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妃也不好做,管吧,只顶着王妃的头衔,还要做齐重渊的阿娘。不管吧,她身为周王妃,齐重渊、周王府与她休戚相关。
喜雨买了饭食回来,殷知晦与文素素随意用了些,细细商议了接下来的事情,连夜赶回了松江府。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蚕茧缫成丝,按照契书的约定,交给了锦绣布庄,种蚕桑的百姓,今年大获丰收。
手上宽裕了些,趁着中秋时,赶进城买些吃食,好好庆贺一番,街头巷尾人流如织。
“锦绣布庄的新绸布,时兴的料子,一匹足足比别的布庄,要便宜八十个大钱!卖完即止。”
布庄的伙计卖力吆喝,很快,消息经过闲人们的口,城内几乎快人人皆知。
要买布的人家,当即前去一探真假。
一匹绸布约莫在五百个大钱左右,锦绣布庄竟然便宜了五十大钱,还是崭崭新的布,要是错过,就亏大了。
锦绣布庄顿时挤满了人,除了买布的人,还有小商贩,想要大批量的拿布。少五十个大钱一匹,贩卖到北地去,利再翻一翻,走一趟来回,今年就了过个肥年。
过了两日,福茂等布庄也热闹起来。
“福茂布庄新出了麻布!”
“麻布有甚稀奇之处,穷人才穿的粗布,家中有纺机都,妇人长了手都能织!”
“这你就说错了,福茂布庄的麻布,是丝麻!软和得很,还便宜,比寻常的麻布,只贵三十个大钱一匹!”
“真当?”
“去看看就成了,走走走!”
毕竟还是穷人多,福茂布庄倒没被挤得水泄不通,除了福茂布庄,其他的布庄也有各式的麻布卖。
麻布厚薄,软硬大致差不离,只是每间布庄的花纹不同。有万字纹,寿字不断纹,喜字纹,还有读书人喜好的雅致样式。
徐七娘子在后院看着账房送进来的账本,长长舒了口气。
京城那边的信,一封封递来,她总算能交差了。
“东家,东家!”金掌柜声音惊惶,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前。
徐七娘子抬头看去,金掌柜一头汗,手上抱着一匹布,急急奔到了她面前,“东家你看!”
徐氏做丝麻的布料,徐七娘子只远远瞧一眼,便看出了金掌柜手上的布料是丝麻。
只眼前丝麻的布,又与锦绣布庄的不同,少丝多麻。
徐七娘子伸手捻着布,比不过锦绣布庄的柔软,但远比穷人所穿的麻布柔软,织线均匀,花色上乘。
金掌柜口舌发干,伸出手,道:“东家,这个麻布,比我们的丝麻价钱便宜得得多了去,与那粗麻无异了!”
苎麻布一匹在一百五十到二百文之间,锦绣布庄垄断了丝麻,丝麻与绸布的价钱相近,只约莫便宜二十个大钱一匹。
徐七娘子按在布上的手,用尽了力气方收回来,她努力镇定下来,问道:“郭老三他们的绸布,价钱几何?”
金掌柜抹去了头上的汗,白着脸道:“价钱如常,今年他们的绸布少,说是不便宜。今年他们以麻布为主,说是为了江南道的父老乡亲,特意做他们穿得起的布料。”
迟了,已经迟了!
哪怕不经过京城允许,改织锦绣布庄擅长的丝麻,也已经来不及。
徐七娘子与金掌柜都知道,他们收不到麻。让淮南道织与江南道一样的丝麻布,再送过来,几个月半年就过去了。
他们谁都不清楚,郭老三以及江南道的一众布料行当的东家,后续还有什么花样。
锦绣布庄处处处于被动,而且他们现在投入了大量的钱,算上前面投入的巨大成本,他们是赔本在赚吆喝。
徐七娘子声音都尖了,道:“快去,快去拦着,每人只能买一匹布!”
金掌柜呆住,抬手抹了把脸,却没有动。
库房里的布,被几个自称海商的客人买了去,几乎一空。
只怕这几个海商,也并非真正的海商。若是郭老三他们让人买了去的话,就成了锦绣布庄亏本,在替郭老三他们赚钱。
徐七娘子紧紧咬住牙关,道:“不怕,穿绸缎的贵人,看不起这些麻布!我们还有丝线,可以继续再织布!我就端看价钱,他们敢不敢跟!他们改做麻布,以后绸布这一块,就全是锦绣布庄的了!”
金掌柜稍许松了口气,不过,他总是无端心神不宁,道:“东家,我总觉着,此事没那么简单。”
话音刚落,万嬷嬷来了,她拿着蜡封的信进屋,道:“七娘,王妃来信了。”
徐七娘子接过信,拆开一看,顿时面若死灰。
金掌柜大感不妙,小心翼翼喊道:“东家,东家......”
徐七娘子没有理会他,撑着案几站起身,道:“万嬷嬷,备车,去狗尾巴巷!”
文素素住在狗尾巴巷,万嬷嬷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徐七娘子整个人都失了魂一样,不敢多问,赶紧奔了出去,安排马车。
金掌柜独自留在屋内,看到徐七娘子扔在案桌上的信,手不受控制伸了过去。
拿起信看完,整个人都簌簌发抖,信纸如凋零的花瓣,飘落。
第四十一章
瘦猴子最喜欢的节庆就是中秋, 他对此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中秋时不冷不热,有葡萄,石榴, 梨, 好多鲜果,还有大大的月亮!”
“冬至新年冷死人, 吃食鲜蔬少, 还没有月亮!”
“冬至新年换成在秋日过就好了, 秋收之后,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起初许梨花还会与他吵几句,后来就不搭理他了。何三贵则是从头到尾都当他在放屁, 留在茂苑县的喜雨,笑着道:“我不喜欢过节,什么节都不喜欢。筵席接连不断, 七少爷忙,我们更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殷知晦他们到了吴州府府城,与齐重渊在一起,召集江南道的官员议事。这个节,只怕江南道的官员过不安
瘦猴子搂住喜雨的脖子, 道:“喜雨,今年你该高兴了,不用在七少爷身边伺候。”
喜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却道:“瘦猴子别乱说, 七少爷待我们好得很。”
瘦猴子放开他,朝天乱翻白眼:“虚伪!”
喜雨理着被瘦猴子弄皱的衣领, 跑去小炉边蹲着,将烤熟的栗子夹起来, 问道:“娘子可要吃?”
文素素摇头,她写完了字,正在专心致志尝酒。香雪海太甜,她挑了一坛善酿,倒进了壶中,再加了一撮姜丝进去煮。
秋高气爽的天,天空澄澈透明。案桌上摆满了葡萄石榴,糖莲子,蜜渍鲜藕,香喷喷的鲜肉月饼,酒煮得沸腾了,酒香满院。
许梨花端着一大筐子清蒸螃蟹,从灶房里走出来,扬声喊道:“瘦猴子,将案桌收拾一下!”
螃蟹是郭老三一大早送了来,文素素想到了秃黄油,干脆让许梨花一并蒸了。
瘦猴子蹲在小炉边烤板栗,他起身拍了拍衣襟下摆,撇嘴道:“螃蟹没甚肉,不好吃。”
许梨花呛他,“我看你是这几天吃多了!再说谁给你吃了,老大说要拿来拆蟹黄!”
他们已经提前过上了中秋,这些天送节礼的络绎不绝。除了殷知晦,织坊各东家,牛头村的许里正等人,送了村里的新鲜蔬果,活鸡活鸭,河里的鲜虾鲜鱼。
各种点心肉食多得吃不完,文素素收了许里正他们的礼,拿了点心羊肉等村里平时吃不起的贵重吃食,让他们带回去,再分给孩童与养蚕缫丝的妇人娘子们。
连着几日酒肉,瘦猴子虽没长肉,馋虫已经没了,嘴巴也养叼了。
听到是文素素的吩咐,瘦猴子赶紧闭上了嘴,将案桌上的碗碟收拾开,许梨花将筐子放下,何三贵拿着剪刀签子过来,几人坐下来拆蟹。
瘦猴子的手刚伸出去,许梨花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了:“净手!”
文素素喜洁,瘦猴子马上窜起来,奔去灶房打了热水,先盛了请文素素净手。
许梨花见文素素的酒盏空了,提壶替她斟满,满足地喟叹一声,“这日子,才叫日子!”
何三贵将拆开的螃蟹放到文素素面前,道:“老大吃这个。”
文素素拿了只螃蟹掰开,道:“我自己来,吃蟹就要自己吃才有意思。”
瘦猴子斜了眼许梨花,难得没与她斗嘴,道:“梨花这句话说得是,以前我们那叫求活着,现在才是人过的日子。”
许梨花手上不停拆蟹,道:“瘦猴子你少说话,贵子也不能说。你们再苦,终究是男人,能有我们女人苦?在乡下,女人跟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回到家,张罗饭菜,洗衣,喂养牲畜,纺线织布。哎哟,这一天下来,比那牛都辛苦。谁家养了牛,都宝贝得很,舍不得将牛用狠了。用起女人的时候,可没见人同情过。”
何三贵极为专注地拆蟹,大气都不敢出。瘦猴子看了眼许梨花,本想说些什么,见文素素淡笑不语,忙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喜雨左看右瞧,不紧不慢啃着蟹腿,再品一口酒。一壶酒,很快就被他吃了大半。
送来的节礼中酒多,文素素任由他们吃。她只有一个要求,要是吃得烂醉,撒酒疯的话,从此以后不许再碰酒。
瘦猴子他们几人就吃得烂醉过,除了喜雨的酒量好,自制力强,他如今还有吃酒的资格。
虽然被馋得偷偷咽口水,瘦猴子他们几人,到底没敢再碰酒。
喜雨的例子摆在那里,让他们无话可说,清楚自己差距与不足。
许梨花没吃酒也醉了,絮絮叨叨说起了前去当差的事:“我从没独自出去做过事,哎哟,当时一走出门,我腿都发软。”
瘦猴子呵呵,不留情面地道:“当时你可不承认。”
许梨花喷道:“我当然不能承认,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独自领了差使出门,像你们男人一样去当差做事,我哪能出门就认输了?”
文素素上次让瘦猴子他们三人,分别前去各村提点会织布的妇人,别信天上会掉馅饼,稀里糊涂签了卖身契。
人手不够,事情紧急,许梨花与瘦猴子何三贵几人,需要独自前往。
虽然许梨花去的村,曾经跟着文素素去过,她都熟悉。不过那时候有文素素在,她自己去,还是惴惴不安。
喜雨慢吞吞道:“我初到七少爷身边当差的时候,也紧张得很,生怕自己做错了。”
许梨花高兴地望着喜雨,道:“我也一样,生怕自己当不好差使,出了差错,以后老大再也不让我出去了。”
说到这里,许梨花鼻子一酸,蓦地哽咽了:“老大平时也不怎么要人伺候,瘦猴子贵子哥能领差使出门,就我没用。以前吧,都说男女有别,这本该是男人的差使。只瞧瞧老大,哪来的天经地义?我不敢与老大比,总可以与瘦猴子,贵子哥比一比。”
何三贵放下了签子,默默起身去倒了碗热茶,放到许梨花身边。
瘦猴子没再翻白眼,喜雨冲着何三贵挤眉弄眼,抬起衣袖做擦汗状。
何三贵明白过来,掏出帕子,一并放了过去。
许梨花端起热茶吃了口,嫌弃地斜了眼帕子,却没有去拿,抬手拿自己衣袖擦了。
瘦猴子噗呲笑出了声,何三贵黑着脸,收回帕子,踢了瘦猴子一脚。
瘦猴子呲牙,还了他一脚。喜雨盯着脏帕子,伸手将装蟹黄的碗挪开了些。
许梨花抹完泪,吸着鼻子,道:“女人出门独挡一面做事,难呐!你们都不懂。”
喜雨煞有介事点头,“梨花说得对,我们卫国公府里的嬷嬷婢女,识文断字,看账算账样样都会,却做不了外院的管事。出门应酬,与人打交道的,皆是男管事。”
许梨花好奇地道:“你们七少爷院子里伺候的嬷嬷婢女,可是连门都不能出?这次出来,七少爷身边就没婢女嬷嬷伺候。”
喜雨道:“七少爷院子只有粗使婆子伺候,没有婢女。贵妃娘娘下了令,不许七少爷身边有年轻的婢女伺候。”
许梨花更加好奇了,问道:“贵妃娘娘的规矩,可是有什么讲究?”
喜雨装作吃酒,无论如何许梨花如何追问,都不肯开口了。
许梨花知道喜雨打定主意不说,无论如何都撬不开口,只能悻悻放弃了。
“当时我在想,要是办砸了差使,回来如何向老大交待。老大可会嫌弃,不要我了。”
许梨花挣扎了下,看向文素素问道:“小的办砸了差使,老大可会赶小的走?”
文素素抿了一口蟹黄,再吃一口酒,道:“这次你办砸了,也没什么要紧。你是初次独自前去办差,办砸了,我也有责任。一半是你的能力不足,一半是我的看人眼光不足,看错了人。责任五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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