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扬垂眸看他的卷子,那个大题里,他建的坐标系被红笔圈出来,苏岸扬没解释。
数学老师说:“高三了,立体几何坐标系O-XYZ还不会建吗,你这O-JJY是什么?两条轴的命名不规范就算了,还重复,你跟我说说,你证明的时候,怎么区分这两条J的?”
虽是小考,但整个年纪的试卷都是机改。同组老师改到这份试卷时,笑了好一阵。众人皆笑话,这笨蛋学生是哪个班的。他也在一旁看戏,以为是哪个甩尾班的学生。结果拿来答题卡一眼,两眼发昏,老脸羞愧,原来小丑竟是自己。
苏岸扬头一次乖乖顺着毛,任由数学老师教导。
等上课他拿着答题卡回班上,数学老师在班上夸他进步大,姜今尧偷瞥他的成绩,他有意识地将答题卡翻面,建立的坐标系给她看,挑眉嘚瑟,似在说:看我的坐标系暗藏玄机。
姜今尧满脸写着无语:一百五的题,考了六十分,及格线都没到。还胆大包天地把她的名字建成坐标系,脑子里缺根筋?
她对浪漫过敏,心里直想她的帮扶计划得再调整。
聚会的话题仍继续,蔡灵慧关切问道:“先前听说你在和上司打官司,解决了吗?”
方棋敏啊了一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要和上司打官司?”
姜今尧没说话,倒是蔡灵慧叹口气,说出她道听途说来的。
蔡灵慧如何得知,她无从得知。只说明这些年无联系,她也在偷偷打听姜今尧的动态。
“解决了,没太大问题。”
听说曾经万丈光芒集一身的女神竟然在职场遭遇黑幕,众人有些唏嘘,说些苍白安慰之话。
蔡灵慧又抛出方才她没回答的问题,“那你从公司离职后,现在在哪儿啊,自主创业,还是哪个全球五百强的企业。”
她的每一句关切话里都是看笑话的意思,苏岸扬正想开口抨击,姜今尧抢先,语气寡淡:“在一家外企做翻译。”
“我记得你从毕业就开始考公,怎么样了,还在考吗?”
“在考。”
“啊,你向来是化笔为剑的学霸,斩获任何比赛,考试的第一。怎么会........”
陈沁雅说:“哎,我们这些平凡人,谁不是为碎银奔波。姜今尧说到底还不是普通人,体制内体制外不重要,钱多才重要,就算铁饭碗,她现在工资那么高,哪里诚心想吃馊饭。”她停顿一瞬,“我们倒是羡慕你,结婚做了全职太太。不用挣窝囊费,每个月按时到账的零花钱就够我们攒十几年。而且,还无痛当妈,多好,赚翻了。要是我,只要能不上班又个个月几十万零花钱,男的再丑,再没道德没下限,随便,姐们儿不在乎!”
有人为她出气,苏岸扬暂且忍了下去。
当她的面都说羡慕,但谁人都背地里笑话她为钱找了个丑男人,并且是小三上位,赶走正宫。
蔡灵慧的脸色绿地像馊了三天的菜叶子,嘴硬道:“这个年头,长得好看或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好,对我好。我呢,也不想生孩子,我家小孩很乖,跟我亲生没两样。”
蔡灵慧并不打算放过姜今尧,又问姜今尧感情状况。姜今尧回她:“单身。”
方棋敏玩笑:“苏总也单身,你也单身,哎可惜了,郎才女貌却互相没擦出花火,遗憾。”
迟夏接话:“是啊,赏心悦目地一对,要在一起就好了。”
蔡灵慧说:“天公不作美,不给两人创造机会就算了,还制造误会。八年了,你们的误会应该化解了吧?当时觉得天大的事,其实现在看来是小事一桩。”
众人不知这一茬,忙问详情。
苏岸扬听罢,她还没触底,他的耐心尚存。
蔡灵慧看了当事人,试探性说:“应该过去了吧,那我说了?”象征性一问,她接着说:“当年苏岸扬留校察看,回家反思,是因为在宿舍贩烟抽烟一事。”
“但当时不是澄清了吗,不是他。”大家有印象,有人举报他贩烟,牵扯了一系列的事。当时涉及人员很广,闹得大。
当时新校长刚上任,铁了心整改学校风气。
“没有这事开始,又怎会去公然搜他的课桌呢?”
“我听说姜今尧写的匿名举报信给政教处主任,举报他贩烟。”她补充道:“但是我和今尧几年朋友,很了解她,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方月可先言:“谁主张,谁举证,你有证据吗?”
蔡灵慧说:“所以,我才说是误会。现在提一嘴,就是想帮忙他们二人化解误会。”
姜今尧不想搞砸方月可辛苦筹划的聚会,不和她计较,但一次两次三次,她不是没脾气。
她的语气是三月寒冰,“都说是匿名举报信,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蔡灵慧不再藏着敌意,“我听教导主任说的,说语文老师一眼认出你的字迹。”
“是吗,当年有熟人仿造我的字迹,想栽赃陷害给我,只有我身边人熟悉我的字迹,当时我在练行楷,没写正楷。而我看到那封信,确实很像我的正楷字迹。蔡灵慧,你当初为挣零花钱,四处模仿别人字迹为别人写作业这事,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蔡灵慧的家境一般,父亲再婚,母亲沉迷牌桌无暇顾及她。班上同学皆以为她的家境优渥,她自述从小父母宠爱有加,周游列国,各种名牌,从不对她的零花钱加以限制。
实际上,零花钱是她私下为其他学校的学生写作业赚的。
苏岸扬火上添油,“当年,我记得是你跟我说,我的同桌举报诬陷我贩烟抽烟,并将匿名信给我看。”他笃定是姜今尧时,正因他看了蔡灵慧远赴江淮为他带来的匿名信复印件,因此怒不可遏。
苏岸扬初次听到她的解释,先前好几次她都囫囵略过,不澄清也不承认。他以为是她默认。是她发泄而为之。
原来、不是她。
蔡灵慧不承认,把锅往老师身上甩。
姜今尧不想以此留笑话,往后每次聚会,大家都反复吃她们互撕的瓜。她站起身,“行了,都过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她对着众人:“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没犹豫,与方月可陈沁雅对视,让人莫挽留。
苏岸扬随即起身,眼神只追随她。
蔡灵慧忙挽留:“你怎么也要走?”
苏岸扬无视她,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侧身对着众人:“对了,刚刚你们不是问我喜欢谁?是姜今尧。我喜欢她,到现在八年了。”
他不忘始作俑者,“当年你和姜今尧是好友,为何一而再背刺她,我不得而知。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同窗好好坐下聊天,你也不得安生,话里话外针对她。你是欺负她身后没人?她给你留面子,我可没她的心软劲。以后你若再惹她,就别怪我不顾同学情谊了。”
宛如投入水中的深水炸弹,当事人说完后快步离去,追某人去了。
第38章
苏岸扬腿长,两三步就追上她,她以为是挽留,“你出来做什么。”
苏岸扬将车钥匙拎到她眼前,“我喝了酒,你走了,谁送我回家?”
聚会点位于偏远荒郊,她出来时正在苦恼如何离去。他露个脸,全然看在她的面上。姜今尧要走,他自然没有留下的意义。
她没劝,接过他的车钥匙继续向前走。
苏岸扬没见过她开车,不确定地问:“有驾照吗?”
“有,”她的驾照是大学时期考的,鲜少摸车,“荷包驾照。”
出去有段乡间泥巴路,即便再豪的车,也抵不住左右摇晃及其生涩车技。
苏岸扬的手紧握上方把手,“你慢点。”随后他玩笑道:“油门一踩,我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她的表情终于松动,笑了下,“是你要坐,免责声明先写好。”
等车子慢慢摇上平坦大道后,姜今尧停在路边,捣鼓起车载导航。“你家住哪儿?”这么久,她都不知道他住何处。
苏岸扬:“先开去你家。”
“那你呢?”
他虽不能酒驾,但方案很多,可以让司机来,也可就近找代驾。总之不可能是她送他回家,再自行想办法。“先送你到家再说。”
姜今尧摇头,“现在不想回家。”但去哪儿她也不知道。
苏岸扬知道她情绪不佳,没问她意见,搜索一个便利店,要她直接开过去。
车上两人无言,苏岸扬今日起得早,自打接了苏岸庭后就没落闲,社交比工作更耗体力和脑力,他没刻意找话,调低座椅小憩。
姜今尧怕弄醒他,停车时经可能轻踩刹车,减少惯性。但他睡得浅,缓缓睁眼,“到了?”
“嗯。”
“要到便利店买什么?”驱车二十来公里只为到一个连锁便利店买东西,是什么东西要这么大费周章?
苏岸扬没应,归拢座椅,拿了外套下车。
姜今尧紧跟其后下车,江边的风很大,直灌她的衣领。
苏岸扬并未往便利店走,先后退一步夸她:“几年不碰车,侧方停车停得不错。”
姜今尧的学霸特性是天生,掌握了就不存在遗忘,“那是。”
他打开后备箱,拿了几瓶酒和小杯子,示意她接着。又拿了两把折叠户外椅。“不想回家,就吹吹江风。”
姜今尧环视四周,只有几盏路灯,对街便利店。这里是淮源江,一条将江淮市一分为二的江水。
她没来过,看样子要么是江头,要么江尾。
苏岸扬关上后备箱,“那么警惕做什么,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你的歪心思一堆,谁知道。”姜今尧跟着他的身后,下石阶,走到江滩。
“要有歪心思,刚刚在乡下不是更好实施?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意思是你成正人君子了?”
“什么叫成,我就是。”
苏岸扬将户外椅放置合适位置,转身面对她。昏暗灯光本就晃眼,黑压压的影子笼罩她的上方,更是视线昏暗,看不清对方神色。
拌嘴是调情,想让她情绪别太沉,关心则是认真的,苏岸扬将毯子抖开,从她的上空划过,稳当披在她的身上。“风大。”
姜今尧手里拿酒,没空闲,心头缩紧,又猛往胸腔处顶了下。
苏岸扬常和友人来此处,是个钓鱼的好地方。江的上游,安静,人少,鱼多,适合放空。
“你也是钓鱼佬?”姜今尧坐下,寒风划过,她又裹了裹毯子。
苏岸扬睨她:“你用这个称呼形容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她刷到过诸多有关钓鱼佬的段子,她忍俊不禁地说:“有句话不是说‘钓鱼毁三年,文玩毁一生。’你都占了。”
苏岸扬关后备箱时,余光瞥见鱼竿,顺路给拎着过来。想着来都来了,不钓起来不合适。“我就偶尔好吗,文玩也还好,赚了钱总得找地儿花,不花出去,钞票也就一张废纸。”
不过眼下目的是陪她,他就算带来了鱼竿也没寻到空挡架上。
他一面说,一面开了茅台给她倒上。
“人与人的阶级差距真大,我拼命挣的钞票在苏少爷眼里,就是废纸。”她接过白酒杯,“度数高不高?”
“五十三度。”
“放心喝,放心我人品,绝对给你安稳送回家。”
苏岸扬没和她喝过,想起上次的果酒,很怀疑,“酒量行不行?”
“小看我?”她抿了一口,被酒精辣到,又咬牙仰头喝下,被辣得眼角渗出泪,“这么难喝,为什么都喜欢喝酒?”
“怡情,助兴,消愁,解压,逃避现实,都有。”
姜今尧拿过地上的酒瓶,给自己再满上,苏岸扬想夺过酒瓶,她侧身,“喝上了,又来拦,那你又何故带我来?”
苏岸扬见她这般,不确定行动正确否。阻拦又显得扫兴,只能劝阻:“慢慢喝,不然一会儿该难受了。”
“我酒量不差的,只是很少喝。不信你看,一会儿是你先倒还是我先。”姜今尧的酒量一般,味觉敏感,喝不出酒的醇香,和友人一起也不需酒助兴,喝得最多就是啤酒或者果酒。
“好好好。”他陪她喝就是了。
“苏岸扬,如果心情不好,你又怎么缓解?”
“喝酒,运动,睡觉。”总之不给自己留胡思乱想的空间。
姜今尧垂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看动物世界,还有抽烟总觉得心间的浊气可以从胸腔,随着烟雾一起腾空。”她埋怨道:“就怪你,不让抽。”
她虽然没醉,但酒精作祟,多了几分娇态,抹去了疏离感。
苏岸扬撞见过几次她手间的烟,那就意味着她的情绪,一直不高。“今天是为什么?”
“为什么?”姜今尧复述他的话,最后叹口气:“很复杂.......”
苏岸扬猜测,“是蔡灵慧?”
姜今尧嗤笑,“她怎么可能动摇到我的感情,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那是为什么?”苏岸扬刚到时她都好好的,和方月可有说有笑。但不知他们一来一回的话语里,她怎就越来越沉?
姜今尧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苏岸扬含笑偏头,她向来会藏情绪,但他就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习惯垂眸出神。她烦躁做不出题来时,会无端抓挠自己小臂。她心情好时,眉梢稍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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