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暴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周绮元顿时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喝止道:“住手!”
少年一只拳头刹在半空,转头朝周绮元看去,诧异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生病了吗?”
正翻箱倒柜的两个小厮听到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看周绮元,又看向周承光,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
欢喜则被一壮丁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塞着团破布,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绮元黑着一张小脸,看着乱糟糟的屋内,屏风倒地,衣物横飞,桌椅残缺着腿,碗罐瓶盆,能砸的基本上都砸完了,看不到一样完好,整个房间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而一个一身锦绣华服外罩狐裘大氅,容貌俊逸的少年,正站在满地狼藉之中拽着周怀安的领口,扬着拳头。
周怀安略高周承光半头,此时被其拽到面前,神色淡漠地注视着对方,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问,这少年便是她的三哥周承光了。
周承光见周绮元不说话,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转念一想,猜测妹妹定是因为落水的事来找周怀安算账的,于是赶她回去,“这里用不着你了,赶紧回去养着。我一个人就能办了他。”
周怀安今日换了一身白衣,外罩雪氅,似乎因为生病的原因,身影看起来略显孱弱。不过,他气质温雅干净,即便身处一片凌乱,也给人一种出尘不染之气。
周绮元朝他疾步走过去,目光落在他线条优美的脸上,发现他的脸色比昨日还要惨白,顿时怒不可遏,转身对周承光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承光一怔,有些没回过味来。
听臭丫头这意思……怎么不像是找周怀安算账的,倒像是找自己算账的?
周承光有点蒙,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直接抱起胳膊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承光与这个妹妹实际上并不怎么亲近。
其一因为周承光比周绮元大五岁,兄妹二人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原本周绮元没出生前,周承光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备受宠爱。但自从周绮元出生后,一家人的注意力便自动从周承光身上转移,落到了周绮元的身上。
周承光失了荣宠,当年也不过几岁的孩子,心智尚不成熟,便将自己失宠的原因怪到周绮元的身上,对其心生抵触之意。
其二便是,周宜重点培养长子周长庚,对周承光这个次子疏于管教。周承光日渐松懈,后来结识了几个纨绔子弟,开始变得游手好闲,平日里吃喝玩乐,插科打诨,只有一家人吃饭时才和这个妹妹碰面。
是以兄妹二人这几年来,关系极其平淡,并不怎么黏腻。
这次周承光表面看似是为她出头打抱不平,实则不过是早就看周怀安不顺眼,怀疑他居心不良,正好借这个由头清理门户罢了。
周绮元站在两个哥哥的中间,张开胳膊将周怀安护在身后,吐字清晰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许动他。”
周承光听得分明清楚,可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绮元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许动他。”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眸色轻轻一晃。
周承光觉得荒唐,不由气笑了,笑得一派不屑:“我说你没搞错吧,你知道我大费周章浪费精力来这里是为了谁吗?”
他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脑门,违心说道,“还不是为了你。我一听你出了事立马跑过来找他兴师问罪,为你讨个公道。我好心好意地帮你,你倒好,反倒是护起他来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没有,”
周绮元目色笃定地盯着周承光,语气果断地道,“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相信他。”
被周绮元护在身后的周怀安,静静地看着小姑娘,听到她说相信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般的笑意。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世上听到有人说……相信他。
周承光扭头“呸”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家伙心机深沉得很,别看他表面老实巴交的,实际上坏得很。我敢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你落水,一定是他背后搞的鬼。”
“你不要胡乱臆想了,”周绮元道,“当时他离我们远远的,冰面何时裂开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这件事根本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周承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不准是他提前凿开冰面布局,然后引你落水。”
她这个哥哥想象力可真是太丰富了,不适合做纨绔,倒是适合做编剧。
周绮元自知和他说不清楚,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直截了当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总之我说不是就不是,我自己落得水,用不着你插手这事。”
与此同时,周绮元不禁为周承光感到捉急。
周怀安现在的处境有多凄惨,日后把脚踩在仇人脑袋上时就笑得有多么冰冷与不屑。
她本意是保护周怀安,其实换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周承光。
然而周承光只觉自己被坏了好事,亲妹妹的胳膊肘往外拐,内心感到极其不爽。
还有就是,周绮元昔日分明与自己站一个阵营的,也很讨厌周怀安。今日突然反常,让他感到很不对劲。
思及此,忽然想到什么,周承光将周绮元拽到一边,猛地朝周怀安的胸口推了一把:“是不是你蛊惑她的?你与她讲了什么把她骗得团团转,让她为你求情。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周怀安身体孱弱,而且正生着病,似是没能抵住这一下,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身后的桌角,当下闷哼了一声。
周绮元一见,连忙上前扶住周怀安,一连三问:“你怎么样?伤到了没有?要不要紧?”
完了气愤地瞪向始作俑者周承光。
周承光被她瞪得心里不舒服,神情悠然,不以为意道:“臭丫头,你瞪我作甚。我都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他身子这般弱不禁风,娇气得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周怀安微垂眼眸。
谁也没有注意到,少年敛眸的一瞬,眼里有窃喜一闪而过。
而他目的达成,开始在周绮元身后装作柔弱无力的模样,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语气虚弱地摇头道:“我没事,”完了又好言相劝,“不要因为我,弄僵你们的关系。”
周绮元听出他是在安抚自己,心里更不能忍了。
而她活了两辈子,头一次遇到周承光这种泼皮,她决定今日非得好好治他一番不可。
思及此,周绮元眼睛一转,不由分说,随手抄起旁边一个砚台就朝周承光砸了过去。
周承光练过功夫,反应很快,偏头躲了过去,完了表情难看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块砚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一脸后怕地
对她破口骂道:“你发什么疯!?幸亏我躲得够快,否则这一下砸到头上,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周承光并不知道,周绮元丢出手时,其实故意扔偏了一寸,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一下,让他以后安分一些,长长记性。
周绮元擦了擦沾到手上的墨汁,语气轻飘飘道:“谁叫你仗势欺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故意伤人。”
她一口气说完,把周承光堵了个哑口无言。
周承光嘴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被逼急了,扬起下巴,开始耍无赖:“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把我怎么办,我不但仗势欺人,今日,我还要好好修理修理他不可,让他给我记住,想动歪脑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说到这里,他朝身后招手道,“福禄福寿,给我好好‘伺候’他。”
还来?!
两个小厮正欲上前,周绮元一个箭步冲上去,再次挡在了周怀安的面前:“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第6章 保密
她嗓音稚嫩,但底气却是十足。
两小厮被震慑在原地不敢上前,面面相觑,为难地看向周承光。
周绮元毕竟是侯府嫡小姐,没有主子指示,两人哪敢轻易碰她。
周承光面色沉了沉,冷声对周绮元喝道:“让开。”
周承光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试图用恐吓的方式把她吓退。
然而周绮元一脸无惧,纹丝未动,并将周怀安护得更紧。
周怀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薄唇轻抿,眼里情绪不明。
周承光铁了心要收拾周怀安,扭头下令道:“把她给我拖出去,锁上门。”
周绮元心口一跳。
自己只带了小桃,与周承光硬碰硬的话,必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现在找救兵是来不及了。只怕等她搬来救兵,周怀安已经惨遭毒手。
大脑飞快运转间,她忽然灵机一动,一副破罐子破摔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找祖母,告诉她,你在外面赌钱。”
话音一落,周怀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周绮元声音软糯,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但单凭这句话已经足够对周承光构成了威胁。
周承光闻言一慌。
他极力掩饰住,装作淡定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赌钱了,你休要造谣。”
周承光混蛋惯了,即便平日里没少胡作非为,也不怕被家中长辈知晓,但只要不是闹得太难看,他的逍遥日子倒也还能继续过。
不过,赌钱这件事却非同小可。轻则家里断了自己的银钱,重则被他那个铁面无私的父亲知道的话,非得把他两条腿打折不可。
“是吗?”周绮元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笑道,“那我去找祖母好了,做没做过,去赌坊查一查就知道了。”
周承光淡然自若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他忙将周绮元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如何得知的,到底听谁说的?”
要是被他知道是谁,非得拔了他的皮不可。
周绮元胡编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同你一道出去鬼混的那些公子哥。”
周绮元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这个解释合乎情理,不会引起他的怀疑,二来,周承光游手好闲误入歧途的根源便是受那些狐朋狗友们的影响。如此解释,既能打发他,又能顺便挑拨他与那些烂人之间的关系,使其心生嫌隙,堪称一箭双雕。
“什么?!”
周承光果然上当,气急败坏地问,“那人是谁?他叫什么?”
周承光被气得半死。
当初几人私下去赌坊之前,约定好了不会对外透露,现在居然出了这种事情,简直让他无法容忍。
究竟是哪个嘴巴没把门的把他卖了?
周承光发誓,等他揪出那个混蛋,非得卸他一条胳膊不可。
周绮元装作一副天真无邪,浑然不知的样子:“那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平日和你玩的不错的。你也知道,我平日里鲜少出门,沾亲带故的都认不全,更别提你那些并不常来府中作客的朋友了。”
周承光身边玩得好的有好几个,光靠猜的话,根本不能确定是哪个。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带过家中的人,想到几个月前,祖母过寿那日,自己有带过几个公子哥来了家中。莫非是那个时候,其中一个不要脸的,讲给周绮元听了?
可周绮元称自己不知道对方是谁叫什么名字,这下就难办了。
周承光没辙,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把那几人邀至家中一次,让周绮元见一见再说。
眼下,他摸着俊秀的下巴看着周绮元,转眼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垂死挣扎道:“小不点,我那些朋友说的话是信不得的。他们经常开我玩笑,所以,这种话你听听就好,千万别信以为真。”
“哦,这样啊,”
周绮元心中冷笑一声,索性顺着他的话装傻,假装为他打抱不平道,“你这些朋友如此诬陷你,实在是太过分了。万一传得到处都是,坏了你的名声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周绮元面上表现出一副担忧,继而厉声道,“不行,我这就去告诉祖母和娘,让她们帮你想想办法。”
周承光见她转头就走,连忙一把拉住她:“诶诶诶,别去别去。”
周绮元唇角微扬,用看戏的眼神睨着他。
那样子好似在说:我看你还怎么编。
身后,周怀安微微垂头,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周承光知道骗不过她,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只得扶上她的双肩,无奈妥协:“好了好了,算你厉害我的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周绮元目的达成,也不再与他拐弯抹角,一本正经地道:“我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自今日起,你再也不能踏足赌坊半步,”
周承光闻言当即一急,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那怎么行,我还没捞回本呢!”
周绮元抱着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无地自容,转眼蔫了下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行。”
周绮元继续道:“第二,不许再欺负怀安哥哥。”
这句“怀安哥哥”让周承光内心不爽了一下。
周承光看着自己的妹妹,仿佛这是第一次认识她。
面前的小姑娘个头不高,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看人的时候,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空洞愚钝,似乎换了一个灵魂,既淡然,又聪慧。
周承光看不透,也懒得去琢磨。只当她长大了点,心智打开了,很快也没做多想。
他掂量一番,心里虽不情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口袋,以及自己的两条腿,只得信誓旦旦地对她保证:“行吧,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赌坊,也不再欺负他,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承光答应得如此之快,不过是为了赶紧息事宁人,摆平周绮元。
心里却想着,等他哪天抓住周怀安做坏事的把柄,看谁还会帮他。
周绮元勾唇一笑,自是满意。
她长得可爱,虎头虎脑,笑容可掬道:“那你可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若是被我发现你违背了这两条约定,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的事告诉娘和祖母。”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语气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周承光一脸不耐烦地说到这里,心气不顺地对着下人们招了招手,“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走。”
周承光带着一帮狗腿子从屋内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屋内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自周绮元身后传来。
“多谢你帮我解围。”
周怀安眼眸带着笑意,一副心怀感激地对周绮元道。
周绮元回过头,想起他刚刚撞到了桌角,目光一顿,落在他的腰上,接着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关心问道:“你刚刚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看看,让人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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