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咬着下唇,片刻才道:“周内官能看到吾?”
周暮春轻笑一声:“自是不可,方才进来时,奴才看到汗巾在此,故此……”
原来如此。
姜姒从他手中取下汗巾,擦拭掉身上的水珠,这才套上亵衣和外袍:“吾已好,周内官可取下此物。”
房间温热,她只着了亵衣和外袍,脚上套了一层足衣,半跪在矮榻之上,拿着细葛布擦拭长发。
方才透着纱布隐隐约约看到的一幕已足够他身心荡漾,再看到如此美景,周暮春眸色渐深,喉结也难耐的上下滚动,恐眼中的深意吓到她,便走至桌案往铜色香炉中投入新的香料:“奴才换了种香料,望王姬夜间能安眠。”
没想到他还记得此事。
“多谢周内官。”
周暮春半跪在她身侧:“王姬,奴才既已在此,入宫后便会一直服侍王姬。奴才不奢求王姬的十分信任,能得五分即可,求王姬莫要疑心奴才。”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脆弱与暗哑,声声勾人心弦。
此等人物跪在她面前,姜姒期期艾艾开口:“……吾会试着信周内官。”
周暮春红了眼眶:“如此奴才便心安了。”
他的手掌宽大,擦拭头发的动作轻柔,姜姒被他服侍的昏昏欲睡。
将人抱到床榻上,周暮春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神色不明的看着她,似乎只要沾染上她,他就会彻底失去理智,午时甚至不顾她在沉睡中亲了上去,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周暮春的拇指落在她的红唇之上,眸色晦暗不明,口中轻声呢喃着:“姒姒,孤何时才能以真面目示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周暮春脸色渐白:“姒姒,这一次孤不会……”
窗外异动,他神色一凛,收敛神情,冷声道:“何事?”
两步之外凭空出现一人:“王上,前日突袭幕后之人乃韩国公孙墨。”
多国战乱之初,韩国国君疑心太重,杀了不少可用之才,从一开始的大国逐渐没落,近百年来已被其余五国瓜分的不余多少国土,此次战败之时,韩国国君更是主动向大齐送上百位王姬贵女,一度成为天下笑谈。
公孙墨为韩国贵族之首,又位于丞相之位,与韩国国君一向不和,本想取而代之,自立为王,奈何失了先机。
韩国国君更是未与他商议,自主下令把他发妻所生之女亦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也送了出去。
数月前,公孙墨的女儿
刺杀失败,被周暮春处以极刑后挂在城楼之上,公孙墨耳目众多,自然知晓此事,策划月余才有了前日行刺。
周暮春未统一六国之际就想找由头杀了公孙墨,奈何他弟子众多,又是天下贵族典范,若杀了他恐难堵住幽幽之口。
而今便有了借口,只是证据还不足以堵悠悠之口。
周暮春淡淡道:“拿孤的令牌寻找一切证据,拦者杀无赦。”
“诺。”
周暮春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问:“王姬母亲如何?”
“已送回商都城,安置在别苑,且请了贴身之人近身伺候。”
“甚好,莫要怠慢,此事暂勿在王姬面前走漏了风声。”周暮春神色微凉,“还有一事,客栈内外加大防卫,切记保护好王姬,孤不想再发生昨日之事。”
自姜姒出赵入齐始,周暮春便派人将她的母亲孔宛秋从赵宫救了出来,他知晓在姜姒心中最重要的便是母亲,故此他定会保孔宛秋安危,只是……此事还不便告知姜姒。
第八章
想到姜姒决绝的撞向刀刃,刎颈而死,周暮春眸子便难掩沉痛。
既然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他定会提前清除碍眼之物,不会让那些逆党有任何可乘之机,亦会保护好她和她的母亲。
周暮春摆摆手,眼前之人很快消失不见。
他收敛眼中的情绪,揭开面上的人皮面具,清洗了一番才至床头坐下。
香炉中配了些致人昏睡却对身体无异的香料,故此眼下无论他做什么,姜姒都不会醒。
周暮春脱去外衣,熟稔的把姜姒揽入怀里。
上一世的姜姒怕他惧他厌恶他,所以这一世他只能用这种方法靠近她、触摸她。
只要她心中再无偏见,便是他们重归于好之日。
周暮春贪恋的吻向她的唇,急切而痴狂。
突想起午时临时编的借口,动作戛然而至,姜姒向来聪慧又多疑,那个借口漏洞百出,即便如此,他已无第二个借口。
他只能将唇移向她的脖颈。
姜姒似有所动,面色染着潮/红,口/齿微微张着。
原本压制下去的念头又生了起来,周暮春眸色渐深,凑了上去。
片刻,他强忍住心口的难耐,趴在她肩窝重重的喘/息。
天边方出现月牙色,门口便传来细小的敲门声,如月捧着一盆热水走来,跪在屏风之外:“王上,可要盥漱。”
“去取衣物。”
如月面不改色退下,片刻便取来穿戴之物。
周暮春拂了拂手:“仔细伺候王姬。”
如月身受严重鞭伤,若只是普通药物,十天半月恐也好不了,昨日吃了周暮春给的药丸,半夜便好了大半,若非王姬,此等药物必定到不了她手中,她心中感念非常,低眉顺眼道:“诺。”
掀开床帷,如月猛然红了脸。
即便已见过数次,可每次再见都觉得王上真乃禽兽。
只见床榻之上的美人儿,朱唇红肿不堪,面含春色,若非知晓二人并未行周公之礼,定以为王姬被磋磨了许久。
如月先取热帕将她身上的汗液沾去,这才用凉物覆盖朱唇,如此反复几次,朱唇便无那么明显痕迹。
“孤来。”
如月连忙低头退至他身后,只见一向冷厉的王上此时温柔异常,生怕惊扰了王姬半分,再抬眼便看到他眼底的痴狂。
她跟随天子多年,还从未见过王上对女子有如此耐心,心中暗想不知王姬招惹上王上,是福还是祸。
床榻之人发出一声嘤咛,周暮春才起身将凉物塞到她手中:“小心伺候。”
姜姒睡了长长的一觉,身体各处好像被打通了一般,身心舒爽,只是……好似又梦到了那个人。
姜姒抬手抚唇,只觉唇上泛着微微冷意,再无其他,看到如月有片刻的怔愣:“身子好了?”
如月盈盈一笑,缓步走上前:“或许孙媪年老,使不上力,奴婢昨日吃过药后便觉得好多了。”
看她面色红润,不像说谎,姜姒轻叹道:“你该好好休息才是,明日便要启程,一路奔波劳累,只怕你身体受不住。”
如月从柜中取出衣物,伺候着她更衣:“听闻昨日一直是齐天子的内官伺候王姬,奴婢担心王姬不适,便起身伺候。”
周暮春确实心细如发,可姜姒终归不太适应,正巧如月身体已好,有她伺候,周内官便不会来此叨扰,便道:“也好。”
今岁除,如月特地准备了一套喜庆的曲裾,头发也挽成了好看的发髻样式,发尾处系上红色丝带,随后端来铜镜:“王姬可喜欢?”
每年岁除,姜姒只能看到别的王姬公子穿金戴银,而她终年灰布麻衣。
这还是头一次穿着如此隆重。
只是这套服饰的腰上系的锦带乃大齐特有的花纹样式,似乎并不是赵宫准备之物。
正疑惑间,如月便解释道:“今晨周内官送来此物,奴婢听那语气似是天子赏赐之物。”
姜姒倒吸了一口凉气:“既如此,等觐见天子之时再穿。”
“王姬莫要惊慌,奴婢已经问过,原是天子念王姬初次离开赵国,心中必定思乡,故赐此物和百金。”
说罢,将百金端至姜姒面前。
姜姒还从未给见过如此多的金子,一时晃了眼:“都是赏给吾的?”
如月冲她一笑:“正是。”
如月不知又从何处取出个小匣子:“王姬可将百金放到此处,也好日后随身携带。”
姜姒确有此等想法:“也好。”
这两日见了不少精美之物,个个贵重至极,却无一样让姜姒如此心动。
不曾想齐天子竟如此重视,若以后温柔小意伺候,不知能否在他厌倦之时,拿上赏赐的金银,去乡下寻一处僻静的院子了此残生。
即便不可,她只要攒够金银,也可请有名剑客将母亲救出。
姜姒心情愉悦非常,连粥都多喝了两碗。
天色大亮,如月将窗推开:“王姬快看。”
姜姒微微侧身,便看到长街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之相:“不愧是齐天子治下。”
“方才来此伺候王姬之时,奴婢听闻今日陵城彻夜不眠,五湖四海的伶人、百戏皆聚于此,听闻还有不少他乡异客,不远千里想看这一盛况。”
忽而想到昨日周暮春之言,姜姒微微心动:“真如你所说?”
如月斟酌了片刻:“王姬若是想去,不如奴婢唤周内官来此询问可好?”
“也好。”
如月很快将周暮春带了进来,周暮春身着碧绿色衣衫,面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立在姜姒身前:“王姬想前去一观?”
姜姒试探问道:“可否?”
周暮春淡淡一笑:“自然。奴才与暗卫时刻保护王姬安危。”
昨日便由此猜测,如今一听,果真如此。
姜姒翻开昨日的竹简,无意碰落另一卷竹简。
周暮春弯腰去拾,不知为何眼神有几分躲闪。
姜姒笑问:“是何书籍?”
周暮春唯唯诺诺不敢答,丝毫没有昨日惩戒孙媪之相。
姜姒心中更加疑惑,直腰夺去,只一眼便红了脸。
六国书籍最常用的乃是竹简,王公贵族则用些羊皮金贵之物,故此竹简很常见,但制作工艺复杂,也不是人人都可用之物。
而方才她所看的竹简上并非什么《兵法》而是……话本。
她虽好奇却不敢当着周暮春的面打开,随意捏了个借口:“周内官给吾端一碗热汤来。”
周暮春暗暗发笑,脸上却正经不过:“诺。”
而后,姜姒又找了个借口将如月赶了出去,如此,她便可安心看话本。
第一次见此物,她瞪大了眼睛从头到尾看了下去,只觉得此物甚好!妙哉!
书中讲的便是寡妇和俊俏郎君之事,故事香而不俗,文采斐然,让人欲罢不能。
姜姒又从那堆竹简中发现了七八卷,直到敲门声响,才意兴阑珊的将话本藏起来。
门外正是周暮春,他手中不仅有汤,还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糖人。
姜姒轻声问道:“此物从何处来?”
周暮春垂眸低语:“奴才所做。昨日见王姬似是喜欢,便起了心思,望王姬见到后能一展笑颜,可惜奴才手艺不精,只能做到如此。”
姜姒这才看到他手上多了道伤痕,应当被烫伤所致:“此处……”
周暮春敛下神情,将衣袖把伤痕盖住,才道:“奴才无事,若王姬欢喜奴才便日日做。”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姜姒叹了口气,将他扶起:“周内官请起。”
她将如月唤进来,为周暮春寻找烫伤药物。
“让如月帮周内官上药可好?”
闻言,如月呼吸一滞,动都不敢动,作为齐国最出色的暗卫之一,若非王上令她保护王姬,或许终身都不会直面王上,且今日王上如此作为,只想让王姬心疼罢了,她不敢掺和半分。
周暮春垂着眸子,摇了摇头:“奴才自己便可。”
如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处并无外人,周暮春又是因自己所伤,姜姒将他拉矮塌:“吾为你上药。”
“王姬不可!奴才卑微,怎可劳累了王姬。”
“无碍。”
周暮春眼眶微红:“多谢王姬。”
若非知晓面前之人正是王上,如月万万不能将此等作态与王上想到一处去。
姜姒将手帕沾染上药膏,轻轻的涂在伤处:“近日莫要碰水,若结了疤便不好了。”
“奴才听王姬的。”
姜姒本就不饿,闻到汤的味道后,勾起了馋虫,一碗汤喝了大半,她举起糖人仔细看:“是何形状?”
“……野兔。”
姜姒抿唇笑了起来:“周内官莫不是在说笑。”
糖人哪有兔子的形状,倒像是随意画的。
周暮春抿着唇望向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姜姒不自在的说道:“仔细看,属实有几分野兔的影子。”
临近傍晚,长街已热闹非常。
听闻今日火树银花看客颇多,若不早去寻个好位置,怕是看不清楚。
任不凡蹙眉行礼:“王姬,末将愿乔装跟随。”
周暮春眼底含笑,声音却无笑意:“将军莫不是信不过奴才?”
“非也,只是王姬……”
姜姒了解他的意思,便向周暮春道:“任将军职责所在,望周内官允可。”
周暮春眼眶里立刻含了笑:“奴才依王姬所愿。”
一行人乔装出发之时,夜幕已然降临。
长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时间尚早,周暮春将姜姒带至糖人摊前。
“娘子想要何物?”
姜姒随意选了一物。
只见卖家手灵活异常,片刻活灵活现的兔子便出现。
与晨时相比,看起来栩栩如生。
姜姒瞥见周暮春神色不好,便道:“周……郎君首次大捷,切勿忧心。”
周暮春幽幽说道:“娘子谬赞。”
不远处便是陵城最高的望月楼,姜姒抬眼便看到楼上窗前探下两只脑袋。
第九章
两人都是男子装扮,一人粗犷一人消瘦,只一眼便能分辨出其为女子。
周暮春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王姬,可去望月楼一观。”
望月楼位置优越,站在高处就能将长街所有尽收眼底,又因着今岁除,来此楼者众多,故此店家便将入楼价格抬高,先到先得。
而今,里头怕是已经满了。
姜姒知晓周暮春有能力进楼,但她不想落人口舌,盈盈一笑:“罢了,长街亦可。”
周暮春轻笑道:“王姬切勿误会奴才。每年陵城皆是如此,王上亦想来此感受盛世,早已在望月楼订了位置,可惜朝中事务繁忙无法来此。
故此,奴才来此地迎王姬之时特意告知奴才,可将王姬带到望月楼,以便欣赏长街之景。”
如此,姜姒确实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不由得叹道:“王上考虑竟如此周全,妾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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