李清雅的反应中,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想来橡胶鞋底之类的化工产物,早已成为大裂变前的历史。
但黄金显然还想问些什么,只不过被李清雅打了岔。李清雅顺着柳期之前的问题,对华丽道:“华丽,既然你的皮衣是幻化的,为什么不直接改变发色呢?还需要戴假发?”
华丽完全没意识到刚才差点露馅,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姐姐我堂堂妖修,哪能不会小小的化形之术。不过化形术毕竟是幻术,那个叫孙元盛的也不知什么道行,万一一眼就被他看破了,岂不完蛋?”
她说完,李清雅如同好好学生似的微笑点头,柳期倒是看出了李清雅的用意。趁着黄金还没追问,接着说道:“该结账结账,抓紧时间。”
黄金只好将疑问憋在心里,掏出粮票找店员付钱。
出了服装店,黄金带着几人往回走,在靠近旅店的连廊泊位上跳上一艘浮艇。几人都上船后,浮艇在越来越大的轰鸣声中缓缓升空,一通七弯八拐后,终于穿越了整个空港,飞往帝山山头。
船上,柳期向华丽询问“采阴补阳”,没想到华丽也不甚了解,只说是一种极为阴毒的修炼方式,被“采”的女孩子往往会落得非死即衰的凄惨下场。反而是一边的李清雅,给柳期娓娓道来,说得有模有样。
总结说来,采阴补阳即是道修中的双修功法。双修本身便是几种主流的修道方式之一,采阴补阳也好,采阳补阴也罢,都是阴阳互惠的修炼过程,也是正统的阴阳双修丹法。孙元盛那种损人利己的方式,严格来说应该叫损阴补阳,而修行界更为通用的叫法,是采战之术。
正统双修功法中,男女修士是互利互惠的伙伴关系。而采战之术中,主动的一方将被采的一方视作敌人,在交合之时毫无节制地汲取对方精华,往往会使得被采一方阴损阳亏。故而这种功法也被人视为邪僻不经,也就是邪门外道。
男子采阴,通常来说都是因为自身精气亏损,导致境界再无寸进。而修为停滞不前,术法实力没有提升是次要的,最核心问题在于寿命也望见了尽头,甚至因为亏损太过严重或是无法及时止亏,境界还会倒退,让死期大幅提前。
故而对于孙元盛这种修道百年还只是一个人仙的人来说,采阴补阳可想而知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但他显然不满于此。
“道修所称的人之精华,指的是先天元阳之炁。这种炁我们人人生来就有,只不过各不相同。”李清雅说着看了一眼黄金,微微压低声音,“他们认为女子每来经潮,都会生出一些元阳之炁。所以常见的采战之术为了充分使用炉鼎,起码都是选用刚来初潮的少女,十三四岁年纪以上的居多……”
华丽听得认真,好似她不是一个修士,李清雅才是一样。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货箱里的孩子,看着都没到这岁数啊?”
李清雅缓缓点头:“所以我说孙元盛很可能不满足于一般的采战,连初潮都没来的女孩子,能被采的,也只有埋藏在体内的元阳之炁。而这种方式很可能是采了药就弃掉炉鼎……一次性的。”
“难怪货箱里的孩子这么多……”柳期也明白了,“那被采的孩子,会死?”
“应该是了。道修说人生来就有先天元阳之炁,随着渐渐长大,元阳之炁也会渐渐消耗,等到耗尽,就是死期。”
“这我知道。我们妖修也是一样,还没启智化形时,夜夜望月日日引露,就是为了吸收天地之间游离的那一丝精华,也就是元阳之炁了。不过等到化形,那一点点精华根本不够看,还是需要按部就班地修道,不断提炼和积攒元炁。”
华丽找回了一些修士的本色,然后好奇地看向李清雅:“我说李清雅,你都是从哪知道的这些,还元阳之炁呢,这么古老的名字你都能知道?这几百年来大家早就都管它叫灵力了。”
李清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思考着说道:“我觉得灵力和元阳之炁还是不太一样的……”
黄金突然回头道:“别说了,到了。”
浮艇越过空港一面的山头,三栋圆形八角的天坛式建筑映入眼帘,正是帝山祖庭靠山的一侧。
柳期这时才发现,原来不光是前面,祖庭后面也有一片不小的广场。只是这片广场不是白玉地砖铺就,而是和山门外一样,都铺着平整的青砖。整片广场被黑白色的线条分割成了大大小小数个泊位,其中两片泊位上已经停放了两个棕色的货箱,还有一艘驮船正在起飞,看方向似乎是要去往空港。
三个女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各自微微摇头,都认出了那不是关着孩子的货箱。
黄金见状解释道:“那是吕莲岛的货箱,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只。”
说话间,浮艇下降,两个湛蓝道袍的道士在泊位边上等候。见浮艇落定,他们迎上前来打了个稽首:“小总理,监院在太清殿内等候。”
举止语气算是客气,但远未到恭敬。
黄金放下绳梯,扶着三个女人下船。柳期下意识就要从船舷上跳下,看见他暗示的眼神,才老老实实扶住他的手臂,从绳梯上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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