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是不催,你是准备在闻乐苑内躲懒到什么时候?”
邰谙窈瞪眼,不满道:“嫔妾明明是养伤,怎到了您口中,就成了这般惫懒之人。”
时瑾初没和她争辩,是与不是,她心底清楚。
她月前就能下床行走了,半月前,太医院也早提醒她身子好得差不多,但她偏是没叫人去敬事房。
邰谙窈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邰谙窈才懒得和他解释,她那时是恰好月事来了,待干净后,也的确是身子惫懒得不想动,毕竟是女子家的私事,她也不好意思和时瑾初直言。
銮驾被宫人抬在后面,邰谙窈扫了一眼,觉得他就是故意不让宫人提前示意。
其余妃嫔还跪在地上没起来。
邰谙窈也没管,又不是她的妃嫔,时瑾初都不心疼,她做什么好人。
想法刚落,她就见段宝林期期艾艾地看向时瑾初,声音都软了下来,仿佛藏了蜜意:
“皇上?”
时瑾初这时仿佛才看见她们,淡淡颔首,让她们起身。
段宝林一起身,就想要走近时瑾初,话音透着股撒娇痴缠的劲: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后宫?”
时瑾初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段宝林被看得一愣,不解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
张德恭眼观鼻鼻观心,觉得段宝林真是没眼色,没看见皇上正和仪婕妤说话么。
气氛尴尬了片刻,邰谙窈才好像记起时瑾初来时问的话,她弯起杏眸,轻声道:
“嫔妾刚在和段宝林说您赏给她的缎子呢。”
时瑾初一时半会没记起来:“什么缎子?”
段宝林已经觉得不妙了,顶着众人视线,有些尴尬道:
“您赏给嫔妾的云织锦缎啊。”
时瑾初没看她,而是转头看向邰谙窈,见她依旧一袭青黛色鸳鸯锦缎,外罩着轻薄的披风,他疑惑:
“朕记得这批云织锦缎刚到宫中,就让宫人挑着颜色送到闻乐苑,是不喜欢青色了?”
她喜欢青色,这一批云织锦缎中的青色缎子就全送去了闻乐苑。
闻言,邰谙窈皱了皱脸:
“您还说呢,嫔妾就是再喜欢青色,整日穿着一个颜色也会看腻啊。”
时瑾初啧了声,送了她东西,还得落她埋怨。
他垂眸道:“你既然喜欢,就让张德恭将剩下的云织锦缎都送过去,换着穿就是。”
段宝林咬紧了唇,她有些臊得慌,前些日子御前刚送来的赏赐,皇上都半点不记得,却是能记得仪婕妤喜欢的颜色。
明明仪婕妤没说什么,两人也没朝她看,但段宝林就是觉得难堪。
尤其是想到她先前还拿着云织锦缎冲仪婕妤炫耀,她脸色就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没人在意她,时瑾初握了握邰谙窈的手,问她:
“朕陪你走走?”
邰谙窈和他转身离开,埋怨声轻巧传来:“皇上真会颠倒黑白,明明是您想让嫔妾陪,还要说是陪嫔妾。”
时瑾初低笑了一声,不介意顺着她的话:
“行,那就请仪婕妤赏脸,陪朕走走。”
两人交谈声渐渐远去,留下数位妃嫔面面相觑,有人看了眼段宝林,不由得有点隐晦地幸灾乐祸。
叫她得了几日侍寝,就轻狂起来。
一个照面,邰谙窈甚至没停留多久,但很快,仪婕妤复出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尤其是这一番对话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出去,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感慨仪婕妤恩宠如常,还是笑话段宝林的不自量力。
长春宫,雨花阁。
殿内没人,姚嫔知道仪婕妤的绿头牌挂上去后,脸上的笑意就渐渐地淡了下去。
柳霜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
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主子想借着和仪婕妤亲近,叫皇上对她看重几分。
若是仪婕妤一直不能侍寝也就罢了,皇上待周贵嫔和主子都会宽和些许,这是看在仪婕妤的份上,她们得脸,底下的奴才不敢怠慢,得到的好处再反哺给仪婕妤,互惠互利不外如是。
但这事也有个弊端,前提是仪婕妤不反感。
一旦仪婕妤觉得不舒坦,皇上看在仪婕妤份上给出的恩典,自然也会收回去。
这么久了,柳霜也隐约有几分了解仪婕妤的性子,其实柳霜都没想明白,仪婕妤怎么会在事后对自家主子依旧心平气和的。
要知道,仪婕妤主动提携主子,和主子借着仪婕妤侍寝压根是两码事。
柳霜心底闪过点怀疑,但这个念头闪得太快,让她没来得及在意。
现在再想这些都没有意义。
如今要紧的是,仪婕妤痊愈了,该是仪婕妤的恩宠都会重新落在仪婕妤自己身上。
而主子尝过甜头,还能舍得放下么?
柳霜没问,但看主子的神情,柳霜也隐约猜得到答案。
许久,柳霜低声道:
“起码主子已经在皇上跟前留了印象,皇上不会忘记主子的。”
姚嫔扯唇,她淡淡道:“我初入宫时,也侍寝过,但你瞧,后来皇上能记得长春宫么?”
也全不对。
毕竟长春宫还住了位周贵嫔,但圣驾来雨花阁的次数少之又少。
若非她一入宫就刻意引得周贵嫔和她交好,这宫中谁还记得她这个人。
柳霜张嘴,想说主子现在给皇上留下的印象是和仪婕妤交好,但心底知道是一回事,若是说出来未免有点打击和折辱人,柳霜最终还是选择闭嘴不言。
今日是十五,众人都知道圣驾会去坤宁宫,也没等御前的消息。
夜色落下时,时瑾初才到了坤宁宫,皇后娘娘带着宫人守在殿前等候,见到时瑾初,她福身行礼,时瑾初颔首让她起来。
皇后跟在他身后往殿内走去,她没让宫人近身,而是亲自将时瑾初外罩的披风脱了下来,才递给宫人。
“臣妾已经让人备好了晚膳。”
时瑾初应了声,和她一同坐下,莲藕排骨汤摆在中间,她率先给时瑾初盛了一碗汤。
时瑾初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对此,皇后也不在意,时瑾初向来不会在某个菜色上多停留视线,专心研究此事只会吃力不讨好,她只求无功无过就行。
膳食用到一半,皇后拿公筷替时瑾初夹了一道鱼肉,她话音也顺势一转:
“记得以前邰修容最是喜欢吃鱼。”
时瑾初咬了一口鱼肉,眼皮子都没抬,等着皇后的下文。
就见皇后放下木箸,她轻叹了一口气:“邰修容也被禁闭了将近半年,好好的人,哪能一直被关起来,臣妾见仪婕妤今日也去了蔌和宫,想来也是心疼邰修容。”
时瑾初撂下木箸,拿着锦帛擦了擦嘴,只问:
“仪婕妤去蔌和宫了?”
皇后点头:“是啊,毕竟是亲生姐妹,难免会有牵挂。”
时瑾初松了锦帛,锦帛没了支撑,落在案桌上,又轻飘飘地滑落在地,皇后视线随着那锦帛移动,就听对面的人不咸不淡地说:
“后宫事宜,皇后看着办就是。”
坤宁宫中早早熄了灯,也没有叫水,问春守在殿外的时候都郁闷地皱着眉。
翌日,所有人都知道邰修容被解了禁闭。
请安时,当看见相邻而坐的姐妹二人时,她们忽然有点恍惚,什么时候这二人的位置这么近了?
今日请安很是和谐,皇后关心了邰谙窈姐妹二人一番后,就散了请安。
坤宁宫外,邰谙窈看着被脂粉盖住脸上病容的邰修容,她轻声道:
“姐姐既然出来了,不妨在宫中多走动走动,散散心许是能叫身子好得快一些。”
邰修容一怔,眼底不断泛起涟漪,这是二妹妹入宫后头一次叫她姐姐。
她说:“我会的,谢谢二妹妹提醒。”
两人在坤宁宫前一别而过,周贵嫔一脸纳闷地凑上来,低声问:
“你和她和好了?”
周贵嫔觉得和好这个词汇不是那么妥当,但她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汇。
姚嫔也投来视线,邰谙窈抿了唇,没作解释,只是转移了话题:“难得我能出来了,去御花园走走?”
周贵嫔只当又是提到她伤心事,当即顺着她的话道:
“你是要在外待会,省得闷坏了去。”
三人没乘仪仗,慢悠悠地朝御花园散步而去,但等到了御花园时,她们都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敬妃娘娘和段宝林。
段宝林被罚得跪在凉亭下,脸上落着清晰的巴掌印,发髻都凌乱了些许,颇有些狼狈。
邰谙窈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愕然,谁不知道敬妃娘娘惯来是脾气好,居然惹得她动怒,段宝林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三人上前请安,敬妃朝她们看了眼,脸色缓和了些许:
“起来吧。”
邰谙窈站了起来,敬妃让她们进去坐,凉亭内一下子坐满,周贵嫔忍不住地回头朝段宝林望,她好奇地问:
“段宝林是做错什么事了,居然惹得娘娘动怒?”
邰谙窈没拦住周贵嫔,因为她也挺好奇的。
敬妃脸色又差了些许,但她没有详说,只简短道:“没什么。”
看出她不想回答,周贵嫔也没再问。
敬妃只坐了坐,就离开了,但离开前,对着段宝林平静地撂下话:
“太阳不下山,你就一直跪着。”
段宝林吓得脸色惨白,也没敢反抗。
邰谙窈看得眸色稍深,昨日段宝林见到她时还敢得意,对着敬妃却是一脸怵惧。
对于段宝林来说,婕妤和妃位都是遥不可及的高山,凭什么就让她区别对待?
论恩宠,敬妃尚且不如她。
二人除去位份,唯独的差距就是皇嗣。
邰谙窈握着杯盏许久,才端起杯盏轻轻地抿了一口。
她们也没管段宝林,姚嫔忽然提起道:
“话说,云婕妤待产的日子也就要到了。”
周贵嫔不解她为什么会忽然提起云婕妤,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在经过姚嫔偶遇圣驾一事后,周贵嫔陡然惊觉她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姚嫔,她只知道姚嫔温柔小意,惯来贴心,却不知她心底藏着的鸿鹄之志。
皇嗣在宫中是叫人不得不谨慎的话题。
姚嫔这个时候提起来,周贵嫔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别扭,她一边觉得自己不该怀疑姚嫔,一边又忍不住觉得姚嫔话里有话。
她皱眉道:
“到了又如何,和我们也没关系。”
姚嫔笑着说:“你说的对。”
邰谙窈垂眸看着水杯中涟漪,唇角若有似无地轻勾。
第76章
午膳后,邰谙窈就得了消息,段宝林被禁足了,皇后怒斥让她在宫中好好反省。
邰谙窈挑眉,不解:
“她到底做什么了?”
秋鸣低声道:“奴婢听照料御花园的宫人说,段宝林好像对小公主出言不逊,又恰好被敬妃娘娘听见了。”
段宝林被罚了后,敬妃娘娘没有善罢甘休,直接将消息递到坤宁宫。
段宝林才得意了两个月,如今不仅被禁足,甚至还得罪了敬妃娘娘,日后恐是要不好过。
邰谙窈听得愕然,半晌憋出一声:
“我当周贵嫔已经够不会说话了。”
原来是她见识浅薄了。
两人没就这件事继续谈下去,她小憩了片刻,绥锦替她寻着晚上要穿的衣裳和首饰,时间也过得很快。
傍晚时分,日色还未彻底暗下去,敬事房就派人来闻乐苑送了消息。
没人觉得意外,其余妃嫔对此情景也早有预料。
夜色渐渐浓郁,月影稀疏,闻乐苑内的宫墙角落都点着莲灯,高挂着的红灯笼也有些黯淡,但绥锦和张德恭还是守在殿门口,里面还未叫水,她们当然不敢玩忽职守。
殿内,气氛旖旎不断,温度也在不断攀升。
时瑾初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攀在他脖颈间的手腕有些硌得慌,他捉住女子的手,借着浅淡月色瞧见她手腕处的一抹殷红。
他声音微低,透着些许难言的哑色:
“就这么喜欢?”
她养伤期间,这条玛瑙链子就一直被她戴在手上,时瑾初初见时也没觉得有什么,还让人给她送一对玉镯,他总觉得她这般白皙的皓腕戴上一对玉镯才是配衬。
但某人不领情,这个手链一戴就是数月,还美名其曰是姚嫔亲手做的,此番心意不可辜负。
一来二去,时瑾初也就记得了姚嫔这个人,甚至觉得她是在暗示他什么。
但时瑾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也不肯将手链拿下来。
时瑾初啃咬了一口她的手腕,将人激得呜咽了一声,她浑身倏然紧绷,时瑾初顺势扣住她的腰肢,让她借力。
许久,殿内平息下来,她背对着他微喘着气,时瑾初从背后拥上她,低头亲了亲她后颈处,惹得某人又是一个颤栗。
邰谙窈杏眸都泛着潮红的水色,体内深处还残余着浪潮汹涌,久久不曾停歇。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小别胜新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情事后,她嗓音都是软的,吸着鼻子:“您……好过份……”
时瑾初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缓了好久,邰谙窈才渐渐回神,她想起时瑾初问的那番话,声音倦得含糊:
“她一颗颗磨出来的……”
时瑾初听出她的困意,扣着她的手腕:“知道她惦记你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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