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湿润的雨雾中发着亮的星海之月。
“快进去吧。”雨声压低了秦宥一的声音,眼里像是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薛滢点了下头,说了句“再见”,转身进了旋转门。
秦宥一看了一眼薛滢孤单的背影,撑开伞离开雨罩,按原路返回,走到停车位。
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停歇了,沉甸甸的积雨云散去,太阳出来了,光晕湿濛。经大雨洗刷过后的星海市熠熠生辉。
薛滢在大厅里遇到了王光誉和张丹彤,旁边站着各部门接到通知提前来公司的经理和总监。
几位搬运公司的工作人员正从侧门把整箱的巧克力和香水往里面搬。
总裁大婚,给全体员工的礼物必不可少,王光誉作为薛滢的左膀右臂,身居要职,与薛滢相关的大部分事情都由他亲自打点。
众人停止交谈,齐齐向薛滢问好。
薛滢在下属面前是真正的冷到极致,眼里如同覆着终年不化的寒霜,朝他们微微颔首,神情高冷地往专用电梯走去。
王光誉把清点及发放礼物的任务转交给张丹彤,快步跟上薛滢,一同进了电梯。
“新婚第二天就憔悴成这样了?”王光誉看着薛滢有些苍白的脸色,“香水也换了。”
“憔悴是因为没有化妆。香水是秦宥一的。昨晚我没回未名山。”
王光誉不疾不徐地直言问道:“你跟秦先生上床了?”王光誉似乎没把薛滢当女人看,多年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往不加修饰。
“没有。我们分房,各睡各的。”
王光誉问:“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我只知道我不行。”
王光誉沉默了,过了片刻,开口说道:“所以你私生活这么干净,不是因为没碰到合适的,而是……性冷淡?”
薛滢皱眉:“我指的是心理上的不行。”
“哦,有心理障碍。这不还是性冷淡吗,”王光誉用略带同情的眼神注视着薛滢,“我帮你预约心理医生?”
不等薛滢解释,王光誉又说:“不对啊,这种事情,只要秦先生行不就行了?难道你不行,他也不行?那你俩可真够惨的。”
“我是说,我受不了秦宥一离我太近,会休克。”薛滢昨晚光是看到秦宥一裸着上身就没出息地濒临窒息,不要说上床这么亲密的行为,目前而言,哪怕是接吻,她也想都不敢想——秦宥一如果主动吻她,她的脑子恐怕会当场炸掉。
王光誉总算明白了,不过抱着报昨日被一次次强塞狗粮之仇的心态,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惋惜地叹口气:“秦先生看起来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没想到居然有严重到能把人熏到昏过去的体臭。我帮他预约皮肤科医生?”
电梯到达顶层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薛滢和王光誉相识这么多年,哪会看不出来他故意装傻充愣,顿时乌云罩顶,寒意迸发,长腿跨出电梯前,甩了他一记警告意味满满的眼刀。
第29章 你是人间月神
九点半开完例会,薛滢回到办公室。
各部门的员工代表送来了大型花束,以颜色高级又温柔的进口灰粉色玫瑰为主,都摆放在落地窗边休息区的沙发上。
在上市公司,管理层尤其是总裁,明文禁止收取任何员工超过一定价值的礼物,否则将会被监事会判定为行贿受贿。
人心叵测,张丹彤自然不会麻痹大意,为避免有人趁机钻空子,她仔仔细细地检查过所有花束,确认里面没有夹带对薛滢不利的贵重物品。
一片明灿的阳光铺洒在玫瑰之上。
薛滢心念一动,开始工作前,给秦宥一订了束花。这次买的不是紫色洋桔梗,而是白绣球。白鹿公寓的主卧里挂着白绣球的油画,她觉得秦宥一应该会喜欢。
十点半左右。王光誉手拿文件夹,敲了下薛滢办公室开着的门,走了进来。
“婚宴的宾客名单我初步拟定好了。”王光誉边说边拉开办公桌外侧的椅子,解开西装扣子,坐了下来,把文件夹递给薛滢。
“嗯。”薛滢翻开文件夹,浏览打印好的宾客名单。她和秦宥一的婚宴定时间定下了,得提前把请柬发了。
“这个人……”薛滢在闻家的受邀人员里看到了闻弘义的名字,拿起签字笔,用两条黑线将其划掉。
倘若闻弘义那晚没有讥讽秦宥一触及了薛滢谁都不能碰的逆鳞,看在他父兄的面子,薛滢也不至于半分薄面都不赏他。
王光誉问道:“你把谁除名了?”
薛滢冷声回道:“闻家的私生子。”
“闻弘义?他得罪过你?”
“他当着我的面说秦宥一是暴发户的儿子。”
王光誉皱眉:“就这样?那我刚才在电梯里说秦先生有体臭,我是不是也得罪你了?”
薛滢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对。所以你今年的年终奖金减半。希望你以此为戒,谨言慎行。”
王光誉懵了:“……”
“你还犯了一个错误。不过念在叔侄一场,我不追究了。”
你的心里还有我这个叔叔?想到自己剩下的年终奖金,王光誉敢怒不敢再言,虚心求教:“什么错误?”
薛滢圈出三个名字,笔尖点了点,指给王光誉看:“薛嘉实,他的夫人喻小琴,以及他的儿子薛朗,都不应该出现在宾客名单上。”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差。但薛嘉实先生毕竟是你的生父,你的婚宴不邀请他出席,有心之人肯定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
“不是关系很差。是势不两立。”话说到这,薛滢停了下来,眸光流转,沉凝片刻之后终于开口平铺直叙道:“当年他和尚未入籍的喻小琴挪用公款到拉斯维加斯豪赌,输了个底朝天。为了填补漏洞,绑架了自己与前妻的孩子,向他的父亲索要巨额赎金。钱到手之后,那个孩子被他下令扔进了河里。”
薛滢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愤恨之色,握紧笔杆,划掉了这三个人的名字,划痕透纸,语气平缓如旧,没有情绪的起伏:“可惜,我活下来了。”
王光誉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得知十多年前薛嘉实被薛明诚收回股权逐出家族并永久剥夺继承权的内幕,一时难以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薛滢。
过了良久,王光誉缓缓问道:“那个时候,很难过吧?”
薛滢微微一笑,那笑微小得几乎快要看不出来,她把名单往后翻了一页,说道:“十多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
“抱歉,我以为你和薛嘉实之间只存在缺少沟通导致的隔阂。他是你的直系亲属,父女之间——妈的,去他妈的父女!”王光誉嘴毒归嘴毒,不过极少爆出口,讲起脏话来很不熟练,也没有那种气急败坏的语速,字正腔圆的,听起来有点好笑。
“你记住,在本家,我唯一的直系亲属是爷爷。旁支当中,只认你一个叔叔。”
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声音,说出的话让王光誉感动得不行,亲情在胸腔里如大江大河般波涛汹涌地激荡:“嗯,以后我们叔侄俩相依为命!”
薛滢闻言,右手夹着签字笔撑在桌面上支着精致的脸蛋,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空巢老人互相依靠着生活?我结婚了,有属于自己的家庭。”
王光誉只觉得一口老血猛然卡在了心口,刚硬生生地吞咽下去,张丹彤敲了敲门,托着一大束装在深蓝色纸盒里的白蔷薇走了进来。
“薛总,秦先生的助理给您送了束花,托我转交给您。”张丹彤笑盈盈地将花盒放到了办公桌上,秦宥一是薛滢的合法配偶,只要不是违禁品,送多少钱的礼物都没关系,她也不用记录存档,直接送过来了,“还有一张卡片。”
王光誉:“……”
你俩干脆原地结婚算了。哦不对,已经原地结婚了——妈的。去他妈的。
薛滢放下文件夹,接过卡片,打开一看,上面是一行用钢笔手写的句子:你是人间月神,纯白了枝头的蔷薇。
末尾的句点在墨水未干时被写字之人不当心擦到过,拖曳出一小道痕迹。
尽管没有落款,但因为昨天下午签写过婚前协议,薛滢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秦宥一的字迹,和他的穿衣风格相近,没那么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间都透出那种漫不经心的随性和洒脱。不过这样的字迹仍是好看的,并不是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狗爬式。
薛滢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伏在心头沉睡的夜莺吓得原地惊飞而起。
月神。
英仙座的月神。
人间月神。
——原来不用秦宥一主动吻她,写一句不算情诗的诗句给她,她的脑子也会当场炸掉。
置放在盒子里的白蔷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从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依旧如碎金在闪耀。
薛滢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沸涌时聒噪的声音。
王光誉眼睁睁地看着冰山上司兼侄女白皙的脸颊上飘起了可疑的红潮。这位新晋的空巢老人从眼神僵硬到面无表情再到心如止水。
第30章 我家那位管得不严
秦宥一起身穿上西装,去会议室开会。
他的书桌上还放着一张卡片,上面也有一行手写诗。
你是人间月神,蔷薇不及你的纯白。
这一句单看只是赞美之辞,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秦宥一当时写完的一瞬间,脑海倏地里浮现出薛滢在衣帽间里脱下睡衣的一幕。
纯白便不再是月色,而是小古板的肤色。与裸露的身体一旦挂钩,多少沾了点调戏意味的轻浮。
他做贼心虚般又写了张卡片,更换了后半句的语序,为强调蔷薇的纯白,是月色的晕染。最后还被这种心绪扰乱,一不留神,擦到了末尾没有干透的句点。
花店只附赠了两张卡片,小小的瑕疵只能随它去了。
周震捧着花盒带着第二张卡片离开后,秦宥一投身于工作,没再想这件事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比薛滢更加的公私分明。
秦宏深为庆祝秦宥一成家,早会上就通知了各部门的负责人,邀请员工们参加晚上七点到十点的公司内部酒会。
十一点多,谷满把喝了些酒不能驾车的秦宥一送回公寓。
秦宥一抱着薛滢送他的那束白绣球,解锁进门,开灯换拖鞋时,看到薛滢浅杏色的拖鞋整齐地摆在旁边。
小古板还没回来。
秦宥一穿上拖鞋走到客厅,用白绣球替换了茶几花瓶里的虞美人,然后靠坐在沙发上,给薛滢打了个电话。
薛滢接到他的来电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抱歉地说道:“我在加班,忙完估计得凌晨一两点了。今晚要住公司里了。”
对此秦宥一没有多说什么。薛滢执掌着庞大的家业,想来也不可能过得太清闲。
“你到家了?”薛滢的嗓音透出些微深夜加班所致的倦哑。
冷质的沙哑感,像磨细的冰砂,从秦宥一的耳道里碾过,有一点点冷冰冰的痒,意外的好听。
秦宥一的心跳仿佛停顿了一秒:“嗯,刚换好客厅里的花。白绣球很漂亮。”
“我也需要一个玻璃花瓶。白蔷薇也很漂亮。”薛滢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柔软气息。
秦宥一笑了下:“好,明天我记得给你买一个新的花瓶。”
“谢谢。”
秦宥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偏缓的语速和清晰的咬字很有个人风格:“薛滢女士,不要闲聊了。我不想通宵。”
薛滢低咳一声:“不说了。我助理得了单身躁怒症,见不得已婚人士通电话。”
……有单身躁怒症这种病?
薛滢说话的语气太过认真,感觉言之凿凿的,秦宥一差点信了。
通话结束,薛滢放下手机。
王光誉喝了一大口冰美式:“又是空巢老人,又是胡编滥造的单身躁怒症——我不过开了一句秦先生的玩笑而已,用得着反复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吗?”
他放下塑料咖啡杯,蹙眉看了薛滢一眼,“长得倒是皎洁如月,心却黑得像一团乌云。”
薛滢冷着脸平淡地接了一句:“王光誉先生,不要废话了。我不想通宵。”
王光誉被堵得哑口无言。
星海之月——她就是一颗滚圆滚圆的小混球!
***
秦宥一既然让出了主卧,那么即使薛滢不回来住,他还是睡在次卧。
星海又下起了雨。
磅礴而至,模糊了窗外的夜景,霓虹灯光如沾了水的油彩一样化开了。
潺潺的雨声对于多数人而言有助于睡眠。
秦宥一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撑着那把深宝蓝色的伞,望着阵雨中的月亮。濡湿的月光倾洒下来。梦境中虚幻的世界波光粼粼,雨水和月色交融。寂静的。潮凉的。
体态婀娜的女子,镀着满身月辉,踏过地面上发亮的雨水,闯进了他的伞下。
他低头看着女子。
女子微微扬起下巴回望他,黑色的眸底藏着暗光,态度轻慢,如高踞于繁星之上举世无双的明月。
梦里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慢,短短几秒钟的对视,是现实中深眠的六七个小时。
秦宥一被生物钟叫醒,睁开眼就不太想得起来昨晚梦到什么了,脑子里一片大雾茫茫的混沌感,只依稀记得明月之影在落雨连成的无数涟漪中晃动闪烁。
他没有细想,侧了侧身,等缓过了正常男性的晨间生理反应,掀开薄被起床。
洗漱完,秦宥一到厨房煮了咖啡,往其中一杯加奶时愣了一下。
小古板只在白鹿公寓住了一晚,就习惯她的存在了?
秦宥一放下盒装鲜奶,端起餐桌上另一杯无糖无奶的黑咖啡,送到嘴边,若有所思地看向客厅,晨曦照亮了花瓶里那束白色的绣球花。
七点半左右,秦宥一换上西装去公司上班。如无特殊情况,他一般都是这个点出门。
八点四十到办公室,秦宥一看了他今天的工作安排,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任务,相对而言是比较轻松的一天。
晚上也很难得的准时下了班。
秦宥一去了趟超市,刚把两个购物袋放进后车厢,卢柏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打算组个局,给你补过一个单身夜。”卢柏洲直奔主题,“你家那位管得不严吧?”
卢柏洲组局,地点肯定是酒吧或夜店。
“我家那位管得不严,但新闻媒体盯得很紧。”秦宥一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我们两个单独喝一杯倒是可以,一群人开派对还是算了吧。”
“也对。是我考虑不周。那这样吧,接下去几天我有点忙,我哥非要我跟他一起去国外看什么宝石展。周六我有空,晚上请你喝酒,怎么样?”
“我没空。和薛滢拍结婚照。”
“实名嫉妒能站在星海之月身边的男人。”卢柏洲酸溜溜地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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