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弯】
作者:周板娘
简介:
【粤语区故事,会有方言出现,对男女主角名字出戏的、对方言出戏的,请考虑好再开始看,恶意ky的评论我会删除。】
近日,恩宝路上的西关老字号「向记面家」,晚晚开到凌晨一两点还灯火通明。
据闻,小老板向天庥每晚都会留起最后一团竹升面和几颗云吞,为一位靓女煮一碗“细蓉”。
有街坊八卦,问小老板,这靓女是不是他对象。
向天庥打着哈欠,挥挥手否认:“不是,只是一位老朋友而已。”
*
月有半弯,亦有全圆。
向天庥x关好彩
第1章 关好彩
“……小姐……关小姐?”
耳朵里的耳机开着降噪模式,关好彩没能听见别人的叫唤,深陷在一片混沌的梦境中。
直到手臂被人拍了两下。
她被惊醒,反应有些大,不仅“啊”地尖叫了一声,身体还本能地往沙发边角躲了躲。
机场服务人员也被这位客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同她道歉:“抱歉啊关小姐,打扰到您休息了,是这样的,您乘坐的航班准备开始登机,这边来提醒您……”
关好彩还是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看着对方嘴型一开一合。
她呆愣着恍惚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此时身处在机场贵宾休息室,正准备搭飞机回广州。
关好彩抬手往脸上摸了摸,墨镜在,口罩在,鸭舌帽有点儿歪。
她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哑声对服务人员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服务人员把最后几位商务舱客人送出门外,鞠躬送别:“祝先生女士们航程愉快!”
待客人走远,服务人员回到前台,趁着休息室没人,与同事小声讨论刚才的女客人:“她是什么明星吗?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不过也不像,旁边一个随行人员也没有。”
“嗐,这年头不知名的小明星多了去了,头部网红也算半个小明星吧?”
“确实,等我上抖音搜搜……”
关好彩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走到登机口,迷迷糊糊地登了机,坐下后,她同空姐提前交代了待会儿不用任何服务。
“好的关小姐,我清楚了。”空姐姿态优雅地蹲在旁侧,提醒她,“那麻烦您,手机需要先——”
关好彩没等对方说完,举起手机在她面前按了按旁键,屏幕没有亮起。
“我没开机。”关好彩说。
她系上安全带,脑袋倚着舷窗,准备再阖上眼,试试能不能像刚才那样睡着。
尽管刚才做的梦乱七八糟,但只要能睡着就不错了,她要求不高。
阖上眼之前,关好彩勾下墨镜,最后看一眼上海的天。
晚上七点十分,夜空半黑半红的,无云,无星,只有一弯月亮挂在天上。
她失眠好几天了,这会儿总觉得视线似乎有些不稳,看什么都在晃。
那月半弯,就像一叶孤舟,在无边的黑海里摇摇荡荡。
随时都要沉了。
一阵晕眩袭来,关好彩赶紧闭上眼,缓了缓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滑行,起飞,上升,颠簸,最后平稳飞行。舱内的灯线暗下来,只剩地上指示灯亮着,昏昏沉沉的环境,让旅客们很容易入睡。
可无论关好彩再怎么努力,她都睡不着了。
只要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自动按下播放键,开始重播这段日子发生过的事。
她说不出来,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开始出了差错,让她从天上跌入谷底。
一周之前,无论她走到哪儿、做什么事,只要不涉及无法过审的私生活,她都会开着手机或相机,把生活里的一切都当做素材记录下来。
可如今,她竟主动关机,主动断网。
这世界都要进入什么元宇宙时代了,她这么做,倒像直接退回了原始社会。
没手机好像真的寸步难行。
飞机落地,出了机场,关好彩上了辆出租车,她问司机能不能用现金付车资,司机很是惊讶,反问她:“靓女,你没带手机啊?”
“……不是,我手机没电了。”
“哦,简单。”司机一手揸着方向盘,一手摸了个充电宝往后递,“呐,给你个‘尿袋’,你先用着。现金不方便找开,你等一下还是扫码支付吧。”
关好彩接过充电宝,闷声嘀咕:“阿叔你还怪热情的……”
她把手机开了机,很快,许多短信推送进来,微信图标旁亮起红点。
其实整个手机主屏界面很干净,微博、抖音、小红书、B站……这些app她都删掉了,以免自己一个手贱点进去。
里头随随便便一条人身攻击,都足够让她失眠一宿。
发来微信消息的多是品牌PR,有的是之前合作过的,有的是已经敲定好合作档期的,有的是正在洽谈过程中的,大家跟说好了似的,统统给她发来了停止合作的消息。
态度稍微客气一点儿的,会说“希望未来有机会还能合作”,不怎么客气的,会说“保留进一步追究相关责任的权利”。
关好彩一条条点开,草草看过,一条都没回。
除了合作方,还有几个朋友发来信息。
家居博主“奈奈子”说,网友们忘性大,等新闻热度降下去了,再重新开始就行。
美妆博主“小维”跟她道歉,说虽然她没有在网上站队,但实际上是支持她的。
宠物博主“静香”下个月要结婚,本来关好彩答应了去她的城市做她的伴娘团,前段时间收到了伴娘裙,关好彩还在日常vlog里发过。
当时弹幕和评论区还很和谐,粉丝们纷纷夸裙美人更美。
如今“静香”说,知道她最近肯定心情乱糟糟的,伴娘的事就不麻烦她了,礼裙她留着就行,不用寄回去了。
虽然关好彩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但到底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
这些都是不同平台的博主,大家粉丝量相当,但在不同赛道,不容易撞型,平日经常有互动,你的视频里带带我,我的视频里带带你。
说好听一点儿就是“梦幻联动”,说不好听呢,就是“商业互捧”。
关好彩也不怪大家急着和她撇清关系。
事件引起风波的那天,有位与她交好的博主立刻站出来替她说话,结果受到波及,被网友接连骂了一个小时,最后悄声无息地删了评论。
互联网的割席是轻而易举的,动动手指,双向取关就可以了。
关好彩清完所有未读信息,手指再划拉了几下。
外婆没在用那些社交平台,而郝韵是住校生,要周末才能用手机,所以她俩应该都不知道她最近发生的事,两个微信都安安静静的。
关好彩和外婆的对话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外婆说广州终于降温,有了些凉意,问她元旦的时候有没有假期,能不能同李岩一起回一趟广州,事因有位亲戚嫁女,请帖上写「阖府统请」。
那天关好彩拒绝了外婆,说元旦有个工作计划,没法回去。
她给外婆转了一笔钱,让她去饮喜酒的时候帮她递封利是,剩下的钱让外婆多添几件秋衣。
那一万块钱外婆没收。
外婆只接着问:「那今年过年呢?你们一起回来吗?」
第2章 向天庥
关好彩有两年多没回来广州了。
前面三年情况特殊,指的不只是大环境,也指她的私人情况。
她不想单身一人回来过年,那肯定会被外婆问到口哑哑。
而且到底是带大她的人,她一翘起屁股外婆就知道她想干嘛,谎话更是难以在外婆面前撑过一晚。
的士阿叔正在听本地电台,FM103.5城市之声,时不时冒出一句“大湾区”,一会儿说“共创美好未来”,一会儿说“新时代新机遇”。
太久没浸在全粤语的环境里,关好彩竟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也没用心听,抱臂倚窗,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
灯火越来越密,便代表离城区越来越近。
她订的酒店在天河城上盖,离外婆家隔着九个地铁站,几乎要把一号线从头坐到尾。
房间在三十三层行政楼层,拐角套房,往下望是将近凌晨仍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
关好彩看了一阵,扯上窗帘。
戴了一整天的鸭舌帽终于可以摘下来了,同时关好彩也听到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咕噜咕噜,很是响亮。
她晚上没吃饭。
叫外卖还得下楼拿,关好彩实在没那多余的力气,直接拿起书桌上的酒店送餐菜单翻了翻。
广州的十一月,温度虽没有上海那么低,但入夜后的风是湿冷的,一逮住机会就往骨头里钻。
她又冷又饿,就想喝点汤汤水水又能饱肚的。
所以在安格斯牛肉汉堡和传统云吞面之间,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打电话下完单,她把行李箱拉到衣帽间摊开,先找出洗漱包和睡裙,进了浴室。
不用卸妆,懒得洗头,她洗得很快。
尽管面无表情,但镜子里的女人很美丽,脂粉未施,皮肤仍白亮通透、紧致饱满。
那是天天敷面膜、夜夜抹面霜、周周做SPA、还有一次次医美充值,养出来的一张靓面。
不枉她在护肤这条路上砸了那么多钱。
但她失眠多日,此时肤色过白,也显得挂在眼下的两片淡青格外恐怖。
仿佛三更时分要同谁索命的白面女鬼。
她拨开刘海,就在额头几乎正中央的地方,有道浅浅的疤痕。
边缘泛粉,形状微弯,像一弯月亮。
这么看,皮肤白一点还是好,疤痕也没那么明显。
要是肤色黑,要被人叫“包青天”的。
无论多落魄多折堕,面膜还是要敷的,这已经成了关好彩刻进DNA里的习惯。
她把房间小冰箱里的饮料挪了挪位,将带身上的十来张面膜放进去,从中取了一张,拆开敷上,接着倒在床上,大字型瘫着,闭上眼,什么都不愿想。
就这么躺了不知多久,骤响的门铃把她吓一大跳,整个人蹦起来,大喊:“是、是谁?”
“您好,房间送餐!”
关好彩恍惚了片刻,才对门外说:“麻烦放在门口就行!”
服务员回答得爽快:“好的!”
关好彩踮着脚尖,几乎无声地走到门旁,拨开猫眼盖子望出去,门外的男人正好抬起头,视线与她相撞。
关好彩被吓一跳,憋住呼吸往后退,肩膀已经忍不住发起颤。
“您好,餐车我停放好了,客人您用完餐后打电话通知我们来收就行。”
直到听见服务员的这句话,关好彩才应了声“好”。
等人离开,走廊无人,关好彩才开门,把餐车拉进屋里。
九十八块钱一碗的云吞面,摆盘自然比街边二十块钱一碗的精致得多,厨师恨不得把所有鲜虾云吞全摆在人眼前。
面上还卧了一颗煎蛋,这反而有些画蛇添足了,也不知碌面的师傅是哪里人。
关好彩其实没什么胃口,吃了两颗云吞和两口面,再把鸡蛋和上海青解决,就吃不下了。
她把餐车放回门外,按下「请勿打扰」的按钮。
摊开的行李箱没心情整理,拉紧窗帘不留一丝丝缝隙,褪黑素吃了两颗,眼罩耳塞都用上。
关好彩躺在床上,真心诚意地向观音菩萨祈祷,今晚能让她顺利入睡。
*
北方大雪,热了大半年的羊城也一夜降温。
天黑得快,不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夜幕里挂上月半弯。
“冷死了冷死了……”
向天庥正包着云吞,闻声抬头,对走进店里的阿伯打招呼:“林伯,今晚怎么那么早过来?”
玻璃门隔开屋外的冷空气,林伯终于舒服许多,抖着肩说:“一冻就容易肚饿嘛。”
“是不是照旧?”
“对啊,一碗细蓉一碟菜心,不过今晚要加多碟猪手。”林伯边说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小瓶九江双蒸,走到正对电视的那张空桌子旁,把酒瓶放桌上占位。
向天庥看向店员卿姨,都不用等他提醒,卿姨已经走去收银机那儿给林伯下单。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吃猪手又喝双蒸?”
盆中的肉馅及手边的云吞皮均所剩无多,向天庥右手执木质馅尺,左手捻起一张云吞皮,摊在手心。
刮一团肉馅,抹在云吞皮上,四指拢起,拇指轻压,云吞皮便把肉馅轻盈裹住,反复两三次,一颗云吞便在他手中成型,像未绽放开的芙蓉花。
向天庥已是“熟手技工”,全程只用两三秒,林伯回答他的时候,他就把一颗包好的云吞码进盘中。
“下午我儿子来电话,说他们一家四口今年会回来过年。”林伯面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掩盖,眼角堆起层层纹路,音量比电视声音还大,“六年了!足足六年了!小老板你说值不值得庆贺?”
林伯的儿子17年时拿到一个技术移民的机会,带着老婆和儿女去了悉尼,头两年忙着适应新生活,而后三年遇上疫情,加上今年,林伯已有六年没见过两个孙。
“哇!恭喜你啊老林,苦尽甘来!”林伯隔壁桌的一位阿婆一边同他道贺,一边用辅食剪,把塑料碗里的竹升面条剪短剪碎。
“是啊,我等到颈都长。”林伯熟门熟路地从消毒碗柜里拿出餐具,筷子勺子蘸料碟,还有一个玻璃小酒杯,回头冲坐在阿婆旁边的儿童餐椅里的小女娃挤眉弄眼,试图逗对方笑。
但小女娃只对面前的美食感兴趣,迫不及待地伸长胖乎乎的小手,想直接上手抓碗里的面条,小嘴咿咿呀呀,都有口水快淌到下巴了。
阿婆忙阻止,把儿童弯勺塞到孙女手中:“妹猪,不好用手抓!”
林伯回到桌旁坐下,开了酒瓶,斟满一杯,蓦地变得感慨:“想当年,我家小孙女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就离开广州,去到‘冇雷公咁远*’……有的时候真的想过,早知道就不要同意他们出国了,要见一面都难。”
阿婆安慰他:“仔大仔世界,他们能家庭美满、幸福安康就行了,我们做老豆老母的,多体谅,多帮忙吧。”
阿婆阿伯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向天庥已经包完云吞,进了厨房。
等水滚,先落六粒云吞,拿来印着「向记面家」的瓷碗,铺上些许韭黄段。
至于碗底的猪油部分,向天庥减去一半分量。
半分钟后,煮熟的云吞抖去水分,倒进碗中,再抓一两竹升面,抖两下,丢进筛勺里。
汆烫的时间需逐秒计,慢一点快一点都对面条口感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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