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一怔,无数情绪像火山喷发,却又被突如其来的雪崩掩盖,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她身体内部来回拉扯,她就快要被撕碎。
她不是没有想过“被利用”。
从她知道孟家姐弟不和的第一天起,她就想过自己是不是被孟舒澜利用了。
孟舒澜和孟舒淮的关系明明不好,却又极力撮合她和孟舒淮在一起,那她这么做必然是有所图。
可在她看来,孟舒澜无比了解孟舒淮,她劝她和孟舒淮在一起的初衷,一定是想要修复这岌岌可危的姐弟关系,而她也很认真在为此努力。
但越了解孟舒澜的能力,她就越怀疑这所谓的“初衷”。
无论是与清漪还是与孟舒淮,只要孟舒澜想,就没有她做不到。
但她依旧选择了僵持。
所以事实就是,她并不想要修复与清漪,或是与孟舒淮的关系。
她只想要夺回“她原本拥有的一切”。
从始至终,她都认为是孟舒淮抢走了她的利益、她的权力,她的家庭。
她从未肯定过孟舒淮“家人”的身份,在她眼里,孟舒淮不是家人,是外来的侵略者,抢走了她的一切。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客厅茶几上看到的基因检测报告,以及IVF-ET详细方案。
她蹙眉问:“你想要再生个孩子?”
“准确点,是生个儿子。”
孟舒澜在笑,但江泠月看不懂她的笑,她只觉得很冷。
“这是你新一轮的谋划吗?”她起身质问孟舒澜:“生个儿子获得继承权?靠儿子拿到更多的股份?然后把清漪变得跟你一样?”
孟舒澜平静看着她,并未否认。
“你在发什么疯?”
江泠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她终于知道孟舒澜一直以来的目的,可是......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孟舒澜轻笑一声,说:“因为我们还可以合作啊。”
“合作什么?”
“你可以让我得到那6%。”
江泠月看着她,在等她下一句话。
孟舒澜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趁他对你有感情,怀个孩子,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孟家也绝不会亏待你。”
“你助我一臂之力,断了孟舒淮与梁家的联系,我可以满足你一切需求。”
“你疯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天巨雷在江泠月脑海炸响,她眼神震颤,不可置信向后退。
“怎么样?考虑吗?”孟舒澜看着她,笑得很惬意。
“孟舒澜,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歇斯底里拯救不了她此刻的崩溃,她匆匆转身出门,从那个疯狂的人身边逃离。
一回想起孟舒澜刚才的那些话,江泠月心头阵阵恶寒。
孟舒澜不仅想要把清漪变得跟曾经的她一样,受尽重男轻女的苦,甚至还想要让她变得跟江女士一样,未婚有孕。
她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情义,所有人都是她算计的一环,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匆匆低头翻包找手机,在这样的时刻,她只能想到孟舒淮,也特别需要孟舒淮。可当她将手机捏在手里,耳边却骤然响起孟舒澜的那句话。
“但若是他自己想要呢?”
“但若是他自己想要呢?”
如果他不想要那6%,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冷淡?
如果他不想要那6%,为何对墨尔本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向她袒露心事。
但他没有。
她以为,她和孟舒淮已经亲密无间,可以共享心事,也可以共同面对日后所有的难题。
但很显然,他并不这么认为。
他从未......从未想过和她有未来。
原来那些触手可及的未来,根本就不会来。
她的心突然变得很空,像是有人剖开了她的血肉将她的心脏生生挖出。
那滚烫的血液就这样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一点一点带走她身体的温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不,不是家,是......孟舒淮的房子。
过去那些美好的瞬间在她眼前一遍遍重演,过去那些动听的情话在她耳边一遍遍重播。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他明明说过爱,明明说过爱她,怎么可以如此善变?说放就放。
不对,不对......
她不应该轻信孟舒澜,她的目的是为了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那她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所图谋,她不应该相信。
她应该耐心等待,等他回来,等他亲口告诉她孟舒澜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他依然爱她,依然会给她未来。
可是怎么心会痛?视线会模糊?会看不清脚下的路?
她撑在沙发边,捂着心口缓缓跌坐在地板上,以为蜷缩身体就可以缓解这剧烈的心痛,可那疼痛已经随血液蔓延全身,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一次折磨,她就快要在这样的折磨中窒息。
她想要打电话给他,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她起身翻包拿手机打电话,却又被平缓的忙音崩断理智的弦。
手机从她手中摔落,噼啪两声磕在桌脚熄了屏。
黑夜就这样悄无声息降临了,笼罩这个冰冷的世界,淹没了所有光亮。
第49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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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七, 江泠月恢复了剧院的排练。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说,也不问孟舒淮去墨尔本是为什么,照常向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每天传达对他的思念,也坦然接受了他口中“出差”的说法。
她回北城之后去过一次景山,看望了孟爷爷和卢雅君, 还给清漪带了礼物。
她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排练之中,每天都让自己精疲力竭。
孟舒淮归期未定,她也从主卧搬到了客房, 有些思念难以克制,有些心痛也难以停止。
可她又舍不得完全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她还要等一个回答,还要等孟舒淮亲口与她说未来。
情人节那天晚上, 陈墨礼特地提前结束了排练。
江泠月无处可去, 出了剧院独自一人坐在后门的花坛边吹风。
身侧车流匆匆而过, 像时间转瞬即逝。
她的视线停留在积水的路边,孟舒淮的车常在那盏路灯下等她, 后排的阅读灯总是常亮,他总是盯着平板目不转睛处理工作。
她忽然记起来那次和季明晟在这里的争执, 那应该是她和孟舒淮偶然的初见。
她怔怔地想, 他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靠边停车的呢?
是想要帮她解围吗?
可她那时一定哭得挺难看的,她每次被季明晟威胁的时候, 都哭得很难看。
就像......现在一样。
路上的车灯有些晃眼, 她匆匆抬手擦掉眼泪,不想要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但一偏头, 还是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景逸的出现毫无预兆,他的车停在孟舒淮常停的位置, 车灯亮着,还没熄火,应该只是碰巧路过。
江泠月起了身,对上景逸关切的目光。
“泠泠,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江泠月的眼睛还很红,很难说自己没事,那湿润的眼睫在风中颤了颤,她强颜欢笑道:“今天排练太累了,就想坐着休息一下。”
她低垂着眼眸,试图掩饰自己的难过,身侧的景逸摸了摸口袋,递出了一块米色的手帕。
江泠月一愣,却也无声接过。
“我都知道了。”景逸说:“上次慈善酒会,祁砚哥告诉我你和二哥在谈恋爱。”
一提起孟舒淮,江泠月总是忍不住要心痛。
她匆匆背过身,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看着景逸说:“谢谢你,景逸。”
有些日子没见,江泠月看上去清减了几分,本就单薄的身体在这早春的冷风中摇摇欲坠,景逸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展开搭在了她肩头。
突然的温暖让江泠月措手不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景逸说:“朋友的一件外套而已,不至于拒绝我吧?”
江泠月仰面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一时愣怔。
“能一起吃顿饭吗?”
景逸笑着问:“你还欠我一顿,记得吗?”
“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逸打断:“情人节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我猜你今晚有空,就今晚,可以吗?”
景逸的话说得坦荡,让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朋友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况且她也确实欠他一顿饭。
她颔首,跟着景逸上了车。
情人节的餐厅大多需要预定,但像景逸这样的富家公子,总能有别的办法寻一个好位置。
氛围极好的西餐厅,今夜来往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餐厅为了烘托气氛,早早在桌上备好了红玫瑰,但景逸却招来侍应生让他撤走,并没有让江泠月感觉为难。
她收好裙摆落座,轻说了声谢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景逸今晚并没有主动提起过孟舒淮,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算得上亲近。
景逸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的语调也很温柔,从不说让江泠月为难的话,也不会让气氛冷场。江泠月在与他聊天时,会短暂忘记那些让她难过的人和事,也很意外地吃了顿好饭。
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的手机一直放在手边,却从未有消息进来。
北城与墨尔本的时差,不过三小时而已。
她自认为将自己的失落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敏锐的景逸察觉到。
返程上车时,景逸突然问她:“你还能记起来你人生中最失态的场面吗?”
江泠月一愣,顺着他的话仔细回忆着自己人生中最失态的场面。
她几分失神地想,大概是与孟舒淮有关吧。
没等她回答,景逸说:“我记得很清楚。”
汽车缓慢驶出停车场,景逸微微侧首看向她,说:“是在自家的宴会上见到你。”
他唇边的笑意很温柔,缓声道:“我从未有过紧张到说话磕绊的经历,也从未有过对一个人移不开眼的经历。”
“但这两种经历,竟然在同一个晚上发生了。”
以为景逸要说一些让她接不了的话,她急着开口,却又被景逸抢先。
“我喜欢你站在二哥身边对我说你们是朋友的样子,你那时自信又明艳,像钻石一样闪耀,让我难以忘记。”
他停顿一瞬,说:“你应该一直那样闪耀。”
江泠月能感觉到景逸对她的喜欢,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也许掺杂男女之情,但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她一时愣神,不知该如何接话。
景逸却轻松一笑,说:“我对你的新戏很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去看你排练?”
他巧妙转开了话题,江泠月也顺势说:“我们排练很无聊的,看不了完整的剧情。”
他却说:“没关系,我只是很喜欢看你发光的样子。”
似乎是怕她为难,他又补了一句:“来自朋友的欣赏,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该如何拒绝呢?
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单纯欣赏的目光。
她应下了。
也许答应那一刻的情绪里,还掺杂着对孟舒淮些许的怨。
景逸最后送她回了瑶台。
时间悄无声息过了十二点,情人节结束了,她没有等到孟舒淮的消息,她关了手机,安静躺在床上。
可是一闭眼脑海中全是孟舒淮,她又睁眼。
她烦闷地想,他该有多忙呢?忙到连发一条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吗?
还是说,情人节这天,他正与另一个女人培养感情,根本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她忍住了想要打电话的冲动,心烦意乱起了身,刻意没带手机往客厅走。
她开了沙发旁边的阅读灯,用羊绒毯搭着腿,捧着剧本认真研读。
只有沉浸到戏剧之中消耗掉所有的精力,她才有可能在凌晨入睡。
第二天是元宵节,江泠月早早收拾好去了景山。
她昨夜没睡好,卢雅君一眼看出来她的憔悴,颇是心疼地问:“最近是不是排练太累了?”
卢雅君还不知道她和孟舒淮的事,兴许以后也没机会再让她知道,她便说:“最近在排比较重要对手戏,压力有点大,累是正常的。”
卢雅君叮嘱她要好好休息,牵着她在客厅坐下后,没由来叹了口气。
“怎么了伯母?”江泠月问。
卢雅君拉着她的手说:“爷爷的一位故友昨夜去世了,这位故友与我们孟家有些渊源,早些年和爷爷有些来往。”
爷爷的故友,应该就是那位梁老先生了。
昨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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