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你比我安全,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左珩感激不尽。”左珩喉咙里又往上翻涌出鲜血。
他强制自己咽回去,不想让赵烁看出端倪。
“先活下来,再从长计议,孩子出生不能没有父亲,你明白吗?”
左珩没有回应赵烁,亦没有去打扰已睡下的许宛,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第254回 求死为她活
岩疆赢了,宋绩当真砍下萨度的首级,整个乌胡一大半投降大渊,一半向更深处的沙漠跑去。
岩疆上下一片欢呼雀跃,乌胡这个劲敌终于被彻底打垮。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与乌胡交涉谈判等善后事宜。
岩疆那头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天起帝,一是为振奋民心,二是暗示左珩不必再为他们搞钱了。
就在天起帝收到这份战报时,姚宗安和宋绩已先一步踏上回丰都的进程。
宋绩砍下萨度的首级,姚宗安也屡立战功,他们俩带着一身的伤返回丰都,要替他们的老上司左珩求条命回来。
这一仗没有人比他们俩更夺目,二人是当之无愧的大渊名将。
天起帝也预料到他们俩会怎么做,毕竟都是左珩带出来的兵,次日一早便召左珩入宫。
左珩端坐在校事厂内,余嵘、胡瑞雪和沈放齐齐地站在他身前。
“厂公,你这次入宫凶多吉少。”
沈放快人快语,岩疆的战事、许宛和赵烁的“勾当”,大家全都听说了。
“校事厂以后会有新的厂公,不管是谁,你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差事就好。”
“厂公,厂公!”三人抑制不住地激动。
左珩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讲话,“余嵘资历最老,我会竭力推荐你为下一任指挥使。”
姚宗安立下赫赫战功,他以后不会再回校事厂,做将军带兵打仗才是他的归宿。
“沈放和小胡再接再厉。”
左珩苦笑地望一眼窗外,他清楚谢之来和潘佑就在房檐上往下瞅。
“你们俩也得守点规矩,凡事不要擅自做主。”
二人自窗子外翻滚进来,“厂公大人……”
左珩起身回望整个校事厂,这是他为之奋斗过的地方,为了大渊无怨无悔。
“左宅那一家老弱病残,你们多照看点。”
左珩一句没提许宛,许宛已有更能托付的人选。
左珩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校事厂,天色才刚刚亮起,所有厂卫却无一人缺席。
他们默默地送左珩出门,仿佛已知道厂公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阉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回吧。”左珩向后扬了扬手,昂首阔步地走向皇宫。
周汉白和邓金言皆在宝相殿外,二人讳莫如深地望着左珩,似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如鲠在喉。
周汉白率先忍不住,凑到左珩耳边低语道:“一定要拖住,姚宗安和宋绩已在回来的路上。”
“左老公公不会这么快想见到你,左珩,你得挣扎一下。”邓金言紧随其后,做出最后的忠告。
左珩朝他们二人点了下头,旋即推开宝相殿的大门。
“左珩……”天起帝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或许孤该叫你萧珩才对。”
左珩坦然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奴婢受教了。”
天起帝从屏风后走出来,一改往日儒雅气质,一双要杀人的红眼显现在左珩面前。
左珩没有跪,“陛下,奴婢何时上路?”
“孤这样利用你,你就没有任何怨言?”天起帝背着一只手走到左珩身侧。
他们主仆共事这么久,左珩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挺直腰杆,原来他有这么高,高到天起帝得仰视他才行。
“陛下何时知道我是萧家之后?”
“在赵烨和陶麟相继死去以后,孤才弄清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那百余份冤案档案,孤一份一份地审阅,最终锁定了萧家。”
“陛下为了奴婢煞费苦心。”
天起帝狡黠地发笑,“岩疆赢了,你是功臣。”
左珩指了指御案上那一沓奏折,自嘲道:“几十份弹劾我的奏折都被陛下压着,我若再不识趣,都察院那边就该联名上疏了。”
“做笔交易,你会满意。”
“陛下请说。”
“你死,孤为萧家平反,你当初为宋家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试探孤吗?”
“在我行刑前,能不能先昭告天下?”
这是左珩最后的愿望。
天起帝哈哈大笑,“可以,萧家的案子孤早就整理出来,就等着这一日。”
“当初你和我义父都谈论些什么?”
“他死,你上位,这就是左梵山的请求。”
“陛下坦荡,奴婢死得瞑目。”
天起帝绕着左珩走上半圈,“你一句不提许宛,这太过反常。”
“跟了我这个太监,实在委屈她,能有康王殿下那么好的人照拂,是她的福气。我死了,亦没人敢议论孩子的出身,皆大欢喜。”
“好,你死,天下皆安。”
天起帝很满意左珩的回答,到底是为他鞠躬尽瘁的“狗”,他会满足左珩的心愿。
天起帝一声令下,左珩就被带进宫卫的地牢里。
周汉白本以为到了自己的地盘,可帮左珩缓解一下,哪料天起帝竟然派内廷太监来审左珩。
左珩的罪责很快公布出来,目无圣人、滥加爵位、剥削百姓……
邓金言和原初站在地牢里,二人哪能下得去手,全是左珩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别客气,否则你们无法交差。”
被绑在十字木桩上的左珩歪头道:“这里没有诏狱恐怖,我受得住。”
邓金言一步一步地走到左珩跟前,一面解开他的裤带,一面尖叫着让原初仔细瞧瞧。
左珩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但听原初用更大的声音笑道:“到底是个没把的呀,哈哈!”
很明显这是天起帝交给他们俩的任务,要再次确认左珩究竟是不是真太监。
“厂公,接下来就对不住了!”邓金言轻声音说道,戏码不做足,他没法子向天起帝交代。
二人很快对左珩用起刑罚,鞭伤、烫伤、烧伤一下一下布满全身。
这是他在诏狱里审讯嫌犯的手段,生命的最后一刻,全都找回到自己身上。
他的惨叫声响彻地牢,像是替萧家百十号冤魂在呐喊,他们都是冤枉的!
就快窒息时,他满脑子都是许宛的身影,这辈子不能护她周全,终究是他负了她。
让她恨死自己也好,这样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赵烁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至少这辈子衣食无忧,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你们给本王住手!”赵烁急匆匆冲进地牢,“你们要干什么,屈打成招吗?”
邓金言和原初可算松口气,救兵怎么现在才到?
“滚,给本王滚下去!”赵烁将所有人撵出牢房。
“殿下何必赶来,我已是将死之人。”左珩抬起头,露出一张满脸是血的脸。
“我这就进宫给你求情,姚宗安和宋绩马上就能回京,你且等等,我答应了许宛,保你性命!”
“我不死,许宛和孩子永无宁日,我是假的,这是欺君之罪。”
左珩求赵烁把自己放下来,他一步步挪到矮案前,翻阅那些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罪证。
“奸佞臣,不得好死,我认。”一壁说,一壁在上面签字画押。
赵烁赶紧过来将供词抢走,“左珩,你疯了,你疯了!”
左珩扶住矮案跪到赵烁眼前,“左珩求死,恳请殿下护许宛和孩子一世。”
第255回 风期宛如昨(完)
姚宗安和宋绩踏着壮马飞奔进丰都,提前知道的官员纷纷跑到城门口夹道欢迎。
两位年轻的将军是大渊王朝的骄傲,百姓们也跟着一起欢欣鼓舞。
然而姚宗安与宋绩却不敢享受这种荣耀,深知左珩在等着他们救命。
从城门口到皇宫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一段路途,他们走得异常艰难。
天起帝的诏书在半途就下了出来,不是关于姚宗安和宋绩,亦不是关于左珩,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萧家。
几十年前的旧案,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沉冤昭雪。
宋绩完全不知内里,姚宗安却忽然丧失动力,他仰天长啸:“迟了,到底迟来一步!”
在宋绩的一再追问下,姚宗安才把藏在左珩身上的秘密全部告知给他。
“左珩待你好,就是把你看成当年的自己,他不想让你像他一样痛苦,才竭尽全力帮宋家平反。”
本就在失控边缘的宋绩,风一样在丰都街市上御马狂奔,默默守护他这么多年的大哥,竟是因为这么痛心的原因。
姚宗安在后紧追,“宋绩,要给我冷静点!”
“要我怎么冷静,他护我这么久,我对他的事却全然不知,你们都当我是傻子!”宋绩边骑马边咧着大嘴哭泣。
二人不久已来到皇宫门外,他们俩总算得以平步青云,可左珩呢?
“他是不是真太监?”宋绩痴痴地问,“别告诉我连这种身份都是假的?”
姚宗安缄默不语,算是承认下来。
宋绩一拳头砸到姚宗安胸口,“你知道,许宛也知道,你们全都瞒着我。”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萧家已被平反,左珩大抵已不在人世。”
姚宗安痛苦至极,要是再快一两个时辰回京,是不是还能救下左珩的命。
“那许宛的孩子……”
“一定是左珩的,康王应是替他们承担了所有。”
在马上进入宝相殿前,二人停止交谈。
周汉白和邓金言皆候在殿外,他们把左珩已死的消息摆在脸上,左珩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天起帝果然与他们俩唱一出大戏,先是大大地赞赏肯定了二人,又当场允诺新官职和赏赐。
宋绩斩下萨度的首级,一跃封为禁军大都督,掌控整个丰都的防御事宜。
姚宗安则调离校事厂,接任虎贲营统领的位置。
至于赏赐更不计其数,毕竟与乌胡打这场战役,没花费国库半分钱。
反倒是那些权贵和大商贾,因为这场战争损失惨重,被左珩扒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他们不敢恨天起帝,只能把所有的恨意都转嫁到左珩身上,弹劾左珩的奏折堆满司礼监。
都察院那边更是搞起联名上疏,是天起帝强压着通政司,才没让奏疏递上来。
一席话叙毕,把姚宗安和宋绩将在原地,天起帝料他们也没法子再开口给左珩求情。
哪承想宋绩完全不为所动,到底跪下来重重磕头,恳求天起帝饶过左珩一命,哪怕贬为庶人撵出丰都也好。
天起帝怎么会让左珩活着,只有他死了,他在位七年的所有腌臜过往才会永远湮灭。
宋广一案的真相,左梵山和左珩为他擦过的所有屁股,除掉过的所有人,才能永远被人遗忘。
“他死了。”天起帝神经质一样变了脸,“就在你们进城前,畏罪自尽于宫卫地牢里。”
姚宗安只觉五雷轰顶,霎时泪流满面,一切都如他所料。
宋绩恍惚地站起身,无视天起帝转头走出宝相殿,从邓金言到周汉白,所碰到的每一人,都被他痛打好几拳。
“陛下恕罪,宋绩他只是一时糊涂。”
姚宗安仅剩点理智,他明镜儿余下的残局得自己替左珩收好。
许宛和孩子的未来,整个左宅的安置,还有重修萧家祖坟和祠堂,这些都得由他来操作。
“你也去吧,孤累了。”
天起帝没有怪罪宋绩,他毕竟是大渊最大的功臣。
姚宗安恭敬地退出宝相殿,天起帝有气无力道:“去瞧瞧如宁,她没几个月就快生了。”
姚宗安默不作声,才走出来几步,就见到挺着大肚子的赵燃掩面奔来。
“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他们俩,宗安,我知道左珩对你很重要,但许宛也是我的好朋友……”
“这不怪你,我,我晚些去绛紫宫接你回家。”
“你快去看着点宋绩,许宛在九哥府上,这会儿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我和顺妃都快急疯了。”
姚宗安简单安慰赵燃两句,便去追赶失控的宋绩。
宋绩先一步跑到康王府,从大门口一直打到许宛居住的庭院内。
屋子里一片狼藉,甚至还有几滩血迹,却看不见许宛身在何处。
赵烁颓然地站到宋绩身后,“我强行给她灌下安神汤,她刚刚睡着,太医说她有小产的风险,要是孩子都保不住,她一准活不成。”
“求王爷看护好她和孩子,外面的事我和姚宗安会处置妥当。”
宋绩稍稍恢复些理智,既然报答不了左珩,那么许宛和孩子就是他的报恩对象。
此时姚宗安已追赶上来,“宋绩,周汉白让我们去地牢领尸。”
“我不敢去,我没脸面对他。”
“那就让他臭了烂了好了!”
“你们快去吧。”赵烁不合时宜地笑了笑。
姚宗安发觉赵烁理智得不像话,完全不像他平时的作风,但也顾不得多想,拉起宋绩便赶回宫卫地牢。
时光一晃便过去大半年,许宛还有半月就要临盆。
这大半年里,她从歇斯底里到郁郁寡欢再到看开看淡,不管怎么说,她保住了自己和左珩的骨血。
这个孩子会姓“萧”,不管男孩女孩,得让九泉之下的左珩瞑目。
赵烁和姚宗安等人,始终拦着,不让她去左珩坟前。
非说怀着孩子不宜去祭拜,待孩子落地再去见他也不迟。
许宛等不及,在她的一再要求下,赵烁到底将人带了出来。
过去大半年,丰都谁人还记得左珩这个大太监。
如今的大渊海清河晏,十年八年之内再无大战的可能,这是左珩想看到的太平盛世,亦是天起帝不择手段地追求。
姚宗安和宋绩帮萧家百十来口重修了祖坟,还有极具规模的祠堂,更找专门的人手每日清扫守护。
左珩的墓碑最大最显眼,上面的名字变成了“萧珩”,没人知道这底下埋葬的就是那个被万人唾弃的大奸佞左珩。
姚宗安和宋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等生下孩子,我和如宁去府上瞧你。”
“你和公主生了小郡主,我都没有登门贺喜。”
“哎,你身子沉,如宁才不会挑你的理。”
“你和顾棠棠成亲,我也没有到场。”许宛侧眸对宋绩惭愧一笑。
“顾尚书催得急,我本想给厂公守孝满三年再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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