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富贵的衣裳毫不心疼的拧成一股,颤巍巍踩上凳子,将衣服穿过横梁,系紧。
登开凳子的那刻,她觉得,躁动的心,终于安静了。
魏老夫人的尸体是在三日后发现的。
李嬷嬷不在,加上那出戏自城官家中广为流传,府中人都知道了魏老夫人和魏行昭做的好事。有些年轻的奴才丫鬟蠢蠢欲动的,萌生了捉弄她,在未来家主面前挣表现的念头。于是他们踹开了门。
一眼看到悬挂在横梁上,被风吹得微微晃的,穿着身姑娘衣服,死得极为难看的魏老夫人。
几人当下瘫去地上。
把他们拖回房间安抚的另一帮丫鬟奴才便以讹传讹,说什么是魏老城主在天有灵,不放过这恶毒妇人,亲自回来寻仇。
白若璃觉得,时机到了。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先到魏老夫人灵前——说是灵前,其实就是用草席简单裹了裹——这是魏行勋的意思——微微颔首。
“舅母,您生的二哥虽然是个混蛋,但好歹也是舅舅的骨血,所以阿璃还是叫您一声舅母。”上前半步,取出准备的酒倒去她脚边:“阿璃已经知道了,要不是那该死的八字旺您那该死的野种,阿璃也不至于被哄骗数年。您为人母,不教其正道,反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自走窄路,如今这般,便是你应得的下场!”说罢,将酒壶狠狠掷去地上。
碎片四分五裂。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朝大门而去。
门外,是她提前雇好的马车。
雾菱服侍她上了马车,自己还未上去,就被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小姐!”她欣喜。
几日不见,舒青窈似乎有些疲惫,笑了笑,道:“我跟你们同去。”亦上了马车。
车内,雾菱满心满眼都是舒青窈。
但看她闭着眼睛,似是在小憩养神,只能生生忍了,没有开口问询。
白若璃也感觉到她很累,同样选择闭口不言。
而她实则并未小憩。
前几日送魏行勋上马车后,她抓住魏府暂时安宁的空当,去了一趟七星峰找南风。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南风的话。
棋子啊,棋子。
原来她感觉到的那股神秘的力量,不是错觉。
出现在她和他身边的天下人,竟都是魅君和南风刻意安排来推波助澜的棋子。
魅君在瓦解她和沈清越的亲近。
南风反其道而行之,促她和沈清越的亲近。
两相博弈,最终局,全在她和沈清越。
她是想和沈清越在一起的。
但这在一起,她不知道,被南风利用,是否是正确的。
且这一局如此之大,魅君背后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南风所图的,又真如他所言那样坦荡,只是为了打破不死诅咒,谋得一个彻底解脱?
她心乱如麻。
第162章 贱
马车行至云州大牢。
裴言已经提前跟狱卒打了招呼,一见马车,两人立刻上前相迎。
“白小姐,这边请,这边。”其中一个点头哈腰。
白若璃颔首,回头看舒青窈和雾菱一眼,没说什么,随那狱卒而去。
舒青窈本就无心去探听,看出她的意思,便同雾菱站在一处,静默等候。
剩下的那个狱卒审时度势,拖了两条凳子出来。
“二位请坐。”
舒青窈敛裙而坐。
雾菱迟疑了一瞬,走到舒青窈身边:“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么?”
“你想进去?”
雾菱摇头,她没兴趣去听这兄妹两个要聊些什么,尽管不太知道内情,但最近这段时日她瞧出来了,白若璃在躲魏行昭。
上次白若璃因不慎呕吐而被魏行昭掌掴后,她去照料时,白若璃情绪不稳,还断断续续哭诉。雾菱边用熟鸡蛋帮她滚脸,边听她说着魏行昭以前也打过她。
甚至掐过她的脖子。
雾菱实在很难想象,魏行昭居然是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不过再怎么表里不一,都与她无关。
魏行昭既不会娶她以前的小姐,也不会娶她现在的小姐。
“奴婢只是觉得,就这么坐在外面,不大好。”她咬了咬唇,瞥一眼阴森森的门。
谁家好人来牢前坐着?
舒青窈却淡淡笑了笑。
“我连比这更黑暗,更肮脏的都见过了。这算不得什么。”说完,她浅抿唇角。
雾菱倒是提醒了她,她们不是一路人。
眼下回京都已成定局,她这样的身份,不便行走于世,所以只能以幕僚的身份,宽袍加身,戴上幂藜,待在沈清越身边。
那雾菱,便不能再继续跟随。
但雾菱跟了她这么久,一时半会的,她也有些舍不得。
手指无意识地轻缠,尚在考虑,就见方才进去的那个狱卒慌慌张张出来。
“啊呀,吵得好凶,二位,快进去劝劝吧!”
舒青窈一愣,只能和雾菱一起进去。
半盏茶时前。
白若璃站在魏行昭牢前。
即使已经脱去华服,身穿一身囚衣,魏行昭的身姿依旧挺拔,看不出丝毫狼狈憔悴。
要不是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白若璃会觉得,他是个无辜受牵连的。
可眼下她只是满心恨意。
凭何魏家都散了,他还能好手好脚,好模好样?
深深吸了口气,她走上前去:“三表哥。”
魏行昭负手望着气窗,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整好能看到太阳。
听到声音,他回头。
见到是白若璃,心念一动,疾步朝门边走去。
“阿璃,你舍得来看我了?”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他明明是很开心的,但就是忍不住带了丝责备。
兴许是这几日憋坏了,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魏府中,魏行勋不指望,但自己母亲也是奇怪,竟放心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派人来打点一二。
“母亲她干什么去了?还有,李嬷嬷也没见到?这几日就你一个人来,他们是不是真把我当杀人犯了?”
白若璃淡笑:“舅母已经不在了,李嬷嬷也下了狱。我来是因为我想看你的笑话,我们不是真把你当杀人犯,而是你本来就是杀人犯。”
声音温柔,字字诛心。
魏行昭始料未及。
伸出的,想握住白若璃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他嗓子干涩,“你再说一次!”
白若璃顺从地点头:“我说,舅母自己上吊了,发现她的时候,尸体都有些臭了,还被老鼠啃掉了手指,死得凄惨。李嬷嬷是之前的事了,她扛不住刑,把舅母和余管家的事抖了个一清二楚,眼下关在死牢,等着秋后问斩。三表哥的运气,倒是好些。所犯罪孽非同一般,谋杀生父,谋杀城主,城官无权断案,只能把你的本子上递。这一去一来,少说三表哥还能再活半年。”
“白若璃,你什么意思!”魏行昭勃然大怒,“你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吗!”
白若璃无言地闭上了眼睛。
又睁开,冷笑:“你是要把所有的祸事往我身上推?”
“你就是个红颜祸水,我说错了吗?”魏行昭抓住门栏,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你,我会想去争城主的位置?”
白若璃气得心脏疼,用手连连抚着心口,骂道:“你真是个泼皮无赖,这般的死不要脸!我没和你算账,你还来怪我了!当年你和那老女人发现我的八字旺你,你们两个坏东西从中作梗,生生拆散我和裴言哥哥!这也是为了我去争城主位置吗!”
“你……”魏行昭显然没有想到,白若璃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心下一沉,但还是咬死了不认账:“你听谁说的?裴言是吧!他算什么玩意儿?在背后乱嚼舌根,中伤你我,恨不得你我好,你竟然信他!阿璃,我实在是太失望了,你不爱我了,还胳膊肘往外拐!”
白若璃大口大口喘气:“你胡搅蛮缠!”
魏行昭:“你红杏出墙!”
白若璃:“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
魏行昭:“我看你怀的也不是我的种吧!裴言的种,是不是!”
白若璃扬起头,索性承认:“是啊!就是阿言的孩子,你也配我给你怀,我给你生?”
魏行昭瞪大了眼睛。
目瞪口呆了好几息,猛地大吼:“你说什么!白若璃!你个贱人!你竟然怀了裴言的种!你竟然背着我和他搞到一起!你对得起我吗!”
白若璃手抚小腹,讥诮地笑:“我何曾背着你和阿言搞到一起,我和阿言是名正言顺。还红杏出墙……你向白家提过亲?我怎么不知?我母亲可是已经同意了和裴家的婚事,收下了彩礼。”
顿了顿,补道:“哦对了,我的嫁妆也备好了,合了八字,才知道原来我和阿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缘。难怪当年你们如此反对我和他接触,不惜还找人假扮,真是费劲了心思。”
“贱人……贱人……”魏行昭低声咒骂。
第163章 结
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白若璃心情大好。
在她面前踱步,优哉游哉:“说起来,三表哥就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何我和你那么多次,我都怀不上,我和阿言就几次,却怀上了?——还不是你不行。”
魏行昭张着嘴,想说话,又说不出,喉咙里像是堵着团棉花,只能发出嘶嘶声。
完了。
全完了。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字。
他还以为至少给自己留下的血脉,如今这血脉也是假的。
还是他最讨厌的那人的种!
白若璃还在继续。
她很享受此刻他的反应,每一句,都让他的神色更加挫败。而他越挫败,她就越快乐。仿佛把曾经那些委屈,那些痛苦悉数都讨了回来。
“你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么?”白若璃低下头,温柔浅笑,“是那日,你想算计卿姐姐,而我不甘心,先一步去了书阁。里面的香可真浓郁啊,阿言担心我,追进来,三表哥你安排好的一切,正好促成我和他。那一晚,我和他都很快乐,所以,还得谢谢三表哥。”
最后几个字她咬的很重,语气满是讥讽。
魏行昭双手抓住门栏,拼命摇晃,把铁索摇得哐哐直响。
舒青窈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一见到舒青窈,他更是气愤,怒骂:“你们都是贱人!一个伙同外人来坑害我,一个根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婊子!”
白若璃一惊。
向舒青窈看去。
眼下除了她们三个女子和魏行昭,并未第五人在。舒青窈眼神一冷,手指轻动,直径晃影而过,站到魏行昭身前。
魏行昭的双唇还保持着骂最后那个字的形,眼睛猛地大睁,顿了一下,趔趄着往后躲:
“鬼啊——”
舒青窈伸出左手揪住他的衣襟,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耳光。
又狠狠把他搡去地上。
“早看你不顺眼,”抬脚踩上他心口,“你是什么东西,也该算计我?”回头,眼神带着未散去的戾气。
雾菱瞬间会意,走到白若璃身边道:“表小姐,奴婢先扶您出去休息。”
白若璃看着舒青窈,有些担心。但见舒青窈微微敛眸,也就点头:“卿姐姐,我们去外面等你。”
收回眸光。
她蹲去地上,屈指掐住他的下巴抬起。
咧着唇冷笑:“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敢闹出这么大的事,真就心比天高身下贱。魏行昭,你说我是婊子,就这一句,就足够让你死千百次!”
她的气场过于凌冽,魏行昭颤抖着唇瓣,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眼前的美人仿佛艳鬼修罗,带着深邃的死亡气息,将将才从地狱里爬出来。
“怎么,傻了?你就这点本事?”她笑,“色厉内荏的草包,也不过如此!”嫌恶地丢开他的脸,取出怀中丝绢,细细擦拭手指。
魏行昭看着她,仿若凝固的血液良久才渐渐回拢,他费力地喘息着,想要平息心底的恐惧,可舒青窈一个眼神斜看,他刚支起的手臂又迅速弯了下去。
她也没兴致再和他废话。
起身,把丝绢丢去地上。
“你……”他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你到底是谁……”
此时舒青窈已经站在牢外,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身形端丽。她侧眸冷瞥,冷道:“我乃云国靖和公主,舒青窈。”
魏行昭彻底呆住。
居然是她!
他知道的,他得到了一点消息,说靖和公主在和亲路上失踪,当时他还冷嘲热讽,说失踪总比嫁给赫特族那边的野蛮人好。友人说不见得,要是这公主被哪个不长眼的掳走,那这个不长眼的,全家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祖坟冒黑烟……
掳走和亲公主,等同于试图破坏两国邦交。
挫骨扬灰都是轻。
魏行昭浑身被冷汗洇透。
他早该想到的,这样的人间绝色,稀世尤物,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赝品……
见他脸色比死人还难看,舒青窈不在乎地勾起唇角:“你知道就好,这事你要是说出去,我保证,你的死法,比你能想到的所有死法,都更可怕。”
走出大门,舒青窈忽而觉得,阳光有些晃眼。
白若璃和雾菱已经在马车上等候,见到她来,雾菱打起帘子,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浅笑。
*
回到魏府。
裴言和白若璃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便顺势告诉了魏行勋。魏行勋似乎并不意外,笑着祝福了他们,又叫魏锦棋拿了魏郑氏的嫁妆首饰盒过来,取了里面一支凤凰发钗。
“阿璃,你虽是我表妹,实则比起我最大的……最大的儿子也长不了两岁。父亲生前疼你,想必要是知道你有了一个好归宿,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你放心,长兄如父,我也会给你好好准备。这一支发簪你先收下,是棋哥儿他母亲才入门时,父亲给的。你是白家的女儿,也是魏家的女儿,魏行昭对不起你,但还请你不要记恨魏家,记恨父亲。”
白若璃眼眶微润,摇头:“大表哥,阿璃永远记得舅父对阿璃的好,也永远记得魏家。”
裴言扶住她的手,掌心传递的温度安抚着她的心。
“还有裴言,”魏行勋看向他,“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阿璃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裴言郑重;“魏大哥放心,我裴言此生,必不负阿璃。阿璃也会是我,唯一的妻。”
魏行勋欣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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