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淳武一直来欺负他,而今日之事,始作俑者本就是魏淳武自己,周怀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没错,不是他的错。
认定了一点,周绮元瞬间就不再纠结了。
就如她刚刚对周承光说的,她只站在正义的一边。
*
关于私藏禁书一事,官府围绕国子监调查了一天一夜,尤其针对周怀安和魏淳武两人进行仔细盘问。
可惜,纵然国舅爷到场,试图撇清爱子的嫌疑,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最后魏家苦于没有证据证明魏淳武是被旁人陷害,官府只能按规章制度办事,将魏淳武进行一日拘禁教育。而这已经算是给足了国舅府面子,换作普通百姓,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轻易放出来,更遑论免除了棍罚,又对其在牢中特殊照料,生怕他受了委屈。
周绮元得知这个消息时本来是气愤的,但转眼又听小桃说,国舅爷为了减轻魏淳武的刑罚,避免留下案底,当着官府大人的面,将他打得满地打滚,顿时又觉得解气了。
正觉爽快之际,这时,红杏攒着眉,一脸心事重重地从外面走进屋。
周绮元看出端倪,端详着她,奇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红杏停在周绮元面前,看着她,忧心忡忡地禀报道:“回小姐的话,三少爷先前在外面赌钱的事,被老爷知道了,方才被杖刑了四十大板。”
“什么?!”
周绮元顿时惊讶出声。
这古代的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一个成年人,别说四十大板,二十板也估计吃不消。
转眼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周承光这人虽然很多时候不着调,行径恶劣,可周绮元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赌博原本是受杨典等人昔日蛊惑撺掇才无意沾染上的。
周绮元:“我爹是如何知道的?该不是我上次警告过他之后,他不知悔改又偷偷去赌了吧?”
红杏不置可否,旋即解释:“听说是债主找人给老爷递了匿名信来要债,这才被发现的。”
这个二百五!
周绮元想了想:“我去看看。”
周绮元赶到周承光住处的时候,周承光刚挨完板子被人抬回去没多久,眼下正趴在床上惨叫不停。
下人通报了一声,周绮元走进屋,一副怒其不争地看向趴在床上叫苦连天的周承光:“让你不听劝,这下吃到苦头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赌。”
周承光后面血迹斑斑,屁g已经皮开肉绽,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发颤道:“小姑奶奶,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我都要疼死了。”完了“哎呦”“哎呦”叫起来。
周绮元见他这般状态,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转头问他身边的小厮:“叫大夫了吗?”
福禄点点头:“已经叫了,等会儿估计就到了。”
周绮元听完,坐到周承光床边,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她看着少年惨不忍睹的后腰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枕间,后背也被打湿了一片。
顿了顿,语气没有过多指责,反而听起来极具平静:“三哥,以后你别再去那种地方了。赌徒没有什么好下场,最终会毁了你的。”
周绮元早就看出周承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决定换一种方式纠正他的错误。
周承光面朝床头,看不到身后小姑娘眼里的聪慧狡黠,语气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用不着你在这里说教。”
静默片刻——
“这会儿还很疼吗?”
周承光闻言一愣。
这是在关心他吗?
周承光有点不适应,神色怪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用搪塞的口吻道:“自然很疼。不疼我能趴这儿叫唤吗?”
“你再坚持一下,”周绮元奶声奶气地道,“等大夫来了给你上过药,养几日应该就能下地了。”
周承光愈发感到不自在了。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周承光感到莫名其妙,“以前我被家里收拾的时候,你拍手叫好都来不及,今日怎的这般奇怪?”
周绮元语气平和地解释:“自然是担心你。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亲哥,我当然希望你好好地。”
担心他?希望他好好地?
一时间,周承光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就在两人说话间,福寿端着面盆走了过来。
周绮元示意他放在一边,完了亲自拧干毛巾,转过身,帮周承光轻柔地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
周承光:“!”
小姑娘帮他擦脸的动作很轻,也不知道是身体感觉酥酥痒痒的,还是心里,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周绮元提醒道:“别乱动,当心伤势加重。”语气依然是耐心平和的。
周承光如芒在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身子僵了僵,过了片刻,颓然般将脸埋进枕头里,嗓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承光:他娘的,鼻子怎么突然发酸了?
周绮元装到这里,心道: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一切就看你今后自己的造化了。
第46章 温柔
私藏禁书一案告一段落后,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当夜刚过亥时,永定侯府内基本已经无人走动, 人们陆续进入睡眠。
周怀安一身夜行衣装扮, 从房中走出, 带上房门后, 一路避着人翻墙而去。
京城南街有家名叫“醉红楼”的乐坊,每日晚上里面歌舞升平, 纸醉金迷,是一些有钱人以及朝中官员们闲暇时常去的风月场所。
周怀安从一条僻静的街道走出来时,外面的夜行衣已经脱去,变成一身贵公子的装扮。只不过,头上戴了一顶白色帷帽, 让人看不见容貌。
他只身一人进了醉红楼,负责迎客的红衣女子虽然瞧不见他的长相, 但见他气质不俗, 一身装扮非富即贵, 立时上前热情招待,询问他可有订房。
周怀安报了一个门牌号, 姑娘晓得那房里已有贵客,知道他这是赴约而来, 于是笑着将人带往三楼。
醉红楼总共三层,三楼既是贵宾区,也是偷香区,即便做了最好的隔音, 时不时也会有暧昧露骨的声音自隔壁传来。
而周怀安进了其中一间后,隔壁房中, 魏淳武正放浪形骸地搂着一名女子喝酒调笑。
却说魏淳武半月前因为“春闺图”一事挨了父亲的毒打,又被关了一天牢房,这件事闹得京中人尽皆知,脸面尽失,一连多日不敢出门见人。
今日这番出行,实在是磨不过朋友的撺掇,才肯出来潇洒,排遣郁闷。
一直到丑时,魏淳武玩得尽兴了,身形不稳地同朋友们分开,乘车回家。
就在回去的路上,一支袖箭射在马儿身上,那马受惊,嘶叫着在街上无头乱跑。车夫想要停车,然而无济于事。
车内,魏淳武喝得醉眼酩酊,全然不知身边到底发生何事,只觉自己在剧烈颠簸摇晃中,磕得鼻青脸肿,浑身散了架一样疼。而随身小厮自身都难保,因颠得过于厉害,根本无力护主。
一阵混乱中,魏淳武勉强抓住车缘,暴怒地朝外面责骂道:“怎么驾车的,找……”
骂音未落,车厢猛地撞到了路边的货架上,“砰”的一声巨响,马车轰然侧翻,魏淳武以及随身的小厮惨叫着被甩出车内。
这一下摔得不轻,待小厮和车夫捂着腰和胳膊艰难地爬起来,寻找到魏淳武的人时,却惊然地看到,魏淳武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鲜血。
两人惊恐地上前查看,只见魏淳武口涌鲜血,双目大睁,一道血迹顺着他脖颈上的刀口不断溢出。而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那脖子几乎已经断开,只连着脖颈的一点皮肉,死相极其惨烈。
顿时间,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喊人“救命”。
另一边,周怀安淡然自若地回到房间,将外面的夜行衣服脱掉。
夜色中,月色昏暗,少年身影模糊,一双清眸里面,迸发着杀人后的兴奋和快感。
魏淳武死不瞑目,次日尸身被国舅府带了回去,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理。
大理寺连日进行审查,排查京中可疑人物。然而因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以及两个下人皆没有看到凶手,一时间成了谜案。
*
且说林湘,这段时日隔三岔五往西院送东西,每次不是吃了闭门羹,就是送过去的东西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林湘屡次碰壁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只得另寻机会。
她让人盯着周怀安的动向,直到一个休沐的午后,下人禀报人正在后花园的湖边垂钓,立时收拾打扮一番,赶了过去。
永定侯府的后花园中有个观景湖,湖不算很大,但里面养了许多锦鲤。这些锦鲤品种不同,有的是为了让人观赏,有的是作为鲜美食材供给灶房。
每到休沐,周怀安偶尔会坐在这里垂钓。而经过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打发时光,表面看似钓鱼,实际上,每次钓上来的都会动作轻柔地将其放回池中去。
此时,少年端坐在湖畔,乌发挽着一支桃木逐月簪,半束半披在身后,一身白衣若雪,说不出的雅致尊贵。
林湘远远的看到这幅画面,不由停下脚步,痴痴地望着他。
她恍然想起了前世,前世她与周怀安曾在这湖边一起散步,聊彼此的过去,也聊彼此的未来。
那个时候,她总是肖想他,一心盼着能够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只是没想到,后来好不容易使他接受了自己,定了婚约,一切,却毁在了自己手上。
若不是她受权利富贵蛊惑,弄丢了他,想来早已和他成亲,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吧。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湘收回心神,打起精神,朝少年盈盈走了过去。
走至半路时,她忽然心思一动,接着,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假装扭到了脚,跌坐在地。
莲儿惊呼出声,连忙扶住她关心询问:“您怎么样?有没有事?”
隔着浅青色衣裙,林湘握着自己纤细的脚踝,一副我见犹怜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周怀安。
不料,对方竟然无动于衷的样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林湘:?
莫非没有听见?
没办法,她只得由着丫鬟扶着,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林湘拂了拂裙上的尘土,然后慢理云鬓,莲步走上前,含羞带怯地唤了周怀安一声:“表哥,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说话间,将属于少女的娇羞情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怀安淡淡“唔”了一声,仿佛没有丝毫关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林湘知道他生性冷淡,对此也没
放在心上。她假装不舒服,轻蹙蛾眉,弯身扶住自己的腿道:“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此处干净,你不介意我坐旁边歇歇脚吧?”
周怀安勾了勾唇,露出一点讥诮的笑意:“自然不介意,”
说到这里慢悠悠收起鱼钩,站起身。
林湘见状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对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同欢喜道,“该回去了,这个时候,阿元应该过去找我了。”
“你要回去了?”
林湘惊讶地看着她,面上犹自失落起来。
“嗯,”
他声音不带情绪,收好了钓具,径自起步离去。
“等一下。”
林湘连忙叫住他。
周怀安眼睫低垂,压下眼里的烦躁,等她说话。
林湘本想着借此机会,静下心来同他聊聊彼此的生活境况,促进两人间的感情。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她心思一转,开口道,“上次你在国子监被人冤枉一事,其实,我当时也赶过去了,只是我赶过去时,事情已经解决了。”
周怀安神色凉薄:“唔。”
林湘又道:“不论结果如何,我相信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周怀安回得有些漫不经心:“谢谢。”
林湘还要说什么,被他出声打断了:“阿元还在等我,有什么话,下次再说吧。告辞了。”
他口吻听起来轻缓儒雅,但因为背对着林湘,林湘看不到他的目光沉冷,一片寒凉。
周怀安从容说完,径自起步离去。
林湘站在原地,脸上尽是挫败之色。
周怀安回到西院,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银铃般的笑声。转眼间,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忘了我今日过来。”
周绮元见人回来了,笑着迎上前问。
周绮元听不进老夫子们文绉绉的讲课,遂总是在课上忍不住犯瞌睡,因此耽搁了学业。为了应付父母,让二老安心,她和周怀安约好了,每个休沐的申时,两人于西院这里读书识字,周怀安负责督促辅导她学习。
“闲来无事,去后花园钓鱼了,”
周怀安回完她的问题,接着,神色温和地扶上她瘦小的肩,注视着她,语气轻柔地问,“等很久了吗?”
周绮元摇摇头:“没有,我也刚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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