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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的，小娃娃还得每日去裴滉那边读书识字，这是裴大佬亲口规定的，根本就容不得赵小朋友出言拒绝。
日头高悬，算算时间，裴大佬应该已经起床了。
赵时悦姐弟拖着一个比儿童扭扭车大不了多少的小爬犁，踩着至少有半尺多厚的积雪，出门了。
虽说就在隔壁，可从赵家大门，到裴家大门，却有差不多三百米远呢。
赵寄奴人小，陷雪地里容易拔不出来，只能坐在小爬犁上，被赵时悦在前面拖着，赵妮妮后面推着，往前走。
到了一处高低平缓却足足有三十米长的斜坡时，赵时悦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赵寄奴后面。
赵妮妮同样十分自觉，依次坐在了赵时悦后面。
赵时悦兴致勃勃道：“准备好了吗？走你！哇！”
赵时悦长腿一蹬，小爬犁沿着斜坡飞驰而下。
赵寄奴兴奋欢呼：“哇！飞飞，飞喽！”
赵妮妮抱着阿姐，抬起脚，笑得神采飞扬。
载着三个大小孩子的小爬犁，眨眼就到了斜坡底下。
赵寄奴拼命扭着身子道：“再一次，再一次！”
赵妮妮眼睛亮晶晶，同样是满脸期待。
赵时悦故作严肃道：“不能让裴先生等久了，最多再玩一次啊。”
赵时悦说完，赶紧和赵妮妮一起下来，又拉着爬犁往斜坡上跑，那贪玩的劲头，比谁都积极！
只一墙之隔。
裴滉听着外面的欢呼声，十分无语道：“每日过来都要玩许久，这姐弟三人就玩不腻么？”
牛囝却奇怪道：“多好玩啊，怎么会腻呢。”
牛囝说完，拿了自己放在墙边的木板，也跑出去滑雪了。
就这么一个斜坡，几人来来回回滑了十几趟，才终于过足了瘾，笑闹着进了屋。
裴滉这一亩五分地的小宅子跟赵时悦家是差不多的布局，前院基本上也只是用来待客。
教人读书习字是在正房第一间，里面盘了火炕。
确切来说也不能叫作火炕，因为它长宽估计都有五米左右，占了大半间屋子，跟地龙倒是很像。
上面同样铺着竹席，依次放着四张桌案，桌案之后，又摆着草编的蒲团。
裴滉每日只教赵寄奴学习三个字，即便减负到如此地步，也依然是学的人痛苦，教的人暴躁。
赵时悦不管他们，径直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卷竹简，开始自学生字。
是的，竹简，但不要误会，这个世界是有纸的，只是刚有不久，还未曾普及，技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量少，质量也不算好，价格还十分昂贵。
裴滉自己都不舍得买纸来用，就连教赵寄奴写字，也是用的沙盘。
竹简是《论语.述而》篇，赵时悦之前已经跟着赵妮妮学会了一百二三十个常用字了，《论语十二篇》因为感兴趣，她初中的时候就全都会背了。
如今只消在脑海里两相一对比，其它不认识的字也不用人教，自己也就知道了，勉强算是完成了自我扫盲，以至于到如今，裴滉都还没发现，赵时悦之前其实是不识字的。
第四十七章
字差不多认全了, 还得会写。
赵时悦小学的时候上过书法兴趣班，会用毛笔，只是这个时代的纸真的不怎样, 墨只是要稍微磨淡一点, 写出来的字就容易在纸上晕开。
裴滉住处的纸张没有多少，舍得拿给赵时悦练字, 也是看在她那一笔稀罕字体的份上。
裴滉立在一旁，看着赵时悦书写的楷书，赞叹道：“端正大气, 不媚不俗，倒是好字。”
赵时悦心里有得意, 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多谢先生夸奖。”
裴滉挑了挑眉, 毫不委婉道：“我夸的是字体本身，并不是夸你。”
说完，又挥了挥手，道：“起开, 坐旁边去。”
赵时悦不情不愿地放下笔, 抬屁股给大佬腾位置。
裴滉盘腿坐下，拿起毛笔，在赵时悦写过的纸上，行云流水般落下另外一列楷书, 结体遒劲, 字字严谨, 骨力道健，实在是超尘脱俗。
赵时悦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大佬只看了几眼，竟然就会写了。
会写了不说，怎么就写得这么好呢，跟他那几个字相比，赵时悦感觉自己写的就像是一窝软脚虾，看着张牙舞爪，其实一点气势和筋骨都没有。
裴滉起身，又让赵时悦坐下，一针见血道：“你多半是偷懒，疏于练习，只学会一个轮廓就搁下，却还未练出根骨。”
赵时悦：您说得可真准！
那书法兴趣班，赵时悦只上了一年半，就再也不想去了，平常也确实想不起来要练习。
裴滉自认学贯古今，却从未见过如此字体，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是你家乡的字体？”
赵时悦点了点头，暗自补充道：……字体之一。
裴滉见此也不再多问，只道：“坐端正了，再认真写几个，我给你纠正纠正。”
赵时悦下意识挺直了背，一笔一划认真书写，裴滉从握笔姿势，到落笔方式，纠正得也十分到位。
从此，裴家学堂里，又多了一个学得痛苦的倒霉学生。
若是保暖无忧，寒冬倒也确实安闲，吃喝、滑雪、练字，日子慢悠悠地往前走。
曹家姐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直到冬至过后的第五日，才又见到其人。
两人一起到了裴滉家，还带着两车物资，一车是给裴滉的，另一车是给赵时悦姐弟三人的。
赵时悦哪敢跟大佬一个待遇，赶忙就要推辞。
裴滉却道：“你想出来的盘炕之法，凭白叫他们拿去收买民心，只不过是一车吃食衣料罢了，收了也就收了。”
曹善拂十分亲昵地挽住赵时悦的手，笑道：“就是，不过是一车吃食衣料，妹妹还要跟我见外不成？”
曹善执多日不见，开场极其老套，语气却十分熟稔道：“又是半月未见，时悦妹妹别来无恙啊。”
赵时悦翻了个白眼，道：“无恙无恙，大家都无恙。”
曹善拂挽着赵时悦一起进屋，又命仆从，将带来的新鲜的赤柰，洗干净几个端上来。
赤柰就是红苹果，不过这种古早品种，跟后世的阳光富士、糖心富士完全不同。
个头远没有赵时悦的拳头大，颜色也红得十分不均匀，口感又软又沙，香味浅淡，甜味同样浅淡，不知是放久了的缘故，还是它本身就是如此。
不过冬日能吃上新鲜水果，也没什么可挑的。
洗干净的苹果削皮浪费，在场的都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人，就连曹善拂也是整一个直接啃的。
赵时悦盘腿坐在蒲团上，凑到曹善拂身边，殷切道：“曹阿姐，你这红苹果，呃，不，赤柰是哪里来的？幽州有产吗？是冬日之前存下来的么？”
曹善拂手臂托着下巴撑在桌案上，坐姿十分慵懒，先问道：“妹妹家乡称赤柰为红苹果吗？”
赵时悦点头：“恩恩。”
曹善拂并未过多纠结名字，又答道：“幽州只有野生山柰，个头不比鸡子大多少，味道酸涩，这赤柰产自凉州张掖，确实是冬日之前存下来的。”
曹善执凑过来接话道：“时悦妹妹，我阿姐管着两支商队，一支往南，一支往北，你若想尝什么新鲜吃食，只管跟她开口就是。”
曹善拂不轻不重地踹了亲弟弟一脚，笑骂道：“你这猢狲，自己不出力，倒是会抢你阿姐的人情！”
赵时悦将挡在前面的曹善执推开一些，握着曹善拂的手问道：“曹阿姐，我要是能种出来比赤柰还好的苹果，到时候可以麻烦你的商队帮我卖到南北去么？利润分成什么的，都好商量。”
曹善拂却未当真，只玩笑道：“要真比赤柰还好，哪还用得着运到南北去，只在幽州便十分受欢迎。”
裴滉在一旁听得热闹，忍不住泼冷水道：“你那百十亩荒地还没开出来呢，好苹果什么时候种下？又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啊？”
赵时悦不确定都：“三四年吧，快了快了，这不是先找好销路么。”
等开春她就找人去山里挖成年的野山柰、野山楂、野海棠树当砧木，到时候直接跟系统兑换一株糖心富士，剪新枝嫁接，三四年应该能挂果的吧？
不过找销路之事也只是顺嘴一提，众人笑闹过后，便又进入下一个话题。
从四宜城回来之后，曹善执便命人秘密研制/火/雷/，此事并未瞒着裴滉。
裴滉让牛囝带着赵妮妮和赵寄奴姐弟去隔壁暖阁里练字，屋里只剩下曹善执姐弟和赵时悦时，才问曹善执道：“你那/火/雷/研制得如何了？”
曹善执答道：“起初不太顺利，炭硫硝的比例总是不对。”
知道炭硫硝比例的赵时悦，心虚地低下了头。
曹善执却又笑道：“不过托了梅氏女之福，昨日已做出/火/雷/，还实验过了，比四宜城之‘天雷’，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裴滉听完，却只问前半句道：“怎么，难不成梅氏女将配方送给你了？”
曹善执摇头晃脑道：“虽非有意相送，却也差不远矣。”
曹善执玩笑过后，并不卖关子，又言辞简练地将事情原委，大致讲了个清楚。
有利器现世，若想要得之于手，除了私下自己研制，当然还要派人去打听现成配方。
乱世各方势力，谁麾下还没几个细作了。
曹善执派人分别去四宜城和晋王封地内打探过后，才知梅氏女其实也只知道/火/药/的大概配比，真正实践并研制出/火/雷/的，却是投效于晋王府的一户蒋姓匠户。
曹善执派去的主事人，原本打算威逼利诱于蒋姓匠户，只是还不等他真正出手，那蒋氏家主便连夜带着家人出逃了，之后又有晋王追杀。
主事人当机立断，尽全力挡住晋王追兵，直接将那蒋氏一家，全都给带到武襄县来。
裴滉猜测问道：“晋王怕蒋氏泄密，欲杀人灭口，所以蒋氏才连夜出逃？”
曹善执摇头道：“因果反了，据蒋氏家主蒋铎所交代，蒋氏奉慕容渊之命，全力协助梅氏女研制/火/雷/，造出/火/雷/之后，晋王欲封赏蒋氏父子，梅氏女却出言进谏，请晋王还蒋氏身契，恢复其自由民之身份。”
赵时悦认真吃瓜，默默附和：对，就是这样，小说里就是这样写的，女主向往平等自由，当然也希望人人都平等自由。
裴滉却十分不可思议道：“这梅氏女是怕蒋家抢了她的功劳不成，竟如此着急地想要将人踢走，晋王不会当真采纳了吧？”
曹善执道：“晋王并未立时采纳，却也未明确反对，不过蒋氏心有不忿，又沉不住气，不等结果定下，便要连夜出逃，打算另投他人。”
裴滉毫无意外道：“所以才引来了晋王追杀。”
曹善执点头道：“是。”
赵时悦都听迷糊，下意识问道：“蒋家为什么不忿？当自由民不好么？”
“……”
听了这话，裴滉和曹家姐弟俱都露出惊讶神情。
不过，想到赵时悦的特殊之处，却又齐齐释然，于她来说，自由民当然是最好。
裴滉笑了笑，依次伸出三个手指道：“第一，匠户虽签了身契，但依然还是良民，与贱籍奴隶是完全不同的。”
“第二，盛京城司空门下有属官十六人，其中有一半都是匠户出身。”
“第三，匠人也好，世家子也好，不管学的是什么手艺，总要有处施展，供你施展的平台越高，所受的限制也越多，这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而已。”
“所以，赵小丫头，你想明白蒋家为何不忿了么？”
裴滉知道赵时悦是个聪明人，因此话未完全说透，只点到为止。
赵时悦木然点头道：“……大概想明白了。”
一家姓蒋的匠户，以卖身为代价，好不容易才搭上慕容氏藩王这个大平台，呕心沥血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原本等着升职加薪，结果有同事建议，说卖身有违人权，建议平台老板放其自由，让他们当个自由民，自由创业。
蒋姓匠户不忿的原由大概是，以为女主想要强占功劳，担心男主想要过河拆桥。
不过小说剧情是以女主的角度来写的，逻辑也就变成了，女主好心给人自由，蒋姓匠户却不知好歹，男主见其背叛，理所当然地将其杀人灭口了。
是的，小说剧情里，蒋氏一家都被男主灭口了，女主知道后责怪男主残忍，两人吵闹、冷战、强吻、然后和好。
如今多了曹善执横插一手，男主灭口失败。
赵时悦只想无声大喊：主线剧情真的要变天了，女主的金手指都掉了一个了！
第四十八章
曹善拂姐弟只在大湾村呆了大半日不到, 傍晚时候，就又踏着风雪离开了，说是要赶在小年之前, 回邺城跟长辈一起过年。
关于第一女配的家世, 小说里只是介绍了个大概，赵时悦只知道曹阿姐和曹虎头跟其他亲人好像都不怎么对付。
赵时悦姐弟与裴滉一起, 送曹善拂姐弟离开，等不见人影后，才有些担忧道：“先生, 我听说刺史府上是继太夫人当家，曹阿姐他们回去, 不会受欺负吧。”
赵时悦宅斗小说看得也不少，祖母不是亲祖母，又占着长辈身份, 这要故意找茬磋磨人，还不有的是法子啊。
裴滉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好笑道：“幽州兵权一分为三，曹善执年纪轻轻, 却能越过他叔父, 独得其中之一，你当时是为何？”
赵时悦眨了眨眼，不解道：“不知道，为何？”
与己无关之事, 裴滉从来都只看本质, 并不想去细究原因。
天气太冷, 裴滉急着回屋，只敷衍道：“别人家的家事, 你管它是为何，回去继续练你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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