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江家的话说是,此次外放是惩罚,可观韩牧是否真心悔过,若不做些要求,只做一般的外放,那不过是让韩牧借韩家之势到地方逍遥快活,哪里取到惩罚的效果?
所以连她都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顾君若瞥了他一眼后道:“这是小婵的,也就只有两块,所以要是借不到粮食,我们只能借用小婵的钱买点粮食度日了。”
韩牧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后道:“我回头问一问小北,看他有没有钱。”
顾君若觉得玄,当时他们出京时可是被宫里派来的内侍和宫女搜了一遍的,她和小婵因为是女眷所以搜的不是很仔细,小婵又是她的婢女,这才有借口留下这两块银子。
小北估计难。
江家恨不得把韩牧身上的衣服都剥干净,怎么可能让他们私藏银子出京?
义县就那么大,岳家距离县衙也并不是很远,摇晃了一阵,轿子就停下了。
韩牧迫不及待地出去,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舒服多了。
他这才撩开帘子扶顾君若下轿,他抬头看了眼岳家的大门,压低声音和顾君若道:“你那帖子送了没用啊,没人出来迎接呀……”
一语毕,岳家的大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一个青年快步走出来,看到站在轿子
旁的韩牧和顾君若,立即迎上来,“可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顾君若压低了声音道:“这不就有用了吗?”
俩人同时抬起脸看向中年人,同时露出了笑容,韩牧还算得体的颔首道:“在下新任义县县令韩牧,这是内子。”
中年人立即行礼,同时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身后的青年,“小民岳泰,这是犬子景和,景和,还不快上前来拜见县君。”
神色冷淡的青年便上前,冲韩牧行了一礼,淡淡地道:“拜见县君。”
韩牧随手挥道:“不必多礼。”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我们要在此处说话吗?”
岳泰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连忙侧身热情的请他们入内。
一进前院,岳泰就让人去请岳太太,他歉意的和顾君若道:“还请夫人勿怪,实不知夫人上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韩牧就道:“让她和我们一起吧,不必请岳太太过来了。”
“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韩牧道:“反正要商量的事也离不开她,走吧,你家前厅在何处?”
岳泰没料到韩牧如此直接,懵了一下后侧身,忙请他去前厅。
一直神色冷淡的青年也看了韩牧一眼,然后扭头去看顾君若,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了一下,跟着他们一起走。
到了前厅,大家分次坐下,韩牧看了顾君若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直接开门见山的和岳泰道:“岳老爷,你也看到了,如今义县这样的情况,正是需要士绅乡老们出面的时候,我今日上门来是借粮食的……”
岳泰怎么也没想到韩牧会如此直接,顿了一下后忙道:“大人,我听闻朝廷对受灾的地方有赈济的政策,唉,您是不知道,此次水患我岳家亦是受灾严重,底下还有这么多长工佃农要养,如今也是入不敷出啊。”
韩牧:“我自然知道岳老爷难,但我也知道,你们家肯定是能借我一些粮食的,明人不说暗话,借的粮食我都能还你,就是朝廷没有赈济粮食下来,我永安侯府也不会赖账的。”
第十三章 说服
韩牧虽然是纨绔,但并不蠢笨,见识摆在这里。
他和顾君若初来乍到,和岳泰既没有旧情,也没有人脉关联,想要对方帮忙,那就只能摆下利益,或者以势相逼了。
只不过岳老爷似乎不太吃韩牧这一套,一直在哭穷,表示他虽有心帮助县令,却没有多大的能力。
最后表示他愿意出借五十石粮食给县衙。
经过顾君若的科普,韩牧已经知道五十石粮食对于他和义县来说就是洒洒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有些生气,便想发火。
一直沉默旁观的顾君若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压下脾气,然后抬头看向岳泰,“岳老爷,岳家似乎世代居于义县。”
岳泰含笑点头,“正是。”
顾君若道:“义县这个地方有些特殊,陈国和齐国与我大周在此交界,虽说这些年三国安定,但些许小冲突是免不了的,比如这次水患,一条河,连着三个国家,而其中我大周和陈国受损最严重,流民混杂在一处,到处流亡。”
“这样的情况下,岳老爷明明有能力离开义县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有走,可见岳老爷难以割舍故乡。”
岳老爷闻言,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人离乡贱,我从小居于此,长于斯,岂能说走就走呢?”
顾君若也跟着点头,叹息道:“由此可见岳老爷的心。”
她道:“此次水患,义县只是受灾的众县之一,朝廷已经知道,我们出来前,朝堂上的大人们已经在商议赈灾之事,只是您也知道,商议到落定,再到筹集赈灾所用的粮食需要一段时间,更不要说运送赈灾粮食了。”
“我们这些人等得,但义县的百姓还能等吗?”顾君若道:“良田被冲毁,可以重新耕作,堤坝被冲垮,也可以重新修建,甚至县城没了,也可重建,但人一死一走,便再难回来。”
“说到底,义县还是百姓们的义县,只有他们在,义县方有生机,不然他们都死了逃了,这县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义县还能是义县吗?”
岳泰沉默。
顾君若道:“我和县君之所以第一个来找岳老爷,是因为知道岳老爷是乡间有名的德善之人,义县的百姓也都念着您的好,我们也知道,与您借粮赈济是为难您。”
“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和县君初来乍到,手无长物,县衙库房空荡荡,除了找您这个德善之人,我们还能求谁呢?”
韩牧忍不住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却是面无异色,一脸平常,继续道:“不过我和县君也不会让好人吃太多的亏便是。”
她道:“这部分钱和粮食算县衙所借,义县总是要还的,便是义县还不起,那也还有永安侯府和朝廷呢。”
顾君若笑眯眯的道:“永安侯宠子,必不能看着县君失信于人,家父虽然严厉,但赈济灾县是户部应有之责,他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岳泰就顺势问道:“令尊是?”
顾君若身后的小婵就机灵的道:“我家老爷是户部侍郎。”
岳泰就安心了。
他垂下眼眸思考,顾君若说的不错,他世代居于此,能做对义县好的事,他自然愿意做,只是……
岳泰还是有些介意,问道:“县君和夫人为何不去找曾老爷呢?说起来他曾家才是义县第一人。”
韩牧:谁说他不找的,他一会儿就去找。
顾君若却是笑着摇头道:“在我们夫妇二人看来,岳老爷才是义县第一人。”
她道:“我和县君一到义县就听说了,现在县城中的粮价是一百八十文一斗,而义县最大的粮商姚家是曾家的姻亲?”
岳泰精神一振,说起曾家的坏话来,“正是呢,这县中的粮铺,十家便有八家是他姚家和曾家的。”
顾君若就叹气道:“虽说沔州遭了水患,但这里毕竟是鱼米之乡,其他州县的粮食能够快速进来,这粮价怎么就涨得这么离谱呢?”
岳泰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是啊,是啊,而且这粮价是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统一上涨的,说什么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但我义县不仅有陆路,水路也多,十天运不进来,难道一个月也运不进来
吗?可见是有心之人操纵。”
顾君若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所以县君很是生气,得知岳老爷一直在开粥棚赈济百姓,才说岳老爷为我们义县第一人。”
岳泰虽然被吹得飘飘然,心情很服帖,但依旧没有昏聩得一口应下韩牧和顾君若的要求,而是略一思索后问道:“县君和夫人打算怎么赈济百姓呢?”
韩牧嘴快,“直接把赈济粮发下去呗,先给他们每人三天的粮食,活下来再说。”
岳泰抽了抽嘴角,“县君心善。”
他扭头问顾君若,“夫人以为呢?”
顾君若温和的道:“县君说的不错,得先让百姓们活下来,安抚住他们,再没有比粮食更好的东西了,所以我们会发给他们赈济粮,然后以工代赈。”
她道:“既然说外面的粮食进不来,那我们便组织百姓清理道路和河道,派人出去联系外面的粮商,以县衙的名义请粮商入内;”
又道:“县城被冲垮的房屋和街道也要修理,堤坝需要重建,这些都需要人工,正好以工代赈。”
“百姓有了活路,自然安定,到时义县便能够恢复生机了,”顾君若笑道:“此事若成,岳家当为一大功。”
她扭头和韩牧道:“到时候县君应该为岳家和陛下请一块积善之家的牌匾。”
他到时可以申请,只怕皇帝不会答应啊。
韩牧昧着良心和岳泰点头,“没问题。”
岳泰沉吟来沉吟去,既想答应,又怕俩人是在画大饼,还在迟疑呢,坐在一旁的岳景和直接点头道:“好,你们要借多少粮食?”
岳泰忍不住扭头看他儿子,“景和!”
岳景和一脸清淡的道:“父亲,我记得家中还有些陈粮,大家节俭些,总能帮助县君一些。”
当着外人的面岳泰不好反驳岳景和,而且他本人也很心动,因此点头问韩牧,“不知大人想要借多少粮食?”
那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韩牧不由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狮子大开口,“一万石。”
第十四章 活泼县令
一万石是不可能的,别说岳泰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就是能拿得出,他也不可能给。
这个时候,粮食比金银还要贵重。
他宁愿借他们钱,也不愿意借他们粮食。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岳泰答应借给他们两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而且是分期给的。
第二天会给县衙运去一千石粮食和三千两银子,剩下的一千石粮食还得等。
拿了钱,他们怎么买粮食,买到多少就是他们的事了,反正最后还给他的时候,还钱就行。
不错,岳泰也不是傻子,真的借给他们粮食,又收回粮食。
他今天借出去的是银子和粮食,以后收回来的全都是银子,这次出借的粮食售价全部按照现在城中的市价。
两千石粮食,以现在一斗一百八十文的价格换算成银子,将来县衙还回来,哪怕粮价低到十文钱一斗了,他们岳家收的也是现在算出来的钱,而不是粮食。
顾君若和韩牧都不介意这一点儿,直接就应了下来。
他们一走,岳泰脸上的笑就垮下来,拿着韩牧亲笔写下的欠条看了一眼后递给岳景和,“为何要如此轻易的答应他们?”
岳景和:“父亲,他们一个是勋贵之子,一个是户部侍郎之女,若是他们都定不住义县,那就没人可以救义县了。”
“但他们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一天烦了倦了,拍拍屁股就能走,到时候我们上哪儿去要借出去的粮食呢?”
岳泰是怕韩牧还不起吗?
他是怕义县还不起,而韩牧还得起却不还,有一天直接撂挑子走人。
岳景和道:“儿子却觉得这位新县君是个讲义气之人,那位县君夫人更是有趣,他们应该不会食言。”
岳泰:“你有识人的眼光吗?”
岳景和一听,直接自闭,一脸清冷,不再言语。
岳泰说完就后悔,看到儿子这样更是懊悔,但道歉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放软了语气道:“罢了,应都应了他们,难道我们还能反悔吗?”
岳景和也不见高兴,冲
他爹行了一礼后转身便走。
走出岳府的韩牧却是另一种反应,他很是高兴,干脆也不坐轿子了,甩着手自己走。
走出不远处就是曾家的宅邸,他眼尖的看到小门上有个脑袋,看到他们走过来,立即把门关上。
韩牧停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扭头问跟在身侧的顾君若,“我们还去曾家吗?”
顾君若也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急。”
一旁跟着的赵主簿闻言有点着急,忙道:“大人,后续要拿钱买粮食,还得和姚家买呢,这时候和曾家关系闹僵怕是不妥吧?”
韩牧一听,叛逆心起,斜睇了他一眼道:“怎么就闹僵了?爷我是骂他们,还是打他们了?”
“哼,不就是先去的岳家,没有去他曾家吗?”韩牧道:“真论尊卑,我是县令,他们是民,合该他们来拜见我才是,我先去见岳泰是爷我乐意,不愿意见他曾……他叫啥来着?”
赵主簿:“……曾广。”
“对,不愿意去他曾家见他,他就该识趣的来县衙拜见我才是。”
赵主簿:“可是……”
他不由的去看顾君若,希望她能劝一劝韩牧。
顾君若却是一脸赞同的点头,“不错,就该如此,我们在场的,论身份尊贵,谁不在他之上?”
得了顾君若的认同,韩牧更是自傲,直接抬着下巴就不可一世的往县衙走。
路过街道上躺着的灾民,他不由皱了皱眉,问赵主簿,“他们就这么躺着?”
赵主簿道:“躺着不动,肚子饿得慢些,等明天曾家和岳家的粥棚施粥,他们就会去领一碗,便又能勉强躲过一日了。”
韩牧不说话了,只是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
顾君若也跟着慢下来,见他还是盯着那些灾民,便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韩牧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还是撸起袖子,叫上小北和身后的衙役们:“把那劳什子仪仗和那轿子全都放下,跟我走!”
他领着众人冲着那些灾民就气势汹汹的冲过去,赵主簿提着一颗
心,忍不住叫了一声“大人,这……”
他连忙回头找顾君若,“夫人,您怎么不拦一下,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躺在街边巷口的灾民见韩牧气势汹汹的冲他们过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挪了两下就眼冒金星,觉得自己肯定跑不了,干脆躺平等死。
韩牧见了更气,用脚尖轻轻地踢他们,“起来,起来,都躺着做事,有碍县容知道不知道,你们,就你们这几个,赶紧起身到县衙里去,本县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小北便上前扶他们,“快起来,快起来,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他是你们的新县令,县令说话你们竟敢躺着听,赶紧起来!”
跟在身后上来的衙役听明白了,也纷纷上前催促,“街头巷尾躺着挺尸的赶紧起了,有能呼气的没,都到县衙去,我们大人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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