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上的贫乏,导致她境遇转好之后,饮食从不迁就, 美中不足的是总腾不出时间磨练厨艺。
在白捡来的这一世, 那些匮乏不足倒都得到了弥补。
饭后, 陆潜要修远陪自己下完上午没走完的棋。
叶祁没有午睡的习惯,要出去遛弯消食, 雁临陪同,挽着祖母的手臂。
出了宅院,拐了两个弯,走在田地间的小路上,叶祁闲闲问:“今年修远遇到大事了吧?”
雁临措手不及,当下只好反问:“怎么这么说。”
“我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叶祁面含笑意,笑容里半是自豪,半是心疼,“轻伤不下第一线,要是不在第一线,宁可撂挑子不干。”
“也没多严重。”雁临颇有些底气不足,忙着往好处说,“他现在活蹦乱跳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之前十来年聚少离多,怎么都应该回来陪陪长辈了,对不对?”
叶祁轻轻拍了拍雁临的手臂,话锋一转,“看你们挺有默契的,应该是他不好的时候,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吧?”
“加起来也没多少天,他不喜欢跟前人多。”雁临说,“不过,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又通信,就……”
叶祁笑了,“就有一定的感情了?”
“可以这么说。”雁临也笑,“我说过,修远很照顾我,是千真万确的事,给我添了不少大件儿呢。……”把陆续收到的礼物逐样讲给祖母听。
叶昔的笑容更为明朗和煦,“应当应分的。是夫妻,就要把两个人的日子放在一起过。”
“我大概明白。”雁临趁势说起来意,“奶奶,这次到县里过年,就别回来了吧?你们要是回来也行,我当甩不掉的小尾巴。”
叶祁略一沉吟,郑重地问雁临,“愿意一大家人住一起?”
“愿意啊,我希望家里热热闹闹的。”雁临说,“有点儿麻烦的是,我要是真考上大学,只能节假日回家。不过还有大半年呢,我们尽早摆喜酒,好不好?”
叶祁照实说出想法,“跟你和修远,我和爷爷一点儿顾虑都没有。但你们爸妈,你那个大姑姐……”话到末尾,已开始摇头。
“说的也是。”雁临拿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要是这样,我们就不着急摆喜酒了,过三二年再说,到时候,各自的事业一定已经有模有样……”
“想得美,”叶祁又气又笑,“一杆子就把我们支出去那么老远?到那时候,修远奔三十了,你忍心?”
“那有什么办法?爷爷奶奶不肯跟我们一起住,实在没什么意思——爸妈问我原因的时候,我就这么说。”
叶祁哪里还听不出,孙媳妇这是用了一记小小的激将法,不由笑着捏她小脸儿一把,“你这个淘气鬼。”
“答应我吧。”雁临揽住祖母的肩,“别的事有修远挡着,谁敢跟他较劲?”
“不答应还能怎么着?”叶祁笑着,“我跟爷爷真上年岁了,当然愿意一家人在一起,再不济,也希望离修远近一些,哪怕通电话通信,在县里也更方便。
“以前琢磨过这件事,说实话,担心你不愿意家里人口太多,现在既然是你提出这件事,我们再不去,那不就是不知好歹?”
“真的?”雁临双眼熠熠生辉。
“真的。”叶祁携她往回走,“这就收拾家底,叫修远准备搬家。”
雁临兴高采烈,“人手车辆都让他找,我们迟一两天回去。”
叶祁笑容满面,瞧着这样的孙媳妇,心里只有欢喜的份儿。
同一时间,陆修远也在跟祖父聊这件事。
这对老少的对话十分简洁。
陆修远说:“我退伍了,在做生意。”
“上次不就说过了?”陆潜扫他一眼,视线落回到棋盘。
“你跟奶奶都是七十几岁的人了,保养得再好,身子骨再硬朗,但不在跟前儿,我一阵一阵心惊肉跳的。”陆修远说,“而且我也住院过一段时间,以后保不齐有反复,你们放心?”
陆潜睨着他,“少乌鸦嘴,你这种活土匪,谁咒都没用。不就是到县里住么?这还用你说?只冲着雁临做的饺子,我们也得过去享福。”
陆修远笑了,“不止饺子好吃,水煮鱼水煮肉做得也很地道,其他的家常菜更不用说。”
陆潜呵呵地笑,心思转移到吃喝上,“饺子是不是还有?”
“有。”陆修远和雁临做的饺子摆满两个篦子,一餐饭一篦子的量上桌后,富余二三十个,“明天再吃一顿。中午剩下的,晚上煎着吃,成么?”
“成!”
陆修远笑意更浓。在他这边,祖父祖母一向特别容易打发,何况如今多了雁临。
遛弯的一老一小回来之后,一家同住的事情定下来,坐在一起商量,要带走哪些东西,需要多大的车子运送,以及日后空下来的房子怎样处置。
陆修远对祖父祖母建议:“最好是你们琢磨出合适的人,搬过来住,除了人品,还要爱干净。另外先礼后兵,签个合同,达不到要求立马走人,也能避免人住久了房子易主。”
老两口深以为然。陆潜说:“横竖不用着急,我们慢慢琢磨,反正走之前一定办妥当。”
退一万步讲,就算同住合不来,他们也不会回乡下,在县城选个近一些的住处,守着孙子孙媳。这种对普通人而言的大事,之于他们反倒是小事。
岁月的确改变了他们的心性,改不了的是他们在何处都可安家。
这天晚饭后,老少四人在客厅看电视,六位客人到访。
除了王萍及其祖父母,还有三位在村里算是德高望重的人。
雁临这才明白,祖父说的正式道歉的真正含义。
他要给王萍一个切实的教训,也要断了王家日后说陆家人闲话的路。
有这前提,雁临完全是看热闹的心态。
冷眼打量王萍的祖父母,见老太太戴着金戒指金手镯,衣服款式高档;老爷子穿戴一如妻子,脖子上戴着一条明灿灿的金链子——他外号就是大金链子,这是祖母私下里告诉雁临的。
雁临由此确定的是,村里没有被抢劫的安全隐患,要不然,王家怎么敢钱财外露到这地步。
总而言之,王家老俩十足的暴发户架势。今天因为孙女闹得面上难堪,进门后一味的点头哈腰皮笑肉不笑,平时一定是耀武扬威的样子。
不论陆家哪个人,都不会愿意跟王家结亲。嘚瑟的人一定事儿多,谁都不会闲得没事找事。
陆潜、叶祁以闲聊的方式切入今日事件,把经过详略得当地告诉三个局外人。
王老爷子脸色晦暗,端一杯茶在手,一味盯着茶水;王老太坐在他身侧,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时不时瞪王萍一眼。
王萍意态倒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坐着,垂着头,抿着唇。但是雁临发现,她有两次微微别转脸,面上闪过愤懑之色。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于,对待男女关系,根本没有对错的认知。
你有一千条理由反对她勾搭议婚男性,她就能想出一万条理由说服自己和别人:她只是追求爱情,她不但没错,反而有理。
就算面面俱到,都不见得防得住这种人见缝插针地添堵。谁不想做个体面人呢?真遇上没皮没脸的,难道还能人前人后都跟她一般见识?
雁临决定好好儿利用祖父祖母给创造的机会。能不能杜绝王萍凑近陆家是一回事,让她明白自己是个刺儿头是另一回事。
等到长辈的谈笑告一段落,三位局外人要王萍赔不是的时候,雁临趁着室内片刻的寂静,笑微微开口:“王萍道歉与否,陆家为的都是在村里没人说我的闲话,至于王萍有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只有她清楚。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儿。
“在她表态之前,我想问清楚一件事。
“她上午跟我放下话了,说等过完年,不管她远哥做什么,她都能在他手底下混个文秘的职位。
“我想要句准话,王萍,对于工作问题,你还是之前的打算么?”
语声停了停,她转向陆修远,“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40章 不一样的他
“我怎么看?”陆修远奇怪地看雁临一眼, “不怎么看。跟长辈半生不熟的人,不可能用。”
这倒好,捎带着拒绝了一大杆子沾亲带故的人。雁临一笑, 非常满意。
王萍听雁临说话的时候, 已恨得暗暗咬牙, 心知那小丫头片子故意跟她找后账呢。
她要不是为了以后与陆修远仍旧常来常往,何必乖乖听话, 过来赔礼道歉?
这条路要是断了, 那她还认什么错?
迅速权衡一番, 王萍站起身来, 做出分外恳切的样子,“远哥, 之前的事情的确是我不对,以为两家相处得比亲戚还近, 说话不讲究方式, 太冒失。
“但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不管做什么, 都能出人头地。这样的话,有我出一份力不是更好吗?没错,我不是一流名牌大学的人才, 可好歹是读了大学,在这年月,大学生做文职, 怎么也比低学历的人更稳妥一些。
“今天我的确是错了, 想做出弥补, 避免影响两家的关系,等我工作后, 前三年不要工资都可以。再一个,我也想跟你多学一些东西,真的。”
雁临无语望天。
陆修远语气转冷:“我说了,不可能。而且之后几年我都说不准自己在哪儿,那要看雁临考上哪里的大学,我得陪她去上学,不相干的人,少在我们附近晃。”
雁临一愣,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喇喇地把陪她上学的话扔了出去。下一刻,心里便是满满的甜蜜。
陆潜和叶祁望了小两口一眼,满脸地欣慰与赞同。他们想到了当年漂洋过海的岁月,再遥远再辛苦的路程,也携手同行。他们认为的夫妻,就该是这个样子。
作为最了解修远的长辈,他们如何不希望他与长辈一样,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恋爱结婚。
先前修远因为身份性格与环境限制,基本上断了与女孩子相恋的路,他们就想制造机会给他,没料到儿子儿媳妇太着急,只凭交情和雁临的样貌就把婚事定下来。这是他们一度略有微词的症结。
现下一看,儿子儿媳分明是歪打正着,雁临是掏心掏肺对修远好,不然不会主动提出一家人同住;修远对雁临也是满心的在意,不然不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关乎几年的打算。
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家四人满心欢喜,王萍却被打击得无以复加。
这次遇到了花瓶里的刺儿头,很会给长辈和陆修远灌迷魂汤,直接导致她当众出丑。
这还了得?三个外人再受村里人尊敬,也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以后不定怎么把这件事向外传扬,她很快就会成为村里的笑柄,把她跟破鞋相提并论也未可知。
气恨到了一定程度,由不得她不恼羞成怒。
她望着雁临,眼中已有恨意,“你故意抓着我说过的话不放,就是为了王家陆家断绝往来?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一门心思求个皆大欢喜,你偏要这样,往后陆家的人缘儿还不全得让你败坏完?你这叫不顾大局,懂不懂?”
陆潜、叶祁面露不悦,俱是微微前倾,要出口驳斥。
雁临却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笑,闲闲回道:“首先,我提出你说过的话,是征询你和修远的态度,你们表态了,但我没说什么,对不对?
“其次,你这么激动,再一次对我指手画脚、否定我的人品,这让我更加坚定以后有多远离你多远的立场。
“最重要的是,这是你跟我和修远之间的事,长辈之间的往来,我没资格也没胆子干涉。爷爷奶奶的人缘儿,可不是谁想败坏就能如愿的。”
局外人赵老爷子一拍大腿,“这话对!陆家老俩的人品才华,别说咱们村里县里,就算到首都的很多国家级单位,也只有挑大拇指的份儿,这来来回回多少次请他们出山了?
“王萍,你别揪着人家孙媳妇穷追猛打了,行不行?今天才认识,你就这样那样的说人家不是,纯粹有毛病。这也就是人家有素质,让长辈做主,不然早让修远收拾你了。
“再说到底,要是换了我家那个母老虎,碰到你这样的人,你那张脸早让她挠成土豆丝儿了。也不回头想想,说的都是什么乱八七糟的?真有点儿欠抽了啊。”
十分耿直的一番话,引得大家一通善意的笑,另外两个局外人更是频频说“没错,是这个理儿”。
王萍哭了,这倒不是她想卖惨,实在是羞愤交加,撞墙当场晕过去的心都有了。
王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望着孙女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给她一刀的不忿。太丢人了,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样的脸。
“认错!斟茶认错!”他怒声说。要不然,他当场把这混蛋孙女撵出家门,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王老太立马跟上:“听到没有?!再不听话,立马给我走人!我们的家搁不下你!”
王萍连哭都不敢了,匆匆忙忙用手帕擦了擦脸,敛容正色,逐一到了陆潜、叶祁面前倒茶赔礼。
陆潜和叶祁见惯了风浪,明白这次最终的收获是看穿一个人的品行和家教,也足够了,其他的,不妨留给修远,也就做样子抿一口茶。
王萍到了陆修远近前,要拿他面前的茶杯。
陆修远却抬手一挡,“不用,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以后离我跟我媳妇儿远点儿,比给我磕几个都见道歉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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