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站着不说话,活脱脱地像一位大家闺秀。
他忽而笑得低沉,径直往她方向迈了两步,从背后拥着她,双手箍住她的腰肢,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说道:
“好云儿,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本是牵连家族的大罪,只他一人承担,已经是最优解的解决方法。”
见她仍不开口,问道:“生气了?”
她怎么会不生气,不难过,不懊恼,不自责?
云喜只觉心烦气燥,她动了动身子,想让他放开她,见他无动于衷,只得道:“云儿愚笨,不懂这些,晦世子说得有理,教训的是。”
谢如晦一时被噎,碰了一鼻子灰,她的阴阳怪气实属怪不得她。
是他处理这件事还不够好,只要时间一久,又有了孩子,想必她的时间和精力都会花在孩子身上。
久而久之,事情淡了,光景远了,也就放下了不是?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渐渐地,溢出眼眶,滑至下巴,滴落在t他的衣袖上。
他察觉到小娘子的不对劲,站直身子,把她强行转身过来,见她眼睛湿漉漉的,便将人搂进怀里,又亲了亲她的粉腮,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根处,嗓音也变得温柔了些:“日后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别干生气不说话。”
晚间,谢如晦命小灶房里的厨子去做燕王妃爱吃的菜。
又命带来的婢女布席斟茶。
外头下着小雪,云喜的近身侍女郦娟从衣箱里拿出一件直领团花装饰的披风,给云喜披上。
云喜见郦娟面无表情地为她做事,她心里有愧,说道:“郦娟姑娘,上次一事实在抱歉。”
郦娟有些诧异,确实是对不起她。
但这不能怪云喜,是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可恶又滑头的红杉给扎了一针罢了。
事后,挨了罚。
虽不情不愿地继续伺候云喜,可她发现,眼前这个主子像个纸做的娃娃,娇娇弱弱,柔柔媚媚,破碎感十足。
云喜的抱歉,真诚且不做作,一瞬间把她心里的不服气一扫而净。
郦娟努努嘴,想了想,道:“云夫人,你的道歉奴接受,奴有一事要求,日后能不能在做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前先告诉奴,好让奴有一个心理准备,奴自从跟了你之后,每一回都被你吓得不轻。”
“好,我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吓到郦娟姑娘的。”云喜抿抿唇瓣,对她道,“不要唤我云夫人,我还未过门。
郦娟定了定神,笑道:“可世子爷吩咐过,要下面的人喊你云夫人。”
云喜哑然,眼神黯淡,冷道:“那好罢,他向来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却说偏厅那头,色相味俱全的饭菜都端了上来,谢如晦差婢女往内通传,唤云喜和燕王妃一道出来用膳。
燕王妃本不愿出去,可一想到亲儿子今晚回来用膳,便扶着珠翠金璨的发鬓,对敏月道:“你扶我出去外头,等会儿唤灶房里的人多炖一盅燕窝,饭后端给二公子。”
敏月静静地道:“是!”
到了偏厅,众人都站着,就等燕王妃入席。
燕王妃本是笑脸和气地走进来,眼风瞧见云喜,心情又差了起来,言语刻薄,“这贱婢也配与我们同坐同吃!”
云喜倒也不在乎燕王妃对她说了什么,做足了礼数,向前行礼。
紧接着退到谢如晦身边,只低著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听见男人道:“母亲,她是我的云夫人,若母亲不喜欢,我便带她回房里吃。”
燕王妃面如白纸,气得干瞪眼,愠着薄怒道:“祸水!这个是祸水阿!”
“她是不是祸水,儿子心里清楚得很。”谢如晦不动声色,语气冷淡地道,“今天是小年,母亲莫要因为儿子的事气得伤了身子,子苓也快回来,不要被他瞧见一家人在吵架。”
燕王妃这才稍稍平息一点怒气,落座在饭桌前,其他人等才一一落座。
饭桌上摆了鸡汤,炒膳面、蓼茸蒿笋、宋嫂鱼羹、炉焙鸡、蟹酿橙和青翠时蔬。
谢如晦特地把一个蟹酿橙放到燕王妃的骨碟上,道:“这是母亲爱吃的蟹酿橙,尝尝上京城厨子做的和燕地做的有何区别。”
燕王妃觑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晦世子,别以为这样,我就饶了你!”
谢如晦淡道:“母亲向来疼儿子,这一次也依儿子一回罢。”
燕王妃看向谢如晦,道:“一人退一步,我最多只能答应你抬她为姨娘。”
谢如晦的手顿了顿,拿起公筷给她夹一碗面,道:“母亲尝尝这碗面。”
显而易见,男人不想接燕王妃的话茬。
云喜坐在谢如晦身侧,默默地吃着碗里白饭。
而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害得她的喉咙忽然发干,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第140章 母子争执
谢子苓还未进偏厅,便高兴地道:“大哥!”
谢如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站起身来,去迎接他的二弟。
两人站着寒暄一番。
谢子苓扫了一圈偏厅。
发现饭桌上除了母亲、四妹、五妹还多了一个背对著他的女子,忽而想到什么,对着谢如晦,笑嘻嘻地道:“大哥,那女子是你在外偶遇的罢,是我的小嫂子吗?”
谢如晦那张平素威严的脸,顷刻挂满了笑意,“原是咱们府上的洒扫婢子,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我的贴身婢女,与她经历了一些事,患难中见真情,你也知道你哥我这个年纪也该急一点,找个人伺候不是。”
“大哥,你万年铁树要开花阿——”谢子苓笑了笑道,“看不出来大哥你也有这等风花雪月之事,到底是哪位小娘子俘获大哥你的心!”
燕王妃见二人聊得热络,欣喜不已,起身上前,忙道:“你们两兄弟站着说什么,赶紧过来用饭。”
谢子苓见到自己那和蔼可亲,四十开外的亲娘,迎上去作楫,笑着唤道:“母亲,孩儿可想你了!”
燕王妃温声道:“我也想我的乖儿子!”
就在谢子苓走得越来越近时,他总觉着背对著他的那位小娘子莫名地熟悉。
他停下脚步,突然向谢如晦问道:“大哥,你还未告诉我,你的那位小娘子该怎么称呼?”
燕王妃眉头蹙起,心中冷哼一声,却抢先道:“这还未过门,你哥偏让她上桌吃饭!现在还是个婢子,她该唤你二公子才是。”
谢子苓摸了摸鼻子,说道:“母亲,就算现在还未过门,但她迟早是大哥房内的人,是你儿媳。”
言下之意,怪她这个老母亲强词夺理,刻薄寡恩。
燕王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冷声道:“我还没认!”
谢如晦轻咳一声,道:“二弟言之有理,内人胆小,我这就唤她过来,给你认识认识。”
“云儿!你过来一下。”
谢子苓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心里一咯噔,道:“云儿?我怎不知府上的洒扫婢女唤云儿?”
暗道:是他认识的云儿吗?不可能!他的云儿妹妹不可能是大哥的人!她可是要等着我考取功名,娶她为状元夫人!
云喜头皮发麻,装聋作哑,不想去理他。
可犹豫了一阵,如临大敌一般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过身去。
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过,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浅浅地施一福礼,淡淡笑道:“云喜请二公子金安。”
谢子苓只觉眼前黑漆漆的,忙扶了扶额,突然疯了似的哈哈大笑。
谢如晦被他的举动给惊住,问他:“子苓,你怎么了?”
谢子苓没有管谢如晦的疑惑,直接拉着云喜的手,迫使云喜猛地抬起了头。
云喜那张极出色的容貌闯入谢子苓的眸中,令他的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他注视着她,满脸疑惑地道:“为何?你为何会成为大哥的女人!你不是说你不嫁人吗?为何选择大哥!!!”
那个常常对他嫣然一笑,见到他还带这点小女儿的羞涩之意,唤他为子琏哥哥的小娘子,已经彻底不属于他了吗?
他的心痛得像被人狠狠撕开两瓣似的,汩汩流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很痛……
痛彻心扉……
“云儿!我同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忘了!”谢子苓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眼神失落又难过,绝望地道,“我说待我高中那日,娶你为状元夫人,难道我这么多年的守护,都比不上大哥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为失色。
脸最黑的莫过于燕王妃,她愤怒道:“你们一个两个鬼迷心眼了,竟对这个贱婢起了心思,你们要气死我是不是!!!”
谢莺莺和谢馥君忙起身上前,一人一边稳住燕王妃。
而谢如晦那原本的极好心情,都变得不好了,冷着道:“子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谢子苓呵呵一笑,他离开那天,满脑子都是云喜的影子,就连在国子监,挑灯夜读,悬梁刺股,烦躁得抬头望月时,想的也都是她的娇靥。
她是他的动力,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他又怎么会认错!
云喜弯着细眉,眼里带着一丝埋怨,支支吾吾,嘴角下拉地道:“可你为何欺瞒我,说你是府上的小厮,说你唤子琏!你可知……那时因为你,他们都诬蔑我,说我与你暗通曲款,私相授受!”
谢子苓脸色大变,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眼里藏不住杀意,“谁,是谁说你,我杀了她!”
燕王妃面呈难色,她的亲儿子,敢为了一个女人要……要杀了她!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是我,是我要杀了她!”燕王妃眸色黯了黯,眉眼间带着几分生气,“子苓,是不是可以为了她,要你母亲的命?!”
谢子苓脸上流出几分诧异的神色,“母亲,你为何……为何要置她于死地?儿子跟她清清白白,莫要因为别人的三两句话,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声誉……”
啪!
燕王妃打在谢子苓脸上的耳光极其清脆且干练!
“逆子!”
“你看t看你自己,到底在跟谁讲话!”
燕王妃一股子的气直冲脸面,烫得发红,“你竟敢为了一个没有身份背景,卑贱低下之人责问你母亲,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第141章 子苓之心
在场的婢女们眼观鼻,鼻观心的,个个都伫着一动不动,生怕闹出个什么动静。
谢子苓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打得偏了头。
他微眯着眸,慢条斯理,声调异常的平静,“母亲若没做过此事,何须对儿子大动干戈。”
燕王妃心头一颤,只觉身上发凉,余光瞥见云喜,心中一阵厌恶油然而生。
她气息不稳,怒叱苛责,开口道:“嗬!你若敢跟她纠缠,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别叫我母亲,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谢如晦并不想看到燕王妃和亲生儿子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忙把云喜拉开,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对他们道:“母亲息怒,子苓你也别跟母亲吵,难得一家人在上京城相聚,就应该和和气气才是。”
谢子苓似乎没有听进去,反而绕开谢如晦,抓着云喜白皙的皓腕,大步地往外走去。
他要带她走,什么功名利禄,什么名望权贵,他通通都可以不要,通通都可以掷地粉碎。
在谢子苓眼里,谢如晦不好女色,又心事沉重,云儿不是他的最适良配,他会跟勋贵门阀之女结秦晋之好,助他在政坛上平步青云,更上一层。
到时候主母进门,哪儿还有云儿的位置?
他不愿意看见他的云儿被困深宅,受主母磋磨,以色侍人。
他的云儿本应如天上的小鸟一般,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只要他的青梅,他的云儿!
云喜被他抓得生疼,难以置信地瞪大一双水杏眸般的眼睛,颤颤说道:“子琏哥哥,你抓疼我了……”
谢如晦被自己的弟弟气得说不上话,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
“谢子苓!她是你嫂嫂!”心中急得火烧火燎,“你逾矩了。”
谢子苓丝毫不听,急得谢如晦施展轻功,一个翻身,立在他的面前。
谢如晦的眼神又冷又淡,冰冷摄人。
“子苓,她不是你能要得起的人。”
谢子苓对父亲的印象不深,却独独对这位兄长有很深的感情,他一直视谢如晦为自己敬重的大哥,可这个大哥夺他所爱,他怎么能平静!
“大哥,我认识她,比你认识她的时候还要早上好几年!”
“是我看着她从小女孩长大成现在这般婷婷玉立,二八年华的模样,是我陪着她笑陪着她哭陪着她闹,我才是她的良人,我能给她主母之位,你能吗?”
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强硬,几分质疑,几分轻蔑。
云喜听了这席肺腑之言,只觉五雷轰顶,心脏几乎跳出咽喉,禁不住地哽咽起来。
她这人啊没多大的本事,但凡有一点本事,都跟姓谢的一家人扯上了关系,偏偏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放过她,当她是一个新鲜玩物,挣来抢去。
谢如晦眉眼凌厉,勃然大怒,黑沉着脸,道:“我只说一遍,放手!”
厅内的女眷急急赶来,见他们二人脸红脖子粗,快要大干一场似的,忙走到他们中间。
四妹谢莺莺拉着大哥谢如晦,五妹谢馥君拉着二哥谢子苓,她们二人试图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拉开。
谢馥君拉着二哥谢子苓的手臂,道:“二哥,天下女子多的是,云喜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她能当大哥哥的姨娘都是祖上冒青烟,更遑论说要当你的主母。”
谢子苓含怒看着自己的亲哥,垂在一侧的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冷声又带着坚定地道:“我非她不可!”
谢如晦咬牙切齿地说:“她不是你该得到的人!”
“那大哥说说,你为何要选她!”谢子苓双目凝着深深的戾气,试图压制自己的愤怒,平静地反问道。
谢如晦眉梢轻挑,心里立即得意了几分,扬起面容,道:“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我们两人在殷都的时候,情意缠绵,芙蓉帐暖,被翻红浪,她的面容,她的肌骨,她的一切甚得我意。”
最后那句话,故意拖长音调,似乎要让众人皆知,她深得他意。
在场所有人都听懵了。
向来孤高清冷,一方霸主,不苟言笑的燕王晦世子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闺房之乐之事!
云喜紧蹙眉头,惨然一笑,暗道:“这个晦世子,说起这话来振振有词,简直有辱斯文,道貌岸然,我怎就折在他手上,死不得,逃不得,生不得,和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并无分别。”
谢子苓面色青白,牙齿直打架,怒目而视,“你怎么能……怎么能毁她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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