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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六十的崔左鹰，一眼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岁。
“崔某来晚了，有劳小总理等候。”
会说场面话的人很多，但在如今异能为尊的世界里，会用这么低姿态说场面话的，着实难得一见。经过今晨一番接触，黄金对面前一国之王的谦恭算是开了几分眼界。
但他并不喜欢。
上午会晤之时，崔左鹰总是做出察言观色的谄媚姿态，频频讨好包括吴山在内的会谈各方，却对参与会谈的要求始终不松口，打定主意要从各方预期利益中咬下一大块肉来。说着最软的话，做着最狠的事，黄金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是崔左鹰。
所以他面容冷冽，连一丝微笑都欠奉，直接越过崔左鹰走向会场，淡淡道：“舞会早就开始了，昭阳王架子不小，抵港是最晚的，参加舞会也是最晚的。”
既然崔左鹰觉来晚了是自己的错，那就别怪自己拿他撒撒气。只是黄金心中清楚，扣着崔左鹰晚来，大概率是吴山的意思。吴山甚至还在他身边安排了两个士兵，自然不是保护，而是监视。
崔左鹰忙快步跟了上去，身上的肉一颤一颤，连连点头：“是是，是崔某失礼。还有蔽国那几个不懂事的玩意儿，让小总理费心了。”
这个转折极为突然，甚至连这句话本身也暗有深意。黄金当然听懂了“不懂事的玩意儿”就是晨曦小队，可崔左鹰若早已和他们划清界限，为何不称他们是叛党逆民，而是用了“玩意儿”这种含糊代称？
黄金蓦然驻足，视线迅速瞟过两个联盟士兵，盯着崔左鹰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崔左鹰的笑容中透着几分自责，好似他的笑就是他的脸，不影响他作出其他情绪的表情。
“若不是因为他们，会谈就不会推迟，也不会大费周章更换酒店，让小总理费心操劳。”
真是这个意思？
黄金狐疑地审视着他，但崔左鹰脸上的笑一成不变，除了抱歉，压根看不出其他端倪。
前面拐弯就是会场入口，这里已经能听见人声、钢琴声和细碎的碰杯声。
舞会已经开始，各个角色也已就位，黄金之前的那股冲动慢慢褪了下去。崔左鹰这个人来得太突然，言语中又透着几分古怪，也许，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望。
“走吧。”
黄金不再看崔左鹰，大步向前走去。
第117章
所谓酒会, 也是联盟定下的规矩。但凡特使出行一地，都需要举办个酒会，邀请当地高层交流沟通, 附近碎土不论是否联盟会员, 都可派人参加。说白了, 就是让特使用尽一切办法为联盟建立和维护关系网，拉拢各碎土加入联盟。
这也是吴山无法推拒的原因。一是规矩在那, 二是参加各方只有晋安和作为东道主的卯泰是联盟会员，在联盟眼里, 兰陵梦昌之类的进化者碎土都是待开发的新会员。作为特使, 他也不得不尽职履责。
至于酒会上的安排倒是简单, 贵宾们只需尽情交谈和作乐，卯泰这个东道主，为此尽力营造良好氛围即可。
左岚还是第一次办这种层级的酒会, 意外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简单。只要会场布置周全, 贵宾人到了, 就没了她什么事。想来也是, 她只是区区中副，现场如沧博、崔袁之类, 最低也是中将级别, 剩下的不是上将就是一国之主，没人需要她招呼应酬。
所以顶着一身薄汗的她, 寻隙便离开了会场, 梳洗更衣去了。
时间还早着, 会场内外的行动都没到触发的节点。
左岚动作利落, 没多久便打扮一新, 从一间自带洗手间的包房里走了出来。路过中心电梯时, 恰好有人从电梯中走出，是刘进洪。
今天贵客太多，她倒是把这个往日的上宾给抛到了脑后。
“刘司事。”左岚笑着迎了上去，正要按习惯开几句玩笑，不料刘进洪身后又走出来一人，她旋即欠首继续招呼，“吕莲王，欢迎二位。”
竟是孙道真。
脱去古典长衫，换上一身笔挺燕尾服的孙道真，差点让她没认出来。脑袋上的发冠也摘了，长发垂在背后，末梢处用嵌着绿宝石的棕红铜环束起，配上他的大高个，倒是别有一番独特气质。
左岚虽认得他，但几无接触，不知其脾气秉性，只得拿出那副客套的热情。反而是刘进洪丝毫不在意身边的孙道真，一下就捉住左岚的手，轻轻摩挲着，骂道：“看把我们左大美女折腾得，脸都瘦了，这些个形式主义的臭规矩真是害人！”
左岚还没吭声，只听孙道真憨厚的嗓音说道：“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刚好刚好。”
左岚一愣，虽然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让她说是说不出来的。不愧是东青仙岛的附属国，想来吕莲内部的教材书籍，和卯泰大不相同。
刘进洪哈哈大笑，踮起脚揽过孙道真的肩膀，赞道：“说得好，说得极好！没想到孙兄弟还是个文化人，有个词怎么说来着，长发如墨，孙兄弟肚子里果然墨水不少！”
不激昂也不悲伤的钢琴声灵动悦耳，其舒缓情绪的作用特别适合于酒会开场。不仅仅是开场，应该说整个酒会的前半段，舞台上都是同一架钢琴，同一个钢琴师。
黄金进来时，视线中不见左岚身影，反倒是三个熟悉的身影让他惊讶了一下。
卯泰三城上将也看到了他，纷纷起身。黄金看得清楚，除了赵立德外，米岸和迟简峰看清他身边的人后，脸上都掠过一丝讶色。
黄金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来到这肯定是黄怀的意思，而且赵立德知道崔左鹰也在，另两人则被蒙在鼓里。
看来以后的路，赵叔也彻底指望不上了。
黄金忍着心底的失望，走上前去，双手下压，示意他们坐下，故意问道：“岳父，赵叔，简上将，你们怎么有空来？”
称呼的排序让米岸找回了一些面子，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同时，他也听出了黄金问题中的巧妙，他们三人虽知道原定的会谈时间，可相对应的酒会应该是昨晚。临时调整到现在，起码黄金是没有通知过的，并且，他也知道这个女婿最厌恶别人插手他的事。
怎么来了，和怎么有空来，完全是两个意思。
米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赵立德，只听他笑道：“还不是被临时硬拉来的。放心，我们三个就老老实实坐这儿当好人质，不会打搅你招待贵客。”
他不说是被谁拉来的，黄金也猜到了是黄怀。至于所谓的人质，恐怕是吴山仍对卯泰方面不放心，才要求卯泰掌握了最多军队的三个上将也参加酒会。此时的同心楼里都是联盟的人，赵立德自称是人质，倒也没错。
只是吴山这个要求，显然是和黄怀单独说的。黄怀也没知会自己，便把三位上将传唤过来，某种程度上而言，不就是违背承诺，插手会谈了么？
黄金心中泛起不悦，只听不远处吴山叫道：“小总理，来这边！”
黄金抬眼望去，只见隔着一张桌子，吴山正和兰陵两人凑在一起，笑着对他招手。在他们身后，晋安全和沧博两人单独坐在位置上，晋安全望了过来，沧博则转动头颅，四处扫视着。再在他们两人位置之后，是梦昌的叶凌和崔袁，目光也投向自己的方向，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看自己后面的崔左鹰。
黄金重新低下头，对米岸问道：“岳父，特使来过这桌没？”
米岸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来了。”
赵立德笑着补充道：“我们原是拣了个最外圈、最里面的位置，喝喝酒看看表演就得了，没想到地板一转，正好就在特使进来的时候，转到最靠近入口的地方。”
黄金点点头，看来吴山就是简单守守规矩，没打算在酒会上达成什么目的，是顺着远近顺序招呼过去的。
旋转地板几乎是空港高层建筑的标配，左岚选的这处地点正好在迎宾层中心，覆盖了三环地板。最中央的舞台是圆心，因为舞台不小，算是第一环；布置着五张桌高脚圆桌是二环，没配高脚凳，需要站着喝酒；第三环就是赵立德三人所在的位置，配置着三个宽大的黑沙发和黑茶几，坐着舒服，但因为座位宽敞，凑得不近，不适合交流感情。
三环地板相互逆向旋转，圆桌和沙发偶尔交错而过，位置变幻下，令略显冷清的会场显得人影攒动，热闹许多。
黄金道：“那我先过去招待一下，岳父，这里麻烦您了。”
米岸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忙你的。”
但这个笑容只展露了一半便急速受了回去，再次阴沉下来。
黄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左岚伴着两人走了进来。左岚看到了他，自然也看到了米岸。她脸上笑容未减，仿佛没看到黄金一般，领着刘进洪和孙道真走向另一边的圆桌。
但凡是米岸在场，左岚就是这副反应。
黄金望着那张展现给别人看的笑脸，不由皱起眉。犹豫片刻，他把米岸和不断招呼他的吴山抛到脑后，大步走向那张圆桌，在左岚诧异的目光中，强硬地握住她的手。
左岚下意识抽手，目光有些慌张地在黄金和不远处的米岸上来回切换。可黄金实在握得太用力，铜皮铁骨的他，此刻的手真如钢铁般坚硬。
近处是刘进洪和孙道真，远处是脸色铁青的米岸，黄金突如其来的发疯让左岚进退不得。
“小总理和左小姐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孙道真笑道。
“说什么呢？再说我要生气了啊！”刘进洪一脸不满，端起桌上的红酒塞到孙道真手里，“刚夸过你会说话，罚酒！”
他这么一打岔，倒是让左岚停止了挣扎。左岚狠狠瞪了黄金一眼，只是眸中的笑意怎么控制都收不回去，只得也把一杯酒举到黄金面前，说道：“刘司事都说我瘦脱相了，你也该罚！”
刘进洪举手喊冤：“我可没这么说啊，我说的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一点也没瘦！”
他一边说，视线一边顺着左岚的脖子下移，最后嘿嘿一笑。
黄金让左岚挽着自己的手臂，转而将酒推到刘进洪身前，挑眉道：“这可是我的舞伴，司事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自罚一杯吧。”
刘进洪豪爽地喝了酒，扭头对孙道真说道：“这人比人气死人呐！我刘某人高低也算个联盟代表，怎么我看上的女人都名花有主了？主动贴上来的，净是些庸脂俗粉。”
他招了招手，从服务员盘中又端来一杯红酒，抿了一口，斜眼看着黄金，继续对孙道真说道：“你不知道吧？小总理的……嘿嘿，我见过，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还有据说小总理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和卯安总校校花订了婚。那可是校花啊，卯安总校多少人，说是万里挑一都客气了。孙兄弟，你说说，我比小总理到底差在哪？”
孙道真安静听着，显然看出了黄金和左岚微妙的表情变化，憨厚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长相，刘司事自问一下，能有小总理生得玉树临风？”
黄金听不下去了，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吕莲王赏光驾到，既然这是联盟的场子，不如我带吕莲王去跟吴特使打个招呼？”
孙道真连连摆手：“什么场子不场子的，本王就是在祖庭待得无聊，溜出来凑个热闹蹭顿酒。联盟，和吕莲不搭噶的。”
刘进洪倒是端着杯子离桌，边走边道：“你不用招呼，我却是不得不去的。真羡慕你啊孙兄弟，青山秀水，闲云野鹤，万事不沾……”
他说着走远，黄金和孙道真也点了下头，带着左岚走开。
“他怎么来了？”估摸孙道真听不到了，黄金低声问道。
左岚摇摇头：“谁知道，下午刘进洪突然通知我会跟他一块到。本来我也好奇他俩怎么会凑到一起，不过仔细想想，这俩是整座帝山山头最大的闲人，凑一起也算不上奇怪。”
黄金点了点头。感受着手臂上熟悉的体温，闻着熟悉的发香味，漫步在叮咚琴声里，满腹疑问一时间竟问不出口。
不只他，左岚亦如是。
第118章 （捉虫）
虽是例行公事, 吴山在兰陵那桌还是多待了一会儿。没办法，全场看来看去，也只有兰陵和仙门没什么瓜葛, 最适合加入联盟, 他不得不多出两分力气。
结果当然是白费力气。
且不说那个眼高于顶、惜字如金的老头, 光是兰陵王的面具就让吴山恶心得够呛。他脸上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一堆陈血烂肉, 上面爬动的蛆虫还随着他说话一只一只往下掉，好巧不巧, 就掉在了兰陵王自个儿的酒杯里。
吴山都觉得自己闻到腐肉臭味了, 兰陵王竟还能若无其事地喝那杯漂满蛆虫的酒, 不，准确来说是把酒倒入碎烂的腐肉里。
他不是傻子，知道兰陵王脸上的面具都是假象, 有点像是精神异能导致的幻觉。但这幻觉太他娘的真实了, 真实到他没坚持多久, 便急匆匆转到下一桌, 差点吐在晋安全跟前的茶几上。
“老师，你猜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
叶凌笑问道。发现吴山脸色有异后, 他故意凑近了距离, 还特意转动脚尖，让正脸对着吴山。
“各花入各眼, 无面本就能照映各人心相, 只是我们没有灵力, 不知口诀, 看不到而已。既然看不到, 便不要去猜, 猜多了反而抑制你自身本能直觉。”
柳望淡淡说完，自觉自己话太多。也许是刚才那口红酒实在太难喝了，令他不由怀念起甜滋滋的玉米酒，下意识便把身边人当成了那个小丫头。
他说得随意，叶凌却听得肃然，身体都不由自主站直了一些。
“老师说得对。”叶凌道，扫视左右，“老师，这里可疑的人不少，我们真不用拦一拦？”
柳望背起双手：“联盟没你想的简单。”
叶凌听懂了他没说的后半句话——也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见柳望闭上眼，他便没再做声。
吴山一屁股坐到晋安全左手边的沙发上，用力吐了几口气，又猛灌了一大杯酒，才把那股子恶心欲呕的感觉压下去。
“特使怎么了？”晋安全探身关心道。
紧挨着他坐的沧博则冷冷开口：“吴特使，即便崔左鹰没在暗中支持晨曦基地，也不代表晨曦余党不会再动手。你最好警醒些，要是喝太醉，恐怕被人割了脑袋都不知道。”
晋安全暗暗捏了捏他的腿，让他别再说话，自己则笑着对吴山道：“大博话是难听一些，但也是为您安危着想。其实我也觉得，让卯泰马上出动军队把都抓起来，我们再举行会谈才算稳妥。”
沧博毫不客气的话让吴山很是不悦，但听晋安全说完，他脸色虽好了一些，可依然有些冷。他也懒得跟两人解释，扔下一句话便起身走向下一桌。
“老子觉得最稳妥的就是赶紧把会谈开了，完事儿立马回联盟！”
沧博还想起身拦他，被晋安全抓住了手，又给拽回到沙发上。
晋安全摩挲着他的大腿，安抚道：“我知道你恨不得那帮余党碎尸万段，但也要分场合时候，吴山这人我们还惹不得。先别急，谈判最顺利也得明天才结束，还有时间。就算这中间那些余党没出现，只要会谈一结束，我们停在边境的军队马上就开入昭阳，到时留丰城一整个区的人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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