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伸手去拿玉佩,云嵩心神一动,大拇指就压住了玉佩的另一端。
对上女子探询的眼眸,云嵩认真道:“在下云嵩,云逢歌。”
“小女,沈知韫。”
云嵩松开大拇指,沈知韫拿回了玉佩,冲他微微颔首。
“走吧。”云嵩负手往前走,见人没动静,问道,“沈姑娘不走吗?”
“走。”
沈知韫这才迈开步子。她走得慢,云嵩便也缓下步伐,走在她身边。
“云某正巧也要出宫,一起吧。”
沈知韫点点头,低头看着玉佩。
“这玉佩对沈姑娘很重要吗?”
“嗯,是先慈遗物。”
“那沈姑娘可要妥帖放好,并不是次次都能让云某拾到。”
“如云侯这般拾金不昧,确实少见。”
“沈大人过奖。”
……
长公主府。
北校场上长公主当众轻薄安南侯一事不经走露。念夏为此,被三位姐姐从天亮念叨到了天黑。
只是她们说着说着,视线不自觉瞟向那扇开着的窗,殿下自从宫里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窗边矮榻上发呆。
念夏寻思道:“我觉得殿下倒不是在意旁的人怎么说她,而是首辅大人不见她。”
惜春、连秋给了她一记眼神: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拂冬冷冷道:“只是扒个衣领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惜春、念夏、连秋重重点头,都觉得首辅大人委实小题大做,不够大气。
“只是?而已?”
身后忽然响起男子的声音,冷意森然的,吓得四人一哆嗦,忙往边上退开两步,让出一条道来。
待容谙进屋,惜春与连秋一人拉一扇门合上,四人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你俩不是会武功吗?这么大个人站在后边,你们都不知道吗?”
念夏眨眨眼,拂冬蹙眉,一脸冷峻:“因为我俩打不过他。”
“……”
门口传来动静,赵徽鸾朝来人望了眼,又平静地别开头继续看窗外的夜色,指尖摸索着果盘,捡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不该是臣不高兴吗?怎么殿下反倒与臣置气了?”
小姑娘依然只给他看后脑勺。
容谙坐到她身旁,拉了拉小姑娘的衣袖,见她仍是不理自己,容谙将人拉进怀里。
“臣错了,臣不该拒见殿下。”
“殿下若是不高兴,那臣哄哄殿下。”
赵徽鸾忽然就笑了。
易地而处,若她看到容谙对哪个女人动手动脚,她会气得去磨刀。
可是容谙会按下自己的不高兴,反过来先哄她。
“殿下笑了,就是不生气了?嗯?”
“美得你,你还没哄呢!”
容谙忍俊不禁,凑上前,与赵徽鸾额头相贴。
“殿下今日为何……唔。”
未问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
赵徽鸾很主动,手伸到他耳后,划过他下颌,捧着他的脸,细致地吻着。
指尖又顺着他脖颈,划过滚动的喉结,容谙闷哼一声,欲退时,可是赵徽鸾勾着他不让退。
容谙眼眸沉了沉,化被动为主动,五指紧紧扣上了小姑娘柔软的腰肢。
正当吻得动情时,容谙忽觉领口一凉。
“殿下,你……”
那是一颗熟悉的黑痣,落在熟悉的位置上。
赵徽鸾看着,忽而泪流满面。
原来,前世,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将她托起的人,不是云嵩,而是容谙。
“殿下,你怎么了?”
容谙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可是越擦眼泪掉得越凶。
他慌了。
“本宫、本宫只是突然发现好些不明白的事。”赵徽鸾看着他,又哭又笑,“居然是你,果然是你!可是,怎么会是你呢,容卿?”
容谙啊容谙,在前世,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你究竟为我做到了何等地步?
容谙,你在前世,可好啊?
想起她临死前,那个抱着她的人声声哭喊“赵徽鸾你不能死”,那般绝望,那般撕心裂肺,赵徽鸾的眼泪如开闸的洪水,直接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指尖点上那颗黑痣,赵徽鸾痛斥:“本宫曾问过你,你当时为何否认?你为何要骗本宫?”
容谙的心都让她哭碎了。
听到这话,他已然明白赵徽鸾扒云嵩衣领的缘由。
他听着面前人泪眼朦胧的哭诉,不知怎的,他也红了眼眶,甚至也有点委屈。
“是殿下先骗微臣这个痣不重要的,既然有无黑痣都不如何,臣又为何要承认?倒是殿下,这明明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对!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赵徽鸾鼻子都哭红了,想起容谙的欺瞒,她忍无可忍,一口咬在了容谙的锁骨上。
第161章 圆房
小姑娘牙口挺锋利,约莫都咬破皮了。
容谙眉心稍动,却是很宠溺地抚上了小姑娘的后脑勺。
赵徽鸾是解气了,可她看到黑痣周边一圈冒着血珠的牙印,嘴巴一瘪,又呜咽出声。
容谙耐心地给她抹眼泪,温声哄道:“殿下过分了,疼的是臣,臣还没哭呢,怎么殿下先哭了?”
“你疼你为何不说?”
正如前世的容谙,用云嵩的身份默默守着她,护着她。
可是她再也不能同那时的容谙说一句“谢谢”。
有些事,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赵徽鸾瘪瘪嘴,越想越好哭。
容谙无奈地叹了口气,倾身吻上她的唇,将她所有呜咽都吞下。
他轻而缓,吻得细致入微。
尝到泪渍的咸味,他顿了顿,转而顺着泪痕吻上赵徽鸾的眼。
赵徽鸾两眼微阖,手抓在他衣襟上,安静且乖巧。
“殿下为何对这颗痣有如此深的执念?”
闻言,赵徽鸾眼睫颤了颤,又感受到柔软的唇落在她眼皮上。
原也是没有执念的。
不过是她偶然间发现,前世或许并非她所见的那般晦暗阴沉、不堪回首。
然而,前世之事无从说起,赵徽鸾如是告诉容谙:“算命先生说,本宫需得嫁给锁骨上有痣的人。”
前一刻还与她相缠的鼻息,在她说完的下一刻,远离了。
赵徽鸾默了默,悄悄睁起一只眼觑容谙。
只见容谙靠在那,唇角微勾,眼神含着戏谑,仿佛在说:殿下继续编。
“咳。”
容谙听她尴尬地轻咳,唇边笑意倏地漾开,又在赵徽鸾的嗔视警告中,稍稍有所收敛。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殿下今日扯的这个谎,臣爱听。”
被拆穿的赵徽鸾哭笑不得地扑进了他怀里,两人齐齐倒在了榻上。
锁骨上的齿痕血珠已经干涸,一圈鲜明的红。赵徽鸾心神一动,扶着他胸膛,吻上了他锁骨。
容谙闷哼一声。
娇躯在怀,他好似沉浸在少女独特的清香里,锁骨上细密的柔软触感,带着些许疼痛,又痒又麻。
容谙难耐地闭上眼,声色喑哑:“殿下,天色不早,臣该……”
赵徽鸾忽然在他锁骨上舔了一口。
“容卿今夜留下陪本宫,可好?”
容谙猛地睁眼,落眼的是女子云鬓间轻晃的珠钗,那一荡一荡的,荡得他心神愈发乱了。
“殿下,这于礼不合。”
赵徽鸾闻言,抬起头好笑地与他对视。
“那容卿现下所为,就于礼能合了吗?”
赵徽鸾意有所指,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啊,都快把她腰掐断了。
容谙本就深邃的眉眼一瞬间沉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殿下当真?”
嗓音又哑又沉,是他理智残存的克制。
赵徽鸾不答,而是凑上去亲了亲他下巴。
一阵天旋地转,容谙将人压于身下,赵徽鸾在他的吻落下时,忙道:“窗户还没关呢!”
容谙随手摸上小几,抓了件东西扔出去,正好砸掉了支窗的那根木竿。
啪嗒一声,木竿落地,大窗重重合上。
守在院子里的四人闻声吓了一跳。念夏与拂冬神情一凛,眼瞅着迈开了步子,被惜春与连秋一人一个拽着往院外走。
连秋道:“你俩不打不过嘛,闯进去也是挨揍的份儿。”
拂冬本想说“打不过也要打”,但看惜春脸色,她似有所悟,夜色下,她耳根不为人知地红了红。
一根筋的念夏虽不明所以,但她心虚又担忧:“那殿下会不会被欺负?”
惜春与连秋对视一眼,默契地不说话。
拂冬提溜着她衣领,快速将她提到了院外:“改天带你去找长庚打架。”
“真的?”念夏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怕前边有坑,长了个心眼,问道,“为何?”
拂冬神色更冷了。她眯眼望向主院,没有说话。
里边那个揍不了,那就揍能揍的!
……
夜色沉浮,赵徽鸾被欺负惨了。
温柔的气息萦绕在她耳畔,湿润的吻从耳尖到耳垂,又到她耳后、脖颈,循环往复,好似爱极了她这一处。
赵徽鸾只觉得酥软无力,整个人都要化作一滩水。
“殿下耳朵好红。”
男子喑哑的轻笑落在她耳边,她腾得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滚烫。
眼睫微颤,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怒嗔:“容谙,你故意的!”
“你好小气啊!”
这分明是报她往日摸他耳朵调戏之仇。
“……容谙,你不要太过分。”
“臣故意?”
“……”
“臣小气?”
“……”
“臣过分?”
“……”
到底是没忍住,嘤咛出声。
她伸手去捶烦人的容谙,却被对方捉住了手,摁在床榻上。
容谙的大掌缓缓滑进她手心,与她十指紧扣。
夜还漫长。
……
东厂。
上座的萧青阑声色发紧,眸光如冰,紧盯着弓腰同他回话的番子。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番子用力咽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重复道:“容首辅夜宿长公主府。”
啪——萧青阑生生捏碎了茶盏。
碎瓷片扎进掌心,他也不觉得疼,反而将手越握越紧。
他寒声再度反问:“夜宿?”
“嗯……瞅着是不打算走的样子。”
番子低垂着脑袋,面前地砖上一点一点落下猩红。
空荡的大厅好似突然间筑起冰墙,密不透风的,又冷又窒息。
久等不见厂督说话,番子硬着头皮道:“属下告退。”
他缓缓退出亭外,忍不住回头望向厅内,摇晃的烛影间,那道身影好似笼罩在风雪里,孤寂、落寞,宛若冰雕。
无声地叹了口气,番子隐进黑暗中。
萧青阑用力闭紧眼,眉头深深皱起。
他好似看见帷幔笼着的床榻,落在帷幔上的身影缱绻缠绵。
想起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喊他“净之”,心头猛然间涌起滔天骇浪,萧青阑手一挥,桌上的杯盏悉数摔碎在地。
净之、净之。
这声音好似魔咒,围绕在他耳畔,越来越清晰。
睁开的眸子布满血丝,他紧抿着唇,盯着墙上的烛影晃动。
越看越像交缠的人影。
这一刻的萧青阑,他好想杀人。
第162章 避子
傅府。
白榆退出厅堂,傅旭初静默坐了会,拿起手边茶盏,才发现茶已经凉透,便利落起身,回房休息。
夜半无眠,傅旭初披了件外衣推门而出。
庭院寂寥,霜寒露重,原来不知不觉间,秋意已浓。
他握了握负在身后的手,折身进入隔壁间的香房。
给亡妻何颖点上香,却不知说些什么。
静默间,身后的门开了,少女扒着门板,往里边探头探脑。
“安安,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被发现了的傅安安索性大方走进去,傅旭初朝她望过来,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时间过得太快,当年在茶舍跑腿的小女孩阿囡如今已亭亭玉立,是个快及笄的小姑娘了。
傅旭初二下江南时,又遇孙大娘,她遭到了江南仕宦的报复,临死之际将孙女阿囡托付给了傅旭初。
他将阿囡带回燕都,改名傅安安。
燕都万千待字闺中的少女,做梦都想嫁的人,有三个。
一是首辅容谙,姿容上上乘,位高权重,虽爱慕者众,但谁也不敢去同长公主叫板,只私底下里替容首辅抱不平。
二是安南侯云嵩,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可惜他养着一个红袖馆的妓子,门第高的不愿委屈自己,门第低的高攀不上。
再就是鳏夫傅旭初,对亡妻情深义重引人钦佩,可也就是太深情,燕都媒婆都要把傅府门槛踏破了,他也没有再娶的意思。
傅安安知道,后来她进了傅府,不是女儿又似女儿,更把傅旭初的婚事拖累惨了。
她朝何颖的灵位拜了拜,思索着同傅旭初道:“大人年纪不小了,若有心仪的女子,得趁早娶进府里呢。颖姑姑肯定不愿看到大人你孤独终老。”
“本官没有心仪之人。”傅旭初神色淡淡,又问她,“你近来书念的如何?”
傅安安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幼时过得贫寒,只在颖姑姑活着时教她认得几个字,现在年纪大了才开蒙,委实不太能跟得上。
“你若想考科举,可得好好用功。”
“考科举?我也可以吗?”
少女眼中明光闪烁,傅旭初颔首轻笑:“你有幸生活在熹和年间。”
傅安安挠挠脑袋,没听明白。
……
长夜虽长,终有天亮时。
晨光透过缝隙落在赵徽鸾面颊上,她眼睫颤了颤,没睁开,而是动作轻微地拉了拉被角,意图把脸缩进被窝里。
身边有人轻笑。
赵徽鸾露在外边的手当即给了那人一拳,反而被对方抓在手里,她挣了挣,没挣开。
“殿下怎么还在不好意思呢?”容谙好笑地拉开她盖住眉眼的被子。
“你还说!”
赵徽鸾没好气地睁眼瞪他,可一对上容谙漆黑的眸子,她就想起昨夜在水房,这人抱着她念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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