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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强调道：“我的小吃摊是有合法证件的，经营也符合你们的安全标准。”
男官员瞟了她一眼：“是否符合可能由你说了算。通常助理厨师的海外招聘都会签三到五年的合同，你只干了两年半就离开了满汉楼，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秦椒抿抿嘴，这个问题她在以往求职途中回答过上百次：“抱歉，我有我的私人原因。”
男女官员对视一眼，眼神交换大有深意。
接着他们又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在秦椒快不耐烦时又提到满汉楼。
“当时你是主动离职还是不得不离开？”
“算是……主动。”
“在你的前雇主提供的资料中，我们注意到你离职时领取了一笔优渥的补贴。既然你是出于个人原因主动离职，你的前雇主为什么会给你这笔钱？你能给出合理解释吗？”
为什么会给这笔钱？
当然是为了尽快将她打发走，以免事情闹大影响餐厅生意……
秦椒想起当初老板的胁迫，咬了咬唇：“我的前雇主善良又大方。”
男女官员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椒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却不知道他们这番盘问到底想问出什么。这时，女官员又报出一个人名，问她认不认识。
“鲍里斯蔡？”秦椒一愣，“不，我不认识他。”
“你刚才的表情似乎不是这样说的。”
“我听说过这个人，因为最近的新闻。”
秦椒说的是真话。这个鲍里斯蔡在伦敦华人中还挺有名，是地下帮派的头目，生意从偷渡走私到盗刷社保卡和洗钱。两周前，他终于落入法网，新闻争相报道，熊猫饭店后厨里也津津乐道过。
“只是听说过吗？”男官员严厉地审视着秦椒，似乎一定要从她的表情变化中逮到什么错处，“你用来摆摊的‘合法’证件，可正是鲍里斯蔡团伙制作的假证，虽然足以乱真。”
“什么？”秦椒大吃一惊，“我那些证件……”
她那些证件是怎么申办来的？
是她的好友吕珠珠说，认识一个有能耐的朋友愿意帮忙，本来需要一大堆手续和十个个工作日才能办下来的证件，很快就到手了。
那时候她只顾着高兴，从没想过那位“有能耐”的朋友是有多能耐。
吕珠珠怎么会同鲍里斯蔡这样的犯罪头目搅在一起？
她突然离开伦敦不知去向，是不是也同鲍里斯蔡有关？
“你说证件是你一位朋友代办的，你的朋友一定是被蒙骗了？那么你这位朋友现在在哪儿？请告诉我们她的联络方式。”
“我……我不知道。”
第240章 拼凑出当初的真相
秦椒的回答显然没能让食品安全局的官员们满意。
稍后，他们见了赵杰森，也进行了一番盘问。临走前，要求暂停秦椒的主厨工作，包括进入后厨。
“为什么？”秦椒立刻抗议，“我从前错误使用了假证，我承认错误，并愿意为此承担处罚。但你们不能以过去的错误来限制我现在的工作。”
她的右手已经差不多复原了，正计划着重返一线大展身手。不能进入后厨？开什么玩笑！
食品安全局的官员们很严肃：“不仅是因为过去的错误，更重要的是叫停正在延续的错误。”
“什么意思？”
“我们接到举报，你对自己的健康情况有所隐瞒。”
“健康情况？”秦椒愣住了。
“事实上，你是被迫离开第一家餐厅的，原因正是你的健康问题。”女官员扫了秦椒一眼，冰冷的眼神让她一时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
“现在，B型肝炎已经不再属于严重危害食品安全的疾病，这是由它的传播方式决定的。但我们也要求厨师报备，让你的雇主和顾客有知情权，加强对后厨餐具安全的防范。很遗憾，由于你的不诚实，让本来可以避免的风险变成了真正的风险。”
“那只是把我和我的朋友的体检结果弄错了……”秦椒无力地说，“我肝脏很好，最近的体检报告可以证明。”
“又是一位你的朋友？是不是也联络不上？”男官员笑了一声，“毕竟在最新的特效药作用下，普通乙肝三四个月就能表征转阴。”
女官员也笑了笑：“如果不是担心健康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去办假证？”
他们说还会继续调查，并给秦椒留了二十个工作日的抗辩时间。但从口气上判断，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并劝秦椒做好心理准备：
“一旦裁定你在工作期间犯有重大过失，那就不只是食品安全局的问题，而是移民局的工作了。即使是女王的特殊人才，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惩罚？什么样的惩罚？”听到“移民局”三字，秦椒的眼神中闪过真正的恐慌，“会被强制遣返或者取消签证吗？”
“抱歉，那是移民局才清楚的事。”
待两位官员走后，赵杰森将休息室门关上，沉声询问秦椒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我怎么从不知道。”
秦椒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赵杰森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所以，这件事你清楚，亚瑟也清楚，但谁都没有告诉我。真有你们的！”他重重地踱了几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秦椒的心尖上，“糊涂！愚蠢！厨师的健康问题和人品问题，永远是会让餐厅爆炸的地雷！”
秦椒讪讪道歉，自从春节时刘大卫莫名其妙倒霉后，就没再闹腾过。她忙于正事，也就忘了他挂在嘴边的威胁，想不到这件旧事竟会在这时候被捅出。
“我找他去！”
秦椒气冲冲来到满汉楼，一打听，才知道刘大卫早就不在这里做了。旧同事告诉她另一家中餐馆的名字，好巧不巧，正是当初给熊猫饭店买过虚假评价的对手之一。
显然，他们现在有了打击熊猫饭店更好的办法。
秦椒来到那家餐馆，原本想正告刘大卫和他的雇主，要竞争就光明正大地凭本事说话。没想到，同刘大卫见面后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更复杂。
刘大卫完全不怕见她，也无视她的怒斥，反倒嬉皮笑脸地问她：“你那个好朋友茱迪吕呢？她不是很爱替你出头的吗？你猜，如果她在新闻里看见你要被移民局踢出去，会不会跑来见你最后一面？”
“你问她干什么？”秦椒警惕地瞪他一眼。
“干什么？老子想两菜刀剁了她！”刘大卫脸一横，放出凶色来，“老子想收拾她很久了，奈何她是蔡头的人，动不了。现在好了，她的靠山倒了，从前欠老子的也该一样样还回来了！”
从刘大卫忽怒忽笑，语无伦次的讲话里，秦椒拼凑出当初的真相。
当初吕珠珠知道刘大卫对秦椒一直不怀好意，又拿体检报告的事来小吃摊威胁她，便背着秦椒去找了她那位“有能耐的朋友”。
地下大佬鲍里斯蔡当然不是那么有空，可以随便朝觐的。
除夕那天，原本吕珠珠准备了礼物，高高兴兴跟秦椒来熊猫饭店和朋友们吃团年饭，却临时离开，说是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应该就是去见鲍里斯蔡了。
没两天，刘大卫就在某个华人交流群中，接到了过年接私活赚钱的“大订单”。他只看见诱人的金额，没想到是被人“钓鱼执法”，反手举报给了食品安全局。
非雇佣私厨，私自接个人订单在英国是违法行为。刘大卫不仅自己被处以巨额罚款，还让满汉楼老板被食品安全局问罪管束不严。
老板气得暴跳如雷，给他加码各种工作，更声称如果再搞事就炒他鱿鱼，让他在英国待不足五年，拿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永久居留权。
那之后，刘大卫只能夹起尾巴做人，当然也顾不上继续去纠缠秦椒。
他也不傻，很快琢磨出那笔订单有问题。自己查了很久，才查到吕珠珠身上。当时就想报复回去，然而有人告诉他，吕珠珠是鲍里斯蔡养的“鸽子”，碰不得。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也不敢再去骚扰秦椒。
“鸽子，什么意思？”秦椒敏感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
刘大卫发出一声古怪地笑：“听说过仙人跳吗？鸽子就是专门干那个的。她好看又会做戏，可是业务高手。”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干那种勾当，她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是怎么留下来的？吃什么喝什么？真是良家妇女，她还能抱上蔡头的大腿？”
刘大卫怒吼道：“她，还有你！你们通通都是靠勾搭男人上位的！现在她的大腿被砍断了，你也得意不了两天！就算移民局肯放过你，伦敦餐饮界也不会！实话告诉你，好多同行都看你不顺眼得很呐！”
第241章 不是为了熊猫饭店
看着状若疯狂的刘大卫，秦椒气愤之余又觉得这人可笑，甚至可怜。
曾几何时，刘大卫也是后厨年轻厨师中的佼佼者，同她站在案板前凭刀工一决高下。他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对待厨房工作还是认真且有自信的。就在一年前，他还计划着跳槽去别的餐厅当热灶大厨，甚至自己开个中餐外卖赚更多的钱。
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声嘶力竭表现的是嫉恨，嫉恨背后则是自卑。他只肯将秦椒的成功归结为“勾搭男人上位”，这本身就暴露了内心的卑怯。
刘大卫完了。
尽管他现在如愿换了餐厅，当上了热灶厨师，周薪应该也增加了不少，但秦椒知道，他的前途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个厨师最怕磨损的，不是他的菜刀，而是心气。
从选择暗箭伤人那一刻开始，刘大卫就丧失了身为厨师的信心。
秦椒攒了一箩筐骂人的话，此刻却发现毫无必要，同他多说一句都是自己掉价。
她转身离开，心里想着不知藏在哪里的吕珠珠，那里能看见伦敦黑帮落网的新闻吗？
一出门夜风萧瑟，街角路灯昏黄，将颀长的影子投在砖石路上。秦椒脚下一顿，怔怔地望着路灯下的男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静静站在那里，望向她的双眼平静无波，唯有眉心蓄着淡淡阴影。
“是不是杰森担心这家店的安危，特地通知我来救死扶伤？”秦椒故作轻快地笑笑，举起双手，“放心吧，你看，我都没带菜刀。”
“不对，我是被派来通报喜讯的。”傅亚瑟朝她走来，同时抖开搭在手臂上的大衣。
暖意覆上肩背，隔绝了夜晚的寒意。秦椒伸手拢住衣领，朝他看去：“喜讯？”
“灯影苕片大获成功。”傅亚瑟微笑道，“或者用艾瑞克的话来说，不辱使命。那位客人留下不少小费，指名要与后厨分享。”
“看来是我冤枉他了。他是真挑剔，不是故意找茬。”秦椒终于有了点儿真心的笑容，“现在后厨都是熟手，有什么工作都能放心交代。”
傅亚瑟正护着她朝停车处走，闻言垂眸看下来。
“你的意思是，一个成熟的后厨甚至不需要主厨？”
“对不起，我又惹麻烦了。”秦椒小心翼翼拉着衣领，叹气。现在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即使真的被驱逐出境，也不会影响熊猫饭店的营业。
“抱歉，这并不是你惹的麻烦。”傅亚瑟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副驾，“应该是我惹的麻烦。”
秦椒不解地看向他。
“杰森已经查过了，也找了你们那什么协会的熟人打听，所获取的信息可以得出一个大致结论。”傅亚瑟讥诮地一掀唇，“是我的那篇论文犯了众怒。”
傅亚瑟新发表的那篇论文，指出全英有三十万中餐厨师的健康问题长期被自己和他人忽略，又重点分析了中餐厨师职业病高发的原因。用意当然是良好的，但也让不少中餐馆老板对号入座，认为是批评中餐馆工作环境恶劣，雇主又苛刻。
如果这篇论文的作者是个普通医生也就算了，顶多引来几通读者的抗议电话和邮件。
偏偏傅亚瑟这个名字，在本埠华人圈中还小有名气。出生于高贵邮编区的医生世家，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正是华人家庭联姻和教育子女见贤思齐的好对象。
既然他名下有一家中餐馆，那么这篇论文看起来就更加居心叵测了。
“什么？他们认为你是借发表论文打击竞争对手？”秦椒不知是该好气，还是好笑，“明明他们才是最排外，最爱树假想敌的。”
傅亚瑟耸了耸肩：“刘大卫的新东家姓汪，许多年前就同亨利有过不愉快。熊猫饭店重开后生意兴隆，他当然不舒服，很早就想寻机会发难了。”
这倒算和刘大卫臭味相投。
又恰好，鲍里斯蔡的团伙在此时覆灭，憋屈已久的刘大卫总算敢跳出来报复了。
秦椒想了想，又叹气：“其实还是我惹的麻烦。熊猫饭店不仅自己生意好，我还帮忙搞了个美食节，让国内的餐饮业来伦敦和他们抢生意……美食节刚结束那段时间，就有人看我不顺眼了。”
“你这是在自我表扬吗？”傅亚瑟唇角微勾。
“那你刚才就一定是在炫耀论文！”秦椒斜睨他一眼，“说真的，如果我必须离开……”
“不，你不会离开。”傅亚瑟说得轻松而笃定，“放心，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秦椒注视着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没有错过因为用力紧握而微微泛白的关节。
“这是食品卫生安全局和移民局的事，你能有什么办法？”她慢吞吞地一边说，一边想，问题问完，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难道你要证明那份报道是错的？”
“放心，不会牵扯到你那位好朋友。”傅亚瑟说，“只要你不愿意提，我也会守口如瓶。”
秦椒盯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神色认真并非反讽，不仅没有松一口气，表情反倒更严肃了。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是不是想说那次体检本身存在失误，所以得出了错误的结果？”
傅亚瑟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你疯了？哪有自己抢黑锅背的！体检有问题，别人就会怀疑做体检的医生，甚至进行体检的机构。慈恩诊所可是你家开的！”
秦椒激动地转向他，手已经搭上他的手臂。不敢摇晃，只能软绵绵地压一压，希望他能接收到她强烈的抗议。
“放心，我会处理好，不会牵连其他人和诊所。”
“你自己的名誉和前途就不要了？”秦椒恨不得捶他两下，看看能不能锤出脑子里的水，“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傅亚瑟！”
“那我能怎么帮你？”傅亚瑟皱着眉打转方向盘，“难道就这样让他们得逞？”
“没关系的。”秦椒的手指钩住他的衣料，轻轻拽了拽，似央求又似安慰，“他们以为把我弄走，熊猫饭店就做不出正宗川菜，他们错了。现在的熊猫饭店即使没有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不是为了熊猫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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