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现在心很静。”
贺子幽抢答:“那就是不够静。”
韩牧勉强抬起头来看他,“那你说,我还要怎样静?”
顾君若道:“我给你念佛经听吧。”
韩牧:“嗯?”
顾君若就扶着他在舵手边的高台上坐下,然后她坐在他对面轻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
苦厄……”
韩牧眼神呆滞起来。
顾君若看着似乎有用,继续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
韩牧眼神更呆滞了。
顾君若便念得更起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韩牧眼睛微微闭起来,整个身子往前一倾,直接就倒在了顾君若怀里。
顾君若抱住他,一时也有些无措,问贺子幽,“他这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贺子幽觉得韩牧是被念叨晕了,但想到叫醒他可能还得吐,于是坚定的道:“应该是睡着了。”
顾君若就信了,她松了一口气,就抱着韩牧的脑袋坐了一下,但他的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顾君若就看向贺子幽。
贺子幽正想转身离开呢,见她看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干嘛?”
顾君若道:“将他扶好。”
贺子幽犹豫了一下后道:“不如让人把他抬回船舱?里面有床。”
顾君若摇头,“船舱又小又闷,万一一颠簸他又醒了呢?”
顾君若也担心他醒来会再吐,于是道:“让小北和小婵把褥子和被子取来,再拿一把伞来,让他在这里睡。”
贺子幽:……
见顾君若不是玩笑,贺子幽只能转身去了。
小北和小婵抱了东西过来将高台铺好,然后合力轻轻地将韩牧放在了褥子上,还盖上薄被,打上雨伞。
贺子幽看得一愣一愣的,“大热的天,还盖被子……”
顾君若,“你现在觉得热吗?”
“……不热。”这是在河道上,两岸青翠,所以空气好,温度低,船一行走,风便也呼呼的吹,所以凉爽不已。
凉爽到有点点冷。
贺子幽探头仔细地去看韩牧,发现他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由无言,合着他真的是睡着了,不是晕了呀。
“韩牧从小就有一个毛病。”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等着他说下去。
贺子幽也不负她望,继续说,“他只要一读书就想睡觉,一让他背书就晕。”
顾君若:“……”
贺子幽叹气道:“我没想到他都这么大了,这个毛病竟然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愈加重了。”
顾君若:“我记得贺公子和外子在国子监里的排名总是难分先后。”
贺子幽心脏被重重一击,他不说话了。
小北幸灾乐祸地道:“不错,我们少爷大多数还是前面的那个呢。”
贺子幽不服气,“论读书我可是比他好的,他成绩在前头是因为他骑射好。”
顾君若点头,“所以外子勉强还有武就,贺公子你却……”
顾君若没说完,只是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贺子幽再次感受到暴击,最后伤心的走了。
韩牧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用他的话形容是,飘飘然,似在云巅,一觉醒来他们就到了江陵,而此时,刚过午时没多久。
连船主都惊讶,“今日真是顺利,速度也快,竟提前这么快到达江陵。”
韩牧一脸懵的坐着,夏风这么一吹,将不远处船上的吆喝声吹了过来,他这才回神,“就到了?”
“到了,你媳妇念经把你念过去了,”贺子幽幽幽地道:“然后她还讽刺我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
韩牧:“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讽刺于你?”
“……”贺子幽:“我现在有点儿相信你的话了,她或许真的心悦于你。”
韩牧精神一振,忙问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快快告诉我。”
贺子幽突然就不想说了,瞥了他一眼后在鼻子面前挥了挥手掌,一脸嫌弃地道:“快找个客栈沐浴更衣吧,你吐了半路,身上皆是味道。”
“你先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莫不是她在我生病时流露出来的?”
“你何时生病了?”
“我之所以会吐便是因为生病了。”
“啧,明明是你坐不得船。”
“笑话,我连马都骑得,还能下水摸鱼,我会坐不得船?”
俩人边斗嘴边往船边去,看到顾君若,齐齐闭上了嘴巴。
第四十八章 怀疑
江陵府很是繁华,和义县的贫困和灰败完全不一样,和京城的恢弘大气也不一样,它被水环绕,其中小桥流水,巷道深深,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韩牧站在桥上俯视这陌生的城郭,突然生了一股野望,“我要让义县也变成这样!”
贺子幽回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顾君若却颔首道:“好!”
贺子幽就瞪大眼去看她,连韩牧都惊讶,“你觉得我能行?”
顾君若点头,“只要你想,努力去做,必定可以。”
韩牧眼睛晶亮,“你真信我?”
顾君若再次坚定的冲他点头。
贺子幽看看他,又看看她,最后啧的一声道:“她哪里是信你,分明是信自己。”
韩牧和顾君若同时扭头不客气地道:“闭嘴!”
贺子幽一脸受伤的闭上了嘴巴。
韩牧这会儿不晕不难受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往前一举,“我们走!”
一行人打算先找个客栈,放下行李后再去看粮种。
以韩牧和贺子幽的习惯,他们自然是朝着最好的客栈去,顾君若也没意见。
于是一行人住进了顺来客栈。
韩牧一边背着手打量客栈的环境,一边还道:“这客栈的名字不错,难怪能做得最好最大,我们住在这儿,这一路也必能顺顺利利。”
贺子幽早被义县搞得精神有些衰弱,这会儿到江陵府来才觉得自己有点儿人样,因此也高兴,“不错,必定顺利。”
顾君若在一旁纠结的看着俩人。
韩牧回头看见,就问道:“怎么了?”
顾君若:“我看先人卜卦,都说对处境持太过乐观的态度,预测的未来越好,结果相反的可能性越大。”
韩牧:“……”
他立即快速地道:“刚才说的话全都不算数,我们这一路一定不会顺利的!”
顾君若忍不住掩额,纠正道:“你应该说,这一路便是有波折,那也是好事多磨。”
贺子幽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纠正说法,半晌无言,“你们为何如此迷信鬼神?”
他惊奇的看向顾君若,“顾小姐,韩牧也就算了,他不学无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可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如此有才也迷信鬼神吗?”
顾君若正要说话,楼下突然传来暴喝声,爱好热闹的韩牧和贺子幽立即就冲到窗边推开窗往下看。
顾君若收住想要说的话,也走过去看。
就见楼下围了一群人,当中一人一猴正在表演。
猴子在高架上行走,才一连串的表演过,刚才的暴喝声是喝彩声,现在猴子还在高高的木架上,视线正好与二楼齐平。
顾君若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猴戏,一时看得目不转睛。
韩牧见是猴戏,失去了兴趣,扭头看见顾君若一脸认真地看着,便不由再次回头看那猴子,这有什么好看的?
猴子走到木架的边沿,身子一倒,顾君若忍不住惊呼一声,却见那猴子灵巧的抓住木架,一荡便跃到另一边,三两下便飘荡而下,轻巧的落在地上。
顾君若长出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落地的猴子却学着人的样子抱拳作揖,还拿着托盘去接钱。
围观的人都喝彩起来,一边丁零当啷地往托盘上丢钱。
顾君若便也取下荷包,拿出一角银子,一时迟疑。
韩牧见了便接过银子,“我帮你。”
说罢,冲下面喊了一声,“嘿,耍猴的。”
耍猴的闻声抬头看过来,就见二楼窗口那里正站着一个俊朗的年轻公子和一个美貌的娘子,手中还抛着一角银子,他立即心领神会,马上将猴子叫过来,冲着楼上连连作揖。
韩牧侧头留意顾君若的目光,见她眼中带着惊喜,便微微一笑,轻轻一抛,银角在空中一转,准确的落在猴子捧着的托盘里。
耍猴人大喜,又带着猴子再次行礼。
韩牧得意的看了顾君若一眼,顾君若也正扭头看他,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灿烂笑容。
韩牧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灿烂的笑容,一时愣住。
被俩人霸占了窗口,不得不在后面垫着脚的贺子幽见韩牧如此,不由牙酸,扭头就冲外面大喊,“
小北,小北,饭菜好了没,我这都快要饿死了!”
顾君若回头看了一眼,和韩牧道:“时间也不早了,用过饭我们就出去看看粮种吧。”
“好。”趁着顾君若不注意,韩牧扭头瞪了贺子幽一眼。
贺子幽得意的冲他一抬下巴,骄傲的下楼去了。
他们已经错过饭点,但客栈里食材丰富,很快就把他们的饭菜做好了。
韩牧拿了一双筷子,叫住上完菜正要退下的伙计,抛了几文钱给他,问道:“这江陵府的粮铺多吗?”
伙计收了钱,也乐得留下多与客人说说话,“自然是多的,我们江陵是天下粮仓,别的不多,粮食最多,这粮铺粮商自然也最多了。”
“每一家粮铺里都有粮种吗?”
伙计一听笑道:“原来客人是为粮种而来,那也太早了,应该秋后再来的,到时候会有新种。”
“也就是说,现在粮铺里的粮种都是旧种了?”
“说旧倒也不至于,不过都是今春剩下的粮种了。”伙计笑道:“也不是谁家都有卖,有些粮铺小,只卖些日常所需,没有粮种卖的,客官们要找粮种,那得去找大粮铺。”
贺子幽就问:“哪家粮铺比较大?”
“文姬、宋记和董记,这三家粮铺最大。”
贺子幽看向韩牧,见他点头,就问清楚三家粮铺的大致位置,让伙计下去了。
用过饭,三人就带着小北和小婵出去逛粮铺。
一条街总不可能只有粮铺,卖什么的都有,但多以吃食和日常所需的货物有关。
顾君若有心计算,当停留在宋记粮铺时便道:“这一条街有五家粮铺,除了文宋董三家外,还有另外两家门脸有些小的粮铺。”
“我刚才问了一下,像这样的街道还有四条,甚至有的大街聚集了六七家粮铺,伙计说的没错,江陵的确粮铺粮商众多。”
韩牧从贺子幽手里抢过扇子扇了扇,不解的问:“然后呢?”
“这么多的粮商,怎会放任义县里姚家一家坐大,粮价都高涨至一百八十文了也运粮入义县?”真到了江陵,顾君若才发觉义县的情况有些怪。
第四十九章 打听消息
贺子幽不解,“这能有什么问题?姚家霸道,不许外面的人进去做生意呗,而且义县还道路断绝,粮商们嫌麻烦也是可能的。”
韩牧不赞同,“我阿父说,只要有钱可赚,商人什么都能做,当年我阿父他们前线作战多危险呀,道上还多盗匪,但朝廷一说运送粮草可换盐引茶引,商人们便蜂拥而至,路上那些要命的艰难也不值一提了。”
顾君若颔首,“义县距离江陵府说远不远,一百八十文一斗的粮价,整整比在江陵府高出十倍来,却无粮商进去,要是没有第二个原因,绝无可能。”
贺子幽:“会不会是因为姚家封闭了消息,外面的人不知道义县的情况?”
韩牧拍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后道:“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到了江陵府后却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
顾君若就指着不远处拿着破碗乞讨的乞丐道:“从义县离开的难民,他们去了何处?”
韩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沉思起来。
那么多难民离开义县,肯定有到江陵府的,他们会把义县里的消息带出来。
商人们都消息灵通,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义县的情况。
“而且,刚开始疏理河道时我就派人出来传话,说明了义县的高粮价,诱人前往。但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在义县看到人,”顾君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河道才疏通的原因,但刚才回想了一下,我们今日下船时,码头那里也没有要前往义县的船。”
“这……”贺子幽忍不住看了眼韩牧,打了个寒颤道:“我,我怎么听着这么恐怖呢?”
“走吧,进去看看,”顾君若道:“顺便打探一下江陵府的粮商情况,找出原因来。”
韩牧脸色也冷凝起来,抬头看向粮铺的匾额,沉声道:“好,我倒要看看这里面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宋记粮铺很大,别看是粮铺,却也有上下两层,第一层的店面里摆了不少
粮食,有几类稻谷、小麦、豆子,还有碾好的各种米、面粉、豆粉等。
韩牧一一看过去,去过姚家粮铺的他一对比,也觉得宋记粮铺的摆放更舒心,可能是地方大?
他伸手抓了一把稻谷,问迎上来的伙计问,“这个怎么卖?”
伙计笑容满面地道:“十二文一斗。”
韩牧脱口而出,“好便宜。”
伙计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买东西还有嫌便宜的?
顾君若忙解释道:“听说江陵前段时间受灾,还以为粮价会高涨呢。”
“已经高涨了,”伙计道:“我们江陵本是鱼米之乡,不缺粮食,往年这时候的粮价在八文钱到十文钱之间,现在十二文,已是高涨。”
又道:“其实前段时间更高些,有时候十六文,有时候十八文一斗,现在才慢慢降下来的。”
韩牧正想说他们不买,就听顾君若道:“我们想多买一些,听说江陵府下义县受灾严重,里面的粮价已经飙到一百八十文了。”
伙计一听,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三人,“三位不是我们江陵人吧?”
“不是,”韩牧看了一眼顾君若后道:“我们是北边来的客商,本来是贩布和瓷器的,东西出手后偶然得知了这一个消息,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南来北往,路途遥远地赚一点钱不容易,所以才想做这门生意,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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