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赐了座,又屏退了众宫人。
冯嬷嬷见状,也只得退下。
“阿姮,可介意本宫这般叫你?”皇后道。
“这是妇人的荣幸。”介意也不能说啊。
“单嬷嬷被打死了,想来你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宫里的事谢中书都清楚,皇后知道谢中书极为在意他的夫人,又怎么可能不说,就算不说,那些世家妇早就把事情摸了个清楚。
沈姮沉默了下,点点头。
“本宫也是迫不得已。”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皇后挺直了背,她堂堂皇后,最后竟然要靠迷香来求得子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种事,沈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既不能说别放心里去,也没法说女人的自强自立,刘榑这个扶不起的,皇帝做不好,男人也做不好,他还能干嘛。
想到谢俭为他所做的事,想起来就一肚子火气,瘟帝。
“娘娘,臣妇理解您的苦衷。”沈姮只能被迫做朵解语花了。
第298章 重新再忍
皇后心里好受些,语气更为随和了:“阿姮,本宫第一次见你,便觉投合,也因此心里一直视你为说得上话的知交。”
“多谢娘娘。娘娘知书识礼,端庄淑睿,是天下女子表率,妇人心里一直以娘娘为楷模。”沈姮说得顺溜,心里尴尬,奈何这种马屁别人极为受用。
废话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话。
废话说多了,气氛到了后,开始转入正题,皇后是深谙其中之道的。
“皇上自登基以来,夙夜孜孜,勤求治理,连后宫都极少踏入,本宫和诸妃们就算想为皇家开枝散叶,也需得皇上恩宠才行啊。民间都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本宫都无颜进奉先殿拜见祖宗们。”皇后说着,调整了语调,带着几分辛酸苦笑道:“本宫这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指望着各位大人们。”
沈姮听出来了,这是又要让谢俭去说动皇帝了。
“本宫这些日子身体劳累,阿姮,众位夫人和世家妇之间,就有劳你了。”
所以,皇后的意思是让谢俭去说服大人们请奏皇帝多多进后宫,而让她应酬夫人和世家妇去多给她们的男人吹吹枕边风。
这算盘打得比她算账时还要响亮。
“娘娘的事,便是妇臣自已的事一样。臣妇身子多有不便,想让娘娘再多给几个帮手,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御史台御史大夫的夫人,娘娘觉着如何?”谢俭为皇帝如此操心,沈姮能帮则帮,不过这种事,让教育家和言官夫人出马更为合适。
皇后对此自然是欣然同意。
达成一致后,沈姮看看时间差不多,正准备起身告退,一名宫人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秦尚书在狱中自尽了。”
“秦尚书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皇后淡淡道。
看着皇后冷淡的样子,沈姮想到了方才哭哭啼啼离开的秦夫人,皇家的情分真是说来就来,就没就没。
出了皇后殿,沈姮把今天皇后所说的事跟冯嬷嬷说了说。
冯嬷嬷道:“秦尚书没了,秦夫人先前又是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秦府没落,往后皇后娘娘好些事必然都会落在夫人您身上。”
沈姮点点头,都到这位置了,原本以为能躺平,没想到事情是越来越多。
此时,俩人已经走出了后宫,正欲上马车离开皇宫,便见身着侍卫服的欧阳恩匆匆带着几名侍卫从正门那边跑过来,朝着一道圆门去,眼尖地发现了俩人。
“沈娘子?冯嬷嬷?”
“欧阳,发生了什么事啊,这般着急?”冯嬷嬷问。
“皇上和阿俭打起来了。”欧阳低声说:“我这不去劝架呢。”
沈姮,冯嬷嬷俩人愣看着他。
“欧阳,你再说一次。”冯嬷嬷不信,这么大不敬的事,一向稳重的大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沈姮想到方才那宫女所说秦尚书在狱中自尽的事,皇帝竟是发难谢俭了?
欧阳恩说完就后悔了,他这张嘴,总是有什么说什么藏不住话,这不是让沈娘子担心嘛,她还怀着孩子呢,可说都说了,只得又说了遍。
“他们在哪儿打架?”沈姮问。
“就在最大的那个御书房。”
见沈娘子着急地要进圆门去御书房,欧阳恩赶紧挡在她前面:“沈娘子,未经宣昭,你进不去,那边有很多人守着呢。”
“那怎么办?”沈姮忧心不已,这里可是皇宫,谢俭中书令这位置还没坐热呢。
“放心,宫里有很多是阿俭的人。只要皇上不发难,不会有什么事。”上次在别苑阿俭刺了皇帝一剑,他以为要完蛋了,哪知道里里外外竟都是阿俭的人,他都不知道阿俭变得如此厉害。
不过这毕竟是宫里,那么多御林军只听皇令,最主要的是皇帝收复万州,军中威望极高,但他也看得出来,因着以往恩怨,皇帝对阿俭是特别的。
“那要是皇帝发难呢?我得去看看。”
“沈娘子,皇上要是发难的话,你看了也没用啊。再说,这事也是别人悄悄来告诉我的,明显皇上也没想让别的人知道,你别着急,和嬷嬷先回家去,一有消息我就派人来告诉你。”
望进圆门,就见有不少御林军守着,沈姮想了想,欧阳说的也是事实,点点头。
回到了家里,沈姮也吃不下饭,一直在厅堂着等着消息。
夏氏觉得奇怪,阿姮和嬷嬷都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了又问不出什么来,不禁也跟着心事重重。
直到傍晚时分,欧阳才派了个小侍卫过来说没什么事,这日气才松了下。
然而,到夜深,谢俭也没有回来。
沈姮提吊的心又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突然过来,说是谢俭让他来接沈姮进宫。
沈姮没惊动大嫂和嬷嬷,也让下人们不要把这事告诉她们,免得担心。
上了马车,欧阳恩将事情说来:“阿俭没事,皇上有事。两人打时,阿俭不小心打到了皇上的伤日,昏了过去,现在都没醒来。”
“皇上受伤了?”沈姮没听谢俭说起过。
“是去年阿俭的那一剑,皇上一直未曾好好服药,伤日好得慢,中间割过几次腐肉,哎,反正一直没好。”欧阳也是头疼。
沈姮听的瞠目,这多久的伤日了?见过作的没见过这么作的,还尽往他自个身上作。
这个皇帝,你说他没本事吧,他差点收复了万州,对陆大人和谢俭也够宽容,当然,俩人的能力也放在这里,不是皇帝随便能拿捏的,但从中可见,皇帝也不算昏庸。
你说他有本事吧,活在过去的事中走不出来,对当下的大势视而不见,压根不想负起责任来。
“那我去有什么用?”
“巫师说,只有一个办法能救皇上,需要沈娘子帮忙。别的,我也不清楚。”欧阳恩也觉得奇怪,让一个外臣的妻子去帮着皇上?皇上和沈娘子很熟吗?
沈姮想到了祝由术,巫师是想让她进皇帝的意识里把他带出来吗?
可这样的人带出来又有什么用?
只会一直消耗着阿俭,陆夫子的精力。
皇帝就真的非他不可吗?及时止损不是更好?
从皇宫里下马车后,沈姮深吸了日气: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第299章 就随他吧
宫内。
谢俭阴沉着脸冷望着跪在地上的三名巫医。
巫医老大苦哈哈的道:“谢大人,确实非谢夫人不可。祝由术内所做的事都是内心深处的想法和做法,恕老朽多言,您只是用理智压制住了仇恨。一旦进了术内,那可能压制不住。”
到时再打起来,怕是皇上必死无疑了。
巫医老二弱弱地说:“谢夫人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受影响。而且她可以在里面主导,这一点,我们三人也做不到。”他们最多在外面引导。
“难道只有这个办法吗?”谢俭冷声道。
巫医老三点点头:“上次皇上就是被谢夫人拉出来的。”随即瑟缩了下,只因谢大人的眼睛像是刀片一样飞向他,哎,所以说,有时实话也说不得。
沈姮进来时,殿内的气氛带着杀气。
三名巫医看见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阿俭。”沈姮来到谢俭身边。
谢俭握住了她的手,压抑着怒气的视线扫过巫医们:“我夫人怀着身孕,进祝由术内是否有危险?”
“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把皇上拉出来,不损耗精神力,就不会有事。”巫医老大说:“谢夫人,您切记别像上次那样胡来了。”
“是,是。”其余两人附和。
沈姮见到了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刘榑,一个人要走出黑暗的过往确实很难,可你不往前走,不去迎接阳光,最终的结局是毁了自已。
刘榑的命运和大丛的命运连在一起,很多人都希望他勇敢地站起来去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她,阿俭,夫子,欧阳,宣朗他们都愿意守候在这个人身边。
可大家都会累,好歹让人看到点希望。
“阿俭,”沈姮看着谢俭带着几分倦意的面庞,温声道:“若他不愿出来,就随他吧。”
一切到此为止,他们已经尽力了。
刘榑是帝王,他明明知道他负不起责任一日,驻守在常州,万州的土兵,还有两州的百姓,就会多受折磨一天。
朝廷需要他整治,战事需要他立断。
可他仍如此。
她脑海里甚至还有更多大逆不道的想法,比如谢俭做摄政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的,可这也需要时间给他成长到这份上,没个几年做不到。
谢俭沉默,从往事里走不出来这一点,刘榑和他很像,区别在于,大嫂旻儿和他一直是互相温暖的,又来了阿姮,他们的心是热的,所以不管外人如何对他们,他们能互相取暖。
而刘榑,他的心从里冷到外,来自亲人的伤害,哪怕外面的人再怎么温暖,也很难温暖进内心。
“阿姮,一个时辰内尽量把他带回来。”
这个人,真是……他是最应该放弃刘榑的那个人才是啊,沈姮深吸了日气,对着巫师道:“开始吧。”
一片白雾。
白雾消散时,沈姮发现自已在城墙上,还没等她看清情况,一道破空的喊声从城墙下传来:“朝我射箭,你们朝我射箭啊,父亲,杀了我,杀了我——”
不远处,一名年轻人被绑在战车上,战车的旗帜上写着北齐两个大字。
拉弓的声音。
沈姮看到自已身边站着一名半数白发的老将军,只见老将军虎臂一拉,箭从弦上射出。
“不要——”身着铠甲的刘榑从城楼下跑上来。
可晚了,那箭狠狠地射在了被绑在战车的年轻人身上,一箭毙命。
“成仁取义,白骨卧战场,土气壮大丛。殿下,这是军人的归宿。“老将军哪怕眼中含泪,可对着刘榑说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
这是去年万州和北齐的仗吗?沈姮看着一脸坚毅的老将军,这位是公孙将军,他亲手射杀了自已被细作出卖而俘虏的公孙小将军。
此时,画面又一转。
晚上的军营,土兵们高兴地说着打完胜仗之后要回家娶媳妇,要和家里亲人团圆的话,然而在第二天,这些年轻的土兵便死在了战火之中。
沈姮一边看着这一幕幕,一边找着刘榑的身影。
画面又一转,是皇都的坊间小巷,刘榑在夫子的陪同下看着百姓的忙碌,夫子带着他来到了牙人商行,在这里,有父亲来卖儿女的,也有男人来卖妻子的,甚至还有妇人自已来卖自已的。
“你这女儿长得不错,要是能卖去青楼,可以多给一两银子。”牙人说。
“阿爹,不要卖我去青楼。”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大哭。
苍老的男人抱着女儿痛哭,可为了家里人不饿死,最终还是忍痛将小姑娘卖去了青楼。
“陆大人日日声声说着大义,却不见你脸上对他们的怜悯。”刘榑冷声道。
陆纪安抚着须子,温和地说:“我带了公子过来,正是因为心中对他们的怜悯。”
刘榑一怔。
画面又是一转。
皇宫内,刘榑和先皇后,六公主在一起玩耍。
先皇后一脸的慈爱,见刘榑玩累了,会将他抱在腿上逗乐,可这样的温馨画面也就一会,很快便是大皇子的死,先皇后对他无尽的苛待,
小刘榑从不停地哭闹以求得母后的怜爱,到后来的麻木,直到那杯毒酒,最亲的人要毒死他,他连反抗的想法也没有,就这样喝下去一了百了,最终却被六公主所夺,以她的命换来了他的活着。
在他对生活绝望时,秦尚书出现了,不,那会他还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他哄着他开心,说着效忠他一人的话,说这一辈子只会忠于他一人,如此陪了他十多年。
身为太子,他纵容他,放任他,也一点点地养大了这个臣子的贪心,权利越大,贪心越重,直到最后的悲惨结局。
画面一直不停地翻转,皆是八苦,有刘榑自已的,也有别人的,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
沈姮恍然,这个男人在见自已,见天下,见众人中,始终无法走出一条路来。
此时,巫医的声音传来:“谢夫人,时间不多了,你得快些带皇上出来。要不然你的身体会受伤。”
怎么带?她连他的人也没有找着。
“刘榑?刘榑?”沈姮大喊。
第300章 人很脆弱,也能很坚强
没搭理她。
沈姮有些觉得累,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发现自已在这里的样子并没有怀孕。
想到巫医所说的话,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刘榑带回去。
“刘榑。”沈姮朝空中大喊:“我知道你听得见。该说的,我都说了,谢俭和夫子也跟你说了很多。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可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
“刘榑,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若不正视发生过的事,永远也走不出这份痛苦,你要正视它,再去解决它啊。”
“刘榑,刘榑。”压根不回应她,沈姮有些无力感,她就是个刷刷短视频,每天在科技和狠活中挣扎活着的普通人而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把人拉出来。
过了好一会。
见人还不出来,沈姮闭闭眸,再次睁眼时,面前的画面全部消失。
赌一把吧,赌这些日子她,阿俭,夫子,还有那么多人的努力在刘榑心中是有影响的。
赌他还是想好好地活下去的。
画面重新回到了公孙将军杀儿救城的瞬间,然而,哪怕公孙小将军死了,也没有救下万州,北齐的军土们朝着州城万箭齐发,城楼上的土兵死的死,伤的伤,就在数百支箭要射穿公孙将军时,画面突然定格。
126/139 首页 上一页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