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笙动作顿了顿,快速收好红伞,转身打开房门问道:“可有桃花酿的方子?”
“找到了。”夙纪拿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给祝长笙。
祝长笙接过小本子后,便翻了翻:“少了半本?”
“对,少了半本,一直压在柳姨娘的箱底下,想必湘夫人并不知道箱子底下藏有半本桃花酿。”
“那还有半本呢?”既然柳氏的桃花酿天下闻名,那若是缺失了半本,必定酿不出柳氏的桃花酿,生意就没法做下去。
夙纪摇头说:“奴才也不知道。”
“也是。”祝长笙颇为失落:“桃花酿的生意一直是柳姨娘掌管,配方就是财富密码,她定有自己保管的法子,这半本桃花酿秘方瞧着不似被人撕掉,应该是她刻意只写一半,另一半肯定在别的地方,只是……柳姨娘会把另一半秘方藏在何处?”
她看了看夙纪。
夙纪想到了什么,说道:“柳姨娘生前喜爱看书,奴才这就派人去柳姨娘的书房里找找。”
“先不急于此事。”祝长笙叫住了夙纪,想起谢令安刚才对她说的话,她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问道:“魏府的主子们,生前可有与人结仇?”
夙纪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变:“夫人为何突然这样问?”
因为谢令安的话点醒了她。
魏府满门之死……等同于绝后!
将士们战死后,妻妾撞棺殉情是常有的事,可也没有带上后辈也一起死的道理。
而魏府的棺棂里,就有六名不足六岁的女童,其中,最小的只有不到两岁。
死因:皆是壮烈撞棺!
不对,这很不正常。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祝长笙道。
夙纪唇瓣动了动,回想了一番,道:“若说与人结仇的事,大概是二公子生前曾在青楼看上一位女子,想娶她为妻,可不巧的是靖王妃的哥哥公孙小侯爷也看上了那位女子,并花重金买女子初夜,又将那女子凌虐至死在床榻,次日二公子便把公孙小侯爷给剪了。”
“剪了?”祝长笙下意识垂眸看了看夙纪的裤裆。
夙纪双腿打颤,赶紧夹紧双腿,连连点头:“对,剪了,公孙小侯爷是公孙家一脉单传,二公子废掉公孙小侯爷的时候,公孙小侯爷正在和建昌公主议亲。”
话说到这时,气氛明显变得凝重了几分:“建昌公主直接悔婚,改嫁二公子。”
祝长笙呼吸一紧。
断人子孙根,又娶了人家本该娶的公主,换成她……她怕是恨不得将魏二碎尸万段,可是,她在给魏二收尸的时候,发现魏二尸身完整。
对了,魏二是被一箭穿心而死。
他是魏渊的嫡母所生,名为魏川!
魏川的死相是最好的,按理来说,若幕后之人出自公孙家,那被砍去四肢,剁碎尸身,拿头颅当球踢的那个人,应该是魏川而不该是魏渊。
由此可推断,与人结仇的是魏渊。
“那大将军生前可有与人结仇?”祝长笙问道。
夙纪摇头说:“夫人,大将军七岁跟在将军身边,八九岁便已上战场,南征北战,一年回一次盛京,最多也就在府里待二十多日,便又随将军继续出征,在盛京没听说大将军与谁结仇。”
差不多的话,也从魏渊口中听过一次。
魏渊没有仇家,却死的那么惨,那就只能说敌方没人性。
她暂时没有更多的思绪,深吸了一口气,反问夙纪:“你对魏府主子的死有什么想法吗?比如,你觉得柳姨娘是会轻易撞棺自尽的人吗?”
“这……
叫他怎么回答呢?
说柳姨娘不是那种会轻易寻死的人,那就太侮辱柳姨娘对魏府的忠贞。
若说柳姨娘是感情用事的人,那就埋没了柳姨娘生前果敢刚毅的性子。
这个问题真是烫手山芋,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祝长笙看出了夙纪的为难,道:“好了,你也忙活一天,桃花酿的事情等丧事办完后,再来处理,你先回房休息吧。”
“是,多谢夫人体恤。”
在夙纪准备离开时,祝长笙又叫住了夙纪:“夙管事,你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夙纪立刻回身,恭恭敬敬地站在屋檐下,等候祝长笙问话。
祝长笙这次问的不是魏府的人,而是问……谢令安!
第34章 建昌公主
“谢令安谢大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大人呐!”能用来描绘谢令安的词太多了,撇开今夜他们遇到的问题不说,谢令安的行事作风还真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夙纪说:“谢大人是老百姓的父母官,体恤民情,疾恶如仇,奴才听外面的人说谢大人在盛京城东建立了一所孤儿收容院,共有四十多人,都是从外面流浪到盛京,被谢大人救回的孩子。”
“皇上器重他,盛京许多官吏都很怕他,要说他哪一点不好,那便是他是谢家的养子,谢家主把他带回谢家,却处处跟谢家主对着干,旁的事情便如百姓口中所言,他是个好官。”
这就是夙纪对谢令安的评价。
口碑好,挑不出一点毛病,有他镇场,百姓安心。
在这乱世,能出一个像谢令安这样的妖孽,不容易呀!
“好,你先退下吧,告诉下人们,今夜我会去守灵,让他们不必守着,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后几日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
丧事要办好些天,几乎每日都会有不少达官贵人上门拜祭,更有不少老百姓到魏府上香,魏府的人手还远远不够。
不过,她已经派水瑶再去人牙子手里买些奴仆入府。
夙纪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让守在灵前的下人都回去休息。
祝长笙穿着白色长裙,手里提着白灯笼,缓缓走入灵堂。
一百多副棺材,整整齐齐排列在大院。
左边是男儿,右边是妇孺,任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要声泪俱下。
她找到建昌公主的棺棂,把事先画好的符纸贴在棺木,伸手一拍。
棺盖被她轻轻松松推开,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她把灯笼放在棺材板上,点起三支香,对着建昌公主的尸身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在地面。
待她再起身时,手里拿着一个摇铃,在建昌公主头顶上方晃了晃。
摇铃发出清脆的“铃铃铃”声,声音越来越急促。
四周的风也袭地而起,这是招魂铃,祝长笙从未失手过,可这一次,她竟没能招来建昌公主的魂。
为什么会这样呢?
祝长笙放下招魂铃,走到棺棂前,看了看建昌公主的尸身。
敛葬师虽然帮她修容过,可她额头上那大大的窟窿洞却依旧清晰可见,这样的伤口在苍白的面孔上,显得格外醒目。
为建昌公主修容的敛葬师是个失败的人。
把一个美人画的跟鬼一样,不该如此的。
女子都爱美,死去的美人更应该漂亮体面,而不是拿人钱财随便应付了事。
祝长笙拿出笔刷重新为建昌公主修容,再为她挽发,用额头的长发遮住血窟窿,如此,建昌公主就似一个沉睡的公主。
就是……公主的头发掉的有些多!
祝长笙视线往下看了看,建昌公主小腹微隆,约莫有六个月身孕。
看到这一幕,祝长笙心情沉甸甸的。
魏府满门的死,是不是真的如谢令安说的那样——没有那么简单!
……
她本想,办完了魏府丧事后,便守着魏家家业过好余生,哪曾想谢令安一句话,便打断她思路。
若魏府满门的死不是意外,那便是枉死。
枉死之人,无法投胎轮回。
那魏渊就送不走了!
……
但是祝长笙回到房间后,红伞自己打开了,魏渊站在伞下。
祝长笙立刻关起房门,走向魏渊,然后由上至下的打量他一番。
魏渊的魂体受到损伤了。
“你魂体损伤了。”
魏渊点了点头,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这是他临死前中箭的地方:“谢令安上马车后,我的心口便隐隐作痛,好似有一双手要将我的魂魄撕成碎片,等谢令安站起身后,伞强行把我收回,回到松竹院后,疼痛才消失。”
“你今夜现身太久,再加上谢令安一身正气,他腰上又佩戴着一枚护身符,你是新魂,暂时还承受不住谢令安身上的气势,以后千万别再轻举妄动,伤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话间,祝长笙拿起红伞,加筑红伞里的符。
又想到谢令安刚才说的话,她试探性地问道:“谢令安离开马车前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他说什么?”那会儿魏渊只觉得灵魂快要被撕碎了,根本没听见谢令安跟祝长笙说了什么。
而祝长笙看魏渊的表情,也不像撒谎,便暂时不打算同他说太多。
魏府满门若真的死的冤,她会去查,魏渊得在出殡日进入鬼门关,去他该去的地方!
“他说他知道我的身份,我娘对他有救命之恩,在确认我是崔夫人的女儿后,便放了我一马,没有把我带回刑部。”祝长笙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糊弄过去了。
魏渊叹了一声,低声说道:“如果我还活着……”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又重复刚才的话:“如果我还活着……”
大概是意识到,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魏渊没有再往下说。
祝长笙为了让魏渊走的安心一些,接过他的话,说道:“如果你还活着,你不会遇见我,我也不会嫁给你,你现在也不会在盛京,更不会在盛京遇见谢令安。”
“魏渊,我虽是一个女子,可我不是一介弱女子,需要依附男人的保护才能活下去,同样……”
“你战死后,许多人惋惜你少年战死,那些人会为你哭一天,哭一个月,哭一年,可大晋国并不会因为你的死而亡国。”
“这世间少了谁,日子照样过,你不必为此感伤,你有你的鬼门关,我有我的阳关道,你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去你该去的地方,阳间已无牵挂你的人。”
魏渊听到祝长笙这一番话,神色微微怔了一下,可很快他就释然了。
祝长笙说的对,他的家人都死了,这阳间已没有牵挂他的人。
真是可笑。
魏渊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祝先生。”
他回到伞内,红伞飞落到祝长笙手中。
祝长笙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看魏渊刚才的表情,不像枉死之人。
他若无冤,便能很快进入轮回道,转世为人!
可有些变数,并不是祝长笙能掌控……
第35章 魏兴被抓
翌日,天刚亮。
水瑶伺候祝长笙洗漱时,凌肃走入院子,在房门外面禀报:“夫人,魏兴被抓了?”
祝长笙洗脸的动作微微一顿。
水瑶从她手里接过脸帕。
凌肃继续禀报:“昨夜刑部尚书把湘夫人和魏族长放出牢狱后,二人前脚刚迈入祖宅,后脚谢大人便以湘夫人和魏族长有偷窃嫌疑,再入魏家祖宅搜查,结果便从魏兴的床榻底下搜到了五万两银票,和一箱女子的衣物以及首饰,魏兴当众承认那些东西都是从魏府得来的,谢大人就把湘夫人、魏族长及魏兴一起抓回刑部牢狱。”
祝长笙眼皮子跳了两下。
这很谢令安!
哪里有罪犯嫌疑,便往哪里跑,一个罪犯都不放过。
这对她到底是有利还是弊呢?
想到日后恐怕会被这样的人盯着,她心底就很不舒服。
恰好这时,夙纪走入院子,向房间里的祝长笙禀报道:“夫人,谢大人来了。”
谢令安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有他出没的地方必有事发生,想来是为了湘夫人偷盗魏府家业的事情而来,只是……
她根本不希望谢令安把事情闹大。
“我知道了,你先安排谢大人到长羡堂,我稍后就来。”
“谢大人去灵堂给主子们上香了。”夙纪回道。
祝长笙表情微滞,回头看了看放在角落的红伞。
红伞里的魏渊没有任何回应,想来是昨夜的话他听进去了。
不过她心中确实有很多疑惑,想找个机会问一问谢令安,有关于魏府满门男儿战死的事情。
至于谢令安去灵堂上香的事情,也不奇怪。
盛京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给魏府亡者上香了。
可是,当祝长笙走入灵堂时,却看到很诡异的一幕。
谢令安给魏渊上香的时候,香怎么都点不着。
夙纪在一旁颇为尴尬又有些着急,看到祝长笙过来后,他快步走向祝长笙,道:“夫人,谢大人正准备给大将军上香,可是香就是点不着。”
“谢大人,我来吧。”祝长笙走向香烛前,重新拿起三根香,很快就点燃了。
她把点燃的香递给谢令安。
谢令安就把手里烧掉三分之一却依然没点燃的香递给祝长笙,然后接过祝长笙手里的香。
哪知,香刚到谢令安手里,又灭掉了。
谢令安盯着只剩下一缕白烟的香,轻叹了一声:“哪来那么大的气性?本官又没欺负你的人。”
祝长笙也很无语。
她用谢令安点过的香,重新点,却又很快点燃了。
可每当她把手里的香递给谢令安时,香又很快就灭了。
饶是祝长笙好脾气,都被魏渊给磨没了。
她索性拿走谢令安的香,道:“谢大人,你的心意想必我夫君已经感应到了,这香我替你供了。”
话落,她随手就把三支香插进香炉里。
原本灰暗的香,在其余香火的熏陶下,慢慢复燃。
谢令安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
“看来大将军对谢某颇有意见。”
他对着魏渊的棺材,抬手作了一揖。
祝长笙心里是清楚的,魏渊对他有一点意见,印象不好,他不喜欢谢令安靠近,因为谢令安身上的气息会让魏渊很不舒服,短时间内,魏渊的魂还承受不住谢令安身上的气场。
祝长笙扯开话题,抬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待客有礼:“谢大人不如留下来吃个早饭再走,丧礼宴席随意享用,管够。”
谢令安被她的话气笑了。
他回头看了看祝长笙:“本官可不是来吃席的,你跟我来。”
他转身走出灵堂,去往长羡堂大院。
祝长笙走入长羡堂后,便看到对面的屋檐下,摆放着三个大大箱子。
跟在她身后的夙纪双眸一亮:“那三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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