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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玉奴——再枯荣【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22 23:03:30  作者:再枯荣【完结+番外】
  “一定是输了,问我们三奶奶要钱。”翠华倚在墙上望着那头笑。
  小芙奶奶道:“她怎么自己一个钱不带?”
  翠华笑哼,“他们连家只有进的,哪有出的?当我不知道?送的那份满月礼还是我们三爷出钱办的,怕三奶奶面上不好看。”
  “镜三爷替三奶奶想得周到,就这样三奶奶还说他们不好。”
  “谁能有我们三奶奶会装样子?”
  翠华老远望着玉漏冷笑,想起池镜来,心下有些不服,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亏他肯当个宝似的娶回家来。老太太也如此偏心,这会又有了个仙哥,愈发得意了。如此思想,不免又恨兆林不争气。
  她这一眼望过去,也看到络娴的窘境,心里暗暗冒出个念头,暂且不题,仍扭回头和小芙奶奶她们说话,“我们三奶奶是不好意思。”
  众人胸中松了口气,不然前头说玉漏“装样子”的话,简直叫人不知该如何搭腔。
  小圆奶奶撇了下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新娘子,这样久的夫妻了。”
  翠华笑了笑,复朝那边望去,这回眼梢的余光却长久停顿在络娴身上。
  下晌用过晚饭,亲戚们渐都家去了,男客们应要吃酒划拳,散得慢些,玉漏领着秋五太太回房来。池镜仍在小宴厅那头陪客,母女两个便进到卧房里,叫丫头端了茶来。
  今日跟秋五太太来的丫头不是珍娘,玉漏多嘴问了声,她娘脸色就很不好看,看样子立刻要破口大骂,玉漏忙“嘘”了声,瞥一眼帘子道:“你当这是自己家里呢,又要嚷嚷。”
  秋五太太虽咽了骂,脸上仍满是生气神情,“我正要告诉你呢,你爹昨日请你梅姨和我说,想把珍娘抬做姨太太。那个丫头,也不知你爹的眼睛几时望到她身上去的,昨日和我说,差点没把我气死过去!”
  以为玉漏听了会吃惊,想不到玉漏非但不惊讶 ,反而笑起来,“珍娘年轻,相貌又过得去,望到她身上也不奇怪,咱们家里本来也没两个像样的丫头。你应没应呢?”
  她避而不答,“珍娘算起来还是我的外甥孙女,哪有老姨公讨外甥女做姨太太的道理?”
  玉漏抿着茶笑道:“要认真算起来,那都是八百里开外的亲戚了 ,不过按着辈分叫你一声姨婆。你到底应没应?”
  秋五太太对着她略带讥讽的微笑,眼神开始闪躲,一扭头说起别的,“你快把东西拿给我,我好家去了,我和你爹都出来了,家里没人不放心。”
  说好是回来拿些仙哥使不上的东西,早都包好了,玉漏叫丁香取了来,亲自递到她手上,“往后这些事,你一句也不要和我抱怨,反正都是你老人家自找的。”
  秋五太太原还想还问她要点别的东西,一听这话,罢了,也别讨气怄了,只裹紧了包袱皮,廊下叫着丫头并玉漏一道往门上去。
  连家只一辆马车侯在那里,秋五太太担心她乘了去,一时连秀才也要走,又没车,便欲自己走路回去,将马车留给连秀才。
  玉漏十分瞧不惯,两眼直朝天上翻,“我们这里又不是没车送他!”
  秋五太太这才笨拙地登舆,玉漏在下瞧着她那臃肿的身子,又想起下晌和几位年轻奶奶在老太太那边廊下打趣的话。
  她们说她和池镜好,可再要好的夫妻,也难逃老的这一天,人老心老情老,剩一层皱巴巴的皮蒙做表象,其实无论怎么看都难看。但谁有办法避免?有始就有终,她知道不管什么都是一样。不过此刻再想着这些,已不觉怎样灰心,仿佛是坦然接受了这不可更改的宿命,反而想着该把当下的日子过得尽情点。
  料想池镜今日一定没少吃酒,回到房里,便命小丫头去预备醒酒汤。金宝在小书房里听见,有些吃惊,放下活计过来,在罩屏底下望着她好笑。
  玉漏斜她一眼道:“你在那里笑什么?”
  金宝笑着撇两下嘴,一句没说,转背要走,玉漏在后头恨道:“早该打发你出门了!”
  金宝回首笑道:“那敢情好,我爹妈正想求老太太呢,爷奶奶行行好,帮着说句话,回头我成了亲,还回来这屋里做个执事的媳妇。”
  玉漏磨了磨牙,直坐到天色净黑,仍听见外头隐隐有管弦说笑之声。玉漏耐不住,特地背着金宝去叫了个小丫头进来吩咐,“你去外头看散了没有,要是没散,嘱咐永泉他们别都只顾着吃酒,一会把你爷送回进来,估摸着他吃了不少酒,绊倒在那里就不好了。”
  旋即听见金宝走进来一笑,“你就放心吧,永泉他们几时有那份胆子,放着主子不管自己高乐去?你这个人呐,不关心的时候什么事也不问,关心的时候也唠叨起来,这还用嘱咐么?”
  “谁关心了?”
  “噢,不关心的时候又是熬醒酒汤又是打发人去哨探,那要是关心起来,又是怎样呢?”
  恨得玉漏将她揿在榻上咯吱,屋里灯点得大亮,敞着门窗,月光撇进来好几片,廊下还有几个丫头在坐着说话,也听得见些吟蛩声。金宝笑着大喊,翡儿她们也进来,反将玉漏揿在榻上咯吱。
  池镜甫进院门就听见一片笑声,从哪橙黄色的窗户门里荡出来,春夜的风拂着面,忽然拂去了这一日应酬的疲倦。走进门来,看见那边暖阁里大家在闹,玉漏给人咯吱得衣裳也乱了,头发也散了,笑得没了力气,两手不是急着按这里就是捂那里。
  她倒在榻上,忙隔着镂空罩屏呼他,“你快、快来救我,她们要造我的反了——”
  池镜抱在胳膊欹在罩屏旁边,笑道:“你求求我,说两句好听的。”
  玉漏不情愿,仍在榻上笑着挣扎,“我要扣你们月钱了!”
  两个小丫头有些犹豫,金宝指挥道:“摁着她,怕什么,你们才几个钱,她扣了,叫三爷补,三爷补不补?”
  池镜道:“若是逼得你们奶奶说几句软话求我,我就给你们补。”
  后来玉漏笑得眼泪流出来,只好和池镜讨饶,“你要听什么一会说给你听,当着这些人你也不怕臊,快赶她们出去!”
  池镜方走过来赶她们 ,“好了,看在我的面上,就饶了她吧,明日来拿赏钱。”
  众人这才出去,玉漏忙爬起来,趴到窗户上去朝她们嚷,“明日我才要和你们算账!”
  谁也不理她,她忿忿地扭过头来,和池镜说:“金宝就是头一个,我说早点打发她出阁算了,偏你舍不得。”
  池镜一脸发蒙,“我几时说我舍不得?你又几时说过这话?”
  不过是迁怒,玉漏一时无言以对,咬着嘴坐下来,一面理头发,一面怨气森森地瞅他一眼,怪他迟迟不肯解救,下榻来便往卧房里走。进去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池镜跟到后头来才放心。他在她背后弯下腰,她又只盯着自己的脸,左照照右照照的,假装没在看他。
  她抬手蹭了蹭脸上,“胭脂都花了。”又在胭脂罐子里抠了一点匀在面上,嘴巴上。
  池镜把一盏银釭搁在案上,两条胳膊将她圈住撑在案沿上,歪着脸很认真的睇她,“天黑了,花了也看不出来。再说客都散了,还抹它做什么?”
  他懂什么?本来也不是匀给那些客人看的,她在心里嘀咕,不瞒地斜他一眼,“外头那些人也散了?”
  “有几个还在和大老爷吃酒听曲。”
  “我爹呢?”
  “岳父还在席上,我交代了小厮一会散的时候套车送他。”
  她料到她爹不舍得走,好容易有机会和大老爷坐下来说话。她无心去理他,只哼了声,“那你还出去么?”
  “我说吃醉了回来睡觉,还去做什么?再说这都一更天了。”
  玉漏想从凳上起身,他把着手不放,还撑在背后,趁她扭头瞪他的工夫,他朝她嘴巴亲下去,几下便吃干净了她嘴上新抹的胭脂,脸上有些陶醉的神情,低声说:“我看天一黑,就在那头坐不住,急着要回来。”
  玉漏明知故问:“急着回来干什么,屋里又没什么事。”
  他微微笑着望进她眼睛里,一时拿手捏住她的下巴颏,“怎么没事,你午间倒高兴了,我可什么也没得着呢。我赶着回来收这笔账。”
第117章 番外·前缘(一)
  ◎琼姑娘来了。◎
  进四月,芳林长盛,翠阴正浓,又来了个喜讯,池镜高中了榜眼。原该点进翰林院当差,圣上怜他祖母年迈,稚子尚在襁褓,命他且先在应天府任通判历练。
  接到圣旨碧鸳就说:“皇上这是看二哥的面子,一向刚进士及第的人,哪有实权的?都是封个半大不小没实权的官先磨磨性子。”
  老太太十分欣慰,点头道:“我就说镜儿比他两个哥哥有出息,要不然他小时候,我也不肯放他两头跑,就为让他在天子脚下跟着他父亲多长长见识,说话办事也好跟着他父亲学。果然如今算是学出来了,往后还有大前途。”
  “有二哥在朝里,镜儿还怕什么?在南京这头做官,也还有大哥提点着。”
  为这喜事,又大排筵席两日,玉漏跟着在亲戚间出尽了风头,池镜这个官不比别人是荫封,他是自己考出来的,皇上一封就封在应天府,都说他将来必定和二老爷一样,少不得能混到封阁拜相。
  玉漏听着众人夸赞,不好显得过于张扬,又怕谦虚起来显得太假,便一味假装懵懂,“我不大知道这些官啊道的,你们说他好,兴许就是好吧。”
  众人因想到她出身寒酸,心里稍稍平衡了些。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出身寒酸的姑娘嫁进了这么户人家,更遭人嫉恨。
  玉漏听见人家议论,心道:哪是他们嘴上说得那样轻而易举 ,全凭命好?当初换她们来和池镜磨试试看。
  她噘着嘴,暗暗将池镜的前非旧恶都点算了一遍,不是一般人,未必和他磨得下来呢!他那个秉性,要不是她当初机灵,早给他吃干抹净拔腿就跑,能捞着点银钱还算是他大方!
  因此心里有股怨意,这两日看池镜横不顺眼竖不顺眼的。筵席之后,这日一早应天府打发人送了补服来,接过一看,心里不禁有点苦尽甘来的意思,摸上去竟然有点鼻酸。
  池镜晃到跟前来,歪下脸盯着她笑,“不过是个六品通判,就值得你哭鼻子么?你几时也目光短浅起来了?”
  玉漏忙把鼻子一吸,剜他一眼。
  他两手握住她的肩,有两分讨好的意思。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将来我还能青云直上,替你讨个诰命做做,也拿点朝廷的俸禄。”
  因为昨晚上急躁粗鲁了点,弄哭了她,一早起来就在赔罪。还亏衙门里送了衣裳来,否则这一日恐怕也不和他讲话。她这人也有意思,同他怄气也没什么脾气,既不骂人也不嘲讽,就是不说话,若不能冰释前嫌,大概能忍住一年不和他开口,有必须说话的地方,一间屋子坐着,也叫金宝传话。
  玉漏转身将袍子乌纱交给金宝,淡淡吩咐了一句,“去试试吧,不合适的地方这两日好改。”
  说话往那边暖阁里去了,池镜在后头喊:“你不给我试?”
  玉漏又扭头望着金宝,“我又不是他的丫头。”
  金宝捧着衣裳,又看池镜,再好的性子也不由得发烦,“一间屋里,你们好不好自己说话,非要我传来传去的,麻不麻烦?我不过是个丫头!”
  玉漏道:“晓得你是丫头,可你行行好,多劳累点,我这里给你添置一份嫁妆。”
  金宝只得拽着池镜往卧房里去,一会穿戴整齐出来,池镜特地走到那边暖阁里给玉漏看。玉漏也像没看见,只顾着吃她的茶。
  金宝一看这架势,心想少不得又要她在中间传话,便跟着进来。谁知池镜竟怒瞪她一眼,她也没好性,向他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稀得管你们这些闲事么!”
  跺着脚出去了,到廊下故意扯着嗓子和翡儿丁香两个抱怨,“没见两口子吵架,拉个丫头在中间做挡箭牌的!”
  翡儿只是笑,怕玉漏听见,拉着他到前头屋里瞧仙哥。
  如今他们搬了屋子,后面的屋子比前头大,内书房设在了东厢,这屋里两边都是暖阁和卧房,这头的卧房是给值夜的两个丫头睡。屋子太大反而不好,池镜总觉有些疏疏落落的,或许是从前的印象,所以愈发不能忍受玉漏不和他讲话。她不开口,他就焦躁,忽然变成了个没耐性的人。
  他故意在她跟前晃,穿着补服很神气,“你替我看看哪里不合身。”
  玉漏不理他,脸别向窗外,看见对面廊角丁香她们抱了仙哥从洞门底下进来,就随便在廊下坐下了,几个丫头围着逗他。他近来长胖了些,圆乎乎憨头憨脑的,胳膊腿像藕节,十分喜相,整个就是年画上抱鱼的娃娃,所以众人都喜欢他。
  只玉漏看着还是那样,有点淡淡的,其实心里也喜欢,不过一视同仁,连对儿子也有点吝啬表达喜欢。
  池镜故意拽了根矮的四足马蹄凳凑到跟前,这样方便窥她的面色,“还和我生气?昨晚上是我不好,我都赔罪好几回了,你这气性也太大了。”
  阿弥陀佛,玉漏总算开了口,尽管还是冷冷的,“我气我的,与你什么相干,又没有给你罪受。”
  “你这还不叫给我罪受啊?”
  “我几时给你罪受了?是打你骂你,还是少你吃少你喝了?”
  “你不同我讲话。”他口气有些委屈。
  “那你就不要同我讲话好了嚜,又不是一定要讲话,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忙?”
  他外头还有好些应酬,不过因为她不和他讲话,心里惴惴的,也无心出门去应酬,一定要逼得她和往常一样,心里的石头才落得定。其实算起来,素日她的话也并不多,好像讲不讲也没分别,但总是气氛不一样。
  就佩服她这一点,不论他们两个是什么气氛,一旦有事忙起来,她一样如常,好像心无旁骛。他做不到,因此低头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不好好同我说话,我就是忙别的事也忙得不踏实。”池镜握住她的手,她要挣,他攥得更紧,“还是疼?”
  问得玉漏脸红起来,破坏了怄气的气氛,“我就晓得你忍不了几时,又要横中直撞起来。”
  他笑,“我要连这事都能忍住,你不觉得可怕么?”
  “你本来就可怕。”是说他心狠手辣。
  他没反驳,低着头笑,“我也改了些了,上回二嫂弄伤你,我可没和她计较。”
  “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道——可我见不得你受一点伤。”
  他还是这么会说,玉漏心里骂他一句,不由自主心软了。想当初未必也没有受他花言巧语的迷惑,否则是怎么一点点沦陷下来的?他们的感情追溯起来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晰明朗的转折点,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
  她总算笑了,抽出手搡他,“快去把衣裳换了出门去吧,不是有人等着请你?”
  今日请客的是连秀才,池镜没说,知道她不喜欢他和她娘家走得太近,可岳父宴请,做女婿的哪好回绝?
  池镜才刚出门,老太太那头就打发人来请,说是有客,要她抱着仙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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