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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界有一位对妖族恨之入骨，将大妖何罗囚禁于室，执千刀万剐之刑的仙尊。如今又有一位与龙族为友，庇护弱小妖族的仙尊。
陆玄明的那双黑色眸子目光沉沉，有一种预感，凡间界要不太平了。
渭水之主冯夷看着一片空地，摇头叹息一声，雕栏画栋转成空。这位尊者一怒，可惜了那些百姓上贡给她的屋子。
陆玄明神色肃然，冷声问道：“庇护此妖的既然是人族修士，就该知道人族与妖族之间千年血仇。妖族吃掉的人族不知凡几，人族也猎杀妖族作为报复。有此深仇大恨在前，身为人族入道的修士却要庇护妖族，不觉得虚伪可笑吗？在尔等眼中，这条鱼妖极为弱小，合该为你们庇护。可是待他日此妖成长起来，为祸一方，以杀人吃人取乐，尔等还会觉得如今弱小的它可怜吗？那些日后会枉死的凡人，又何其无辜？”
他那一双眼睛锐利如剑，看向被冯怡护在身后的那条鲤鱼精：“天道在上，尔等执意在今日庇护它，日后那些杀人吃人的因果就该算到你们身上。”
冯夫人的神情平静，并不为那些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动摇。
“尊者言下之意，是趁它还弱小时，斩草除根？”她缓缓地说道：“我听闻儒道先圣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陆玄明皱起的眉微微松开，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许是觉得龙族的冯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错误。
他沉声说道：“冯夫人所言不差，这正是我儒道先圣传下来的道法至理，今日我等若因怜悯妖族弱小，想放过此妖，就该想想先前何曾有妖因凡人弱小而放弃吞吃凡人？”
方才与陆玄明之间的斗法，让冯夫人有些气息不顺，她平复了一会儿灵力，这才缓缓地问道：“既然圣者也这么认为，就更不该追杀这个可怜孩子了。”
第39章 有教无类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陆玄明一身宽袍广袖，垂下眼眸,他刚从空桑而来，心中亦有了猜测。他看了一眼被冬青护在身后的鱼妖，沉声问道：“冯夫人还请明说。”
“想必尊者这样洞若观火,一定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族孩子与小鱼妖之间感情非比寻常。您可知道这条小鱼妖救了这些孩子一命吗？”
在托梦给渭水县令之前,冯夷就已经调查过这条小鱼妖。空桑县上下竟然假托龙族之名,行淫祠野祀之举,败坏了龙族的名声。若是各地效仿空桑县溺死婴孩，天道在上，说不准就要折损龙族气运功德，这些孩子被这条小鱼要救起来,让龙族不曾沾染这些因果，这就是与龙族结了善缘。
冯夷生为渭水之主，把这份善缘记在了心里。这条小鱼妖即使不是孟渡托付给她的,她对这样一条生出了灵智还能化形的善良小鱼妖也很是怜爱，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它。
“它救人,人却杀它，这事情传出去于您的名声也不好。凡事不能绝对,都有例外。不如尊者就把这条小鱼妖当做是那个妖族的例外吧。”冯夫人为小鱼妖又说起了好话,苦劝道：“尊者，人皆向善。您就当这条小鱼妖天生就有人的心，故而一心向善。若是它一直积累功德,日后又得了机缘，寻到传说中的龙门。它从此不再是鱼妖,就此跃龙门成为我龙族，这也未可知啊。您今日放过了这条小鱼妖，在千百年后未尝不是佳话。”
陆玄明皱着眉，身边灵气变得暴虐。
冯夷见陆玄明今日是铁了心要杀妖，干脆板起脸庞，道：“陆尊者，您是儒道圣者，另一位也是人族的仙尊，二位的修为比老身高明不知多少，您今日为了收走小鱼妖就拆了老身的别院，明日老身就该因为护不住小鱼妖被另一位人族的仙尊拆了龙宫。既然您也认同老身保渭水数百年风调雨顺的功德，何苦要让老身陷入两难境地？难道二位人族的仙尊是特地约好，来消遣龙族的？”
见冯夷不惜以看不起龙族为借口来阻拦，陆玄明沉默片刻，终是退了一步，向着她一揖，道：“今日是我冒昧，改日夫人认识的那位人族朋友来此，还请给我送信一封。届时，我再来拜访夫人。”
说罢，他转身离开。
看着陆玄明离去的背影，冯夫人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位尊者送走了。她实力比不上修真界人族双璧之一的儒道圣者，她只能以整个龙族相威胁，得了这位儒道圣者承诺，只与孟小友为难，不会再为难她和这条小鱼妖。
至于儒道圣者和孟小友之间斗法谁输谁赢，冯夷想着这几次与孟渡的相见，对她充满了信心。浩然宗的儒道圣者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地位崇高，但是，如果是孟渡，一定比这位尊者更强上千百倍。
冬青仰起头，望着心善和蔼的老妪，一双明亮的眼眸充满了期待，稚嫩的声音问道：“冯婆婆，刚刚来的坏人是被你赶跑了吗？他还会再来吗？”
冯夷转过身来，看着消失的宅邸，八个茫然又害怕的孩子，还有一条死里逃生的小鱼妖。
她怜惜地看了眼小鱼，对着冬青说道：“刚才来的不是坏人，是人族的儒道圣者，他会护佑人族一方平安。”
刚刚背书时候开小差想去看走廊上鹦哥的小男孩仰头望着冯夷，害怕地说道：“可是他把冯婆婆的屋子变没了，他还把小鱼变成一条鱼。”
冬青面色苍白，牵着小鱼的手，她早就知道小鱼就是小鱼。她问道：“冯婆婆，他既然是好人，为什么要带走小鱼？”
冯夷觉得现在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因为那是人族的圣者，而小鱼是一条小鱼妖。既然是妖，在圣者的眼中，就不该和人待在一起。”
其他七个孩子呆住了，小鱼是妖？
“就算是妖，又怎么样？”冬青气势汹汹地把几个小孩子看过去：“如果没有小鱼在河底救我们，我们早就成了祭品。”
“原来那天河底的漂亮鲤鱼就是小鱼，我没有在做梦。”
“我也不要小鱼被抓走。”
“小鱼是妖，为什么不可以和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小鱼离开河里会想要水，那让小鱼回河里去，我们去看小鱼。”
冬青看着消失的府邸，她是这些孩子中最聪慧的，她知道小鱼如果被收进刚才的画卷，一定是凶多吉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小鱼又变回来了，但是她想这一定和之前的那个姐姐有关系。她看向明显身份不一般的黑衣老妪，问道：“冯婆婆，她救了我们，会再来救小鱼吗？”
冯夷看着满怀期待的冬青，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向远处：“你放心，这位仙尊既然送给小鱼妖护身法宝，她一定把一切都想到了。她不会把小鱼妖交出去的。”
这位儒道圣者来者不善，出手即是杀招，可是孟小友的一件法宝就能让儒道圣者都奈何不得，实力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冯夷看着这里的空地，从袖中取出一座纸扎的宅邸。与先前不同风格的宅邸不断变大，先前是奢华恢弘的雕栏画栋，这次是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此地处处路萦纡，竹里茅茨是隐居。
“先进屋再说吧。唉，这位尊者也不说还给老身一套府邸。”
冯夷摇了摇头，还好上次庙会，附近百姓感念她一直以来让渭水风调雨顺的苦劳，送了她十套房子，不然她这样一个老人家，哪里还能有大宅子住？
纵然可以凭空想象，那也想不了这般精巧，直接变出来几间凉亭或是茅草屋。她和这些孩子一起住茅草屋，风一吹，茅草屋就破了。
进了新的府邸，等到冯夫人把这些孩子安置好，又到了傍晚。
渭水河畔，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几道猿声，倏忽之间，从远方而至。
这些孩子突然又听见大门被叩响，正惶惶不安，看向冯夫人，目光中充满了害怕。
冯夷微微皱眉，推开门，看着这位来客，神色讶然，接过一封书信。
“兴办书院，有教无类。”冯夷神色惊愕，旋即大笑，对着来送信的白猿说道：“原来一切都在仙尊的计划之中。老身明白了，必不负所托。”
*
三百里之外，安远镇的一处无主宅邸。荒草生墙隙，苔痕上石阶。
阳光穿透枝叶，细碎地洒在孟渡的脸庞。孟渡睁开眼睛，半倚在树干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挥着一片叶子晃来晃去。
白猿应该送到信了，不知冯夫人看了这信，会如何回复？
一声猿啼，孟渡看向远处，倏忽之间，白猿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拿到了冯夫人的回信，孟渡拆开，读完之后，她沉思了一下，冯夫人在回信中同意兴办书院，也愿意为了这座书院的建成竭尽所能，只是冯夫人不想成为明面上的人。
孟渡理解，毕竟何伯和冯夫人与官场有关，要是他们当了座师，恐怕会被天子当成是结党营私。
这简单，以她的名义来办西山书院，她出钱，冯夫人从旁协助出力。
孟渡的想法与信中冯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
陆玄明转身离开，遇到了一只白猿，往渭水的方向行去。他看了一眼，周身没有妖气，那就只是普通的猿猴，他不以为意，清俊脸庞没有什么神情，整个人就像是融化在天地间的墨点一样。
千里之外的修真界浩然宗。
一间书房内，儒道圣者睁开眼睛，凡间界的游历记忆涌入他的脑海里。他站起身，整理了衣冠，峨冠博带，衣抉翩然。他推开门，走出书房。
“是陆师叔，您出关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眼前这位活泼有礼的是弟子，是陆玄明修行荀圣道法的师姐新收下的，所以比起旁的弟子来，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师叔并不是那么战战兢兢。在路上遇到的时候，站出来问了声好。
陆玄明对着师侄微微颔首，一挥袍袖，往前走去：“去三垣宗。”
天下修者，大多与三垣宗有关。在凡间界久住不归的两位仙尊，他在浩然宗从未曾听闻，那就只有前往三垣宗一问。
三垣宗分为三部分，外来者要入内，先要经过宗门弟子居住的天市垣，再经过是三垣宗几位仙尊静修之地的太微垣，才能抵达被天市垣和太微垣拱卫在北方中央的紫微垣仙宫，手持紫微令，号令整个三垣宗的紫微主就住在那里。
天市垣很是热闹，几个修习丹道的弟子正一边在百草园摘炼丹草药，一边聊天。
“修真界最近的大事你们知道吗？北海的那位龙族太子先前说了要来我们三垣宗拜师，现在拜了一位人族仙尊的座下白猿为师。”
“真的假的？北海君不是一直在找名师吗？我听管事的师叔说，北海君这些年一直给我们三垣宗送上各种名贵奇珍，虽然紫微主都以等同价值的灵丹还赠回去了。不过，大家谁不知道，北海君敬仰我们三垣宗是不假，可是想要龙族太子拜入三垣宗的心更真。”
“早就听闻龙族豪富，没想到赠送的那些礼物，竟然珍贵到和紫微主的丹药相媲美，要知道紫微主炼制的都是极品灵丹。你们说，这一来二去的，我们不会真的要迎接一位龙族师弟吧。”
“我觉得没什么吧，龙族又不是那等恶妖，还顶顶富有，说不定来了三垣宗，就能成为咱们丹修的大主顾。”
“那感情好啊。几位仙尊在上，弟子许愿，可以有一位花灵石豪横无比的金主来包养我们丹修哈哈哈。”
最先说话的那个弟子看见话题越扯越歪，无奈地说道：“我都说了，龙族太子敖云另外找了师父。”
“什么？！你没在开玩笑？”其他摘药草的两个弟子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不是吧，这也太离谱了，怎么一条龙拜了一只白猿为师？”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我天天炸丹炉。”
摘药草的弟子正跳着脚赌咒发誓，忽然看见走过的一位仙尊拿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乖巧地站好。其他两个小弟子也都专心致志地摘起药草。
等人走了，他们方才悄然吐出口气。
几个小弟子又开始闲话唠嗑起来。
“这是哪位仙尊，怎么以前没在宗门里看见过？”
“是啊，他通身的气派可真是严肃，比剑尊还吓人。剑尊虽然拔剑的时候气势惊人，但是平日里还挺好说话的。据之前问我买丹药的剑道弟子说，剑尊会给弟子耐心喂招，还会去投喂紫微主养的那几只仙鹤。”
“说起来，剑尊怎么还没回来？我看剑道一脉的弟子们是日也盼夜也盼。”
凡间界，西山。
一位身姿挺拔，胸肌特别大的青年拎着剑走在路上，他忽地停下脚步，看见凡间界一处布告栏里，贴了一张布告。
“西山书院，诚聘严师？”
他正要离开，却听见周围讨论的百姓说道：“要当山长的是孟姑娘，孟姑娘的本事大家都知道，她办的书院教的会不会是成仙之道啊？”
“我觉得不会吧，孟姑娘一直隐居在这里，我看就是怜悯那几个失学的孩子。”
正当百姓讨论的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说道：“世间唯有教道途的，从未有直接教如何成仙的。”
百姓们循声一看，看看是谁在质疑。
见是一位身量很高的青年，他穿着粗布衣裳，却不减眉眼的俊俏，他爽朗地笑了下：“听诸位父老乡亲说有教成仙之道的书院，我倒是还挺好奇。”
附近百姓放下心来，不是来砸场子的，热心地指点他该怎么走，劝慰道：“西山书院可是很挑师长的，小伙子要是没通过考核，也没关系啊。”
“那里不仅聘习文的师长，也聘习武的，我看这个小伙子就是习武的，说不定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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