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你假正经!”
“臣涉猎一向广泛。不过——”容谙沉吟稍许,“先前未解诗中意,直到昨夜才了悟,说来也是殿下的功劳。”
“……”
赵徽鸾忍着面颊热烫,背过身去不理他。
“殿下,臣该走了。”
“走吧。”
“殿下不看看臣吗?”
“不看。”
容谙忍笑,自身后将人拥进怀里。又温存了会儿,他才起来。
赵徽鸾拥着被子,笑看他在一地狼藉中捡衣服穿。
穿戴完毕,容谙又把女子的衣裙一件件捡起,叠好,放到一边,再坐回床边。
他大手一伸,又将人捞进怀里,而后抵着赵徽鸾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算明白,何谓“良宵苦短”。
岂料赵徽鸾摸索上他的腰。
容谙垂眼,看小姑娘指尖灵活地解下他腰间玉带。
“殿下,何意?”
赵徽鸾笑而不语,趴到床沿,从暗格里取出一条青白玉凌霄花腰带,给他重新系上。端详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笑。
仲秋的晨风已颇具凉意,可从主院里出来的容谙神清气爽,不知他想到什么,唇边不自觉掠起一抹笑意。
长廊的拐角处,他见着萧青阑。萧青阑低头立在那,恭谨又谦卑。
容谙快步走过了,想起来他留宿长公主府,不稍半日就会传遍燕都,这于赵徽鸾的清誉有损——想着,他顿下了脚步。
……
萧青阑垂着眼,那人腰间的玉带正好从他眼前晃过去。
长公主素来喜爱玉石,这些年来,萧青阑给她搜罗过不少,但都比不过长公主手里的那块青白玉。
原来,殿下拿青白玉雕成了凌霄花带饰。
他思索着,那人又折返,玉带再度从他眼前晃过去。
……
赵徽鸾随意披了件外衫坐到窗边矮榻,手不自觉扶到了腰上。
惜春将窗重新支起,看到她这样,很懂事地过来给她揉腰,舒服得她直眯眼。
“对了!”赵徽鸾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惜春,你去找净之,让他给本宫弄碗避子汤来。”
揉在她腰间的手一滞。
“惜春?”
赵徽鸾没听见人回话,扭头去看惜春,却见惜春神情怪异地注视着门口。
心咯噔了一下,赵徽鸾僵硬地转身,果然瞧见早已离开的容谙此时正立在她门外。
赵徽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压低嗓音问惜春:“本宫方才音量如何?他应该听不到吧?”
惜春递给她一记为难的眼神,默默退下了。
“容卿。”
她扬起笑脸,可来人面色阴沉,立在那盯着她看了许久,直看得她笑容越来越僵硬,容谙才缓步进屋。
容谙行到榻边,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眸沉沉,良久才道:“腰很酸?”
“嗯!”像是要故意勾起他的怜惜似的,赵徽鸾撅起嘴,委屈地点点头。
容谙错开视线不看她,人却坐到了她身后给她揉腰。
静静揉捏了一会,才响起容谙闷闷的声音:“避子汤可不可以不喝?”
“不可以。”
“嘶——”
容谙闻言没留意手劲,听见她呼痛,又放缓了力道。
“容卿回来是想同本宫商议请旨赐婚一事吗?”
没听见身后人的回应,赵徽鸾又道:“容卿,时机未到呢。”
清丈才刚开始,朝局不明,她如何能嫁首辅?
容谙自然知晓她顾虑,他闷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臣昨夜既然留下,就做好打算了,臣可以……”
“不,你不可以。”
赵徽鸾堵话堵得很决绝。
“那臣算什么呢?殿下的男宠吗?”
第163章 情殇
赵徽鸾轻笑:“做本宫的男宠不好吗?”
覆在她腰上的手一滞。
随即传来男子的低笑:“臣倒是忘了,殿下喜好养面首。”
他说起来云淡风轻,听起来却有几分讥嘲的意味。
说完又重新给赵徽鸾揉腰。一下又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赵徽鸾原是想再开个玩笑调侃调侃,可当她拉过容谙的手回身时,望见容谙眼里的晦暗,她不由得心头一软。
“容卿。”赵徽鸾郑重开口,“待到时机成熟,再给容卿名分,好不好?”
小姑娘话音柔软,容谙终是拗不过她,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
“那这避子汤,非喝不可吗?”
见赵徽鸾神情凝重,沉默不语,容谙又道:“殿下曾经落过水,身子损伤严重,大夫叮嘱不可再碰寒凉之物。避子汤性寒,会伤到殿下的。”
赵徽鸾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仔细想了想,道:
“容卿,你我前路未见端倪,本宫实不想再为会否有孕一事提心吊胆。本宫会找太医请平安脉,调养身体,本宫想等尘埃落定之时与容卿白头偕老,所以,本宫一定会顾好自己!”
“好,那臣知道了。”
指尖抚上赵徽鸾的眼角,容谙弯了弯唇,满目温柔。
容谙走后,赵徽鸾坐下用早膳,不一会,惜春端来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赵徽鸾提箸的手一顿:“这么快?”
惜春抿着唇没说话。
殿下让她去找萧青阑,可是萧青阑一早就已经入府,像是早知道殿下会有所需要,他来时就带了一贴汤药,殿下未起时,已让她先去煎上。
是以,当她听见殿下吩咐时,忽然发现,这些年来萧青阑一直急殿下所急,需殿下所需,实在是个靠谱的心腹。
赵徽鸾接过汤碗,又顺口问了句:“净之人呢?”
“候在院子里,殿下要见吗?”
“让他进来。”
萧青阑进来时,赵徽鸾正在喝避子汤,一碗下肚,苦到舌根打结。
她皱着脸,指尖摸索着去抓惜春准备的蜜饯,刚探到一颗,边上递过来一只小巧精致的盒子,里边端端正正摆着一颗雕花蜜饯。
赵徽鸾往嘴里塞了颗蜜饯,才拿起盒子的那颗,细细端详。
“现在的蜜饯都做的这么好看了吗?这喜鹊闹梅雕得活灵活现的,本宫都舍不得吃了。”
她说着,咬了一口,脆生生,甜蜜蜜的。
萧青阑悄悄抬眼,只见座上之人娉婷袅娜,乐滋滋嚼着蜜饯,好吃得眯起了眼,他瞧着唇边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
但他很快低下头去,将情绪隐藏好。
“这是靖州特供,殿下若喜欢,奴才让他们再送些来。”
赵徽鸾摆摆手:“太远了,本宫可不想为点口腹之欲被容谙说劳民伤财。”
萧青阑道了声“是”,没忍住又往座上望去。
明明是在抱怨,甚至噘着嘴,这本该是气鼓鼓不高兴的表态,萧青阑却瞧见了她眼里的笑意。
不知她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愈发柔和。顾盼之间眼波流转,更添了几许往日未曾见过的韵味。
“对了,净之。”
冷不防赵徽鸾忽然朝他望过来,萧青阑赶忙低头,躬着身,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
赵徽鸾愣了愣,视线落在了萧青阑缠着纱布的右手上。
“你受伤了?”
“小伤。”萧青阑淡淡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这一年里,东厂查撤不少朝臣,得罪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你和东厂都小心点,别让人抓了把柄送到内阁。”
“首辅大人不徇私,连本宫手底下人的堪合都悉数收缴,你若落到他手里,本宫可救不了你。”
“是,殿下,奴才会小心的。”
“你一早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蜀南戎州发生叛乱了。”萧青阑从怀里取出信件呈上,顿了顿,又道,“奴才想去平叛。”
赵徽鸾展信的手指一顿,她没说话,先把信看完。
看到都蛮部落的酋长着蟒袍,出行用帝王仪仗,赵徽鸾眉眼都沉了下来:“造反啊……”
眼眸一转,看向萧青阑,“你想去平叛?”
“是。”萧青阑攥紧了拳头。
赵徽鸾默了默,缓缓点头:“也好,你出身将门,理当如此。那便去吧。”
——你出身将门,理当如此。
赵徽鸾不知,她这句话带给萧青阑的是怎样的震撼。
纵是他身残破败,腌臜不堪,千万人视他如世间鬼、活阎罗,唯有殿下,念着他“出身将门,理当如此”。
为此,他匍匐在赵徽鸾脚边,第一次,泣不成声。
赵徽鸾静静坐着,不安慰不打扰,良久,待到脚边人情绪稳定后,她才开口:“净之,你伤口又出血了,小伤也得重视,快去重新包扎一下。”
萧青阑指尖一颤,那是他情绪翻涌时用力握手,崩裂了伤口。
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道了一声:“是,殿下。”
萧青阑躬身出来,下到台阶下,把避子汤的方子递给惜春:“殿下若有需要……”
话说到一半,他喉头哽塞了。
惜春未觉异样,明白他未尽之意,点头将方子手下。
萧青阑离开长公主府,翻身上马,望着右手心渗出白纱的大片殷红,好似不会疼一般,再次攥紧了手心。
出身将门,可他如今终归不是将门之人。
他是内侍,是腌臜之人。
他有太多龌龊埋藏心底,怕那人知晓,怕那人厌恶。
他知这是亵渎,他控制不了,或许,唯有远离……
这日尚未过半,首辅容谙夜宿长公主府一事就在燕都流传开了。
说是首辅大人出长公主府时脸色阴沉得可怕,料想是迫于长公主的淫威,无奈妥协。
是以,众人都对容首辅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很快,这个消息传进文华殿小皇帝的耳朵里,他搁下笔,亲自去了一趟文渊阁。
挥手屏退众人,小皇帝反复思量措辞,也只问出了一句:“先生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桌案后,容谙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笼上了一片阴翳。
文渊阁里静得可怕。
第164章 风来
在这寂静中,小皇帝了悟了,他朝容谙拱手一礼。
“委屈先生了。”
原是想给阿姐撑腰的,如今看来,不是先生不想娶,而是阿姐不愿嫁。
这搞得,他都觉得好对不起先生。可是,阿姐又要被指摘了。
他太难了。
小皇帝摇头叹气,灰溜溜走了。
掌印段思齐躬身跟在后边,不时,一个内侍悄声跑到他身边,同他耳语。
他听着,往小皇帝方向看了眼,示意一众内侍跟上小皇帝,他则待众人走远,折身穿过门洞,回到了司礼监。
“干爹!”御马监的提督黄英急忙迎上去。
不同于黄英的急切,段思齐稳稳坐下,内侍给他端上热茶,他喝了口,才问道:“又是江南来信了?”
“不止江南,齐鲁那边也来信了。”
黄英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信,一边道:“内阁下令清丈,各地士绅手里的就不好藏了,儿子看内阁这次是来真的,十天半个月好拖,久了是拖不住的。”
温党倒后,不少人投奔了他们。平时收孝敬,关键时候总得护一护啊。
可是段思齐看信时,神色很平静,这让黄英心里打鼓。
“干爹,新上任的齐鲁知府刘来时是首辅亲信,手段毒得很,他手底下还有个多谋善断的面具先生,儿子怕……”
黄英适时停顿,暗自打量着段思齐的脸色,补充道:“怕他们到时候查到干爹手里的那些……”
闻言,段思齐平静地看向黄英。
他还能不知道黄英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吗?他素来以自保为要,只要手中大权不旁落,苟着一亩三分地,同所有人井水不犯河水。
黄英近年来的所行他又不是不知。明明是担心自己手里的被查,反而拿他的说事,想逼他出手,倒是长进不少。
黄英被盯得发毛,咧着嘴赔笑,脸都僵了。忽听他干爹哼出一声冷笑,吓得他一哆嗦。
干爹管他们管得紧,总不让他们与朝臣交恶,就算是求财也要避着点锋芒。
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内阁此举实在是过分!
就在黄英以为干爹又要让他息事宁人时,段思齐开口了:“你看着办吧。”
短短五个字,并未表示他会出手,但黄英明白,这意思是干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自行去应对。
那就好办了!
“谢干爹!”
黄英欢天喜地离开司礼监,才回到御马监,便有内侍找上他。
听说东厂提督萧青阑自请出京去平蜀南戎州的叛乱,黄英当即骂了声娘。
“不是,萧青阑他有病吧?他一个太监,难道还想建功立业不成?”
“黄公公要去监军吗?”
“咱家才不去!”
黄英翻了个白眼,御马监有监军之责,但他与萧青阑龃龉已深,若到了战场上,他指不定有去无回呢!
“你去拿兵符来,咱家去趟兵部。”
御马监同兵部同掌兵符,该配合的需得配合,除了让他去送死。
萧青阑出京那日,赵徽鸾亲自去送了,但她没有下马车,只命人将马车远远停靠在城墙下。
兵马先行,萧青阑同几个东厂番子顿在原地商议。
正要调转马头时,萧青阑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赶车的是他东厂的内侍。
他紧紧盯着那垂得严实的车帘,忽而掀起一角。
隔着大老远距离瞧不到半点里边的光景,萧青阑却好似秋霜落进了他眼里,冻得两眼通红。
带着股狠劲,他决绝地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能再看,手中缰绳一圈圈勒紧,策马远去。
滚滚黄尘落下,前路已不见人影。
赵徽鸾想着既然已经出来,便吩咐内侍驱车去往国子监。
“你们在这等本宫。”
念夏、拂冬与内侍候在集贤门外,赵徽鸾故地重游,好似看到昔日的自己和章云驰、沈知韫从眼前跑过。
穿过琉璃牌坊,想起温言的脆皮鸡,于是绕到了那座她曾醉酒的亭子。
回忆一番后,赵徽鸾学着温言的样子绕到亭子后,仔细瞅了瞅,取下某块松动的石头,没想到里边居然还留着当时用过的执壶与酒杯。
赵徽鸾笑了笑,把石块塞回去。
毫无意外,她在崇文阁里见到了沈知韫。沈知韫正耐心同一位女学子讲解,女学子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尔后露出惊叹的神色。
“殿下怎么来了?”沈知韫搁下笔,冲门口的赵徽鸾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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