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娘再嘱咐你一遍,你今后千万离那扫把星远一点。算命先生给他算过命格的,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克己又克人。如今好了,应了那先生的话,你头一回靠近他,那好端端的冰面便裂开了,可见说的一点都没错,”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又换上一脸关切地问,“对了元元,你一天没进食,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娘让人去做。”
周莹躺在床上,一脸大写的茫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且说从面前这位美妇人的话中,以及结合眼下的处境,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道:“小桃……”
“别提那个死丫头了,”
美妇人一脸恼火的打断了她,“她看护不利,正在外头罚跪呢。”
音落,周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穿书了,而且是魂穿。
穿的不是其他,正是睡前看完的那本网络小说,《宫墙殇》。
而她穿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是永定侯府的一个嫡女,即男二楚怀安在养父家那个幼年溺水而死的妹妹,周绮元。
今日的这次意外落水,本来是她的死期才对。
周莹,不对,此时应该说是周绮元,一个头有两个大。
来不及想这些,她快速平复了一下纷乱情绪,支撑着坐起身来。
之后,镇定自若的看向这位美妇人,声音软糯地开口:“都行的,”
略一迟疑,后面又跟着补了一声,“娘。”
陈氏立时转头吩咐屋内的仆妇:“吴媪,厨房温着芋头奶羹和红枣粥,你去端过来,顺便交代厨娘做几样元元平时爱吃的菜,让她们动作都麻利点。”
吴媪是周绮元的乳娘,年过四旬,与陈氏一般年纪,只不过做惯了粗累活,风吹日晒的,比不得陈氏保养得当,看起来体格壮硕,略显沧桑。
她闻言恭顺应了一声,领命离去了。
陈氏回过头来,贴心的在周绮元坐着的身后挤了一个圆枕。
周绮元略感不自在的配合她动了动腰,目光游移开去时,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恰时看到外面正飘着银白细雪,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不由一悸。
若没有猜错的话,楚怀安,此时正在外面被罚跪着。
周绮元记得,少年时期的楚怀安,受尽虐待,体质并不好,非常容易生病。后来落下终身病根,便与这段时间受了严重的风寒,却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关。
周绮元不由攥紧了身前的被子,心思一动,装出一副疲累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娘,我身子还有些乏,想再睡一会儿。您为我担心了一天,定然也累了,不如先回屋歇息吧。等下饭菜来了,我自己吃就好,您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
她声音软软的,生得又十分乖巧,给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陈氏冷不防听到她说这些话,面露微讶。
没想到,以前那个任性娇纵的女儿
,竟能说出这种贴心话。她不由感到一阵暖心,心情也跟着晴朗了不少。
“我的元元长大了,”
陈氏一身戾气悄然散去,欣慰地摸了摸周绮元的头,看着自家女儿稚嫩可爱的小脸,越看越喜爱,“之前你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没想到遭了次落水,昏睡了一日,不但说话变利索了,还知道关心人了。”
周绮元心虚,但脸上绽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低下头去,软声软语道:“我只是担心您累坏了身体。”
“乖女儿,”陈氏瞧她乖巧懂事了不少,又是欣然一笑,正要嘱咐两句离去,忽然想到什么,唤了一声“红杏”。
红杏是周绮元的贴身丫鬟之一,此时闻命,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躬身听命。
陈氏平声开口:“你去请大夫来一趟,再给元元仔细瞧瞧。”
被大夫断言再也醒不过来的宝贝女儿忽然醒了,陈氏松了口气的同时,仍旧有些不放心。出于谨慎考虑,认为还是复查一遍为妥。
“是,夫人。”
红杏出去后,陈氏回过目光,柔声叮嘱女儿:“你再睡一会儿,等下饭菜来了记得趁热吃。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
陈氏担心受怕了一天,茶饭不思,滴水未进,身体确实撑不住了,想着回去用些饭之后再过来。
周绮元点点头:“您放心吧,女儿都记下了。我先睡了。”
说完就躺了下去,做样子提了提身上的被子。
陈氏为她掖了掖被角,终于站起身,带着屋内的仆妇丫鬟出去了。
门声响起,周绮元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耳畔很快传来陈氏沉厉的声音,“都滚回去吧,看着就心烦。小桃,你去屋里守着,再让我的元元发生意外,看我不打死你。”
名叫“小桃”的小丫鬟连声应“是”,保证再也不敢有下次。
陈氏语气不耐道:“好了快进去吧。”
话音不过刚落,这时,一个气喘吁吁地男声传来,“夫人,还是没有三少爷的下落。”
周绮元听着声音,猜测应是刚从外面跑回来的小厮。
陈氏重重叹了口气,怒骂道:“这浑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野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真是头疼死了,没一个让人省心,”
完了又道,“你多找几个人手,再去寻一寻。就算把这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小厮连声应是。
陈氏又说了几句什么,接着便是一阵踩着积雪远去的脚步声。
周绮元耐着性子等待,在心里默数,直到声音彻底消失,终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踏上鞋子往外跑。
原身落水后昏迷的这段时间,陈氏为此迁怒到楚怀安,以及随身丫鬟小桃的身上,让两人在门外罚跪。周绮元刚刚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确定此刻人就在外面无疑。
小桃因为看护不周致使周绮元落水,被罚跪了一日,此时拖着麻木酸疼的两条腿刚走进屋,就见小主子往外面跑,心头不由一紧,也顾不得腿疼,急忙跟上前道:“小姐,你……”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周绮元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这一刻,正怔然地看着院中那个清瘦孱弱的少年。
严寒腊月,天上飘着细碎的雪絮,覆盖了红墙青瓦,凋零的树枒。少年一身浅绿罗衣,乌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以竹簪束起,似乎刚从尺厚的雪地里站起身,不疾不徐地拂着身上的落雪。
大概是身体不好,又跪了太久,他面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微微晃了晃。
旁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一脸担忧的小厮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问他有没有事。
他抬了抬手,温言道了一声“无碍”。
话落,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头,看向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周绮元。
此时的楚怀安只有十一岁,按原文发展,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尚以永定侯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周府中,用的是“周”姓。
周怀安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清冷冷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因为出来的心急,周绮元只穿着浅色的寝衣。此时站在冰天雪地里,一双黑溜溜的琉璃眼睛,正与少年的视线交织。
周绮元方才只看到一张侧脸,便觉对方脸部线条弧度优美,已经足够惊艳。此时看清了正脸,才知此人是何等清绝!
十一岁的少年,还未完全长开,五官已经立体精致,像是手绘和建模出来的一样好看。尤其他的眼睛,十分漂亮,如空中皎月,骨子里自带清贵无双,儒雅温润。
周绮元看过作者笔下对此人的描写,知道这位美强惨男二作为女主心中白月光一样的存在,颜值极高,甚至盖过了男主。
只是,周绮元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温和无害的人,与原文后期黑化的心狠手辣,疯魔偏执,弑父杀手足,将反对他的大臣剥皮蒸煮,将害过他的前皇后做成人彘泡在酒缸里的那个暴虐身影联想在一起。
正出神间,这时,小桃小声提醒道:“小姐,外面冷,您当心身子。咱们快进屋吧。”
周绮元正要开口,对面,周怀安已经收回了视线,与小厮淡声道:“欢喜,我们走吧。”
冷清玉质的嗓音,格外悦耳。只是,夹杂了一些沙哑。
他生病了。
这是周绮元的第一反应。
欢喜应了一声,主仆二人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又轻又软的声音:“麻烦等一下。”
嗓音软糯,十分稚嫩。
周怀安动作一顿,旋即,重新掀起眼皮看向她。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六岁,瘦瘦小小的一个,满是稚气的脸上白里透红,眼睛大而乌亮。似是刚从床上下来,出来的匆忙,仪容还未来得及整理。
周绮元见人停了下来,立时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周怀安微微低头,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眉梢轻轻一挑,等她开口说话。
周绮元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接着被什么吸引过去视线,眼睛往下一移,停留在他白皙的脸上。
少年的肌肤冷白,毛孔清透细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几个红指印,不用问也知道是陈氏的“杰作”。
周绮元皱了皱眉,心道:这打的也太狠了。
想到他还病着,她看向对方的双眼,用试探性的语气,轻声询问:“我刚刚听你嗓音沙哑,你是不是生病了?”
完了略微一顿,“要不要进屋,稍后让大夫看一下。”
第3章 哥哥
身后枝头的清雪被振翅离开的灰雀抖落,轻盈地,白茫茫一片,有些许浮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他好似没有知觉,整个人就像一块洁净的美玉,清冷雅致,又易碎。
欢喜和小桃顿时间都惊住了。
要知道,昔日周绮元都是直呼周怀安“狗东西”“贱/人种”,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突然关心起对方,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怀安没有急着答复她,而是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她,若有所思。
思索片刻,他掩下心头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摇了摇头,声线微哑,委婉谢绝道:“不用麻烦了,只是一点风寒,养几日就好了。”
欢喜一听这话立马着急起来,哭丧着脸道:“主子,您就别逞强了,您刚刚已经在雪里晕倒过一次,而且您的咳嗽也拖了小半个月了,继续拖下去身体肯定会出问题的。就听小姐的话,看看大夫吧。”
周绮元闻言担忧地皱起眉来。
原文里面,周怀安因为少年时身染重疾没有得到医治,落下了终身病根,哪怕后面做了皇帝,也是肺痨咯血,缠连病榻,被人唤作“病秧子皇帝”。
可见他的病必须得治,耽误不得。
周怀安抬眸,目光掠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周绮元,警告性地看向欢喜,语气略显严厉,但嗓音却依然是清润温和的:“哪有这么严重,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少年低头掩唇,轻声咳了起来。
没人注意到,在他低头时,眼里划过一丝阴婺的狡黠。
主子的身体要紧,欢喜顾不得其他,求助地看向周绮元:“小姐,我家主子心地善良,不爱麻烦别人,自己吃苦受了委屈都是一个人默默忍受。如
今侯爷不在家,老夫人那边也去不得,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您行行好,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吧。”
不用欢喜说,周绮元也会坚持给他看病。
“二哥哥,”
周绮元在原来的世界没有哥哥,这声“二哥哥”叫出口,不免有些别扭。
周怀安注视着周绮元,微微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
周绮元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轻声道,“你这样拖着是不行的,还是随我进屋,等大夫来了看看吧。”
周怀安看着面前神色焦灼的小姑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脸上露出茫然无措,语气虚弱地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小桃听到这里,心虚地看了周怀安一眼,完了又面色为难地凑近周绮元,正要说什么,只见周怀安手背抵唇,再次咳了起来,不由话头一止。
少年脸色苍白,透着病态的柔弱,好似风一吹会随时倒下去。
周绮元看得心头一跳,未及多想,忙扶上他的手臂道:“外面冷,仔细病情加重了,快随我进屋吧。”
周怀安垂眸,扫了一眼小姑娘抓着自己的细软小手,轻轻点了点头。
屋内烧着地龙,周绮元一进屋便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
她弯眼一笑,热络的请周怀安落座:“你先坐一会儿,等下大夫就来了。”
周绮元笑容真挚,声音奶声奶气的,又甜又软。
周怀安脸上一副谦逊,唇角含着拘谨的笑意,应了一声“好”,说完带着欢喜走过去。
少年看起来很有修养,他举止得体的理了一下衣襟,优雅地坐下,腰背端得笔直。
公子如玉,矜贵优雅。
看着眼前这一幕,周绮元心口一阵柔软,莫名感到庆幸和欣慰。
真好,此时的他还好好活着,还没有经历后面的那些痛苦,变成一个心狠手辣的疯批。
倏然想到什么,周绮元一溜烟跑到里屋。
桌上放着一只汤壶,她走上前,伸手贴上去探了探温暖。
觉得温度合适,又取了一只干净的瓷碗。
周绮元正要倒姜汤时,恰好这一幕被小桃撞见。
小桃表情一讶,急忙抢下道:“奴婢来就好。”
周绮元还有些不大习惯被人服侍,不过也没和对方争执。
她收回手,道了一声“辛苦你了”,完了又交代了几句,开始环视屋内。
她的厢房不大,但难得温馨。暖香云屏,家具物什样样俱全,无一不精致美观,角落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淡淡的,十分好闻。
这里,便是她今后的定居之地了。
正这般想着,忽然,周绮元目光定在窗台边的梳妆台上。
她提着一颗心走过去,之后,慢慢看向镜面。
铜镜里,小姑娘一张脸粉装玉琢,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鼻头小巧,唇瓣精致,模样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当看到镜面中人儿的脸,竟与儿时的自己一模一样时,周绮元僵住了。
她端详着镜面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一时半刻可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
如此站了片刻,周绮元轻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恰时正见小桃将手中的汤碗递给周怀安,语气干巴巴,态度不是很好地道:“这是姜汤,小姐说让您喝碗暖暖身子。”
音落,周怀安抬眸,看了一眼迎面走过来的周绮元。
小姑娘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稚气满满,笑容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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