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静对视着。
半刻,陶青梧偏了下头,自然淡红的唇翕动,“设计展前我们还是分开睡吧,你太影响我了,而且我生理期,不能让你受委屈。”
傅庭肆停顿了下,忽而哼笑出声,实在不理解她思维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明明几秒钟前望着他的眼神同样暗昧,下一瞬就无情到赶他去睡沙发。
在用热吻堵住那张让他生气的唇前,他旧事重提,“说了可以用这里,不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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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展如期而至,会展中心人潮熙攘,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驶入,许多媒体人扛着长枪短炮在媒体入口处排队进入。
自后台处蜿蜒伸展出来的舞台用茂盛的芦苇草包围着,与LED大屏幕上3D动态流水的画面相映成趣,是叶识檐从众多设计方案中一眼看中的秀场布置。
抬眼望去,Cybele品牌标志悬于最高处,是所有追光灯争相追逐的目标。
陶青梧在后台忙得不可开交,穿梭在衣香鬓影中,时不时会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心里默默地跟着秀场内音响传来的声音倒数。
她看了眼手中的流程表,“新晋设计师”几个字让她不禁心跳加快,本还放松散漫的心态霎时就紧张了起来。
叶识檐考虑得太周全,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直接让她来开场。
时间越近她就越坐立难安,从登台的位置恰好看见秀场的全貌,那乌泱泱的人群让她忍不住连续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所感应的原因,就在她探头去看的时候恰好和坐在第一排的傅庭肆撞上了视线。
这人今日穿了套冰蓝色的刺绣西装,塞在胸口的手帕隐约能看见一丁点用同色系丝线手工缝制的星河,衬得越发儒雅气质。
她垂眼自上而下扫了遍自己,和傅庭肆同系列的及踝礼服长裙上满是星光闪闪的流苏,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闪耀夺目。
倒计时结束的这一刻,秀场内渐渐暗了下来,射灯打下来时舞台两边的芦苇草开始随风飘荡起来,Cybele设计展新晋作品“重获新生”缓慢登台。
服饰的所有花纹皆由陶青梧用炫彩的丝线手工缝制,繁复又不失精致,是陶青梧熬了好几个通宵耐心打磨出来的。
众多时尚人本对叶识檐大力推荐的这位新晋设计师不抱任何希望,这会儿纷纷都被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力,忍不住暗暗感慨对于色彩的把控确实不输许多老牌设计师。
傅庭肆同样看得专注,他清晰记得样衣出来的那一刻,陶青梧攀着他的后颈欣喜到跳起来的模样。
他当时实在好奇,问了句,“为什么要叫‘重获新生’?”
这人扭捏了会儿,才一鼓作气告诉了他。
她说:“妈妈出事后,舅舅就离开了京市,我一度以为我是所有人的累赘,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和我淋了同一场大雨。后来看到你因为我遭人非议,我又觉得自己是你顺遂人生中的污点。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认真,也没敢奢望能重新和你在一起。可现如今,辜负妈妈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舅舅也在滨城遇到了能够相伴一生的人,还有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你,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新生?”
不消片刻,他迅速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认真见证着陶青梧手中每一件代表“新生”的作品一一展出。
秀展很快接近尾声,在最后一位模特离开展台后灯光连续变幻了好几次,一直等在台侧的陶青梧缓步迈入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秀展。
致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场内突然陷入黑暗,仅能听见座下喧闹的声音。
陶青梧怔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手中的话筒更是被切断了电源。
忽地,灭了半刻的大屏幕亮了起来,让她不自觉地回头去看,那上面开始滚动播放的画面让她瞳孔骤缩。
怎么会?
她往后踉跄了下,为什么妈妈的产检报告会出现在上面?为什么她和陶衍安的亲子鉴定也会出现在上面?
一时之间,许多伴随着诧异和鄙夷的字眼一字不落地钻入她的耳中,“私生女”、“小三”、“插足”......
陶青梧心口一紧,呼吸不畅,在众多镁光灯亮起时,本就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她顿觉头晕目眩,开始直直地往前栽去。
隐约间,她好像看见傅庭肆奔上了展台,将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那让她倍感心安的木质花香彻底包围了她。
傅庭肆双目赤红,在抱住她以后身形都在跟着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因为紊乱的气息有些口齿不清。
“陶青梧,陶青梧......”
第63章 GET 63
晚八点, 正是老式居民楼里最热闹的时刻。
穿过经岁月洗礼变得斑驳不堪的胡同,一间间紧闭着门窗的房屋内传来喧闹和嬉笑声,而最让人忍不住驻足的是时不时会从里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烟火气息很浓重。
陶青梧收好雨伞, 前脚刚迈入门廊, 后脚就接到了苏峥要晚归的电话。
收线后, 她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带亮了头顶的声控灯。
隐约间,隔着几十级台阶,陶青梧看见了上面半掩着的防盗门,昏黄的光线从里投了出来, 连带着还有刀具滚过砧板的声响。
她身形一顿,不敢多耽搁径直跑上了楼, 侧身迈入玄关的那一刻, 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凭着熟悉的穿着和外形, 陶青梧下一秒就猜到了那人是谁,挎在肩上的单肩包滑落在地面上。
她伸出手去抓, 生怕再晚几秒那身影会彻底消失, 直接扯开了嗓子大喊:“妈,妈妈, 你别走......”
渐渐地, 幻想和现实彻底混为一谈, 扑鼻而来的馨香和油烟味互相充斥着所有感官。
陶青梧悬在半空中的手忽而落入同样温热的掌心,久违的安全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可是为什么?妈妈为什么不理她?
她难掩悲痛的神色, 脚下不停, 还在朝着那处靠近,嘴上不停喃喃着:“妈妈, 妈妈......”
终是捞了个空,她按捺不住,哭出了声,撕心裂肺。
意识越发迷离,温和的声音难以抑制变得急促起来,似是为了唤醒她还会轻微晃动着她的肩,“青梧,青梧......”
半晌,她猛地起身,眸子半阖着,带着哭腔,“妈!”
那种怅然所失的感觉让她几近崩溃,她半攥着拳头,抬头的时候慢悠悠地掀开了眼。
宽敞的病房内,不远处落地窗前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泄进来一点点晨光,所到之处都像披了层薄薄的金纱。
陶青梧想要抬手揉一下疲乏的眼睛,后知后觉手背上留了留置针,动作时隐约还有点痛意。
视线一转,她看见床边一直握着自己左手的大掌,凭着触感能感觉到那指腹上面的薄茧,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去看对方是谁。
四目相接,她再度落泪,倾身钻入面前这人的怀抱,从梦境中还未抽离出来的心悸让她呼吸霎时乱了,“舅舅,我梦到妈妈了,她离我那么近,可我不管多努力叫她,她都不理我。她是不是生我气了?是不是怪我做了许多错事?”
苏峥心疼地蹙了下眉,右手隔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沉重了好几分,“青梧,别多想,你妈妈怎么可能舍得不理你,那都是梦,是假的。”
似是怕眼前的苏峥也是幻境,陶青梧将双臂收拢了些,啜泣声还在持续性地响起。
设计展上发生的事故还是让她后怕,她不免有些自责。
叶识檐给了她那么好的机会,却被她给毁了。
而且这是Cybele在国内起步的第一个展,竟因为她的私事弄得一团乌糟。
她完全不敢想象网络上已经发酵成多么离谱的样子,骂她无所谓,可她不想无辜的人被她所牵连。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陶青梧从苏峥的怀抱中撤开身子,双手在四周摸索着,“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青梧,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担心,都已经处理好了。”苏峥帮她稳住颤抖的身形,颇为郑重地安抚着她。
陶青梧有片刻怔神,眼底的情绪让人猜不透,只朦胧间有茫然透出,“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她反应过来,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傅庭肆的身影。
苏峥猜出了她这一番神态和动作为何如此反常,笑了下,掌心轻覆在她略有湿意的颊边,“傅董出去接电话了,很快就会回来。”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用懵懂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舅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陶氏......”
打算道明实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苏峥长叹一声,帮她整理了下散在肩头的长发,“我都知道。其实舅舅跟你一样,从不觉得陶家无辜,只是比起你,舅舅很懦弱,从来没想过去讨个公道。”
见她双唇翕张,苏峥摇了摇头,打消了她妄想着否认的念头,又道,“青梧,你知道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的用意是什么吗?”
“她一直都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更不希望你被人世间的污秽所绊,所以我说她怎么可能舍得不理你。你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你。”
陶青梧眼睫耷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周围有不少人会聚在一起讨论自己名字的来源和含义,她本着好奇心有去网络搜索过。
网页跳转出来的第一条是一首颇有意境的诗词,她从上往下浏览了好几遍。
那时候不懂事,为了使自己的名字更大气易懂些,她不止将整首背诵了下来,就连释义都牢记在了心里。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她一直以为妈妈是想念爸爸才特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以至于后来知晓那些隐秘的事情后,她一度有些反感自己的名字,替妈妈觉得不值。
原来是她悟错了意思。
陶青梧眼眶红着,一时间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我看到了她留给我的那封信,还有那枚戒指。她刚刚只是没看到我,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苏峥不由皱眉,眼角不可避免地也跟着变得湿润。
犹记得当初陶衍安威胁他,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殊不知自己的决定有多么自私。
如果那时他再坚定一点,或许现如今的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邪不压正,这么浅显的道理陶青梧都懂,他却胆小到选择了置身事外,将陶青梧推至漩涡之中。
但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现如今网络时代,陶青梧参加设计展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紧赶慢赶回到京市,刚到会展中心的门口收到的却是秀展中止的消息。
宽敞的会展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从周围记者的只言片语中,他很轻易就听见了秀场内事故的详情。
脑内的弦霎时绷紧,他摸出手机看到的就是几分钟前娱乐新闻的推送,触进去后每一条的下面都附带着动态图。
最中间的那张就是陶青梧眼前一黑往前栽倒的图片。
他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乃至整只手臂都在跟着发抖,拨出去的电话一直未有人接听,心跳的节奏几乎跟彩铃的鼓点同一频率。
苏峥完全不敢回忆自己昨晚是如何磕磕绊绊地迈入医院的,病床上那纤瘦到孱弱的身板让他的愧疚和自责无处安放。
也就是那一刻,他后知后觉自己以往有多伪善,口口声声说姐姐和陶青梧不是自己的拖油瓶,实则内心早就不厌其烦。
他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直到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拭过他眼角的泪才堪堪回神,忙不迭从软椅上起身,含糊不清说了句,“我去叫医生过来。”
陶青梧颔首,很小声地应了下来。
她盘腿坐着,慢悠悠地拽着被角将自己彻底包裹起来,开始在心里琢磨方才苏峥那短瞬的慌乱究竟是何意思,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如此过了小半晌,医生没来,苏峥也没回来。
她掀开被子,右脚刚刚趿上拖鞋,房门就从外边拉开了,进来的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傅庭肆,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林秘书。
“要拿什么?我帮你。”傅庭肆迅速踱到她的面前,一双大掌扶在她的肩头。
她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缓缓往后撤了下身,将自己的一双手塞入那慢慢滑落下来的掌心中,“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回了趟公司,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鹤叔刚送来不久。”他面上镇定,实则心里早就兵荒马乱,昨晚秀展上的画面仿若还在脑海中疯狂闪过。
陶青梧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苦笑不得。
她清晰记得失去意识前那朝她狂奔而来的高大身影,还有颤着音调的呼唤声,想必被她吓得不轻,所以到现在都还心慌。
“我没事。就是因为秀展神经太紧绷了,又加上熬了好几个大夜,所以有些没撑住。”她云淡风轻地弯了弯唇,拽着他坐在了床边。
见状,傅庭肆心里的不安才稍稍缓解,只是下一秒他又开始忧心面前的人会不会被网络的舆论所侵扰。
事出突然,虽然当时他就打电话给林秘书调动公司公关部去解决,可无奈秀场内除却各大媒体人,还有许多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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