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得正笑着道：“明日一早国公爷便要启程，下官祝国公爷一路……”
“下官来晚了，倒是没赶上国公爷的饯行，还望国公爷见谅。”
官员们顿时愣在原地，马志得更是将杯中酒倾洒了半数。
宋闻峥负手站在花厅门口扬声说完，门口的侍卫赶忙拿起长枪朝他刺去。
他一个漂亮的闪身，直接进了花厅。
“下官刑部主事宋闻峥，参见定国公。”
韩成山放下酒杯，眯着眼一看，这不是……
宋闻峥也是才认出，主位上的人，赫然就是和他一起救下流民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便是定国公？
听见他自我介绍的身份，韩成山有些疑惑，他离京之前，在朝中听过这位天纵英才的宋大人，怎么从侍郎降成主事了？
不过他瞧着此处人多，也没提起此事。
马志得示意侍卫退下。
坐在他一旁的魁梧男子皮肤黝黑面容犀利，当即摔了酒杯道：“一个小小主事，也敢跑来破坏国公爷的饯行宴？”
马志得低声一斥，“谭良！不可对小宋大人无礼！”
若姓宋的只是个普通的主事便也罢了，可他带了圣上的密诏来，他不敢让姓宋的与定国公碰面，正是不敢当着定国公的面，对姓宋的做什么。
姓宋的好解决，可定国公回去告给圣上便不好了。
谭良愤愤不平地退了回来。
马志得笑意吟吟：“小宋大人怎么来了？本官今日确实怠慢了大人，不过忙碌是真，待明日送走国公爷，我再招待小宋大人如何？”
宋闻峥幽幽的看他一眼，“多谢马大人好意，下官正是来为国公爷饯行的。”
韩成山走下主位，拍拍宋闻峥的肩膀：“原来你是从京城来的官员，倒真是有缘分。”
“下官不知您是定国公，冒犯了。”
马志得笑着问他们认识？
“是啊，”韩成山眉眼间涌动着喜悦，“这位小宋大人今日与我一同救下流民，是个英武之人，与我也颇有缘分。”
然后便问他来此处是做什么。
宋闻峥忽视马志得的眼神，径直道：“下官奉圣上之命，来西北军中调查明威将军顾道庭贪污军饷一案。”
“顾道庭？”
韩成山很是诧异，他曾经与顾道庭一道出征过，顾道庭算是他下峰，他也接触过，怎么会贪污军饷？
宋闻峥简单解释了一番。
“那你这番探查，时间可有些紧。”韩成山眉头紧蹙。
“是，本想着来了西北，可以请您帮忙，没想到下官来的不巧，正好碰到您巡边结束。”
宋闻峥微微垂眸。
“这……”韩成山看着他，便有些动容，他向来是喜欢提携后辈的，再加上这宋闻峥的模样……
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我再留几日，助你探查完此事后，再归京也不迟。”
马志得心里一凉，试探着劝道：“国公爷，这会不会耽误您的事儿？此事下官定会给小宋大人给予帮助的，您……”
话未说完，就被韩成山一摆手给挡了回去。
“多留几日不碍事，说实话，我自己也不信顾道庭会是这样的人，就当图个心安吧。”
宋闻峥嘴角微勾，“多谢国公爷，早就听闻您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韩成山大笑了几声，与他约好明日便开始探查，又让马志得多加张席位，和宋闻峥对饮许久，这饯行失败的饯行宴方才散去。
*
西北大雪降温，京城的降温竟是比西北还要早。
陈氏满脸愁容，“咱们还能烧着地龙，刑部大牢想必阴冷无比，你父亲该怎么受得住。”
顾晚枝安慰着她，“圣上向来待人宽厚，而且案子还没审完，父亲又不是真的有罪，想必牢中不会过多为难他的。”
她面上淡然，一转头看着窗外的冷风加倍喧嚣，心里却是一紧。
父亲被抓进去时，穿的还是官袍，官袍不能入牢，脱去之后身上只剩中衣，这般降温肯定熬不住的。
不行，她得找人帮忙去牢中探望父亲，捎上两件厚衣服才行。
先前她想打探情况时，求见过梅尚书与刘郎中两人，却是都没成功。
刘郎中那里还好，见了她的人给了两句提示，还允许刘微月赴宴。
可要想进去探望父亲，必得梅尚书同意才是。
出了主院，她立刻吩咐寒山找人去蹲守梅夫人出门的时辰，以及梅夫人常去的地方。
她得试试从后宅下手。
午后，齐若婵过来探望她，也是想到近来降温，她会为了父亲的情况忧心而特地来的。
得知她的打算，齐若婵道：“晚枝妹妹别急，我大哥与梅家公子是朋友，我请他帮忙打听下。”
顾晚枝心中感动自不必说。
很快，齐若婵就递来了消息，说是梅夫人明日就会去城中的慈恩寺上香。
不过她明日有事不得闲，慈恩寺人多拥挤，让顾晚枝千万找个人陪着去，别自己去。
陈峤声这两日去了保定府看铺子，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别人她信不过，也不靠谱。
思来想去，顾晚枝便递信给了二姐姐顾书芮。
翌日，她打扮低调，与陈氏说了个别的理由之后，就出门了。
第163章 姑娘你怎么了？！
顾晚枝与顾书芮在街口汇合后，就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他们现在不管你出门了？”
对于顾书芮能这么顺利的出门，顾晚枝还有些诧异。
“上次你的宴会我不便来，是因为目的地太明显了，父亲会阻拦我不与你见面，这次我只管说我是来慈恩寺求姻缘，他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书芮握上她的手，“还得多谢你，当时将一半的中馈之权交予我姨娘，近些日子姨娘与竹姨娘各自执掌一半，但姨娘有二叔母临走前的提点，管起事来比竹姨娘要好些，祖母渐渐的也更信任姨娘了，我出门自然方便。”
“那就好。”顾晚枝是真心为顾书芮和高姨娘感到高兴。
前世这母女俩被方氏压迫多年，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收敛做人，最后的结果都不大好，今生她能帮她们获得新的机遇，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顾书芮渐渐地显露锋芒，眼神中泛起淡淡精光：“母亲虽然被接了回来，不过她唯一能指挥的只有自己院子里的几人，还只能为了大姐姐的婚事准备，其余内宅事务父亲和祖母都不许她插手。”
“那她岂不是憋坏了？”
“岂止，大姐姐亦是被禁足，时常能听到丫鬟们说她在院中埋怨母亲。”
顾晚枝忍不住一笑：“两个贪心之人，即使是母女也敌不过利益。”
她想到顾书榆的身孕，马上要到大婚之日了，到时候……
正想着，慈恩寺到了。
慈恩寺就在京城中，位于城北，与城郊西山寺相比，大概只有其一半大小。
但慈恩寺向来求子嗣与姻缘十分灵验，故而城中许多贵妇经常来此，大部分时候寺内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马车停在慈恩寺外，姐妹俩一下车，就瞧见不远处停着梅家的马车。
顾晚枝提了口气，“看来梅夫人已经到了，咱们进去吧。”
据齐若婵从齐啸云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称，自梅遥知与顾书榆的婚事出差错后，梅夫人就深觉自己愧对儿子，忧思过虑，常来慈恩寺为儿子求姻缘，在寺中有一位相熟的师太。
顾晚枝便拉着顾书芮直奔那位霁云师太的院子里去。
慈恩寺果然人多的过分，随从在外头守着马车，姐妹两人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连四个人围在一起，才没走散。
若她一个人带着阿满前来，恐怕真要被冲散了。
霁云师太的院子离着正殿有些距离，她们过去时，就见院门口守了两个小尼姑。
在一旁瞧了瞧后，顾晚枝吩咐道：“阿满，你过去先随意问问，是不是不许旁人进去了。”
“是。”
“青碧，”她又唤顾书芮的丫鬟，“你绕着院子四周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入口。”
“是。”
顾书芮道：“三妹妹，要不等梅夫人出来再说？”
“不可，我不知她何时才会出来，若回家太晚母亲会担心。”顾晚枝垂眸，她连冬至都没带，就是怕母亲担心。
“而且，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情，难免有当众挟持的嫌疑，到时候闹得太大，对双方都不好。”
没一会儿，阿满回来了。
“两位小尼说，梅夫人每次来都要在里面与霁云师太待许久，时辰不定，但这期间是不许旁人进去的。”
很快青碧也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往院子后头一指：“后面有个角门，也有两个小尼在守着呢，三姑娘，这下怎么办，咱们前面后面都进不去。”
顾书芮一听也犯了难，“这可怎么办？你若求见，梅夫人定不会同意，从前面硬闯就更不行了，她一眼便能看见。”
反而是顾晚枝听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转过来道：
“二姐姐，我请你帮个忙，只是会有些……”
她两指一捏，“有些小小的尴尬。”
“你是早就想到了是吧，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帮你，”顾书芮无奈一笑，“说吧说吧。”
*
临近正午，日光渐盛。
霁云师太院角门的两个小尼姑擦擦额头的汗，认认真真站着。
忽然，不远的拐角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两个小尼对视一眼，忙跑过去查看，就见一青衣女子扶着墙缓缓倒地，她的丫鬟扶都扶不住。
“施主这是怎么了？”
青碧一脸急色地哭起来，“二位师傅，麻烦帮帮我吧！姑娘她走到这里忽然就身子发软晕倒了！”
两个小尼便一左一右地帮着把顾书芮扶了起来，往旁边的小殿里扶了进去。
角门空虚，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小尼回头看了眼，青碧忙哭起来：“姑娘！姑娘！”
三人不敢耽搁，扶着顾书芮就走了。
却没看到，拐角路口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而立，眼中泛起几分思索之色。
霁云师太院内，四处飘散着佛香气息。
“夫人日日忧思，于自己而言是一种惩罚。”
霁云师太手里捻了串佛珠，眉目慈悲。
梅夫人眉头紧皱，“师太，我亦不想这般，可我那不争气的长子，实在令我忧心。”
“我两个儿子的婚事是同时定下的，再不久我那次子都该成婚了，我有心再为长子择一女娶之，他却说什么女色误人，宁愿独身一人也不愿再定亲。”
梅夫人越说越伤心。
她好不容易劝得长子听话，为他定下顾家长女做妻，谁知道婚事生变之后，长子一心读书不愿成家。
都已经及冠了，不定亲怎么行呢？
她都不说什么高门贵女世家千金了，只要儿子愿意定个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她都能接受。
霁云师太将手中佛珠换了个方向，“万事皆有缘法，人心不可强逆，夫人不可啊。”
“师太说得对，万事皆有缘法，定亲一事还是要顺从梅大公子的心思才行。”
殿中二人齐齐的向外一看，就见顾晚枝俏盈盈地站在门外，一张俊俏脸蛋儿在阳光下顾盼生辉。
“顾三姑娘？”梅夫人一愣，立刻就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顾三姑娘这是求我们家老爷不成，又求到我头上来了？”
第164章 你的姻缘，也要顺其自然
顾晚枝拎起裙摆迈入大殿，先朝两位长辈行礼拜见，“梅夫人、霁云师太。”
霁云师太颇为好奇地问，“施主是从角门进来的？”
“是。”顾晚枝跪到蒲团上，语气谦恭，“角门处的两位小师傅看守很尽心，是我使了些小伎俩将她们引开，还望师太不要怪罪她们。”
霁云师太摇摇头，“无妨无妨，你能进来，便也是你的机缘。”
“多谢师太。”
顾晚枝这才看向对面的梅夫人：“夫人高见，小女今日确实为父亲的事而来。”
梅夫人抿唇，“那姑娘可以回了，你求我无用的。”
其实，梅尚书并没说过这事毫无转圜，但她若去求梅尚书，难免麻烦。
为了一个已经退了亲的前亲家兄弟，她犯不上为自己惹这些麻烦。
顾晚枝一瞬不瞬地看着梅夫人，发觉她目光微微闪躲，便知自己今日来对了。
“夫人可否听我一言？”
梅夫人蹙眉不语。
顾晚枝看她其实也并非完全不愿听，便缓缓开口：
“夫人知道的，我为人子女，受父母生养之恩，当回报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今家父有难，家母日日在家以泪洗面，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夫人更加知晓，家父在朝中素来勤恳，为人正直，行军打仗时亦是勇往无前，为大周赢得大小战役数十场，抵御外族，攘定边疆，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一点点军饷而断送自己半生功名呢？”
梅夫人眉间一动。
明威将军战功累累她自然知晓，也听梅尚书说起过许多次有关他的话，言辞间皆是夸赞敬佩之意。
可……求了她又能做什么？
“夫人，求您看在家父一生戎马保家卫国的份上，替小女说个情，求梅尚书放我进去看他一眼。近日京城大寒，你我身在家中尚且要拥裘盖被取暖，家父置身牢狱之中，冰冷无比，暗无天日，小女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求您了。”
这一番言辞恳切，顾晚枝说着说着便落下泪来，眼圈红红的，朝梅夫人弯腰下去。
却在刚弯到一半的时候，被一杆拂尘挡住了额头。
“师太？”
顾晚枝起身就看到霁云师太收回拂尘，满目慈悲地看着自己。
“姑娘可是明威将军之女？”
顾晚枝颔首，“正是，师傅认识家父？”
霁云师太微笑道：“明威将军的威名，贫尼早有耳闻，且，多年前，贫尼还是慈恩寺中一小尼时，就曾见过将军与夫人一道来上香求子，那时只觉他们夫妻恩爱，却不想再次听到时他竟已是身在牢狱了。”
多年前上香求子？
顾晚枝眉眼一动，“师傅好记性，只是家父卷进军饷一案，小女也是未曾预料的，他为人品性满朝皆知，小女相信家父会有重获清白那一日，只是……”
顾晚枝看看梅夫人，“小女就怕在家父重获清白之前，先在牢中出些什么事。”
“既如此，”霁云师太也看向梅夫人，“夫人，贫尼也替将军求你一句，贫尼不信一个忠君爱国、爱兵如子、又对自己夫人关怀备至的好人，该落得凄惨下场。”
72/127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