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小插曲,在座的人除费商周外,都未觉意外。每次会议,苏岸扬不会敷衍放过任何存疑的地方。
平日他总一副散漫吊儿郎当的形象,随和又幽默,但不代表工作中是这般。
每次会议,他极为专注,敏锐,会犀利针对会议中存在的问题提出疑问,尤其在君达中,每次开会,都是大家心惊胆战之际。
线上的几人很茫然的看着屏幕,不知发生了什么。
nydia点头,没有与他深度探讨。这场会议更多是汇报,向大屏幕对面的高管呈现他们在中国的进展。
——
会议结束,姜今尧冷着脸收拾东西。
费商周没忘,走到对面问她:“姜小姐,再一会儿下班了,能提前走吗?”
姜今尧想起方才答应他的事,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左右。“现在吃饭,是不是有点早?”
“重点是聊天,喝茶。聊完再吃,正正好。”费商周在某个茶馆定了位。
姜今尧不确定能给他提供灵感,“你想了解些什么?”
费商周不急不缓地说:“了解姜小姐的生活习性,想法。”
姜今尧不解,“制香,难道不该是了解香料?”
费商周耐心道:“每一款香都有灵魂,有灵魂就有故事。我想制作有关雪山野玫瑰为主题的一款香薰蜡烛,姜小姐给我的感觉很像,特别像。”
姜今尧点点头,“行,等我先回办公室收拾一下。”
费商周浅笑:“行,你收拾好了跟我说。”
苏岸扬离得近,看似注意力在手机中,实际全神贯注听他们的对话。但双方人群嘈杂,他听得不全。
苏岸扬的目光紧盯着人儿的背影,直到会议室的门合上,阻断他的视线,他站起身来。
费商周心想不妙,拿了会议记录本,快速越过人群,拉了门出去。
苏岸扬不急不缓拿上手机,收回钢笔,闲散朝费商周的办公室走去。
费商周想锁门,被某人眼疾手快的横了手进来,心里直想:这小子真速度。
僵持十来秒,他怕误伤,松了力让人进来。
苏岸扬自顾自坐到他的位置上,来回转动椅子,“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费商周虽成心搅和,但所言也是真,“我确实有灵感,想借她激发我的灵感。”他反客为主,皱着眉:“怎么的,就这么小心眼,正常接触都不让?”
“不让。”
“..............”
费商周:“你和人冷战,所以也不让我接触,什么强权主义,问过姜今尧的意思吗?”
说起此事他就不顺坦,“什么冷战,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明显是在冷战,我不瞎!”费商周满脸看戏:“诶说真的,一起去。哥们为了你的后半生幸福,特意约人吃饭,就是给你们创造机会,给你们寻破冰点。”
苏岸扬很果断拒绝:“不去。”
...............
“嘴硬还死要面子?行!”费商周一眼看穿他:“你自己说的,可别打脸!”
第33章
半小时后,姜今尧将会议之后的工作收尾,走到对街等费商周的车过来。
没让她久等,费商周很快停到她的眼前,车窗降下:“我这副驾驶堆了一堆快递,辛苦你坐一下后面。”
他的车窗膜隐私性很强,完全看不到里面,更看不到后座有人。姜今尧拉开车门时,笑容凝固一瞬。
某人翘着二郎腿,轻扫她一眼,不做任何停留。他那侧的车窗敞着,侧颜优秀无可挑剔,秋日和煦的树影斑驳斜进车窗,落在他的手上,摇摇晃晃。衬得他的肤色雪白,出神的游离状,让他多了分羸弱感,像古代体弱多病的翩翩公子。
都是假象。
她才不会次次被他的外表迷惑。
等行驶进主干道,费商周解释:“姜小姐,多个苏总一起,你不会介意吧?我想着若要研发新品,总得让苏总多了解,多参与,不能总做纸上谈兵的决策者。”
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知两人之间的弯弯道道,一切只是巧合,绝不让姜今尧多想。
姜今尧按下车窗,让风灌进来。“是,刚才听了苏总教诲,没有深度跟进项目,就该藏拙,而非展现出来让人抨击,得多和苏总学习藏拙之术。”
她的阴阳怪气让费商周险些笑出声来,好在两人坐后排,看不见他的表情。
方才苏岸扬倒不是针对她,会议中有问题及时指出,双方团队才能不断打磨,寻到最融洽的方案,若任由其存在,必定会滚雪球,越发大。
他面无表情解释:“刚才不是针对你。”两人关系仍别扭,苏岸扬等着她道歉,她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让人心上像小猫挠似的。
她不给台阶下,自己下多没面子。
姜今尧知道他工作状态是哪般,即便他非针对,但当着众人让她下不来台,几度尴尬难往下推进的场面。若是其他人,她会忍下。但偏是他..........
“何谈针对不针对,老板要批评员工,还要朝员工解释,我何德何能,况且我并非苏总的员工。总之,今天学到的,工作中莫要乱接非职责内的内容,否则要担责,该谢谢苏总才是。”
本就有先前的事积累,他也不再解释,不言语。
费商周出面,“苏总就是这么个人,平日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但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六亲不认。姜小姐别介意,哪怕对面站的是我,他也不会留任何情面。”
转而他朝着苏岸扬说:“你也是,说话的方式多种,你就不能选择温和些的,有问题可以私下提,非要当着众人面制造尴尬?”他吐槽:“活该没女朋友。”
——
茶室之中,费商周准备了几个问题,让姜今尧以她的视角给出答案。并以她的意见,针对‘雪山野玫瑰’这个概念再提想法和建议。
苏岸扬没说话,自顾自品茶,顺手拿了本茶室的书看,没打扰二人。
他来也只是怕李筠明不可控,来了才发现李筠明自说对茶不感兴趣,只让吃饭时再唤他。不过费商周没和苏岸扬说。
为了兄弟的爱情事业,费商周可谓煞费苦心。
茶室待了半小时有余,费商周以重要来电的借口出去,禅意悠然的茶室,只剩下别扭的两人。姜今尧忽视他,茶杯立嘴边,注意力皆投入手机里。
自打费商周出去后,氛围骤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苏岸扬看着书,但书上的每个字像有意识皆绕过他的目光飘散别处。
她喝了几杯,看了几次手机,扫了几眼别处,皆纳入他的余光。
苏岸扬是发现了,他想等人主动,下辈子。
苏岸扬放下书,投向手机。这才看到几分钟前费商周发的微信:兄弟,我的任务结束了,和李筠明砌长城去了。
姜今尧以为他接了电话会回来,偶尔偏头看一眼。
苏岸扬靠着墙,半耷眼皮,“他有事先走了。”
...........
既然了事,那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走吧。”
苏岸扬不大高兴,“和我独处,就让这么坐立难安?”一秒都不愿多待下去。
姜今尧语气寡淡:“事聊完了,茶也喝饱了,不走做什么,留下来洗盘子?”她也带着气,但又不想激化矛盾。
苏岸扬想起这些天她的态度,无所谓与他关系如何,不念旧情便算了,就连重逢后,也丝毫没留过情谊给他。“姜今尧,一和我说话你就夹枪带棒?”
姜今尧语塞,谁先张口谁就委屈?
“夹枪带棒的不是你吗,不是你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
“各论各的,下午的事并无针对,工作中出现失误,若因你我的关系而撇开,又何来专业性,又何故怀疑别人的专业性?”
让她下不来台就是事实,她冷抿唇,不予回应。
开水再次扑腾,苏岸扬将茶壶拎开,回想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他的气并未全然消散。
无人应话,各自沉思。茶室寂静无声,茶室后面是一片竹林,时不时一阵鸟禽扑腾,草木沙沙声透过窗户穿进来。
姜今尧在犹豫,是否委婉服个软?
是她有问题在先,怪不得他恼。一想到苏岸扬沉心固执地要给她雕出发簪来,而且是价格不菲的藏品,他的用心程度远超乎她想象。
是她的重视不足,才让人寒心。
姜今尧思酌片刻,轻启唇,话到嘴边,却没想被他抢了先。
苏岸扬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这样,下午会议的事,是我的错,下次我会注意措辞和态度。”他短吁一声,“算了,就当抵消了。”僵持不下的感觉,像各种小蚂蚁从心间顺延血液循环,煎熬身体每个角落。
姜今尧悄然勾唇,明知故问,“抵消什么?”
对方的不知趣,不顺坡下驴便算了,仍摆到台面上讲。
苏岸扬列举对方罪证:“你不重视我送你的礼物,辜负我的心意。这事,换作你身边任一朋友,你看看对方会不会高兴。人估计直接不与你来往,谁像我,还主动求和。冷战这么久,没等到你有一句软话,就这么无所谓和我的关系?”
成年人的友谊薄如蝉翼,经不得一点波澜。
姜今尧有想过主动缓和,但每次见面都是工作状态,不宜谈私事。邹韵然也在,寻不到空挡,她也不知怎么开口第一句。并且,冷不丁地开口,也会显得自己很介意此事。
她习惯性佯装冷漠,是最好的保护色。
对方已然先下一步,她再端着显得没情商。她没说气话,认真想了想,“倒也没有.........”
苏岸扬的眸中微光闪了闪,她又说:“帮了我这么多次,起码是......债主。”着实不知什么词形容两人关系更合适。
苏岸扬轻呵了一声,“人情债债主?”
“人情债很难还,我知道,并不是一顿饭就能还清的。”
苏岸扬退而求其次,“行.......起码能让你有心理负担。即便这般,惹了债主不高兴,宁愿冷着你的债主,也不愿服个软,哄一哄?”
苏岸扬揪着不放,姜今尧又说:“好,上次确实是我的错。是我不够重视你的心意,也不该说什么发簪而已,更不该觉得你小心眼,你不高兴是应该的,我的问题。我郑重跟您道歉。”
苏岸扬的手枕在后脑勺,靠着白墙,“哼,再有下次.......”
氛围稍缓和,苏岸扬坐直,滚水洗杯,想给她再泡一壶茶。
他的狠话,放得这么无力。姜今尧轻飘飘一句挑衅,“再有下次,怎么.......”
苏岸扬没回话,眼神警告意味很足,“是不是我对你太温柔,你就真觉得我是田园犬。”
姜今尧挑眉,没说话。
他的手段,未用在她的身上她就体会不到苏岸扬是怎么走到今天。“你去打听打听,我是狼还是狗。”
“我隐约记得,高中的时候隔壁职校的混混都说你是疯狗。”姜今尧想起当初,他时常因打架进政教处,无论怎么说教,屡教不改。随后在校内成了一方校霸,又开始带着他的一帮小弟,欲征服学校附近的两条街,其中包括刺头更甚的职校。
不过,他的‘宏图霸业’还没开始,就被姜今尧狠狠掐断。
…………
“没话说,倒也没必要硬说。”
姜今尧笑了笑。
好友群的消息弹出,她扫了一眼,问他:“明天同学会,你要去吗?”
“明天………”他沉吟半晌,“苏岸庭明天回来。”那日晚上他喝了酒,一心寻话口发泄,将苏岸庭回来的时间忘得一干二净。
她记得,他要给自家兄长接风洗尘,是家宴。
“没事,不能去就算了。”
“怎么了?”
“方月可是同学会的策划人,听说你要来,本想借你的光扬一下面子。看来,她要失望了。”姜今尧能想象到方月可跺脚懊恼的模样。
“你和高中同学的关系一向这么好?”总听她左一个方月可,右一个陈沁雅。
姜今尧抿唇:“当然。”她补充道:“从高一到现在,十年了。”
十年,她的身边有这几个亲密好友,足以。她的疏离与高冷,让初识者很难与她升温感情。尤其是工作后,她的交友圈更小更固定。
苏岸扬开始泡茶,“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也认识八年了,怎么没见你和我要好?”
“是你这个逻辑?”姜今尧不免又提起曾经,“她们从来没伤害过我,也不会冷不丁冷漠无情说和我是陌生人。”
苏岸扬不把这事说清楚,那两人就无法顺坦。他头一偏,“过去的事,忘记,才你好我大家好。再说,当时年轻不懂事,幼稚,就不能原谅幼稚不懂事的我?”
姜今尧缓声道:“不解释清楚,就过不去。”
苏岸扬漾起桃花眼的波澜,“当真要给我判无期徒刑?”
“说不清,那就是无期。”
苏岸扬一口咬定当初并非真对她无情,只因一些事不得不与她疏远。
姜今尧也理不清逻辑,前一天还好好的,突然断崖式和她决裂,其中必有因果。他越是不说,她就越是想深究。
但苏岸扬不愿说的事,又岂是她能逼问得出来。她不急,她有耐心和他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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